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动了动唇,却哑然失声,她定在原地,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遍地的枯枝发出轻微的声响,下一瞬,那流淌着冰冷血液的野兽就猛地朝她扑来。

    阿禾感受到自己在发抖,茫茫天地,那双墨绿色的瞳孔是暗夜中唯一一束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眨也不眨,是一个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姿势,要给人出其不意的猛扑。

    她心跳越来越快,甚至能感受到胸腔的振动,额上霎时布了一层细密的汗液,她攥紧手,手心粘腻,顾不上太多,她竭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双墨绿色的瞳孔距她仍有一段距离,但她不敢低估这种大型野兽的猎捕的速度,况且……沈青洲尚在病中。

    她喉头微动,感受到喉间的干涩,缓缓的扭了扭头,瞧见在她几步远的地上,有方才找来的做木架子的横木,粗壮而坚硬些许,想来……能派上用场。

    她用力掐紧自己的手,圆润而坚硬的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皮肉里,疼痛使她保持清醒和冷静,她慢慢后退,踩着素色登云履的足轻轻地抬起放下,细微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她缓慢而坚定有序的移动着,慢慢靠近那截横木,头部带着斜斜而尖锐的锯痕,是一把合适的武器。

    她冷静谨慎的思索着如何将最尖锐的的那一端刺进它的血肉。

    如何能一举成功,不发出太多声响,不惊扰地上沉睡的人。

    然而——

    在她尚未思索出最佳解决办法之时,那双墨绿色瞳孔已渐渐逼近,速度极快地朝她扑来,迅疾穿过重重杂草,尖利的爪牙向前扑的刹那,朝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尖利的獠牙。

    阿禾蓦地转身抽出那根横木,一把将它甩开,坚硬的横木重重的抽打上它的獠牙,疼痛使它发出沉重难抑的闷哼声,类似某些骨节曲折的声音。

    这点疼痛对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它巨大沉重的身子重重撞上石壁滑下,随即立刻便再次直起了身子。

    阿禾拿着横木的手臂隐隐发麻,无声地颤抖着。

    火堆静静的燃烧,时而噗嗤升起的火苗子印着石壁上两道倒影,沉重的静默中,阿禾对上它凶恶毕现的瞳孔,无声的僵持。

    她感受到浑身血液倒流般的滚烫,克制的稳住自己的颤栗的手臂,额角的汗顺着发际流下,她好似浑然不觉。

    它冷漠的盯着她,好似在盯着一个死物,这是它要猎物的猎物,它要她变成自己腹中之物。

    它慢慢逼近,阿禾抬起那根横木,横在自己身前,做出一个可防可攻的姿态。

    它怒吼一声,前腿发力,迅疾的朝她扑来,凶相毕露,阿禾能看到它泛着冷光的獠牙。

    银白色的毛发在火焰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它腾空扑来,阿禾立在原地,心跳比什么时候都快,她不敢闭眼,不敢后退,猛地抬手举着横木扑去,银狼动作很快,但她更快,不知是不是因着关键时刻,她动作比曾经任何一刻都要快而有力。

    银狼被重重甩在石壁上,极为沉闷的一声巨响,它痛苦的嗷呜一声,那双幽绿色的瞳孔疼痛难忍般闭上,獠牙显露,面色狰狞。

    阿禾受着反力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巨大的反作用力几乎要将她甩开,她后背猛地磕在石壁上,粗粝的石子将她的后背几乎要磨出血来,火辣辣的疼。

    她吞咽下那声呜咽,忍着浑身酸软直起身子,却看见那头银狼转换了目光,幽森的视线落在山洞中另一人身上。

    阿禾心脏蓦地下落,几乎是扯着沙哑的嗓音开口:“沈青洲——”

    她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拔腿就向那边冲去,银狼仰头长鸣一声,前腿发力迅而急地扑去。

    阿禾感觉全身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她一路屏着呼吸,一把将他推开,身子重重倒在地上,衣料摩擦着坚硬粗糙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紧紧攥着手指,闭上眼睛,等待下一刻来临的痛苦——

    这一刻,她居然还能安慰自己,她体质好,应当是死不了的。

    那一瞬间,周遭空气好像都凝结了,她没有感受到后背传来疼痛,反而听到了银狼被挑战权威的鸣叫和微弱的呜咽声。

    紧接着,血腥味四散开来,还有重物落地的巨响。

    她听见熟悉的一道嗓音,沙哑却坚定有力对她道:“阿禾,抬头。”

