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中见过你的样子。

    无数次。

    看着你游离在一片血海中面目全非的模样。

    那是太阳无法照去的地方,也是月光所不及的地方。幽暗的,阴冷的,是你憎恨的、却永远将你囚禁的地方,在那一片深渊之中,任凭时间流逝岁月荏苒一切却都变得了遥遥无期。

    在你亲手拉开这一片黑暗的帘幕时,所有一切都将注定被按下倒计时。

    你可有过后悔?

    明知道天命不可违背。

    明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却还是不惜粉身碎骨的妄图以蚍蜉撼树。

    可你又能够保护得了谁呢?又能够保护得了什么?

    你已经失去了一切。

    也早已失去了她。

    ——与他的对话(1)

    李鹤龄的鲐背之寿,府上一大清早便开始了张灯结彩,挑高了的灯笼挂去了檐角,大气的寿字是家中富有文豪之称的李庭松手笔。

    “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二叔二叔!”

    “我也会写寿字,才不要站在旁边一直干磨着砚呢,好无趣的。”

    “……”

    家中在外的小辈陆续从四方云来,是少有的团圆。

    在休养过了一阵子之后,单玉儿恢复大好,下床的时候已经和寻日里别无二致,反倒而被成日里送来的鸡汤药参补了一圈的肉,照妆之下已褪去了初来时的青瘪干瘦的小豆芽的感觉,有得了一番小女儿家初成的芙蓉之色。

    尤其是在笑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芙蓉水上的晶露一般灵俏。

    单正阳过来的时候,正看着她一溜烟儿的从眼前窜过。

    这个丫头……

    也是闲耐不住的主,难为这些天乖乖的在床上躺了些时日。

    单正阳只在心里叹了一声。

    “大公子找我?”依约来到了李府,这几日事忙,也是今日李老太爷大寿,他得了宴邀,暂推了一下手边的事宜才得了几分的空闲赶了过来。

    李麟生送来的信说是约他在莲池鲤亭处小会。

    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单大人来了,请。”见他走了过来,正坐在亭边合着掌中的鱼鉰投鱼的李麟生略略停下了手,相请落座。

    “李老太爷的大寿,我原以为不便打搅的,这些日子也是在府上叨扰了。”单正阳落了座,面上有愧。

    “单大人言重。”

    李麟生起身走了过来,斟了两杯茶,“是我招待不周,累得玉儿经得横祸遭了歹人暗害落得受伤中毒的地步,只待这几日事了,我会亲自登门向单家二老致歉。”

    “这……这倒是不必了。”单正阳有些意外。

    他印象里的李麟生鲜少出门,本身又是身上怀有旧疾,实在怕有得什么三长两短。

    斟满了两杯茶。

    李麟生将当中的一杯推了过去。

    “单大人,请。”

    “谢过大公子。”

    单正阳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清盏,心里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底,也不知道他这一番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低头小抿了一口清茶,思忖了一番之后。

    单正阳踌蹰着问,“今日府上老太爷大寿,大公子不过去陪着老太爷吗?”

    这实在是奇怪,这样的日子里,当家的家主不主事张罗反倒而拉着他一个外客在这一方偏角处闲聊。

    “一会儿便去。”李麟生说。

    “……如此说,大公子是有什么事想要与我说?”单正阳停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清盏。

    李麟生点头,望着眼前虽然脱去了官服但却依旧坐直笔直的男人,单刀直入的说道,“我知道单大人此来李家,是为了要查一些东西。”

    “……”

    单正阳顿住,望向他的眼神也有深沉了下去。

    “大公子此言何意?”

    “单大人不必紧张,我并不介意单大人继续追查下去,也不会劝大人您就此停手。”李麟生说。

    “大公子的意思是……”

    李麟生说,“大人已纵身入局,应当知晓当中的风险有之多数,风云之下,自有翻云手搅作局势,便是大人身在其中,有时候也会少不得变作了他人手下的一枚棋子。”

    单正阳沉默了下去,一时间没有说话。

    经了这一遭的事情,他也确实是有所察觉,有人在引导他去查李府的罪实,一步接着一步,实在是让人思之后惊。

    “大公子。”

    单正阳沉默了良久,抬头望向他,道,“此日我是外客,许多事不便多言,但是他日……我心中是实不愿意看到你们出现在衙堂甚至是刑台之下,唉……大公子可否与我一说,李家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李麟生望着他,说,“我若说没有,一切都只是他人的栽赃陷害,大人可会信我?”

