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楼二层临窗的位置,两人身着青衫,气度不凡惹人注目。

    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周边道路上的一举一动。

    街巷中热闹如旧,只是今日城中多了很多衣衫褴褛、面色肌黄的难民,拖家带口,在路边乞讨。

    “来!随便喝,喝个痛快!”

    玉安城收回视线,看着她面前的几个小酒坛。

    “深竹月”。

    靖远路乃至钟笑都排的上名的好酒,三小坛子!

    “这酒这么贵,你能付得起银子吗?”

    枫湖将一坛打开,替她倒在杯子里推在她面前,“没事儿,你家开的酒楼,盈亏都在你哥和嫂子账上了,也不算花钱。虽然枫尘宫酒窖里还有很多,但是还是这里的更正宗。喝!”

    一杯杯酒下肚,未几便感到腹中似火烧。

    头有些晕。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枫湖坐她对面,一口口抿着酒,一边眯眼看她。

    这酒太烈,就是他都不敢喝这么快,这小姑娘竟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喝了这么多!

    酒量不差。但是不能这么喝啊!

    暴殄天物不说,她一个姑娘家,这戒心有点低,以后得好好敲打敲打她。

    不能和其他男人一起喝酒!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枫湖抬手按住了她的酒杯,“江离,别喝了。”

    玉安城喝醉了倒是很乖巧听话,没有接着倒酒,趴在了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枫湖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心突然揪了一下,他不想见到这样的她。

    除了她重伤的日子以外,她一直都那样活泼,每天都是笑盈盈的,明媚灿烂。

    有人说醉酒的人会在最信任或是最不信任的人面前暴露出内心最脆弱的一面。江离,在你心里,我是哪一类人?

    枫湖紧抿的唇动了动,过了好久才咽下这句已经到嘴边的话。

    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耳边柔声说:“江离,我们回去了。”

    玉安城有些费力地站起来,到了柜台,玉安城有些迷迷糊糊地叮嘱枫湖:“枫湖,去给银子,还有你以前喝酒没给的,都结了!”

    枫湖有些哭笑不得,哄她说:“好好好我明天来给,你喝醉了,咱们先回去。”

    “不行,我没喝醉,你现在就去。”声音软软的,却很坚定。

    “我去门口等你,你快去结账。”

    说完将他往柜台那里推,自己朝门口走去。

    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喝醉的玉安城,却被酒楼的门槛绊了一下,向前面跌去。但没跌倒,被人扶住了。

    “姑娘醉酒,还请小心。”

    玉安城眯了眯眼,看向那人。

    淡蓝色长衫简单干净,衬得他更加挺拔。声音也很好听,是青年独有的干净。周身萦绕着属于薄荷清凉的气息。夕阳散发出的橘红色的柔光附在他身上,更让人忍不住去亲近和信任。

    一时间,玉安城竟有些挪不开目光。

    那人作揖礼时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便也抬头看向她。

    “姐!”

    他看到玉安城眼中尽是迷茫,心头一沉。

    “姐,我是长洲啊,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君长洲用力地捏着她的肩膀,时不时还晃两下。

    玉安城头更晕了。

    枫湖结完账转头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瞬间就到她身后揽住她。

    低头看了看她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的模样,又掰开了君长洲的手,飞快地道谢后搂着玉安城走了。

    君长洲愣了愣神,立马追上去堵住他们。

    “你认错人了。让开。”枫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我姐!”君长洲看着枫湖和玉安城亲昵的状态,心中更气。

    枫湖将怀中的人搂的紧了些。

    “哦?”他戏谑地问道:“既然她是你姐姐,怎么会不认识你?如果你真的在乎你姐姐,又怎么会让她流落异乡?”

    君长洲怒视枫湖,而枫湖笑着迎着他的目光,针锋相对。

    像是感受到周围骤降的气压,玉安城清醒了一点,“枫湖,回家。”

    酒醉头晕,她其实不想说话,所以显得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在撒娇。

    趁着君长洲愣神,枫湖凝神画出一个传送的阵法。

    他一向不太精通阵法传送,也不知道这回会被送到哪里,反正大概率是枫尘宫附近。

    不过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确被送到了枫尘宫……附近的一个荒林子里。

    “怎么是这地方!”

    枫湖踩着地上的落叶,头顶茂密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只是偶尔才透出丝丝缕缕的光。

    “我当时就说钧陶别在这片林子里乱画,真是,一个不小心踩到别的阵法,谁知道又会被送到哪个鬼地方!”

    枫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准备带她出去。

    却猛地被她扯住,他不防,依着惯性转了个身。

    等到枫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非常奇怪的位置。

    他的背什么时候贴在了树上?

    “现在都快黑了,我们怎么回去?”

    玉安城身上染上了深竹月的醇香,丝丝缕缕地挠着他。

    枫湖的耳根一下子红了,呼吸的频率也乱了起来。

    “江离!”

