第 1 章
腊月初八，京城大雪。
天才刚亮，路上就有不少百姓捧着碗，争先恐后地往城西赶。
遥遥望去，那城西的云烟寺门口已然排起了两支长队。
门一开，几个僧人抬来一口大锅，锅盖一掀，腊八粥的香气便飘散开来，引起百姓的一阵骚动。
姜翎捧着一口缺了口的瓷碗落在队伍后面。
她没有帽子，衣衫也比其他人单薄许多，露出来的皮肤都冻得通红，而队伍中的其他人无论贫富皆包裹得严严实实，两相对比下，姜翎过于显眼。
不一会儿就有人窃窃私语。
“诶，你看呐，那捧着个破碗的可是姜府千金？”
“那可不就是卖国贼姜嵘的女儿么！”
“她算哪门子千金，明明是我们景国的叛徒！”
“卖国贼还有脸来领粥？真是不知羞耻！”
……
耳边的议论逐渐变成了不加掩饰的辱骂，对姜翎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都在谈论近一月来轰动全城的消息——
身为三朝元老的姜嵘通敌叛国，新皇年幼，念其过往功勋，抄家后单抓其一人入狱候审，妻女皆流落街头，人人喊打。
其实准确地来说，此案并无正式晓示，只能算一桩细节颇丰的传闻，但那些小道消息传得有板有眼，京中百姓莫不以姜嵘通敌为事实，一时间群情激奋，有的人甚至扬言要把姜嵘妻女赶尽杀绝。
此时姜翎的出现，又激起了众人的不满，他们的咒骂似淬了毒的刀，一刀刀向他们心中的卖国贼剜去。
姜翎捏着陶碗的指尖泛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背脊直挺挺地，好似没听到任何恶言。
她身后的丫鬟却愁容满面，似是不忍再让姜翎承受泼天的谩骂，“娘子，要不你先回去吧，领粥的事交给云英就好。”
“无妨，就快到咱们了。”
一人只能打一份粥，她不想因为闲言碎语就损失一碗口粮，况且娘还病着，一碗热粥对病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队伍行进地很快，一会儿就轮到了姜翎。
给她布施的是云烟寺的住持行云，从前姜翎就常陪娘来寺庙祈福，自然与行云相熟。
“行云师父安好。”姜翎似往常向他施了个礼。
行云亦单手回礼，手上的佛珠温润古朴。
姜翎注意到行云给她打的粥明显比其他人多半勺，一口碗盛得满满当当。
“多谢师父。”她微微躬身颔首。
“阿弥陀佛。”苍老的声音满是慈悲。
腊八粥热气蒸腾，姜翎抬手虚掩着碗口，挡住漫天飞雪。
云英也领了粥快步跟了上来，瘦削的脸绽开一个笑，“娘子，师父给我们多舀了一些呢。”
姜翎示意她噤声，加快了回程的步子，娘发了半月的高热直至昨夜才退，离开太久她不甚放心。
精神过度集中在满溢的粥碗上，故未发现队伍里伸出了一只作乱的脚。
“娘子小心！”
饶是云英眼疾手快，姜翎还是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滚烫的粥一半泼在地上，一半洒在姜翎手背，霎时烫红一片，钻心的疼痛袭来，姜翎才知何谓十指连心。
而周围的人见她狼狈至极的模样，哄笑一片。
“呦，这姜府大小姐怎的还屈尊绛贵来抢咱们平头百姓的吃食？”
“啧啧，看那细皮嫩肉的手都肿成猪肘子了，真是活该！”
“小美人儿，这又是何苦呢，干脆去青楼谋个出路，大爷我定日日照顾你生意！”
姜翎忍着疼痛爬起身，看向队伍那些冷嘲热讽的人，竟还有些面熟的面孔。
从前娘也常布施穷人，或许他们也曾受过姜府的恩。
空荡的胃不受控制地翻滚，她生生地压下想吐的感觉，借云英的力站稳，“回家吧。”
娘还在家等她。
可有人不依不饶，看她就是个软柿子，见云英跟她是一起的，便干脆把云英手里的碗也掀翻在地。
“你们姓姜的配喝景国的粥吗！还不快滚出城去，免得脏了云烟寺的台阶！”
“就是，滚出去！”
“滚出去！”
云英急得哭了出来，“娘子……”
驱逐声不绝于耳，姜翎看着地上逐渐被雪覆盖的粥，想到那天被赶出府，眼睁睁看着家门被贴上封条的那一刻，那时候她们也这么被围剿般辱骂。
都等着看他们姜家家破人亡，声泪俱下的好戏么？
那时候她按捺不住想反驳，却被阿娘拦下，可这次……
“敢问各位，景国哪道旨意写明了不许我姜翎在京城过活。”
清冽的声音使喧闹的台阶陡然归于宁静，大约谁都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女子会反抗，还如此言之凿凿。
但立即有人反应过来，指着她中气十足道：“你们姜家人是卖国贼人尽皆知，还用得着官家下旨？你赖在京城就是不知廉耻！”
