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钦宗宁七
“无人爱我，我便想着多爱他人。”
方银台从来便是如此。
他并非恶人，他在九钦宗山脚下抓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而曾几何时，他也是俊俏少年模样，芝兰玉树，可他遇到的，是杜越知之流。
他们肆无忌惮地欺侮他，只因他是他们师尊口中所说的，那个可以让归一宗与四大宗可以一比的未来天骄。
嫉妒、不甘在他们的心中蔓延，在少年时的每一个夜里，方银台只是抱着自己的肩膀，躲在角落。
胖胖的身子，使他不得弯曲，呼吸变得急促，肉肉的脸上满是难过与不解。
而今日，他终于将曾经的一拳拳，还了回去。
终于……
晚间，小院
把归一宗的那几人教训了一通，九钦宗的院子一派欢声笑语。
如今宗门大比，其他宗门谁会管别人如何斗殴，最好是打得厉害才好，到了大比之日，可以捡漏。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多少人把九钦宗和归一宗的争斗放在眼里。
就连无极剑宗这个东道主，也只是稍稍慰问了一下归一宗受伤的弟子，又派了秦月兮来九钦宗的院子，说了几句规矩。
等秦月兮一走，苏仙把酒给众人满上。
她浅浅啜了口甜酿，然后撇嘴：“那群人真坏！”
小师妹咂吧咂巴嘴，又蹲坐回顾宁和脚边，倚着她的胳膊嘀咕：“大师姐和二师兄那天晚上去教训他们，怎么不带上我？！”
她鼓着脸颊：“我也可以狠狠揍他们一顿的！”
看着小师妹的小身板，顾宁和舔了下唇，唇上沾染的甜酿带着果子香。
是小师妹从九钦宗带来的，是后山的梨子酿的。
在来无极剑宗路上那日，方银台睡得香，并没听见动静，此时闻言，不由抬眸看向谢安笙，有些惊讶：“二、二师弟？”
他一直以为，二师弟因为两人生辰差了几个月，叫他师兄而心中不爽，但没想到……二师弟会主动帮他教训杜越知他们。
方银台的耳朵烧了起来，不禁心中惭愧。
自己竟然把二师弟想成那等小气之人！
“方月亮，你别！”一见他模样，谢安笙就知他在想什么，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可别做出这样子来，难看！”
方银台摸摸脑袋，憨憨一笑。
谢安笙：“哼！虽然不想承认，但你是我大师兄，你丢了面子，便是我丢了面子，更是我们九钦宗丢了面子！”
方银台笑眯着眼，不住点头，“是！是！”
看他这憨憨的样儿，谢安笙挑起酒杯，翻了个白眼。
小师弟今夜也难得安静下来，他的那柄不离身的剑被郑重地放在石凳上，两条腿岔开，蹲在地上，伸出舌头，浅浅舔了下杯中甜酿。
静了好久，方银台说了那句：“无人爱我，我便想着多爱他人。”
他会爱护他的宗门、敬爱师尊、爱护师弟、师妹……
他带着一声叹息，手握着酒杯，遥望着天边的“银台”。
一瞬，所有人的目光朝他看过来。
好半晌，顾宁和托着两颊，笑弯起眼，带着丝醉意说：“大师兄，你爱他人，那我们……”
寂静的黑夜里，天边星辰璀璨。
月下，小院，石桌边。
他们围成一圈，齐齐抬眸看向他们的大师兄，然后异口同声说——
“来爱你。”
*
第二日一早，顾宁和是被苏仙晃醒的。
一睁眼，就见少女两颊酡红，声音细细糯糯地说：“大师姐，我的心上人回来了！”
顾宁和：！
一个激灵，顾宁和彻底清醒过来。
还不等她开口问，就被苏仙从被窝里拖出去。
“走走，大师姐，我带你去见我的心上人！”
顾宁和想到昨日在膳堂听到的，暗暗吞咽了口口水，跟着苏仙一路往外走。
两人走过外门和宾客的院落，正见一人身着青蓝道袍由远及近，那人远看颇有风度，周身还隐隐缭绕着几分仙气。
耳边霎时响起小师妹激动的声音，“是他！我的心上人！”
顾宁和那么一看——
啧，竟真是陈枨！
陈枨不愧是霸占云州风云排行榜前三的美男子，多少还是有些能俘获女修喜欢的本钱的。
那张脸虽称不上白嫩，却也有一番清冷中的雅致，他那柄通体雪白的剑置于身侧，便又多了一抹寒肃之感，确实更能吸引女修的目光。
只是，他那剑被手攥得死紧，观其神情又极为阴郁，想来下山之行并不顺利。
顾宁和动动眉毛，心里忍不住想：任凭他找遍整个云州，也不可能找到那个女修，毕竟——
世上根本就没那个人嘛！
顾宁和扬了扬眉梢，一派春风得意。
不过，也仅是一瞬，当小师妹像只小鸟扑腾着跑到陈枨跟前时，顾宁和的心沉了沉。
这位陈枨……
小师妹，你是真不能喜欢啊！
“陈师兄！”小师妹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陈枨，粉白的小脸满是流光。
