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重肃穆的大门紧闭着，殿门外打扫的奴婢扫了眼飘落的雪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忍不住抱怨了声：“今年的冬天，怎么这般冷？”
一旁陪她一起打扫的女子闻言看了她一眼：“去年也是，这冬天，一年比一年冷了。”
青色衣服的奴婢闻言凑近了她一些，向后悄悄看了眼：“你说，自从咱们陛下登基以后，直到现在后宫还空置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粉衣姑娘淡淡翻了个白眼：“陛下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这后宫不还有个戚贵妃吗？也不算空置啊，就是每年冷清了些。”
“可我听说，戚贵妃之所以能当上贵妃，全因为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当然若是没有戚家的支持，今个坐在龙椅上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粉衣姑娘立刻丢了手中的扫帚，连忙捂住她的嘴，瞪了她一眼：“这话你也敢说？被人听见，你脑袋不要啦？”
青衣姑娘道：“这附近又没人，咱们这后宫也太冷清了。我只是想说，我觉得陛下之所以纳戚贵妃，是因为他需要她背后的势力，不是因为对她有感情。”
粉衣姑娘惊讶于她的胆大：“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戚贵妃脾气那样大，你不知道啊？要是被她听见，你还要不要活了？”
青衣姑娘冷嗤一声：“那么骄纵跋扈的人，咱们陛下才不会喜欢呢，我跟你说啊，我前几天被叫去金銮殿打扫卫生，看见陛下竟然没在看折子，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她这副激动的语气，倒是引起了粉衣姑娘的兴趣，她也兴致勃勃凑过来：“是什么？”
“我在陛下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姑娘画像！那画上的姑娘长得可比戚贵妃漂亮多了！我觉得，那才是陛下会喜欢的人。”
粉衣姑娘无奈一笑：“你当咱们陛下是什么人了？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吗？咱们陛下到现在还没广纳后妃，只不过是因为勤于政务罢了，前段时间前线才传来战报，陛下亲自带兵出征，刚得胜回朝没多久，又传来因今年的冬雪，灾区受难严重，陛下勤政为民，宵衣旰食，可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前段时间，还为一些贫寒边陲小县捐献了一笔钱财呢。”
“那道也是，兴许等这阵忙过了，这后宫就该进人了。”
粉衣姑娘眼中还是有些迷茫：“可是，陛下会娶谁做皇后呢？连戚贵妃那样家族势力都当不上皇后，我实在想不到陛下心中，皇后的人选是谁。”
青衣姑娘叹了口气：“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了。好好做好我们的本分工作吧。”
粉衣姑娘又回头忘了眼大门紧闭的椒房殿，她刚刚没说的是，她看见陛下瞧见那幅画时，眼底流露出的情绪了，那种眼神，她甚至没在感情一向深厚的父母眼中看到过。
……
王公公在门口等候了良久，才走进殿内，一眼便瞧见了正直直站在窗边的高大身影。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规劝道：“陛下，这外头太冷了，您还是别站太久了，注意着您的龙体啊。”
近日来边疆战事吃紧，皇帝的身子可不能再出差错。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目光中罕见有几分茫然：“朕昨夜又梦见她了。”
“她遇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他们成亲生子，日子过得美满。”
“她很幸福。”
王公公闻言，心中一痛，忙弯下腰，不敢说话。
他想起在眼前这位雷厉风行的帝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那日起夜，却发现太子还未睡下，他上前询问有何事吩咐，却见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目光看向一个方向，轻声道：““孤年少失忆流落民间时，曾爱过一个姑娘，她坚韧、聪慧、独立，她总说她自己不好，但她是孤此生见过最好的女子。孤一开始欺她、瞒她，只为寻求庇护，但后来，孤只想爱她，与她长相厮守。再后来，孤想起了过去的一切。”
王公公悄悄抬头，却看见太子清俊的面庞有几分苍白，眼角有什么东西似晶莹闪烁，他心中蓦地一惊，垂下头去，颤声问道：“……那之后呢？”
“那之后？”
王公公抬头，瞧见那位在朝廷和战场上无所不能的太子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脑海里似想起什么画面，低声喃喃道:“那之后，她决绝地死在了孤面前。”
王公公垂下头，不忍再看。
太子却问他：“你说，她还会原谅我吗？她还会记得我吗？”
王公公身子发颤，没敢回答。
直到良久，他才缓缓道：“陛下，您心里都清楚，何必还要再问老臣呢？”
太子喃喃道：“是啊，孤都清楚。她不会恨孤，也不会记得孤，她会把孤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孤真的想过，和她隐居一隅，长相厮守的。”
可是，难道他要放任自己的母亲惨死、兄弟背叛而无动于衷吗？
为何这世间没有两全法？
王公公回神，看了站在窗边僵直不动的皇帝一眼，叹了口气，上前将窗子轻轻阖上了：“陛下，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他最后看了眼，低头轻轻退了出去。
皇帝陷在一片黑暗中，呆呆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梦，是真的。他答应了她不去打扰她，但还是没耐住心底的渴望，派人去看了她的近况。