“所谓的叛国案还未定罪，亦未张榜晓示，不知你们口中的卖国贼是谁？”姜翎一字一顿，反唇相讥：“还是说你比大理寺更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队伍又平息下来，因为姜翎说的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官家确实查抄了姜府，但至今仍未晓示缘由，那通敌叛国只是百姓之间流传的猜测，再怎么样他们也没有证据坐实姜家叛国的罪名。
见还有人小声嘀咕，她面色冷峻，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
“我爹三朝元老，为国鞠躬尽瘁，我娘开国武将之后，常年济弱扶倾”，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人群中那些她眼熟的面孔，“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受过我们姜家的好，却又有哪一个为我们姜家说过一句话！”
被姜翎眼神扫射的每一个人都目光闪烁，仿佛她的话是什么利刃，让他们避之不及。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姜翎拂去身上的积雪，目不斜视，径直离开了云烟寺。
云英也追了上去，两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像地上已被雪掩去的粥。
“施主们快上前来。”小僧在维持派粥的队伍。
那些人自觉没趣，也不再讨论姜家的事，继续领粥去了。
街上，店铺的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写了大大的一个“当”字。
姜翎捏着胸口的玉佩，定定地站在门口。
云英明白自家娘子所想，声音带着哭腔，“娘子，你周身细软当的只剩这玉佩了，这是夫人给你的传家宝，万万不能再当了！”
她心一横，从腰间掏出一些碎银，一些想过几日在说的话当下也不得不提前说了。
“娘子莫怪，昨日我去了趟牙行，这是我向主家预支的银子……咱们先去医馆看看你的手吧。”
她越说越心虚，都不敢看姜翎的眼睛。
而姜翎一把捏着云英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慌乱的脸。
主家？
现在城中处处针对他们姜府，做女使是必然无人会要，可想而知牙人会介绍她去什么地方。
想到此处姜翎便气极，烫伤的手也止不住地发麻，不自然地颤抖着。
“谁许你擅作主张！琴心呢，她也去了？”
当初娘收到抄家风声的时候就将奴仆尽数遣散，可云英和琴心两个丫头硬是要留下来，说是等到外公那儿来人接到她们母女再走，没想到快一个月过去也没见人来。
而这丫头为了她竟要去做那些行当！
姜翎平素从未对她们发过脾气，云英见她怒极的样子忍不住哭了。
“琴心还不知此事”，她泪流满面，“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娘子将我捡回姜府，于我有再造之恩，云英这条命早已是娘子的了，如今娘子有难，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子和夫人活活被生计逼死！”
“云英心意已决，望娘子成全！”
“你……你……”姜翎倏地红了眼眶，却说不出任何责骂的话。
当年不过滴水之恩，现在她却涌泉相报，可就算他们再窘迫，这份钱也决计不能要。
她又看了当铺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假意点头答应云英，“我的手无碍，先去买些吃食吧。”
云英还想劝她去看郎中，就听得后面有一老妪的呼喊。
“姜小娘子，姜小娘子留步！”
她拄着一根木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她们走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老妪行至跟前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好在姜翎适时扶了她一把。
“老人家是在叫我？”
“是啊，老婆子腿脚不好，总算赶上你们了”，她笑着将手上的粥递给姜翎，脸上的沟壑就像风霜中的枯藤老树，眼睛却炯炯有神，“这粥是云烟寺刚领的，你们拿回去吃。”