    阿禾茫然空白,她还坐在地上,闻言望去,沈青洲笔直挺拔的立在她面前,素色衣衫上沾了些许灰尘,发丝微乱,他缓慢的呼吸着,幽深的痛苦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阿禾顺着他的手臂看去——

    一把顶端沾满鲜血的匕首,他紧紧的握着,滚烫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向下滑落,被弹起,又四溢开来。

    银狼紧紧闭着眼睛,虚弱无力的躺在地上,腹部有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向外冒着血。

    沈青洲尚在发热,浑身滚烫而无力,眼前模糊到几乎看不清,但还是支撑着站在她面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匕首。

    他嗓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怒意和惊惧:“谁教得你这样?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要管我?”

    他身子摇摇晃晃,在原地踉跄几步,又很快稳住身形,仍直挺挺立在她眼前,垂眸凝着她,面色苍白而严厉:“你一向聪明,明明知晓刚才是什么情况,这样紧急的时刻,做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将我推开,你应当在它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时,扭头跑掉。”

    阿禾头脑空白,身子无声颤抖,讷讷回道:“你救了我……”

    她不该就这么丢下他。

    她这样劝自己。

    沈青洲冷冷嗤笑,眼底好似席卷着滔天巨浪:“救了你?你不要忘了,你一开始救了我,我才会救你,不是你说的,我们一笔勾销,再不相欠了吗?”

    阿禾看着他,似惊似惧,这样的他,竟让她觉得陌生。

    劫后余生的感觉袭来,她感到自己身上各处都传来火辣辣的疼,此刻面对他这副模样,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道:“沈青洲……”

    他听见这声音,忽然噤语,眼底的晦暗情绪渐渐消散,看着她有些陌生的眼光,身形忽然定住。

    他眼底是她的倒影,紧紧攥着的手一松,手心的匕首“叮”一声坠落在地,他身形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倒下。

    阿禾忙起身,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他猛地抬手握紧她手腕,眼眶因不受控制上涨的体温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偏执:“阿禾姑娘,我……”

    阿禾打断他:“你不要睡。”

    她扶着他的肩膀,他靠在她怀里,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阿禾能清晰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

    她有些茫然,他怎么就醒来得这么及时?

    恰好,在她不知所措时,帮她解决掉最后的麻烦。

    沈青洲在发抖,浑身都在抖,他的衣襟溅上了许多血迹,在素白色的衣衫上极为明显,阿禾一直以为那是那头银狼的血液。

    然而……

    她手腕微转,游移至他的肩头,触手可及的不是柔软的布料,而是粘稠的液体。

    她愣住,抖着手将他身形翻转过来,借着火光,瞧见他被银狼的爪牙划破的衣衫,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沈青洲意识渐渐远去,眼前模糊一片,几乎要不能思索,嗓子像含着一块石子一般粗粝:“说……什么?”

    阿禾看着他的胸膛,有血液渐渐渗出来,染红了胸前的素衣:“沈青洲,你伤口又裂开了。”

    他还发着热。

    他究竟是怎么清醒的?

    沈青洲慢慢抬手,手臂线条流畅,青筋绷起,此刻不受控制隐隐发抖,将她垂落至前方的青丝揽至身后,像是某种无声的抚慰,他嗓音很轻很虚弱:“不要害怕,不要紧张……阿禾。”

    他无声一笑:“刚才那样对你,我很抱歉,但是下一次,遇到这种危险,站我身后就行了,不要逞强。纵然我知道你很厉害。”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会睡那么沉……让你受惊了,我很抱歉。”

    阿禾心跳尚未平息,呼吸仍急促着,她竭力平稳,面色看起来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为什么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沈青洲缓缓摇头:“我还在考验期,就让你身处这么大的危险,还让你保护我。”

    阿禾低头,与他对上视线。

    就是因为这个?

    她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无厘头的怒火,她不知为何现在自己能轻易被他挑起情绪,但考虑到他的伤势,她忍耐下,想扶着他起来。

    “你受了伤,我先帮你疗伤。”

    这一次,他没有回应。

    阿禾低头,瞧见他紧紧闭上的双眼。

    她忽然觉得莫大的空旷和茫然。

    他好似还在挣扎,眉头紧紧攒起,口中仍无意识低喃,嗓音沙哑,却带着抚慰:“……阿禾,不要怕。”

    话音徐徐落下,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也垂落。

    阿禾低头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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