    “……”

    单正阳没有说话。

    李麟生不置与否的伸手轻抚着杯缘,“所以,我并不会阻拦大人继续追查下去,无论大人查到了什么,是与我有利或是与我有害。”

    单正阳看了他许久,一直间全然摸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此……大公子找我相谈,与我说这番话又是何意?”

    “我说过,大人已纵身入局,当中的风险多变。有时候立场之下,即便是大人无心站身在任何一边,但也少不得会成为他人的卒子。”

    李麟生说到了这里,抬手将一枚玉铛放在了桌案上。

    单正阳望向了那一枚玉铛,只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一时间竟然有些哑然,“大公子你这是想要贿……”

    “卒子,是会有成为弃子的那一天。”

    李麟生敛目望着他,长身正坐,后压的灰玉羽冠却是经风不动,“如有那一天到来,请大人将这一枚玉铛砸碎,当中自有玄机相藏,能助大人脱离险境。”

    “……”

    单正阳怔住了,目光缓缓地从桌上的那一枚玉铛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暗自调查了李府。

    私通了线人。

    背弃了友人李舍泰的相交情谊。

    李麟生知道了这一切,没有拿他下办,反而语中是关心他的处境有力保他的意思,这着实是令他费解。

    “潘福离开李府的时候有带走一包东西。”单正阳望着他,缓缓地说道,“后来,这一包东西,阴差阳错的有落在了我的手上,也许当中有假有假,有他人的别有用心,但是却也足够了定你们李府每一个人的罪。”

    李麟生掌茶送饮,神色平静的说,“我知道。”

    单正阳望向了他,索性再把话挑明了些,“潘福是你派人杀的?”

    李麟生点头,说,“正是。”

    单正阳再问,“李承献消失在牢狱之中可是也与你有脱不了的干系?”

    李麟生敛目,说,“先辈之恩在前,三年手足之谊在后,我原是想放他一条生路的。”

    单正阳听到了这里一时间竟然僵住了,“……竟真的全是你做的,你……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仗恃着你手下的人手脚做的干净,我绝对查不对证据,拿你没有办法?”

    李麟生望向了他,说,“因为你是玉儿的叔父。”

    单正阳愣住了。

    李麟生神色是平静的没有一丝的波澜,“也因为大人您的追寻真相,是为了身为友人的四叔平祸。”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麟生缓缓地站起了身,信步踱道,“您不相信四叔会做这一些事,几年包交同窗,您也不愿意看到他受到牵连落得作断头台上的亡魂,您要调查,为了一个真相,来证明友人的清白,证明我李家的清白。于此,我自是敬您的,也必须要保住大人您。”

    单正阳坐在了坐椅上愣怔了许久许久。

    末了。

    他缓缓地伸手遮住了半睑,哑然的低笑了一声,也听不出来情绪,只是透着满身的倦怠与苍白,“原来……”单正阳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一番苦心原也是有人知道的。

    这些天,他夹杂在里面。

    一边是情谊。

    一边是法正。

    便是他也时有觉得自己好似里外都不是人,越了一寸对不住这一位把自己当成挚交的兄弟,退了一寸又有对不住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蟒服。

    这样的一份负重,一压便是压了数十日,俨然有些快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单大人。”

    李麟生踱了一步,转过身望向了他,道,“我知道大人心有志向,也知道我要做的一些事情会与大人的志向有所相悖,对此,大人想要拿我交办我李麟生绝无推脱。只是希望大人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出现在太阳底下,无法得以天理公堂之上的理法昭显,这些无法在太阳底下出现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死在黑暗中。”

    单正阳明白了他这一番话谈的用意,“你希望我不要干预你。”

    李麟生敛下了眸,侧身道,“您可以继续查下去,直到查到确凿的真正的能一记钉死的证据之前,至于我的罪,事了之后,无论大人想要如何惩办,我李麟生都绝无二言。但在这当中,我希望我们单李两家不要再有任何多余的内斗。”

    单正阳也跟着缓缓地站起身来。

    李麟生侧身望着他,道,“就当是为了玉儿,我不想让她夹杂在当中面临两难的抉择。”

章节目录

他朝未辞(双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弈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弈白并收藏他朝未辞(双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