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事发之前有修仙界的人曾找过前魔主,意图谈判,保证两界和平?”

    时樱问得细,云奴记性相当好。后者从原历1077年(第一次天梯坠落)到现在,将魔域发生的大事件捋了一遍;时樱再从头挑细节询问。

    云奴平日里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人缘好,不少人都爱与她说两句,她之所闻虽以八卦巨多,可比护卫在江歧身边的康长老要多得多。

    “米长老作为大祭司是反对的,但是为了边境线上的住民,魔主还是打算去听听看,大不了听了谈不拢掀桌子呗,但是没想到出大问题了。”

    “串起来了。难怪朝天宗能在两界边境的大灵脉上放炸药。”

    “炸药?”云奴歪了歪脑袋。

    时樱:“天梯。你想,带着人和设备大举进入边界,魔域必定警戒,扣个和谈的帽子就名正言顺了。老不死真狡猾。哦,老不死已经死了。”

    云奴努力跟上时樱的思路,“魔主难道不知道同自己和谈的对象是谁吗?他从天工阁独立出去也没用啊。”

    时樱声线冷然,“那就在事情败露之前把知情者都做掉啊。”

    “怎么可能!”

    云奴大惊,那可是魔主,就算爱好和平,濒临渡劫期的修为也不是盖的,更何况,魔域精兵强将可不少!

    “怎么不可能?就看目前的情况,我问你,当年的和谈是秘密的吗?”

    云奴点点头,“毕竟两界势同水火,如果和谈失败,魔域这边的主战派顽固势力必然会借此机会发难,动摇魔主的威信!”

    时樱又问:“那些人现在还活着吗?”

    云奴愣住了,墨色透红的眼珠子转了转,寒意从脚底爬起,“除了米长老,确实都不在了,亲卫也好,长老也好都在两界大战中阵亡,魔主和夫人也陨落了。”

    “你刚才盘事件的时候,我就在好奇:守旧主战派的反派军集合异变军团还有偷袭的时间太巧妙的,简直就像算准了一样。”

    云奴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是说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叛军?”

    时樱:“一定是个熟知天梯崩毁危害,又熟知双方和谈的人。”

    云奴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那人怎么敢的……怎么敢!”

    时樱长叹一口气,在云奴手里塞了颗糖丸,“你们南境有智囊吗?就是脑力派的。”

    云奴吃了糖,情绪和缓了许多,“有,魔主麾下有两名祭司,一文一武,前任武祭司在大战中去世了,现在是大战后第五个祭司了,文祭司就是跟你提到的那位米长老,这次把少主请回来就是米长老一手策划的。”

    时樱猛地一凛,异样从心底升腾而起——米长老是最初反对和谈的,他又为何会同张不凡勾连?

    诛杀朝天宗长老、带回少主,这两件事听起来动机正当,但时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没有直言,选择将异样暂且藏住。

    “我还有个问题,江邢前辈不是把能活捉的都关起来了吗?那之前呢,在他之前又是怎么处理的?”

    “杀了,或是丢到魔境里,比如丢到千魔渊……”

    时樱干笑两声,“这做法真不环保。”

    又问了好些问题,得到的答案就以八卦居多了。

    季雅收起借用魔树力量制造出的和平安宁的空间,眼睛一闭一睁,他们又回到了昏暗危险的千魔渊。

    时樱回头,看到了那棵遮天蔽日的魔树:它的枝丫肆意向外延伸,树叶黑绿黑绿的,好像被重度污染的浓云,它的主干好似由无数细小修长的树被强行合抱在一起生成的,其上还有大小不一的橄榄形树洞,树上垂挂着棕褐色的茎须,如同倒挂人的头发。

    魔树将恐怖意象挂了满身,此刻又莫名让人觉得它乖巧。

    她收回视线望向前方,寻路口诀中的“宅”出现在眼前——一片规格方正的多进宅院,断垣颓壁仍难掩其恢弘,高大正门两侧的柱子歪斜破烂得好似下一秒就会倾倒,悬在正中牌匾上的刻字模糊不清。

    “太宁静了,不像在魔渊内了。”

    这座宅院被放到惊悚片里当背景都绰绰有余,云奴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难道是因为季前辈收服了魔树,这里才会被净化的?”

    “不清楚,还是小心为上。”

    宅院的安静不像没有魔物栖居,而像是一头巨兽正屏住呼吸,等待猎物进入圈套。

    季雅在前,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三人鱼贯而入,云奴进去之后,破落的朱门“砰”地关闭,宅院的外墙闪现出密密麻麻、有大有小的眼睛,它们或缓慢或灵活地四下张望,随后默契地闭上了。

    门被关闭,三人谁都没有回头。

    季雅入魔后,摆脱了魔压的束缚,五感在魔渊中也变得更加敏锐。

    一门之隔,门外是宁静和平,门内却充斥着蠢蠢欲动的猎杀欲和食欲,还有猫抓老鼠式的玩弄恶意。

    季雅皱起眉头,将时樱拢在身后。

    灵力逐渐回复,时樱也没有托大,跟在弟子身后,尝试以水为媒介,搜寻计算潜藏的活物。

    时樱此刻的灵力储备不过筑基期,但她实战经验丰富,金丹期就敢莽进别人的神台,多次调整之后,她早已学会将灵力用在刀刃上,耗能立减百分之九十,即便灵力衰微,搜索效果也没有大打折扣。

    迈过正门第一进院落,恶欲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一层胜过一层的腥臭。

    “稳定神识。”

    时樱立刻收回灵力,这一进院落不是她被削弱到筑基的修士可以窥探的,她出言提醒,手紧紧握住玉笛。

    “啊?”

