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樱几乎是皱着眉头看完这封信件的。

    除了第一句话外,后面再无任何有用信息,信里张不凡不断强调裴彦曾是自己最重要的兄弟;自己要想成就伟业,裴彦的帮助不可或缺;若能成就伟业,丰碑上必有裴彦的名字。

    时樱把信塞回信封,一言难尽。

    “什么感觉?”

    裴彦接过信撇在一边,露出苦笑。

    “我觉得张不凡对朋友的定义跟另一个词语很接近。”

    时樱和裴彦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出那个词:“冤大头。”

    “如果真跟他说的一样,那我就是个又出钱又出力还不求任何回报的冤种,毕竟修仙界没什么比天梯计划听起来更像诈骗的了。”

    裴彦越说越觉得给张不凡投资天梯,十分离谱。他猛地抬起头,向时樱求证,“当真如此吗?”

    时樱挑了挑眉毛,她从未与裴彦道明自己的真实情况,两人心照不宣,倒也省了立誓的步骤。

    “你们俩之间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你给他提供了许多帮助,包括且不限于人财物。”

    裴彦痛苦地捂住脑袋,“别说了,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坐实了冤大头的名号了,那玩意根本把我当个移动钱袋子使吧!”

    时樱没说话,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那他最后成功了吗?兑现承诺了吗?”裴彦追问着,企图挽回那么一点点商人人设,不让自己成为投资回报率快跌成负数的可怜家伙。

    时樱不发一语,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啊啊,还是别说了。要是成功了,他也不会重来了吧。”裴彦捏着茶杯,冷静了几息,总算管理住懊悔到失控的表情,“至少能确认一件事,他手上那套天梯改良方案也是失败品。”

    “确实如此。”

    这里显然和原书剧情有了出入,但并不妨碍得出“天梯失败”的推论。

    “有你确认他重来了一次,那么他的行为就不奇怪了。”

    时樱歪了歪脑袋,与裴彦说到现在,她还是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张不凡从十魔洞出去之后干嘛了?”

    裴彦用一句话概括了张不凡当前最大的成就,“他入赘了掩月门。”

    时樱半张嘴巴,要知道张不凡他眼高于顶,把自己的小小鸟儿看得比天还大,原书曾写他未入仙途时穷困潦倒也绝不入赘富庶人家。

    眼下看来,他倒是事从权宜,明白捡个高枝攀可以少奋斗几百年。

    “看来他把我推下深潭后,绕路遇到了掩月门的大小姐啊。”

    裴彦猛地想起这件事,隔着衣料轻轻拉起时樱的手腕,“你没事吧!小谈没下水,小山只说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当时到底什么个情况?”

    时樱叹了口气,将入境后同张不凡之间的矛盾一一道明,包括他试图勾搭叶栀子,贬低女修的事,只略去了收买朱透的小插曲。

    “勾搭叶栀子?他原本想攀附余响派?或者说他从前靠攀附余响派获得了地位?”

    跟聪明人说话到底省力。

    “从前他同掩月门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看叶栀子这条路不通,就换了一条。”

    裴彦:“我有个相熟的朋友在掩月门,说掌门孙女把张不凡带回去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嫁给他,还说如果掌门不同意,她就私奔,反正已是珠胎暗结。”

    时樱倒吸一口凉气,“修士很容易怀孕吗?”

    “不容易。据说是为了威胁自己爷爷,孙婉儿服用了凡人地界的假孕药物。掌门估摸着继续闹下去,脸越丢越大,做出了让步,条件是张不凡必须入赘。”

    这一出闹得,倒是比原书中张不凡求娶叶栀子更荒唐。

    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原书里张不凡从十魔洞一路修炼到百魔沼,修为提升至元婴不说,身上还攒了一堆神器碎片,怎么看都是个绩优股。

    现在呢?十魔洞里他几乎没有出场的机会,修为堪堪筑基,神器碎片倒是有几枚,但那是时樱小队捡剩的边角料,价值有限。

    张不凡哪里能想到重来一次,却在开局试炼的阶段混得比从前还差。

    幸好套牢了掩月门掌门的孙女,否则接下去的计划都得落空。

    站在张不凡和掩月门掌门的角度,时樱盘了盘现状。

    “掩月门出了这么丢脸的事,还肯把张不凡扶到台面上来,一是不想让人把结亲说得太难堪;二,很可能是张不凡手里确实足以令掩月门动心的筹码,哪怕只有一点点。”