    “嘘,枫湖,别说话。玉安城用食指封住他的唇。

    “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枫湖一愣,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了她清明的眼神。

    “在那个人说我是他姐姐,你说他没有保护好我的时候。枫湖,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枫湖避重就轻地回答她,半哄半敷衍,“我没生气。你醉了,我带你出去。”

    “我没喝醉!我就是难受,我好难受……”

    玉安城蹲下来,只有小小的身影,却让他手足无措。

    她哭了。

    哭的很伤心。

    枫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了蹲下来。

    等她哭累了,太阳也落山了。

    “天真的晚了,再不回去你哥就要担心了。起来。”

    他抬手替她把眼泪擦干净,说话的声音轻且温柔,生怕怀里的人委屈。

    枫湖说完就站起来,准备凝神启阵,突然感觉右边的袖子被拉了一下。

    “我腿麻了。”

    “……”

    枫湖垂眸看到她蒙着一层水汽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认命地叹了口气,背对着她蹲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

    等到两人用阵法到水绣阁的时候,玉安城已经睡着了。

    枫湖从水绣阁出去时看到了苏亦辰负手站在门口,轻轻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你带她去喝酒了?还是深竹月。她没事吧?”

    枫湖不知何时又把扇子从腰间抽了出来,缓缓地扇着:“哭了。能哭出来就好多了。”

    “今天我所说的,你倒是一点都不吃惊。”苏亦辰偏头看了看他。

    枫湖倒是坦然,“自然不是你告诉我的,翊儿跟我说的。不过你这事儿确实不太仗义,我们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你竟然瞒了我那么久!”

    说着冲着苏亦辰的肩头就是一拳。

    苏亦辰有些吃痛,笑着认了。

    这坎就算是过去了。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翌日清晨,玉安城是因头痛醒来的。

    从床上坐起来后用力地锤了锤发昏的脑袋。

    “早知道这酒后劲这么大就不喝那么多了,难受。”

    “知道就行,长个记性!过来开门,把醒酒汤喝了。”

    苏亦辰在门外!

    玉安城从床上跳下来,但是开门的手却迟疑了,昨日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一门之隔苏亦辰心里难过,但面上还是轻声笑了笑:“怎么,小姑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不想认我这个哥了?”

    这个帽子可有点大,玉安城不敢迟疑了,果断开门。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

    苏亦辰侧身进屋,“行了,跟你开这个玩笑。过来把解酒汤喝酒,喝完就不同你计较这一回。”

    喝完之后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蝉鸣,闻着屋内的花香。

    苏亦辰打量着玉安城,玉安城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紧攥着衣服的手。

    蓦地,她似是想起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哥,你也会画阵法吗,就像枫湖昨天用的那种传送阵法。”

    “传送阵法分好多种,有固定的,也有随机的。能不能画出阵法、以及阵法传送的远近,主要看布阵之人意念的强弱。像是枫湖,他一向不太精于此,故而他布下的阵法大多是转移到已经有的阵法。怎么,你想学?”

    玉安城瞄了一眼他的神情,点了点头。

    苏亦辰看着她几乎目不可察的点头,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几分。

    “江离,你在我面前也要这样小心翼翼吗?”

    她不是,只是一时间有点没法像以前一样地面对这个哥哥,从昨天之后她一看到苏亦辰,她就感觉满心亏欠。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安城听到他叹了口气,走到了门口:“你想学我自然不拦你。布画阵法的第一人当属钧陶,我们几个也是跟他学了皮毛。我下午派人送你去隐野楼,他自会教你。”

    钧陶,玉安城在心里默念一下这个名字,君子陶陶。

    *

    容祈皇都天谕城,国师君府。

    “老爷,少爷来信了!”

    君源接到信函,颤抖着用小刀将封泥划开,两张薄纸,也不过写寥寥数字,却也足以慰父亲对儿子的牵挂。

    “老爷,少爷在信里说什么了?”

    君源将信折起来,又放了回去。

    “洲儿说他去了钟笑靖远路的肃州,见到了一个和安儿面容极其相似的一个人,不过……”

    白荀是看着君长安和君长洲姐弟俩长大的,此时听到有小姐的消息,自然是着急。“怎么了老爷,是小姐她出事了吗?”

    君源朝院中看去,可目光似是已经穿过院墙,到了远方。

    “……没事。也许就是单纯地认错了人。老白,你下去吧。”

    待到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一人,君源闭上了眼睛,心中泛起苦涩。

    从前他们姐弟俩也是这样的心情吗,期待他回来,但他从来是杳无音信、来去无踪。

    “枫桥,你一定很怪我吧。”

    自己自发妻去世后便不以君府为家。两个孩子自小没了娘,爹又这么不称职,两人相依为命,情谊深厚。如今自己回来了,女儿不知所踪,儿子四处奔波,这家也不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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