他收到了侍卫送回来的折子，上面写着清清楚楚，她过得很幸福，也遇到了良人。
他还有什么不满的？难道要她记他这么冷血的人一辈子吗？
她那么坚强，肯定早就走出来了。
只有他一人，还留在过去。
可这一切磨难伤害，都是他施于她的不是吗？
年轻的帝王高高坐于龙椅上，垂头一遍又一遍地打量那副画像，那是最接近她与他在一起时的模样。
他忽然笑出来，眼角笑出了泪水。
直到他端坐于这空挡冰冷的宫殿时，他才明白过来，他对她不仅仅是喜欢，也不仅仅是悔恨，是爱。
他以为自己愧对她，是悔恨，是内疚，所以在她为他挡下一箭后，他痛恨自己，哪怕折了寿命也想换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看着那时她倒在他怀里的模样，她说她看不透他，可她多了解他啊，特地穿了像他们成亲时的一身红，连鲜血涌出染了全身都看不出半点，她以为这身红衣能唤回他的良知吗？
但她还是成功了，她想让他生不如死，她做到了。
他高高居于殿堂，太子对他不理不睬，待他比陌生人还要冷漠，他懂规矩，明事理，小小年纪，却有一双成熟睿智的眼睛，能看透他，看透一切，他起初是不敢见他的，直到后来有一天，太子冷漠着对他说：“你以为母亲喜欢你吗？不，她不喜欢你，你以为你离开她后她很痛苦？不，她过得很幸福，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好，如果不是母亲遭仇人下毒，怕连累我，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来找你。”
他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殿内，试图忘记那些声音。
却又一遍一遍想起她面色苍白、嘴角带血倒在他怀里的模样，眼中无爱无恨，唯有恳求。
后来那位国师问他：“陛下，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真要如此吗？
可他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太子日渐成长，睿智冷静，已具备成为一位贤明君主的条件，能够独立治理朝廷事务。
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陛下，臣要事先跟您说清，这种诡秘巫术，成功的概率很小，即便成功，对您也有巨大的伤害。”
皇帝冷静地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他也没什么好给太子交代的，他盼着他离世大抵也许久了，他已经留下了一道圣旨，即便一字未给他留下，太子也不会太过难过，能很快振作起来打理好一切，他有这个能力。
他也足够成为一名贤明君主了。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遗憾，没能看到他成熟长大后的样子。
就到此为止吧，这一场黄粱梦，就到这吧。
下辈子，阿禾，别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祝你能遇良人，余生平安。
这位年少时在吃人的皇宫艰难求生、沦落民间，半途声名鹤起的皇帝，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忍不住抱怨了声：“今年的冬天，怎么这般冷？”
一旁陪她一起打扫的女子闻言看了她一眼：“去年也是，这冬天，一年比一年冷了。”
青色衣服的奴婢闻言凑近了她一些，向后悄悄看了眼：“你说，自从咱们陛下登基以后，直到现在后宫还空置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粉衣姑娘淡淡翻了个白眼：“陛下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这后宫不还有个戚贵妃吗？也不算空置啊，就是每年冷清了些。”
“可我听说，戚贵妃之所以能当上贵妃，全因为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当然若是没有戚家的支持，今个坐在龙椅上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粉衣姑娘立刻丢了手中的扫帚，连忙捂住她的嘴，瞪了她一眼：“这话你也敢说？被人听见，你脑袋不要啦？”
青衣姑娘道：“这附近又没人，咱们这后宫也太冷清了。我只是想说，我觉得陛下之所以纳戚贵妃，是因为他需要她背后的势力，不是因为对她有感情。”
粉衣姑娘惊讶于她的胆大：“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戚贵妃脾气那样大，你不知道啊？要是被她听见，你还要不要活了？”
青衣姑娘冷嗤一声：“那么骄纵跋扈的人，咱们陛下才不会喜欢呢，我跟你说啊，我前几天被叫去金銮殿打扫卫生，看见陛下竟然没在看折子，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她这副激动的语气，倒是引起了粉衣姑娘的兴趣，她也兴致勃勃凑过来：“是什么？”
“我在陛下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姑娘画像！那画上的姑娘长得可比戚贵妃漂亮多了！我觉得，那才是陛下会喜欢的人。”
粉衣姑娘无奈一笑：“你当咱们陛下是什么人了？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吗？咱们陛下到现在还没广纳后妃，只不过是因为勤于政务罢了，前段时间前线才传来战报，陛下亲自带兵出征，刚得胜回朝没多久，又传来因今年的冬雪，灾区受难严重，陛下勤政为民，宵衣旰食，可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前段时间，还为一些贫寒边陲小县捐献了一笔钱财呢。”
“那道也是，兴许等这阵忙过了，这后宫就该进人了。”
粉衣姑娘眼中还是有些迷茫：“可是，陛下会娶谁做皇后呢？连戚贵妃那样家族势力都当不上皇后，我实在想不到陛下心中，皇后的人选是谁。”
青衣姑娘叹了口气：“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了。好好做好我们的本分工作吧。”
