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枫丹并没有觉得胥辛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但是在他的故事讲到一半,她的思绪就被一件事情所吸引:

    他们每一世都有一个女儿,而她的砚砚,一次又一次,在年幼时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

    她不仅没能陪伴女儿长大,还成了女儿不幸的来源。

    从概率学的角度思考,即使是同一对父母,在同年同月同日同个地点,也不一定会生出同一个孩子。

    上亿个小蝌蚪在人体里长途跋涉,经过激烈的竞争,才获得了形成受精卵的机会。

    可以说,每个诞生的幸运儿,在没出生之前,已经打败了99.999999%的兄弟姐妹。

    所以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编故事也要讲点科学依据吧。

    但是万一呢?

    这种可能性折磨得潭枫丹夜不能寐,魂不守舍,几近疯狂。肖烟寒和沈东明看她状态不好,还劝她车祸后多休息一段时间,别急着忙公司的事情。

    时间能带走一切惊心动魄,潭枫丹慢慢没了煎熬的感觉,只是在路上看见和砚砚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会失神。

    她把她的女儿弄丢了。

    胥辛遵守了诺言,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在容钰和王佳妮的婚礼上,胥辛也没有来,王佳妮说他销声匿迹,已经消失好久了。

    容钰提前读完了博士,即将加入一个机密程度极高的国防项目,不知道要去大西北哪个犄角旮旯一呆数年,王佳妮提议,两人虽然不能领证,但可以办一个只邀请参加朋友的婚礼,好歹是一种承诺。

    听到王佳妮说起这个好久没有人提起的名字,潭枫丹蓦地有了一种预感,不久后,当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时,这个预感变成了一种现实:“潭女士,殷夫人想要见你,她说你欠她一个约定。”

    潭枫丹如约来到了瑞士,阿尔卑斯山脚下,有一个风景优美的私人疗养院。这家私人疗养院配备了医生、护士和心理学家,却只有一个特殊的精神病人。

    “求你救救胥辛。”在两人独处的会客室,殷夫人朝着潭枫丹跪了下来。

    潭枫丹很难确定殷斯年是否真的爱他的儿子,你说爱吧,又生怕被人知道,丢在这家医护人员都只会说德语、进来要签保密协议的疗养院,生怕走漏消息,不去正规医院治疗;你说不爱吧,这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又可以给她下跪,只是为了请求她协助胥辛的治疗

    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又拧巴,潭枫丹自己也是如此。

    据殷斯年说,车祸后没多久,胥辛的奶奶去世了,老人年纪大了,是在一个午后的躺椅上安详的去了,几乎算是最幸福的死法了,胥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接受不了,在老人的棺材前不吃不睡守灵七天,又在墓碑前跪了三天,下大雨也不肯回去,一场高烧后就发疯了,天天说胡话,还说自己今年已经一百岁了,有个女儿叫砚砚,马上要坐时光机来接他走。

    为了治好儿子的病,胥铭宏和殷斯年秘密找遍了国外有名的医生,跳大神、驱邪、喝圣水之类的偏方也试了不少,没一个管用的,胥铭宏先放弃了,把胥辛丢在这个没人认识的疗养院,防止泄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殷斯年想再试一次,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找上了潭枫丹。

    当初潭枫丹收拾潭镜磨的时候,曾经欠下殷斯年一个承诺,虽说殷斯年实际上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她实在找不到办法了,只能试试。

    至于为什么找潭枫丹,因为这个名字在胥辛那些胡话里出现的频率最多。

    “好,那我试试吧。”潭枫丹看着在监控里像猴子一样倒立打滚的胥辛,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起到作用,又补充了一句,以免殷斯年期望太高:“我会尽力,但是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效果。”

    会客室里蓦地响起殷斯年尖利的叫声,潭枫丹转头再看监控,胥辛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墙顶,把眼睛贴在监控上面,像是也在透过摄像头打量着她,顿感汗毛直竖。

    下午,殷斯年就离开了疗养院,她还有很多会议要参加,潭枫丹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进入胥辛所在的活动室前,护士给潭枫丹穿上了护具,她用翻译机问为什么,护士答道:“病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一旦缺乏安全感,就会触发,还曾经砸坏过钢化玻璃。”

    潭枫丹看着自己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心道这要如何让人有安全感。

    她把自己的疑虑说了,护士给她卸下了护具,又给胥辛穿上了束缚衣。

    看着大吼大叫、完全无法交流的的暴龙,潭枫丹只得又穿上护具,进入了胥辛的活动室。

    她蹲到正在拿着小铲子在地上挖来挖去的胥辛身旁,问道:“你在干什么?”