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发白的红布，里面包着一个小瓷盒，顺势放在姜翎手心。
“还有这烫伤药，是我们乡里的土方子，比医馆开得药都灵，你回头先把水泡挑了，再日夜涂上两回，保管三日就好全了。”
姜翎和云英面面相觑，她们不曾记得自己与这老妪打过照面，但方才云烟寺的事定是被她看在眼里。
“婆婆，你既知我的身份，为何还……”
出事之后，这满城的人看他们姜家犹如看待过街老鼠，怎么现在还会有主动帮他们的人。
老妪慈爱地看着她，道：“我们慈幼局平日里受姜夫人照拂颇多，老婆子不知晓那些个政事，只知姜老爷和姜夫人对我们实打实的好。”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远处另有一位婆婆喊她，她向背后招了招手，又回头和姜翎解释，“姜娘子，我还要赶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呢，你帮我给姜夫人带句好。”
“多谢婆婆，您慢走。”姜翎福身送别。
雪渐渐小了，姜翎也不再磨蹭，加快步伐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是偏僻巷子里荒废的茅草棚屋。
京城虽大，但与姜家真正交好的官员都牵连进了叛国案，大都自顾不暇，而剩余的泛泛之交唯恐避之不及，京城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念及此处，姜翎才恍然明白外公迟迟不来京城接应，想是她们寄出的书信早已被有心人拦截！
她心中彷徨，一路盘算着如何去芜州找外公，刚行至巷口，就见琴心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眼里还衔满了泪花。
姜翎见她一心往外跑，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当即便伸手拦住她。
“琴心，发生何事了，怎的如此慌张？”
琴心反应过来面前正是自家娘子，便语无伦次地哭喊：“夫人，娘子，你快进去，夫人她，快不行了！”
天才刚亮，路上就有不少百姓捧着碗，争先恐后地往城西赶。
遥遥望去，那城西的云烟寺门口已然排起了两支长队。
门一开，几个僧人抬来一口大锅，锅盖一掀，腊八粥的香气便飘散开来，引起百姓的一阵骚动。
姜翎捧着一口缺了口的瓷碗落在队伍后面。
她没有帽子，衣衫也比其他人单薄许多，露出来的皮肤都冻得通红，而队伍中的其他人无论贫富皆包裹得严严实实，两相对比下，姜翎过于显眼。
不一会儿就有人窃窃私语。
“诶，你看呐，那捧着个破碗的可是姜府千金？”
“那可不就是卖国贼姜嵘的女儿么！”
“她算哪门子千金，明明是我们景国的叛徒！”
“卖国贼还有脸来领粥？真是不知羞耻！”
……
耳边的议论逐渐变成了不加掩饰的辱骂，对姜翎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都在谈论近一月来轰动全城的消息——
身为三朝元老的姜嵘通敌叛国，新皇年幼，念其过往功勋，抄家后单抓其一人入狱候审，妻女皆流落街头，人人喊打。
其实准确地来说，此案并无正式晓示，只能算一桩细节颇丰的传闻，但那些小道消息传得有板有眼，京中百姓莫不以姜嵘通敌为事实，一时间群情激奋，有的人甚至扬言要把姜嵘妻女赶尽杀绝。
此时姜翎的出现，又激起了众人的不满，他们的咒骂似淬了毒的刀，一刀刀向他们心中的卖国贼剜去。
姜翎捏着陶碗的指尖泛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背脊直挺挺地，好似没听到任何恶言。
她身后的丫鬟却愁容满面，似是不忍再让姜翎承受泼天的谩骂，“娘子，要不你先回去吧，领粥的事交给云英就好。”
“无妨，就快到咱们了。”
一人只能打一份粥，她不想因为闲言碎语就损失一碗口粮，况且娘还病着，一碗热粥对病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队伍行进地很快，一会儿就轮到了姜翎。
给她布施的是云烟寺的住持行云，从前姜翎就常陪娘来寺庙祈福，自然与行云相熟。
“行云师父安好。”姜翎似往常向他施了个礼。
行云亦单手回礼，手上的佛珠温润古朴。
姜翎注意到行云给她打的粥明显比其他人多半勺，一口碗盛得满满当当。
“多谢师父。”她微微躬身颔首。
“阿弥陀佛。”苍老的声音满是慈悲。
