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难两全,情义难两全。

    夹杂在当中的人最是煎熬,那是李麟生所不愿看到的,将她置于两难之地,逼迫着她在亲人与爱人面前做出这样一个选择,以放弃与割舍另一方为代价。

    那是一种无论怎么选,都会存有遗憾与痛苦的的选择。

    李麟生侧身道,“我并不欲让玉儿在我与大人面前做出这样的一个选择,陷她于两难之地,我知道玉儿一向很敬重大人,以大人为彰。既是她在意的人,我自当不会置之不顾。”

    单正阳愣怔了许久。

    站在了鱼亭前,定定地望着眼前灰玉羽冠的世家公子。

    “……大公子,当真心属玉儿?”单正阳问。

    “心所属,情所衷,是意中人,也是我心中之人。”李麟生收回了视线,掌茶中自斟满了两盏的清茶,神色平和的敛目道,“但我亦知,我是已近灯尽油枯的半废之人,了却此中事罢,余生之愿便是她能幸福安康。”

    “所以,请大人安心。”李麟生将当中的另一杯置满的清茶交递给了单正阳。

    “大公子从来没有利用她的心思?”单正阳接过了清茶,望着他。

    李麟生笑了,说,“我永远都不会这样做。”

    单正阳握着那一盏清茶久久地望着他,“大公子心思缜密,实在是让人心颤。”

    李麟生没有回答。

    单正阳低头望着手中的那一盏茶,说,“玉儿……她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虽然有些顽劣,不似个深闺中的千金,但她秉性纯良,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她虽然不是我的亲骨肉,但到底也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大公子想向我要了玉儿,请恕我无法点头。”

    单正阳说罢放下了手中的清茶,抬头望向了他,“那孩子尚且未至及笄,如此的年幼之岁即便她不爱上学不习针绣,甚至于成日里疯野不着家,但也是在双亲膝下承欢无忧的年岁,无论怎般的说,我这个做叔父也不能答应你。”

    李麟生握着手中的清盏,怔了许一会儿。

    像是突然觉察到了盲区。

    怔愣之下,李麟生低头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赞同的说,“单大人所说的极是,是我唐突了。”那眼里还有几分的笑色,低叹了一声走去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少有的为自己澄清道,“但请大人相信我,我并无任何特殊的嗜好,我想要的只是她能够好好的,一生顺遂,喜乐无忧。”

    李麟生望着眼前的单正阳,“此番相约,我坦言相待,只是不想与大人有任何的内斗。”

    单正阳沉默了良久。

    湖中的一尾鲤轻轻的摆尾游过,拨开了一圈的涟漪。

    单正阳走去了几步,说,“我从来都不欲与大公子有任何的内斗,只是法理之下,有时候身处着不同的立场会教人有太多无可奈何。”

    在走到李麟生旁边的时候有停下了脚步。

    单正阳低头道,“今日大公子与我说了很多的事,几近坦诚相待,可见大公子夹杂在其中也有两难之处,对我也已经极近厚待。虽然玉儿现在年龄尚小,我尚且不赞同她谈婚嫁之事,但大公子对玉儿的这一番心意我亦是看在眼中,更教我为之动容的。”

    单正阳说,“或许立场有不同……但只要力有能及之处,我也不愿看到那孩子难过的。”

    李麟生望着他,点头,“我明白了。”

    他愿意帮他。

    在力所能及之处。

    就像他为了她,不惜一切的力保下他安然无恙。

    击杯之下,只听着声音清脆若许,便是以茶代酒不约而誓,虽然未有言明,却一切尽在心中。只是饮罢之后,单正阳突然说道,“哈……虽说看自个儿家的孩子没有不好的,但我却真是想不到,大公子怎地会看上那么个野丫头?”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原先看李家的小公子跟玉儿走得近。

    想着两人年岁相近,也是一副金童玉女的般配模样。

    但李麟生……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原是深居简出的世家大公子,礼学周正,心思缜密,心有千万的玲珑算盘,怎么会看上那样个顽劣不堪成日里不着家的野丫头?

    不论其它。

    就谈性格……着实是相差得太远了。

    “……”

    李麟生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玉儿的。

    小丫头原本就讨喜。

    看着她笑,眉眼弯弯的好似月牙儿,他原就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但那一份的喜欢,从最初的时候仅仅只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喜爱。

    她就像闯入他世界里的一只小精灵,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每一日,每一日。

    因为她的到来而欢喜,因为她的到来而安心。

    因为她的到来而期待着那对于他来说早已了无生趣的明天。

    “麟生哥哥!”一眼看到了远远走过来的李麟生,单玉儿笑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伸长了手臂向他摆着手,“这里这里,二叔在教我写寿字呢!”

    正说着话,已经拉着那一张还没有干的墨纸跳到了他的面前。

    好似献宝一般的展了开。

    单玉儿笑盈盈的说,“怎么样?这是我写的,写了好几张呢,可是终于有了几分模样?”