    云奴进入千魔渊的次数不多,但是进入十魔洞、百魔沼跟家常便饭一样,又兼季雅收服魔树,队伍武力值更上几层楼,三人小队中最容易懈怠的就是她了。

    好在时樱提醒及时,她立刻收回分出来四处查探的神识,可云奴打小没有师父,无人着意训练她的五感,收回神识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像在瞎子孤身在暗夜的悬崖边行走,万分不适应又提心吊胆。

    埋过第二进院子,探索左手边的垂花拱门时,云奴又忍不住将神识探了出去。

    她刚将神识探出,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呼救,神魂已被不知名的魔物借由那一缕神识悉数牵出。

    时樱的修为尚未恢复,但她的灵感仍旧通达,她抽出玉笛,迅速转身向云奴的躯壳背后斩去。

    玉笛利落地斩入虚空,竟发出了堪比金石的声响,隐形之物骤然被劈中,尖啸着散逸成一团黑气。

    “原地立阵,保护云奴!”

    幽绿色的光从三人头顶罩下,被玉笛斩中的黑气凝出黑色长虫般的实体迅速溃逃。

    开战的一瞬间,破落宅院中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柱迅速崩毁,它们悬浮于空中,彼此牵引,维系个宅院的模糊框架,而他们的脚下,则是黑紫巨幕中一只鲜红的眼睛。

    当他们的眼睛对上那只独眼,死寂被打破,断垣颓壁的裂隙中钻出无数生有血眼的怪物:身负巨眼的蠹虫、飘飞的血眼树叶、黑萼上顶个眼球的花……

    失去神魂的云奴在她那双呆滞的眼睛接触到血眼怪物后,就像发了疯,在防护罩内侧拼命挠着,喉间发出令人难解其意的叫声。

    意识到无法脱逃后,云奴竟亮出黑长尖锐的指甲,拼命抓挠着脖颈附近的皮肤。

    好在魔修人均锻体高手,几爪子下去只抠出了丝丝血痕,并没有立刻出现鲜血四溅的限制级场景。

    不行,得把她的神魂找回来。

    时樱做出决定,同季雅沟通作战方针后,将身上最后一把灵丹塞进嘴里,闭眼释放出自己的神识。

    季雅回身击退来自恐怖版花鸟虫鱼的攻击,在时樱释放出神识的一瞬间,看到她身周绽放出幽萤的光芒,稍纵即逝。

    凭借神识看到的,与视觉反馈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破落大宅,而是由鲜血和□□凝铸浇灌的尸台血阁!

    一砖一瓦都在呼吸,台阶石柱都在搏动。

    神识的视角里,季雅的神魂好端端站在他肉身的灵台处,云奴的神魂却被一根以眼球为鱼饵的钓竿一点点勾走,而引钓的目的地是一根长满扭曲鬼脸的血肉柱。

    不愧是被异化污染的千魔渊,这景象怎么都得被分级到25+吧!

    魂体时樱大步迈出防护阵,白色迷雾迅速遮蔽她的视野,她救人的意图在这片白雾中被分解、冲淡。

    正在此时,远远传来了模糊的呼喊,声线熟悉又陌生,仿佛无数个阶段的自己,从幼年到少年,再到盛年。

    时樱陡然清醒过来,从腰间拔出一柄无形之剑,一剑斩碎了眼前的迷雾。

    好在她被迷雾困住的时间不长,云奴的神魂离人面柱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时樱提剑而上,一剑刺穿了当作鱼饵的血眼,黑红色的腥臭爆裂开,被时樱再度挥出的剑气吹飞到钓鱼竿上。

    鱼竿发出一声尖叫,握着鱼竿的玩意立刻现了形。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

    时樱抽了抽嘴角,被吓出原型的钓魂佬长得相当抽象,它以足为手,以双手撑地行走,一呼一吸间肚子上一圈一圈又细又密的牙齿蠕动着,本该长着脑袋的地方竖了一根金针菇……

    虽然尊重魔域物种多样性,但是按照自己的审美,这样的玩意还是尽快灭种的好。

    时樱趁着黑血溅到“金针菇”身上的大好机会,一剑捅进层层尖牙的中心——那个像是肚脐眼的地方,“金针菇”嚎得更加凄惨。

    确信自己刺准了“金针菇”的名门,时樱顾不得怪物向自己激射出的尖牙,将捅进去的剑尖扭了个360°,尖牙在很快失去了力度,软弱地在即将接近时樱的一瞬间坠了下去。

    时樱并不恋战,见云奴的神魂仍有些痴呆,抬手便是一个暴栗,后者发出一声痛呼,眼神总算有了几分清明。

    云奴的神魂看清周遭后,瞳孔震颤,竟呈现出二度离魂的征兆,时樱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功夫白费,又补上一记爆栗后,拽起云奴的神魂,将她拖回自己的躯壳。