    “天梯优先使用权。”时、裴两人眼神一对,得出了答案。

    裴彦继续道:“依附于朝天宗的门派不就是为了那条成仙捷径?掩月门到底排在朝天宗和灵禾宗后面,如果能加塞,搞不好那老头会赌一把,毕竟他把修为压制在合体后期已经很久了,就怕一入渡劫期就陨落。”

    “你看拉到第一位投资人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这位曾经最大的股东了,还是个冤大头股东,完全无视股价和财报的那种。”

    裴彦扶额苦笑,“求您轻嘲。”

    时樱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臂,安抚地笑着,“你现在是我亲爱的合伙人,我是不会把你让给张不凡你那样的家伙的。”

    裴彦的目光追着那只慢慢从他小臂滑到手背再抽离的手,很奇妙,看到她同江歧亲近而产生的呛醋后遗症被治愈了。

    “好了,张不凡的话题就这么过去。还有别的故事吗?”时樱忽然一拍脑袋,“我真该死,居然没在第一时间询问宗门的情况,出道组怎么样?”

    “差强人意,可还是比不过万华楼。”

    裴彦叹了口气,能听得出他并不满意现状,他带着初次售卖留音石的期待,没有设想过中庸的结果。

    “你觉得投入产出不成正比了?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帮了很多,对这个结果我也很抱歉,异常魔潮之后会出现转机的。”

    裴彦在商业上颇有天赋,但到底没有理解偶像产业到底是如何“贩卖梦想”的,没有她手把手盯着出道细节,结果自是难尽人意。

    又问了两句门派日常运营,两人默契地过渡到下个话题。

    *

    “朝天宗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废物!”

    “空占着试炼的名额,师兄还得为了保护你们而牺牲!”

    “何必为了你们浪费灵舟的能量,三日内,自行回到宗门,若晚一日,惩罚更重!”

    在银湖镇等候试炼弟子归来的朝天宗长老丢下训斥,独自乘坐灵舟离开。

    他甚至没听两位弟子辩解一句,看了眼芥子囊便责骂。

    “是因为我们没能把师兄带回来吗?”

    比起愧疚,赵仁的脸上更多的是困惑。

    另一名朝天宗弟子赵和望着灵舟远去,同样茫然,“我,不知道。”

    朝天宗弟子卖掉了身上所有的小型法器和炼器零件,总算凑齐了传送法阵所需的灵石。

    北境有两个传送法阵,一个修在朝天宗大门口。

    赵仁赵和师兄弟一落地,所面对的就是悬浮的朝天宗大门。

    朝天宗将整座山体拔高数丈,其下零散悬浮着石块,山门的牌匾金光灿灿,两侧的柱子下云雾缭绕。

    凡俗对仙门的幻想也不过如此。

    对于出生在朝天宗的内门二代赵仁赵和来说,这一切稀松平常。

    此番空手而回,光是站在山门投射的阴影之下,怯懦就从高人一等的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凭借内门令牌,两人穿过山门便踩向一个小型阵法,顷刻跨越外门界域抵达内门。

    阵法旁,二长老座下的弟子早已等候在此,见他们落地,冷嘲热讽落了下来,“没了灵舟就跟腿断了一样,两天半才能回到宗门,脑袋空空难怪入境试炼一无所获。”

    在外贩卖法器和零件凑钱时,已受了一肚子气,赵仁正待发作,却被师弟拉住了,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忍住。

    前来接引的弟子将两人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再度冷笑一声,转过身跨入内院门槛,“别挤眉弄眼了,省着点力气去跟长老们解释吧。”

    赵仁闻言,登时蔫了下去。

    小议事厅的门开着,里头只有阳光与微尘。

    赵仁赵和走了进去,正对的是装饰华贵的头把交椅:把手上镶嵌着土系灵石,灵石表面已被盘得圆润光滑,从靠背到椅面内嵌制了多重法器,鲛绡面的坐垫流光溢彩,椅子下是软金脚踏。

    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赵仁赵和赶紧低下脑袋。

    是大长老到五长老,还有在银湖镇负责带队的长老,除了主座外,他们分列两侧。

    “把身上所有的法器、芥子囊、内门令牌都解下来。”