陈枨这连月来，心情并不好，自从那日在山下得了那女修所言的“开路丹”，吃第一颗时，倒有几分用，可后面那些丹药，全是假的！
根本没用！
陈枨得知自己被骗，怒不可遏，但此事又不能对人明言，只得以下山除妖为由，去寻那女修。
但一月已过，他连那女修半个人影都没寻到！
如今又逢宗门大比，他自是得回来。
本以为知道他回来的消息，秦师妹会出宗门接他。
却不想一路走来，只有各宗门的女修想一睹他风采，在宗门前围了长长一路，唯独不见秦师妹。
想到此处，陈枨的心情更不好了。
正此时，一道裹挟着凌霄花香气的味道袭来，竟让人有片刻的心怡，耳边那声“陈师兄”，听在耳里，也如同天边云朵软绵。
他垂眸看去，见一身粉白衣裙的少女，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小巧的唇微微上扬，眼底眉梢全是欢喜。
一瞬间，他的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陈师兄，可还记得我？”
苏仙说着，白皙的小手摆弄着腰间的凌霄花，声音有些委屈巴巴，“你说过会回北境看我的，说话不算话！”
陈枨闻言，似乎是没想起来眼前的女子是谁，有些奇怪地歪了下头，“这位仙子……”
不等他说完，苏仙抬起小脸，眼睛紧紧锁着他的眉眼，“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师妹对不对？是不是她不让你去北境啊？！”
她撇撇嘴，嘟囔着：“她来寻你时，我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果然是她！”
不知怎的，陈枨听她说“师妹”，便觉她说的是月兮。毕竟，在他心中，他的师妹，只有秦月兮！
就算是师尊的女儿，他也不曾一刻在心底里当其为师妹，更何况，那个顾宁和全无一丝灵力，是师尊剑道一途上的耻辱，更是无极剑宗的耻辱！
他见不得别人说秦月兮半句不好，沉了下脸，冷声：“仙子慎言！”
苏仙还在委屈着，听他这样大声吼了一句，神情带着几分懵懂，眼巴巴地看着他。
也是这一刻，陈枨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
世人皆知是他战胜了六尾狐王，却无人知其实最后他几乎奄奄一息，在六尾狐王要一举击杀他时，他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眼中朦胧，隐约可见身旁蹲着一个少女，而在那六尾狐王则被血淋淋地挂在洞中。
眼睛受了伤，他看得不太清，可那血滴的声音，却听得仔仔细细。
云州大陆流传着他为女子所救一事不假，但其实那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二三岁，手段却比十五岁的他高出许多。
他的确为她所救，后来，那小姑娘还把狐王的皮剥了下来，为他做了一件御寒的大氅。
北境的冬日，总是有些凄寒。
那少女宁肯自己忍冻，也要把狐皮整整一块剥下来，全部给了他。
可其实，那段记忆，是陈枨一辈子都想忘记的。
他堂堂一个剑修，竟沦落到为一个小姑娘所救，若是被人传出去，这云州风云排行榜上，哪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是以，陈枨看向苏仙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挣扎。
顾宁和看在眼底，心里咯噔一下。
凭他们宗门人人反派的特质，小师妹刚刚疯狂说秦月兮坏话，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她只是觉得陈枨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儿，怎么看起来很不开心呢？
难道还没记起小师妹来？
因为……眼睛受了伤，看不清人的模样？
可是眼睛看不见，耳朵还能听不出吗？
对于救命恩人的声音，这么容易忘的吗？
顾宁和在心里撇了撇嘴，果然，他还真不愧是无极剑宗的大师兄呢！
此刻，苏仙也反应过来，不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你、不记得我了？”她声音隐隐发颤。
苏仙很委屈。
她明明在北境等了他三年，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秦月兮从中作梗！
她动动嘴唇，又开口：“是不是你从北境回来，吃了什么东西？”