    没能吞到食物的人面柱发出不甘心的怒吼,召唤出无数长相别致的小弟,意图拦住时樱和云奴的去路。

    时樱将云奴的神魂往她躯壳的位置一推,口中念诵法决,幽萤的蓝光在空中聚合成繁复的纹路,当人面柱的别致小弟冲上来时,幽蓝色的法阵中坠下无数冰剑。

    身负血眼的怪物一旦被冰剑接触,周身聚合力量的血脉顷刻间爆炸,一时间血花四溅,时樱的身周就像下了一场残暴的雨。

    时樱即刻抽身,拽着云奴的神魂回到防护罩内,一把将神魂物归原主,塞回本人的神台。

    魂体归位,她的肉身睁开了眼睛。

    云奴坐在防护罩边上,还有些目光呆滞,但已经不做自残的傻事了。

    顾不上再关心受骗遭罪不听话的同伴,时樱放眼在防护阵的四周观察,围攻三人的魔物好似无穷无尽,杀一只来一对,杀两只来四双。

    她灵光一闪,朝神识状态下发现人面柱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在那个位置发现了一根朱红鲜亮的柱子,在一片屋宅零部件中,这根完整的柱子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别看时樱在神魂出窍的时候实力非凡,回到躯壳之后,她仍要受制于微薄的修为,然而季雅忙着维系守护阵,抵御源源不绝的魔物,根本无暇分神再去试探那根柱子。

    就在这时,云奴站起身来轻声道歉。

    时樱盯着那根朱红圆柱,似要将它丑陋猎奇的原身盯出来,“你怎么样?魔气有滞涩吗?神台还模糊吗?”

    云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多谢你出手。”

    回想起醒来后反馈入脑的记忆,想起那些小别致,还有人面柱,云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帮我打那根朱红色的柱子。”

    时樱没有废话,伸手指了被魔物刻意遮蔽视野的方向。

    云奴看到那根柱子,就想起自己的神魂差点被引诱去的方向,恐惧的余波荡漾起滔天的愤怒,“就这根是吧!还想吞了姑奶奶的神魂,也不怕噎死!”

    说着,她抽出灵蛇软鞭,鞭子从她手中飞出,如离弦之箭,一路上劈碎无数前来阻挡的“小别致”,直奔朱红大柱。

    鞭梢抽上红柱,发出的并非清脆的声音,而是一声像人又像兽的尖叫。

    两人确信,这就是这间院落的攻略重点。

    云奴挥舞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着,然而平白挨了一下之后,她的软鞭却没能再挨近柱子,每次的击落点都像被风吹飞一般,仿佛在柱体描边。

    云奴大怒,云奴上头,挥舞鞭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时樱拽住了她的手臂,“柱子上这么多张人脸,一人一口气都能让你的鞭子偏离轨道。接下去,我接替运行防护罩,云奴抵御进犯的魔物,季雅调转攻击,对准十点钟方向、特别突出的那根柱子。”

    水蓝的防护罩代替了墨绿,云奴的长鞭四下挥舞,滴水不漏地全方位防御,长鞭过处,“小别致”们带着他们身上背负的血眼统统化为黑红的肉泥。

    季雅的琴音攻击比有型的鞭击更难预测,人面柱在季雅的专攻下,挨不过两节就现了原形。

    显出原形后,一波又一波袭向他们的“小别致”被人面柱上大张的嘴全数吞进腹内,朱红圆柱身形暴涨数倍,从圆柱化为一团长满脸的肉山,随着呼吸从上面的脸颊之间喷出血雾。

    云奴转而与季雅一同攻击肉山。

    肉山的压迫力不及魔树,他们也有了足够应对异变魔物的经验。

    季雅主动转辅助,硬控肉山十多秒,这十多秒足以让云奴把肉山上的每一张鬼脸都抽成大花脸,每抽一次,云奴的魔力便留存在上面一分。

    待到肉山再次搏动时,大花脸上凝聚起的黑气已酿成滚滚黑烟,只消一点火星便可成就燎原之势。

    云奴从囊中取出专门用以灭除异变者尸体的火油,长鞭在空中擦出火光,肉山在凄厉的哀嚎中被火阵团团包围。

    肉山被焚毁的同时,小院重归秩序,还是那副荒颓的模样,乱七八糟的恶欲已被一扫而光。

    本为院墙的一部分开始消解,成为一扇虚掩的门,上面有个刻字的序号“壹”。

    “要出去吗?”

    云奴望向时樱,小声征求意见。

    时樱深吸一口气,“不必了,杀穿吧,这里的异变魔物留着会继续危害下一个进入魔渊的同伴的。”

    云奴精神一振,很快又耸下了肩膀,“可是你的修为还没……”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冒犯。

    时樱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放心,不会拖后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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