    五长老发出了不容置疑的指令,小议事厅的门不知何时阖上了,室内涌动着分神期的灵压,不强,却足以令两人噤声并乖乖照做。

    防御的木簪、能攻击的护腕、用于逃跑的靴子……

    衣冠完整、纤尘不染象征着朝天宗内门弟子最低限度的体面,此刻披头散发、鞋袜尽失、衣衫凌乱的赵仁赵和算是全无尊严了。

    他们垂着头,像两个罪人。

    “伞盾断了六根伞骨,没有修复的价值了。”三长老拎起破破烂烂的玄字防御法器,将它丢到一旁下了判决,他转向表面有些许裂纹,大体还算完整的地字法器,“幸好‘怒涛’看上去……”

    三长老的乐观没能持续两秒,他的手指刚接触到“怒涛”,圆盘状的黑色法器碎成齑粉,他愣住了,其他长老也愣住了。

    地字法器,即便是下品,也包含着分神期的威力,魔境内怎样的魔物经得起如此攻击?

    百魔沼内至多产生元婴中后期的魔物,它们哪有本事走到“怒涛”跟前?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想起月前从十魔洞归来的几名弟子,他们的收获比百魔沼这两人稍好一些,至少拿回了一件神器的碎片分量。

    他们说,十魔洞发生了异变,魔物变得空前强大。

    长老们当时认定,这是他们企图逃避试炼失败惩罚的托辞,毕竟之后也没有其他门派的人向正气盟发出预警。

    现在看来……

    “去把那几个受罚的弟子找来。”接引弟子正欲转身,大长老立刻改口,“叫一个来就行了。”

    赵仁赵和盯着地上那两块内门弟子牌,心中升起糟糕的预感。

    他们这些内门二代,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外门的景象,他们在内门修炼、学习炼器、生活,就连交际圈子都是纯正的内门二代。

    除了一些在内门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还有三年一次的门派大会上,他们几乎见不到外门的人,也不知道外门的都在干什么,又是如何修炼生活的。

    长老们让他们交出内门弟子牌,难道是要把他们驱逐到外门?

    不多时,一名穿着粗麻布短褐、形容枯败的弟子被带了进来。

    赵仁赵和偷瞄了来人,只一眼,便胆战心惊——那分明是同他们一齐出发,前往十魔洞试炼的师弟!

    “外门弟子拜见各位长老。”

    他的声音透着苍老,没了数月前出发时踌躇满志的风貌。

    “将你们一行人在十魔洞的见闻再说一次吧。”

    大长老在圈椅上闭着眼睛,语调平稳。

    那位被贬出内门的弟子将一路上遇到的超规格魔兽说了一遍,又言明自己是如何应对的,以及分散后被金丹中期魔物牵绊,导致没能第一个感到十魔洞内最大的灵脉处。

    “你们到底没把带出去的法器弄得破破烂烂,收获也比师兄要多。”二长老狠狠剜了二赵一眼,“你可怪长老们处罚过重?”

    外门师弟哪敢喊冤,“师兄们每次试炼都能带回大批碎片,我等确实是失败了,惩罚不重!”

    “听到了?师弟们尚且需要接受惩罚,更何况你们?”二长老执掌宗门刑名,他判定的惩罚,若大长老没有异议,便是盖棺论定了。

    “赵仁赵和,你们平日修行懈怠,白白占用魔境试炼的名额,损毁宗门宝贵法器,从现在起,收回内门弟子牌,降为外门低阶弟子,剥夺三年一度外门晋升内门的测试机会。”

    赵仁赵和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滚出去吧!别再让我看到你们!”长老一挥手,弹指间两枚灰色小环套到了二赵的脖子上,灰圈接触到皮肤便收紧,若再紧一分就会造成窒息般的痛苦。

    不止如此,项圈套上之后,两人顿感灵力外泄,半分都凝不到丹田,更遑论用灵力反抗了。

    赵仁赵和跟在被惩罚的师弟身后,被项圈束缚的他们与凡人几乎没有区别,内门旺盛的灵气、铺设在地的灵材无一不灼烧着他们的皮肤。

    偶尔路过的内门弟子,看到他们脖子上的项圈,未挂令牌的腰间,登时露出鄙夷的笑。

    就连内院洒扫的外门弟子都难得聚到一起,戳指着二赵的脊梁骨。

    赵仁、赵和对视了一眼,在宗门落到如此地步,两人心中仍有一丝庆幸。

    庆幸没有将遇到魔修,魔修又被妙音门人带走的事向长老和盘托出,否则就不止是贬出内门这么简单了。

    处置了两名弟子,长老们还呆在议事厅内没有散去。

    雕花木门合上后,他们发出一声叹息。

    “星机阁的飞鸢通报,大家都看过了吧。”

    大长老望向带队长老,后者不知何时已是汗流浃背。

    带队长老起身离座,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看到了……”

    “又失败了!”

