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大家还一同喝过壮行酒,他们还调侃自己想做少主夫人是白日做梦……

    目下却是七零八落,空洞的眼中凝结着不甘与惊恐。

    目睹同伴的惨状,云奴惊叫一声后,完全被冻住了,死死盯着残肢,无法挪动半步。

    树虎迫近,青色的树苔、褐色的树皮、黑红的血在威胁的低吼中簌簌而下。

    看季雅的表情,魔虎修为很高,双方僵持着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出洞就要面对成群的、如潮水般的蛇群,留在洞内又恐被魔虎吞噬。

    云奴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沦为了恐惧的奴隶。

    时樱与季雅对视一眼,迅速制定出策略。

    两人一前一后出手,季雅的破魔音一出,魔虎咆哮着冲向挑衅者,时樱用尽吃奶的力气抬手将法器丢向魔虎爬出的地方。

    火系的瞬发法器与□□类似,威力更强,时樱丹田内蓄积的那点微薄灵力不足以令她百分百发挥出法器的威力,但也足够造成一场小型事故了。

    法器丢到树洞壁上,炽热的火舌自法器落地的位置蹿上,碳化的烟尘都还没散逸,火焰就像被截断、吞噬了,刚开始上窜至半人高的火很快变成小火苗、小火星,不过三秒,什么都没剩下。

    被季雅挑衅的魔虎却没有因为火苗消失而放弃进攻,扑碎防御结界之后,顺势倒向季雅,季雅身上的法器都给了时樱,躲闪不及左手上臂被抓出了六道深深的伤口,其上冒着不祥的黑气。

    时樱连忙丢了两枚法器过去帮助季雅脱逃,魔虎的注意力转向时樱。

    季雅自不会放任魔物对时樱造成威胁,一连串音符叫魔物发出痛苦的咆哮,同时也激怒了它。

    “树洞都不对劲,回到通路继续向下!”

    时樱不得不下令返回。

    季雅闻言并不恋战,短暂地控制住魔虎后抽身离开,然而,时樱身旁的云奴还没回过神,呆滞得好似在另一个世界。

    时樱不得不拽着她的衣领往回拖。

    魔虎忌惮季雅的实力、时樱手中的法器,暂退半步观察,见猎物萌生去意,魔物扑向了呆滞的云奴寻求保底。

    时樱的反应速度可比当修士时慢多了,掏法器的动作在魔物眼中跟慢动作似的。

    单扑云奴,季雅内心毫无波动,可魔物的攻击范围显然将时樱也笼在其中,他惊怒交加,弹奏出的琴音几乎凝成实体,在魔物脖颈处留深可见骨的血痕。

    “跑,停手,赶紧跑!”

    时樱将云奴拖拽出两步,后者总算有了点反应,挣脱开时樱,踉跄着向洞外跑。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魔虎栖居的树洞,好在时樱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出去前就将吴一物改造的传送石板丢在地上。

    石板悬浮起来,时樱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云奴拽了上去,季雅会意,闪开魔物的攻击后,跳上了石板。