腊八粥热气蒸腾，姜翎抬手虚掩着碗口，挡住漫天飞雪。
云英也领了粥快步跟了上来，瘦削的脸绽开一个笑，“娘子，师父给我们多舀了一些呢。”
姜翎示意她噤声，加快了回程的步子，娘发了半月的高热直至昨夜才退，离开太久她不甚放心。
精神过度集中在满溢的粥碗上，故未发现队伍里伸出了一只作乱的脚。
“娘子小心！”
饶是云英眼疾手快，姜翎还是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滚烫的粥一半泼在地上，一半洒在姜翎手背，霎时烫红一片，钻心的疼痛袭来，姜翎才知何谓十指连心。
而周围的人见她狼狈至极的模样，哄笑一片。
“呦，这姜府大小姐怎的还屈尊绛贵来抢咱们平头百姓的吃食？”
“啧啧，看那细皮嫩肉的手都肿成猪肘子了，真是活该！”
“小美人儿，这又是何苦呢，干脆去青楼谋个出路，大爷我定日日照顾你生意！”
姜翎忍着疼痛爬起身，看向队伍那些冷嘲热讽的人，竟还有些面熟的面孔。
从前娘也常布施穷人，或许他们也曾受过姜府的恩。
空荡的胃不受控制地翻滚，她生生地压下想吐的感觉，借云英的力站稳，“回家吧。”
娘还在家等她。
可有人不依不饶，看她就是个软柿子，见云英跟她是一起的，便干脆把云英手里的碗也掀翻在地。
“你们姓姜的配喝景国的粥吗！还不快滚出城去，免得脏了云烟寺的台阶！”
“就是，滚出去！”
“滚出去！”
云英急得哭了出来，“娘子……”
驱逐声不绝于耳，姜翎看着地上逐渐被雪覆盖的粥，想到那天被赶出府，眼睁睁看着家门被贴上封条的那一刻，那时候她们也这么被围剿般辱骂。
都等着看他们姜家家破人亡，声泪俱下的好戏么？
那时候她按捺不住想反驳，却被阿娘拦下，可这次……
“敢问各位，景国哪道旨意写明了不许我姜翎在京城过活。”
清冽的声音使喧闹的台阶陡然归于宁静，大约谁都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女子会反抗，还如此言之凿凿。
但立即有人反应过来，指着她中气十足道：“你们姜家人是卖国贼人尽皆知，还用得着官家下旨？你赖在京城就是不知廉耻！”
“所谓的叛国案还未定罪，亦未张榜晓示，不知你们口中的卖国贼是谁？”姜翎一字一顿，反唇相讥：“还是说你比大理寺更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队伍又平息下来，因为姜翎说的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官家确实查抄了姜府，但至今仍未晓示缘由，那通敌叛国只是百姓之间流传的猜测，再怎么样他们也没有证据坐实姜家叛国的罪名。
见还有人小声嘀咕，她面色冷峻，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
“我爹三朝元老，为国鞠躬尽瘁，我娘开国武将之后，常年济弱扶倾”，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人群中那些她眼熟的面孔，“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受过我们姜家的好，却又有哪一个为我们姜家说过一句话！”
被姜翎眼神扫射的每一个人都目光闪烁，仿佛她的话是什么利刃，让他们避之不及。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姜翎拂去身上的积雪，目不斜视，径直离开了云烟寺。
云英也追了上去，两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像地上已被雪掩去的粥。
“施主们快上前来。”小僧在维持派粥的队伍。
那些人自觉没趣，也不再讨论姜家的事，继续领粥去了。
街上，店铺的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写了大大的一个“当”字。
姜翎捏着胸口的玉佩，定定地站在门口。
云英明白自家娘子所想，声音带着哭腔，“娘子，你周身细软当的只剩这玉佩了，这是夫人给你的传家宝，万万不能再当了！”
她心一横，从腰间掏出一些碎银，一些想过几日在说的话当下也不得不提前说了。
“娘子莫怪，昨日我去了趟牙行，这是我向主家预支的银子……咱们先去医馆看看你的手吧。”
她越说越心虚，都不敢看姜翎的眼睛。
而姜翎一把捏着云英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慌乱的脸。