苏仙拧了下眉，想到那种吃了让人忘情或者失去记忆的丹药，顿时豁然开朗。
“是不是你师妹喂你吃了忘情丹？”她一脸愤愤。
看着小师妹逐渐扭曲的脸，顾宁和简直没眼看。
她按了按额角，心里有点儿急。
陈枨见苏仙径自说了这么一个理由，一时还有些哭笑不得。
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天边一道剑光倾来，直直奔向二人身旁的青衣小仙子。
顾宁和眼见着那剑光直奔自己而来，竟是连躲都没法躲，那威压仿若元婴境界，压迫着她动弹不得。
“锵——”那道剑光被一道蓝色光波逼退。
接着，又是一道剑光划过，两道剑光于半空中激烈碰撞，然后爆炸开来。
第一道，是顾宁和体内的那道光波。
而另一道，则是陈枨出剑。
剑气散去，陈枨收剑而立，半空中露出来人的身形，一须白面赤的中年男子高高于上方，衣摆翻飞，垂视下方。
“石宗主，你这是做什么？”陈枨上前半步，挡在顾宁和和苏仙身前。
若是可以，他倒不想管这两人，但好歹这是在无极剑宗，又被他看见，陈枨不得不上前质问。
顾宁和知道这位师兄的德行，素来有事高高挂起，今日能替她挡那一剑，也不过是想着宗门大比在即，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只怕于他名声不好。
再者，便是来人的来头并不大，非其他三大宗门的宗主。
既然不是那三位，又要打她的，必定跟她有仇，想来就只能是——归一宗的宗主了！
顾宁和动了动眉头。
“宁七，你同你那师兄，欺我门下弟子，是也不是？”石玿拂袖传音，气势半开，也算给了陈枨面子。
陈枨侧头望向顾宁和，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顾宁和嘻嘻笑着回：“是啊！”回得坦荡无比。
石玿冷哼一声，“既是如此，那就且受老夫一……”
不等他说完，顾宁和竖起手掌，大声喊：“且慢！”
石玿动作一顿，就听她道：“明日宗门大比，可任邀对手，既如此，在下九钦宗宁七，向归一宗宗主——”
“邀战！”
青翠的山角掩映在薄薄的雾气之中，清润的风卷起雾气，吹起片片衣袂。
一阵衣袂翻动中，那道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石掌门，接还是不接？”
方银台从来便是如此。
他并非恶人，他在九钦宗山脚下抓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而曾几何时，他也是俊俏少年模样，芝兰玉树，可他遇到的，是杜越知之流。
他们肆无忌惮地欺侮他，只因他是他们师尊口中所说的，那个可以让归一宗与四大宗可以一比的未来天骄。
嫉妒、不甘在他们的心中蔓延，在少年时的每一个夜里，方银台只是抱着自己的肩膀，躲在角落。
胖胖的身子，使他不得弯曲，呼吸变得急促，肉肉的脸上满是难过与不解。
而今日，他终于将曾经的一拳拳，还了回去。
终于……
晚间，小院
把归一宗的那几人教训了一通，九钦宗的院子一派欢声笑语。
如今宗门大比，其他宗门谁会管别人如何斗殴，最好是打得厉害才好，到了大比之日，可以捡漏。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多少人把九钦宗和归一宗的争斗放在眼里。
就连无极剑宗这个东道主，也只是稍稍慰问了一下归一宗受伤的弟子，又派了秦月兮来九钦宗的院子，说了几句规矩。
等秦月兮一走，苏仙把酒给众人满上。
她浅浅啜了口甜酿，然后撇嘴：“那群人真坏！”
小师妹咂吧咂巴嘴，又蹲坐回顾宁和脚边，倚着她的胳膊嘀咕：“大师姐和二师兄那天晚上去教训他们，怎么不带上我？！”
她鼓着脸颊：“我也可以狠狠揍他们一顿的！”
看着小师妹的小身板，顾宁和舔了下唇，唇上沾染的甜酿带着果子香。
是小师妹从九钦宗带来的，是后山的梨子酿的。
在来无极剑宗路上那日，方银台睡得香，并没听见动静，此时闻言，不由抬眸看向谢安笙，有些惊讶：“二、二师弟？”
他一直以为，二师弟因为两人生辰差了几个月，叫他师兄而心中不爽，但没想到……二师弟会主动帮他教训杜越知他们。
方银台的耳朵烧了起来，不禁心中惭愧。
自己竟然把二师弟想成那等小气之人！
“方月亮，你别！”一见他模样，谢安笙就知他在想什么，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可别做出这样子来，难看！”
方银台摸摸脑袋，憨憨一笑。
谢安笙：“哼！虽然不想承认，但你是我大师兄，你丢了面子，便是我丢了面子，更是我们九钦宗丢了面子！”