    李麟生也不禁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玉儿写得真好,老太爷看到了一定高兴。”

    单玉儿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李麟生说,“自然是真的。”

    跟在身后的单正阳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是百转回肠,却又说不出来一句话来,世间有那般多的儿女情长,但他在李麟生的眼中真的没有看到一丝的杂质。

    好似将一切都给了她。

    极近宠溺。

    极近爱恋。

    却唯独没有一丝的所求,不沾一丝的欲望。

    无瑕的甚至于不像是一个人所拥有的感情。

    可又正是这样的一份纯粹无瑕,无有所求的感情,更令人为之动容,为之撼动。

    单正阳站在了一旁望了许一会,看着一旁是李家的小辈直把李庭松围了满圈,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要写些个什么内容,又要贴去了家中的哪里。

    不远处的小姑娘手上正拉着一幅寿字,漂亮的衣裳上正沾着墨,脸上也飞去了一些。

    那温润的公子便蹲在了她的面前,一边听着她笑眯眯的说着话,一边伸手一点一点的为她擦去了脸上飞着的墨迹,小丫头起初还会有些许脸红,但到后来却是习惯了他的动作,甚至于有些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

    “叔父也来了?”单玉儿歪头。

    “……你都来了,叔父能不来吗?”单正阳没好气说,这小丫头还是他带进李府的。

    单玉儿哈哈大笑了起来,将他推了过来,说,“叔父快来,李二叔的这一手书法可真正是一绝,我们都在缠着他写上几个呢。”

    见单正阳过来了,友人李舍泰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正,这会儿有二哥在,你可还敢再挥毫几笔?”

    “哈哈,舍泰你又夸口了,我可不敢当。”李庭松笑道。

    “……”

    “麟生哥哥与叔父谈了什么?”将单正阳推了过去,单玉儿问。

    李麟生侧头。

    单玉儿望向了他,“我可是在府上找了你一圈也没见着,既然是与我叔父一同过来,想着你是特地与他谈了一些事情。”

    李麟生望着她,没有瞒她的点头,“正是。”

    单玉儿沉默了一会儿,说,“叔父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心里不相信一些事情,所有执意想要过来调查清楚,或许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但是叔父他绝不会与之同流合污,即便他位及不高,知道一些事情,也不会去做。”

    李麟生点头,“我知道。”

    单玉儿抬头望向了他。

    李麟生笑了笑,伸手落在了她的发上,说,“你的家人,也是我心里敬重需要善待的家人。”

    单玉儿仰着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澄亮分明。

    大抵是正小辈嬉逐打闹了一阵子,见她的花辫有些凌乱,李麟生笑着伸手为她编清爽了些,也不在意院中开着的名贵的花儿,只挑了好看的编入了她的发上。

    “一会儿太爷爷大寿,玉儿跟我一起去可好?”李麟生问。

    “我也去吗?”

    “我想带你一起见一见太爷爷。”李麟生说。

    “好。”单玉儿点头。

    这或许是事变之前的最后一次团圆家宴,未来之事不可数,如若没有度过这一次的风浪,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那样一个雨天里凋败殆尽。

    看出了他眼底的深暗,单玉儿道,“不用担心,麟生哥哥。”

    李麟生握住了她的手,低道,“好。”

    “……”

    晾墨路过的李诗情看见了这一幕不觉得愣住了,虽然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但看着两人的眼神与举止,却已经隐约的有嗅到了一些端倪。

    顿了一下。

    正看见杨昭凤也往这一边望了过来。

    李诗情轻咳了一声,“……大哥你来了,外边已经布置好了,礼单上的客人也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只等着鞭炮响了拔秽时,小辈们向太爷爷请安祝寿。”

    李麟生对这一次的家宴可谓是极尽手笔。

    宴请八方。

    召满各地散落在外的李氏宗亲。

    锣鼓声响时,只见着舞龙舞狮的队伍正是闹腾,鞭炮声此起彼伏不断,响震了整座临安城,只单是开在最外头的流水席便是不计其数,布施者走去往来,便是城中路过的过路人道了一声贺便得了小礼。

    ——童子献寿。

    “去吧。”李麟生最后为单玉儿整理了一下衣裳,拉过了编扎好的灯笼花辫。

    开宴的第一礼,是由家中最小的孩子给寿翁献上寿桃。

    李非池做为家中的幺子这些年都是担着这一个任务的,早早的就换上了讨喜的童子服,托着寿桃开宴承舞,灵巧的好似个上窜下跳的猴子。

    看到单玉儿进场的时候显然的有怔住了,却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那位便是单家的千金,太爷爷别看这妮子年龄小,这一次我们李家能够得以脱险可全仰仗她的功劳呢。”李舍泰候在了一旁介绍起来。

    “哦,是吗?”李鹤龄仔细的听了听。

    童子献寿。

    只看着舞龙舞狮的队伍开来,鞭炮声密如骤雨般落下,只在地上散开了一片的寿红色。最当前的两个人,却真正似个金童玉女一般,唱和相送而来,不一会儿便将金托中的寿桃献去了寿翁的面前。

    “恭祝太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恭祝太爷爷福寿双全,寿比南山不老松。”

    李鹤龄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躬着身一手拉起了一个,“好,好,好——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你便就是单家的千金?”

    单玉儿拜寿,笑道,“太爷爷叫我玉儿便好。”

    李鹤龄扶起了她来,瞧着小姑娘灵俏的模样满心的欢喜,“好孩子,听说你心意有所,看上了我们李家的子孙,太爷爷这便做主成全你们的这桩好事。”

    说着这话时,另一只手拉过来了李非池,将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李鹤龄眉眼全是笑,叮嘱道,“子非,你虽是家中最小的子孙,但也不可失了男儿的气魄,今后玉儿跟着了你,你当要好生的待她,可不许欺负她,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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