    大长老总算睁开了眼睛,结了一层翳的无神瞎眼,摄出骇人的气势,教人不敢直视,“幸而当时百魔沼‘支柱’陷落,魔气外泄遮挡住源头,星机阁就没能观测出异常魔潮出现的原因。”

    带队长老深深地埋下脑袋,“是,是……”

    三长老皱紧眉头,“难道我们的改良方案当真比不上赵姚?”

    “马上又到除魔大会了,我们总得拿出点成绩,否则天工阁又该借题发挥了!”

    四长老亦是忧心忡忡。

    大长老说道:“这次小规模试验的留影,你们再看一遍!”

    带队长老忙不迭掏出留影石,注入灵力后,石头上空投映出镜子般的屏幕,框内波纹荡漾,待波纹平静,留在石头中的画面浮现。

    那是在乱石、一截溪流还有峭壁之间的空地。

    地形如此奇怪,毫无疑问试验点在桐湖渡口以南。

    五名穿着朝天宗内门高阶服饰的弟子从芥子囊中取出材料,搭建起试验用小型天梯底座。

    设置好底座,带队长老灌注自身灵力,以此为引,试验小天梯的底盘绽放出一圈又一圈光华,其色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光华之盛,几乎吞没了底盘。

    光芒渐起,露出了底盘,还有方才未见的一节白玉阶梯,天梯一层一层自行垒起,直到十尺那么高才停止。

    画面里的弟子强忍兴奋,将笼内的白兔抱出,放在天梯的第一阶,随后退到画面外的防御法阵内。

    按照朝天宗多次试验的记录,这一小节天梯足可令普通白兔迈入兔妖状态,若是运道好,说不定还能化形。

    白兔一节节往天梯上蹦,身体也如吹气似地胀大,未至半途,巨兔由内部爆裂开来、血肉飞溅,还没等弟子迈出防御阵法查看。

    “砰”的巨响,沾满白兔碎肉的小天梯原地爆炸,放置天梯底座的那一节灵脉瞬间被天梯抽干灵气,附近地表的魔气趁灵脉被毁,迅速蔓延腐蚀此前无法污染的净土。

    墨色尘埃如有神智,吞没净土之后原地形成了巨大的风旋。

    “跑,快跑,魔潮就要形成了!”

    疾呼起,影像戛然而止。

    小议事厅陷入死寂。

    最后的呼喊是带队长老发出的,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滴落他的靴旁。

    大长老:“魔境试炼,损失惨重;天梯试验更是掀起了异常魔潮。必须得在除魔大会之前,想出一套应付得过去的说辞!”

    二长老又补充道:“还得好好安抚掩月门和余响派,他们折了好些精英弟子在里面。天梯试验再次失败,我宗又得面对新一轮质疑,可得稳住同盟啊……”

    “老四,我派有弟子入赘掩月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三长老望向行四的师弟。

    四长老摇了摇头,“是赵姚的弟子,他在十魔洞同掩月门掌门的孙女勾搭上了。”

    “入赘就入赘吧,对外还能美化一下,说两家结了秦晋之好。”三长老见师弟愁眉不展,又问,“还有棘手的事?”

    “前些天,我奉大长老之命前往掩月门商讨除魔大会相关事宜,对方态度不似从前殷勤,我反复追问,那长老还装腔作势,觉得这些年朝天宗亏待了掩月门,还说他们对于我宗诸多做法很不认同。”

    五长老就是曾在妙音门大放厥词的苟长老,他是个暴脾气,一拍桌子,怒道:“凭他个肾亏门派还说这说那!不就是想从咱们这儿捞更多好处么!”

    三长老喝了口灵茶,幽幽道:“怕不是赵姚的徒弟跟他们说了什么……”

    四长老:“他能知道什么?”

    三长老:“听说掌门孙女闹着要嫁给那小子时,手段颇不光彩,掌门那老人固然宠爱孙女,可这么不光彩的孙女婿都能容忍下来,只能是那小子说了什么打动了掩月门掌门。”

    “你们还有闲心搁这儿嚼闲话?都给我去查!查清楚赵姚的龟孙徒弟到底知道什么!”

    大长老掷出茶杯,碎片飞溅,罡风骤起,小议事厅的门为他的掌风拍开。

    众长老只得唯唯应下,鱼贯退出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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