主家？
现在城中处处针对他们姜府，做女使是必然无人会要，可想而知牙人会介绍她去什么地方。
想到此处姜翎便气极，烫伤的手也止不住地发麻，不自然地颤抖着。
“谁许你擅作主张！琴心呢，她也去了？”
当初娘收到抄家风声的时候就将奴仆尽数遣散，可云英和琴心两个丫头硬是要留下来，说是等到外公那儿来人接到她们母女再走，没想到快一个月过去也没见人来。
而这丫头为了她竟要去做那些行当！
姜翎平素从未对她们发过脾气，云英见她怒极的样子忍不住哭了。
“琴心还不知此事”，她泪流满面，“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娘子将我捡回姜府，于我有再造之恩，云英这条命早已是娘子的了，如今娘子有难，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子和夫人活活被生计逼死！”
“云英心意已决，望娘子成全！”
“你……你……”姜翎倏地红了眼眶，却说不出任何责骂的话。
当年不过滴水之恩，现在她却涌泉相报，可就算他们再窘迫，这份钱也决计不能要。
她又看了当铺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假意点头答应云英，“我的手无碍，先去买些吃食吧。”
云英还想劝她去看郎中，就听得后面有一老妪的呼喊。
“姜小娘子，姜小娘子留步！”
她拄着一根木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她们走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老妪行至跟前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好在姜翎适时扶了她一把。
“老人家是在叫我？”
“是啊，老婆子腿脚不好，总算赶上你们了”，她笑着将手上的粥递给姜翎，脸上的沟壑就像风霜中的枯藤老树，眼睛却炯炯有神，“这粥是云烟寺刚领的，你们拿回去吃。”
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发白的红布，里面包着一个小瓷盒，顺势放在姜翎手心。
“还有这烫伤药，是我们乡里的土方子，比医馆开得药都灵，你回头先把水泡挑了，再日夜涂上两回，保管三日就好全了。”
姜翎和云英面面相觑，她们不曾记得自己与这老妪打过照面，但方才云烟寺的事定是被她看在眼里。
“婆婆，你既知我的身份，为何还……”
出事之后，这满城的人看他们姜家犹如看待过街老鼠，怎么现在还会有主动帮他们的人。
老妪慈爱地看着她，道：“我们慈幼局平日里受姜夫人照拂颇多，老婆子不知晓那些个政事，只知姜老爷和姜夫人对我们实打实的好。”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远处另有一位婆婆喊她，她向背后招了招手，又回头和姜翎解释，“姜娘子，我还要赶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呢，你帮我给姜夫人带句好。”
“多谢婆婆，您慢走。”姜翎福身送别。
雪渐渐小了，姜翎也不再磨蹭，加快步伐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是偏僻巷子里荒废的茅草棚屋。
京城虽大，但与姜家真正交好的官员都牵连进了叛国案，大都自顾不暇，而剩余的泛泛之交唯恐避之不及，京城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念及此处，姜翎才恍然明白外公迟迟不来京城接应，想是她们寄出的书信早已被有心人拦截！
她心中彷徨，一路盘算着如何去芜州找外公，刚行至巷口，就见琴心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眼里还衔满了泪花。
姜翎见她一心往外跑，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当即便伸手拦住她。
“琴心，发生何事了，怎的如此慌张？”
琴心反应过来面前正是自家娘子，便语无伦次地哭喊：“夫人，娘子，你快进去，夫人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