    胥辛没有反应,依然自顾自地在挖空气,专注的模样,犹如一个独占了小区游乐园沙地,玩得津津有味的幼稚园小朋友。

    这几天,胥辛看到过她的脸,却像是遇到一个陌生人,所以眼下的冷遇倒也不算奇怪。

    潭枫丹拿出育儿经验,模仿小孩子交友流程,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小枫,我们一起玩吧。”

    胥辛对这个名字还是毫无反应,准确来说是没听到,就好像她这个人对于他来说都不存在一样。

    潭枫丹退到活动室的角落,坐着思考对策,这一坐就是一天,她试过了好多次,大喊大叫没反应,如果挡在胥辛面前,他只当是一堵墙,又绕过了,其他的医生护士出现,亦是如此。

    他的世界好像仅余他一人存在。

    第二天,潭枫丹还是坐到了同样的位置,胥辛也还是接着挖空气,不知不觉之间挖到了她的脚下。

    潭枫丹条件反射地踩住了胥辛的小铲子,压低声音,像是地下党接头:“兄弟,别一个人独占,也分我点吧。”

    “行啊。”

    他终于有反应了,潭枫丹还没来及的及高兴,对方竟然还问起她来了:“你打哪儿来的?”

    “国内?”潭枫丹试探着照实回答了,胥辛却瞬间怒火中烧,用力把小铲子从她的脚下抽出来,还把她连人带椅都带倒了,扑上来要揍她,大声怒斥:“我就知道你是间谍!”

    幸好潭枫丹带着头盔,即使如此还是被胥辛的拳头震得脑嗡嗡响。

    一旁守着的护士急忙上前把胥辛拉下来,给他打镇定剂,愤怒的暴龙睡着了。

    潭枫丹惊魂未定,第二天不敢再接近胥辛,只在监控室观察他的情况。她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用铲子不知道在虚空中挖什么,倒进那个注定永远装不满的桶,感觉讽刺极了。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刚刚重生时,胥辛把潭枫丹带到他的小小基地,求她教他做饭,只为了“让奶奶安心”。

    潭枫丹突然福至心灵,医生说过,病人的幻想也不会是空中楼阁,应该是过去经验的变形,她知道他在哪儿了。

    她想起了那个像月球表面一样寂寥空旷的房子,这是胥辛唯一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房子。

    也许在这个极端Alpha Male心里,也藏着一个被困在月球表面,孤独地望着地球的小孩子。

    潭枫丹迫不及待验证正确答案,好不容易捱到白天活动室开门,她兴冲冲地告诉胥辛:“我知道了,我们在月球!”

    胥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好像在说这一看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必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强调?

    看来只靠这一点还是不够,但是潭枫丹已经设计好了接下去的台词,她继续压低声音,让嗓音听起来更可靠:“我是上级派来救你的。”

    胥辛慢悠悠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他们派来的间谍?”

    “你的胸口有一块红色的枫叶标志,这是上级事先在你身上植入的信息,方便我们相认。”潭枫丹继续胡扯,虽说胥辛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种可以验证的事情,没准能提高他的信任。

    胥辛的眼神半信半疑,他突然变得正常起来,用德语向外面的护士喊话要去洗手间方便。

    ?

    这家伙不是一直在耍她吧?潭枫丹蓦地觉得自己才是得了精神病的那个。

    胥辛从洗手间回来,又变成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硬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小枫探员,我相信你了,但是你前几天为什么要胡言乱语,让我产生误会?”

    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啊!

    好气哦,但是潭枫丹还得保持微笑:“你不是说有人在监听吗?所以我肯定不能直说啊,我都用我的名字暗示你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能直说了呢?”得了精神病的胥辛,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美感。

    “因为我这几天搞到了便携法拉第笼,可以屏蔽所有监控设备,你看法拉第笼已经在我们周边张开了。”潭枫丹指向虚空,好在胥辛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啧啧称奇的模样,好像真的看到自己置身于一个金属笼子。

    为了避免胥辛接着问东问西,她编不下去,潭枫丹赶紧掌握话题主导权:“电量有限,法拉第笼支撑不了太久,废话少说,你先介绍下目前掌握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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