粉衣姑娘又回头忘了眼大门紧闭的椒房殿，她刚刚没说的是，她看见陛下瞧见那幅画时，眼底流露出的情绪了，那种眼神，她甚至没在感情一向深厚的父母眼中看到过。
……
王公公在门口等候了良久，才走进殿内，一眼便瞧见了正直直站在窗边的高大身影。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规劝道：“陛下，这外头太冷了，您还是别站太久了，注意着您的龙体啊。”
近日来边疆战事吃紧，皇帝的身子可不能再出差错。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目光中罕见有几分茫然：“朕昨夜又梦见她了。”
“她遇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他们成亲生子，日子过得美满。”
“她很幸福。”
王公公闻言，心中一痛，忙弯下腰，不敢说话。
他想起在眼前这位雷厉风行的帝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那日起夜，却发现太子还未睡下，他上前询问有何事吩咐，却见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目光看向一个方向，轻声道：““孤年少失忆流落民间时，曾爱过一个姑娘，她坚韧、聪慧、独立，她总说她自己不好，但她是孤此生见过最好的女子。孤一开始欺她、瞒她，只为寻求庇护，但后来，孤只想爱她，与她长相厮守。再后来，孤想起了过去的一切。”
王公公悄悄抬头，却看见太子清俊的面庞有几分苍白，眼角有什么东西似晶莹闪烁，他心中蓦地一惊，垂下头去，颤声问道：“……那之后呢？”
“那之后？”
王公公抬头，瞧见那位在朝廷和战场上无所不能的太子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脑海里似想起什么画面，低声喃喃道:“那之后，她决绝地死在了孤面前。”
王公公垂下头，不忍再看。
太子却问他：“你说，她还会原谅我吗？她还会记得我吗？”
王公公身子发颤，没敢回答。
直到良久，他才缓缓道：“陛下，您心里都清楚，何必还要再问老臣呢？”
太子喃喃道：“是啊，孤都清楚。她不会恨孤，也不会记得孤，她会把孤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孤真的想过，和她隐居一隅，长相厮守的。”
可是，难道他要放任自己的母亲惨死、兄弟背叛而无动于衷吗？
为何这世间没有两全法？
王公公回神，看了站在窗边僵直不动的皇帝一眼，叹了口气，上前将窗子轻轻阖上了：“陛下，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他最后看了眼，低头轻轻退了出去。
皇帝陷在一片黑暗中，呆呆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梦，是真的。他答应了她不去打扰她，但还是没耐住心底的渴望，派人去看了她的近况。
他收到了侍卫送回来的折子，上面写着清清楚楚，她过得很幸福，也遇到了良人。
他还有什么不满的？难道要她记他这么冷血的人一辈子吗？
她那么坚强，肯定早就走出来了。
只有他一人，还留在过去。
可这一切磨难伤害，都是他施于她的不是吗？
年轻的帝王高高坐于龙椅上，垂头一遍又一遍地打量那副画像，那是最接近她与他在一起时的模样。
他忽然笑出来，眼角笑出了泪水。
直到他端坐于这空挡冰冷的宫殿时，他才明白过来，他对她不仅仅是喜欢，也不仅仅是悔恨，是爱。
他以为自己愧对她，是悔恨，是内疚，所以在她为他挡下一箭后，他痛恨自己，哪怕折了寿命也想换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看着那时她倒在他怀里的模样，她说她看不透他，可她多了解他啊，特地穿了像他们成亲时的一身红，连鲜血涌出染了全身都看不出半点，她以为这身红衣能唤回他的良知吗？
但她还是成功了，她想让他生不如死，她做到了。
他高高居于殿堂，太子对他不理不睬，待他比陌生人还要冷漠，他懂规矩，明事理，小小年纪，却有一双成熟睿智的眼睛，能看透他，看透一切，他起初是不敢见他的，直到后来有一天，太子冷漠着对他说：“你以为母亲喜欢你吗？不，她不喜欢你，你以为你离开她后她很痛苦？不，她过得很幸福，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好，如果不是母亲遭仇人下毒，怕连累我，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来找你。”
他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殿内，试图忘记那些声音。
却又一遍一遍想起她面色苍白、嘴角带血倒在他怀里的模样，眼中无爱无恨，唯有恳求。
后来那位国师问他：“陛下，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真要如此吗？
可他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太子日渐成长，睿智冷静，已具备成为一位贤明君主的条件，能够独立治理朝廷事务。
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陛下，臣要事先跟您说清，这种诡秘巫术，成功的概率很小，即便成功，对您也有巨大的伤害。”
皇帝冷静地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他也没什么好给太子交代的，他盼着他离世大抵也许久了，他已经留下了一道圣旨，即便一字未给他留下，太子也不会太过难过，能很快振作起来打理好一切，他有这个能力。
他也足够成为一名贤明君主了。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遗憾，没能看到他成熟长大后的样子。
就到此为止吧，这一场黄粱梦，就到这吧。
下辈子，阿禾，别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祝你能遇良人，余生平安。
这位年少时在吃人的皇宫艰难求生、沦落民间，半途声名鹤起的皇帝，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