方银台笑眯着眼，不住点头，“是！是！”
看他这憨憨的样儿，谢安笙挑起酒杯，翻了个白眼。
小师弟今夜也难得安静下来，他的那柄不离身的剑被郑重地放在石凳上，两条腿岔开，蹲在地上，伸出舌头，浅浅舔了下杯中甜酿。
静了好久，方银台说了那句：“无人爱我，我便想着多爱他人。”
他会爱护他的宗门、敬爱师尊、爱护师弟、师妹……
他带着一声叹息，手握着酒杯，遥望着天边的“银台”。
一瞬，所有人的目光朝他看过来。
好半晌，顾宁和托着两颊，笑弯起眼，带着丝醉意说：“大师兄，你爱他人，那我们……”
寂静的黑夜里，天边星辰璀璨。
月下，小院，石桌边。
他们围成一圈，齐齐抬眸看向他们的大师兄，然后异口同声说——
“来爱你。”
*
第二日一早，顾宁和是被苏仙晃醒的。
一睁眼，就见少女两颊酡红，声音细细糯糯地说：“大师姐，我的心上人回来了！”
顾宁和：！
一个激灵，顾宁和彻底清醒过来。
还不等她开口问，就被苏仙从被窝里拖出去。
“走走，大师姐，我带你去见我的心上人！”
顾宁和想到昨日在膳堂听到的，暗暗吞咽了口口水，跟着苏仙一路往外走。
两人走过外门和宾客的院落，正见一人身着青蓝道袍由远及近，那人远看颇有风度，周身还隐隐缭绕着几分仙气。
耳边霎时响起小师妹激动的声音，“是他！我的心上人！”
顾宁和那么一看——
啧，竟真是陈枨！
陈枨不愧是霸占云州风云排行榜前三的美男子，多少还是有些能俘获女修喜欢的本钱的。
那张脸虽称不上白嫩，却也有一番清冷中的雅致，他那柄通体雪白的剑置于身侧，便又多了一抹寒肃之感，确实更能吸引女修的目光。
只是，他那剑被手攥得死紧，观其神情又极为阴郁，想来下山之行并不顺利。
顾宁和动动眉毛，心里忍不住想：任凭他找遍整个云州，也不可能找到那个女修，毕竟——
世上根本就没那个人嘛！
顾宁和扬了扬眉梢，一派春风得意。
不过，也仅是一瞬，当小师妹像只小鸟扑腾着跑到陈枨跟前时，顾宁和的心沉了沉。
这位陈枨……
小师妹，你是真不能喜欢啊！
“陈师兄！”小师妹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陈枨，粉白的小脸满是流光。
陈枨这连月来，心情并不好，自从那日在山下得了那女修所言的“开路丹”，吃第一颗时，倒有几分用，可后面那些丹药，全是假的！
根本没用！
陈枨得知自己被骗，怒不可遏，但此事又不能对人明言，只得以下山除妖为由，去寻那女修。
但一月已过，他连那女修半个人影都没寻到！
如今又逢宗门大比，他自是得回来。
本以为知道他回来的消息，秦师妹会出宗门接他。
却不想一路走来，只有各宗门的女修想一睹他风采，在宗门前围了长长一路，唯独不见秦师妹。
想到此处，陈枨的心情更不好了。
正此时，一道裹挟着凌霄花香气的味道袭来，竟让人有片刻的心怡，耳边那声“陈师兄”，听在耳里，也如同天边云朵软绵。
他垂眸看去，见一身粉白衣裙的少女，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小巧的唇微微上扬，眼底眉梢全是欢喜。
一瞬间，他的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陈师兄，可还记得我？”
苏仙说着，白皙的小手摆弄着腰间的凌霄花，声音有些委屈巴巴，“你说过会回北境看我的，说话不算话！”
陈枨闻言，似乎是没想起来眼前的女子是谁，有些奇怪地歪了下头，“这位仙子……”
不等他说完，苏仙抬起小脸，眼睛紧紧锁着他的眉眼，“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师妹对不对？是不是她不让你去北境啊？！”
她撇撇嘴，嘟囔着：“她来寻你时，我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果然是她！”
不知怎的，陈枨听她说“师妹”，便觉她说的是月兮。毕竟，在他心中，他的师妹，只有秦月兮！
就算是师尊的女儿，他也不曾一刻在心底里当其为师妹，更何况，那个顾宁和全无一丝灵力，是师尊剑道一途上的耻辱，更是无极剑宗的耻辱！
他见不得别人说秦月兮半句不好，沉了下脸，冷声：“仙子慎言！”
苏仙还在委屈着，听他这样大声吼了一句，神情带着几分懵懂，眼巴巴地看着他。
也是这一刻，陈枨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
世人皆知是他战胜了六尾狐王，却无人知其实最后他几乎奄奄一息，在六尾狐王要一举击杀他时，他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眼中朦胧，隐约可见身旁蹲着一个少女，而在那六尾狐王则被血淋淋地挂在洞中。
眼睛受了伤，他看得不太清，可那血滴的声音，却听得仔仔细细。
云州大陆流传着他为女子所救一事不假，但其实那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二三岁，手段却比十五岁的他高出许多。
他的确为她所救，后来，那小姑娘还把狐王的皮剥了下来，为他做了一件御寒的大氅。
北境的冬日，总是有些凄寒。
那少女宁肯自己忍冻，也要把狐皮整整一块剥下来，全部给了他。
可其实，那段记忆，是陈枨一辈子都想忘记的。
他堂堂一个剑修，竟沦落到为一个小姑娘所救，若是被人传出去，这云州风云排行榜上，哪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是以，陈枨看向苏仙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挣扎。
顾宁和看在眼底，心里咯噔一下。
凭他们宗门人人反派的特质，小师妹刚刚疯狂说秦月兮坏话，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她只是觉得陈枨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儿，怎么看起来很不开心呢？
难道还没记起小师妹来？
因为……眼睛受了伤，看不清人的模样？
可是眼睛看不见，耳朵还能听不出吗？
对于救命恩人的声音，这么容易忘的吗？
顾宁和在心里撇了撇嘴，果然，他还真不愧是无极剑宗的大师兄呢！
此刻，苏仙也反应过来，不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你、不记得我了？”她声音隐隐发颤。
苏仙很委屈。
她明明在北境等了他三年，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秦月兮从中作梗！
她动动嘴唇，又开口：“是不是你从北境回来，吃了什么东西？”
苏仙拧了下眉，想到那种吃了让人忘情或者失去记忆的丹药，顿时豁然开朗。
“是不是你师妹喂你吃了忘情丹？”她一脸愤愤。
看着小师妹逐渐扭曲的脸，顾宁和简直没眼看。
她按了按额角，心里有点儿急。
陈枨见苏仙径自说了这么一个理由，一时还有些哭笑不得。
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天边一道剑光倾来，直直奔向二人身旁的青衣小仙子。
顾宁和眼见着那剑光直奔自己而来，竟是连躲都没法躲，那威压仿若元婴境界，压迫着她动弹不得。
“锵——”那道剑光被一道蓝色光波逼退。
接着，又是一道剑光划过，两道剑光于半空中激烈碰撞，然后爆炸开来。
第一道，是顾宁和体内的那道光波。
而另一道，则是陈枨出剑。
剑气散去，陈枨收剑而立，半空中露出来人的身形，一须白面赤的中年男子高高于上方，衣摆翻飞，垂视下方。
“石宗主，你这是做什么？”陈枨上前半步，挡在顾宁和和苏仙身前。
若是可以，他倒不想管这两人，但好歹这是在无极剑宗，又被他看见，陈枨不得不上前质问。
顾宁和知道这位师兄的德行，素来有事高高挂起，今日能替她挡那一剑，也不过是想着宗门大比在即，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只怕于他名声不好。
再者，便是来人的来头并不大，非其他三大宗门的宗主。
既然不是那三位，又要打她的，必定跟她有仇，想来就只能是——归一宗的宗主了！
顾宁和动了动眉头。
“宁七，你同你那师兄，欺我门下弟子，是也不是？”石玿拂袖传音，气势半开，也算给了陈枨面子。
陈枨侧头望向顾宁和，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顾宁和嘻嘻笑着回：“是啊！”回得坦荡无比。
石玿冷哼一声，“既是如此，那就且受老夫一……”
不等他说完，顾宁和竖起手掌，大声喊：“且慢！”
石玿动作一顿，就听她道：“明日宗门大比，可任邀对手，既如此，在下九钦宗宁七，向归一宗宗主——”
“邀战！”
青翠的山角掩映在薄薄的雾气之中，清润的风卷起雾气，吹起片片衣袂。
一阵衣袂翻动中，那道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石掌门，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