    石板下已是一片蛇海,它们嗅探着,朝石板上的人昂起脑袋,它们的身躯交缠在一起,却没有阻碍整体的移动。

    魔虎从树洞中蹿出,同样对他们穷追不舍,利爪扬起又重重落下,像踩碎浪潮一样拍碎了蛇潮,溅起了黑色的魔气、红色的血。

    蛇潮却没有折损分毫,它们吞噬、填补,重又成为令人战栗恶心威胁。

    时樱感到十分庆幸,庆幸自己收下了吴一物的石板,此刻竟成了他们逃命的唯一手段。

    云奴尚未摆脱悲恸与恐惧,她试图像季雅那样削弱追兵,与魔力贯通的本命软鞭却不能发挥出平日十分之一的功力,软趴趴的不似灵蛇,倒像蚯蚓。

    体内魔气莫名被催动,与悲恸一道变为了压迫云奴的巨石,一寸寸碾过她的魔脉。

    时樱察觉到云奴的不对劲,她可不想尚未摆脱威胁又增添新的敌人,反手抽出玉笛,思忖着,清心曲对蚩尤血脉管用,那是不是也能平稳云奴的心境。

    丹田中的灵力方才蓄了浅浅的底,此刻的她搞不好比炼气期的修士还差劲,神奇的是,她却始终没有像刚坠落时那般受到魔压影响。

    云奴的脸色青白,季雅的前额密密攀着冷汗。

    这样下去是撑不住的。

    时樱将玉笛横在唇边。

    为江歧弹奏的清心曲融合了在魔境找到的残谱,时樱没时间一一试错,吹出改良后的曲调。

    魔境找到的残谱所耗心神灵力巨大,筑基后期的时樱尚且难以坚持,更别说现在的她了。

    刚吹出两节,混沌之气在血脉中狂乱地冲撞,让时樱体验了一把曾被她用音律攻击的魔物感受;又是两节,喉头腥烈的血气涌上。

    血沫从她的鼻子和嘴里喷出,在玉笛上开出点点红梅。

    另一道旋律戛然而止,季雅无暇分神查看时樱的情况,蛇与虎已令他应接不暇,危机如山火,愈演愈烈。

    他们一路下逃,期间遇到的所有树洞都无法再留心查看,魔树倒是“贴心”地将内容物毫不吝啬地展现出来——鼠、蚁、毒虫,还有许多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魔物,大多成群结队,乌泱泱地追逐着,是绝望的具象。

    不知是不是时樱的那几节音律起了作用,云奴总算振作精神,帮季雅一同击退即将攀上飞驰石台的魔物。

    没看到胜利的曙光,已接近无望的末路。

    树洞到底了,交错的树洞与茎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仿佛在说“乖乖束手就擒,你们没有活路了”。

    灰暗逐渐笼罩时樱的心,她望向季雅,因为魔气压迫灵脉,季雅的伤始终无法自愈,一息的功夫,他又添新伤,血染红了他天青色的衣衫,也让魔物越发兴奋。

    “小心!”

    时樱厉声疾呼,还是晚了一步。

    借虫群掩护的魔虎绕到身侧,一举拍碎音阵,将季雅扑下了石台。

    时樱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掏出芥子囊内的所有法器,胡乱地朝魔群丢着。

    烈火焚烧的焦味、魔气的氨臭味、血腥味……几乎将时樱的嗅觉麻痹,眼前飞舞的虫群完全阻挡了她的视线。

    “你看到季雅了吗?”

    向来悦耳动听的嗓音变得带血嘶哑,浓重的绝望一如眼前挥散不去的虫群。

    季雅被扑下石台后立刻被蛇群、蚁群包围,魔物的黑潮顷刻间将他淹没,一道墨绿的光自他落下的位置微弱地亮了亮又熄灭了。

    云奴深知同伴离去的痛苦,咬着牙没有将自己之所见告诉时樱,愤怒与痛苦促使她不断挥动手中的软鞭。

    只消瞥一眼云奴的表情就能得到答案,时樱却强迫自己不往她的方向看。就算隐隐猜到了季雅的遭遇,也决不能放任悲伤冲垮理智,她必须想出破局的办法。

    解决掉三人中威胁最大的那一位后,兽群的斗志被进一步激发,亢奋的躁动从它们的吐息、翅膀挥动的风旋、硬壳的震颤中吐露。

    方才四节音律将时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灵力挥霍殆尽,云奴也逐渐显出颓势,软鞭舞得漏洞百出。

    时樱看了眼望不到头的魔潮,将药王谷给的一大盒补药,一股脑吞下。

    药力在灵脉内冲撞,就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造次,痛楚在孤注一掷面前不值一提,时樱难得做出不给自己留退路的决定。

    当药力在体内沉淀,逐渐激发灵力恢复速率,当丹田再次蓄积起一层底时,时樱将带血的玉笛横在唇边。

    这一回她没再留力,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能榨干她每寸灵脉的力量,曲调每过一节,魔潮意外地停顿了一瞬,似为灵音所震慑,云奴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可下一秒,魔潮汹涌,狂妄席卷而来,扑在最后一块防御法器形成的灵罩之上,叮叮哐哐地,足以教人惊慌失措。

    腥甜数度涌上喉头,药力催生出一分灵力就被她输出一分,身体虚亏得好似下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可时樱仍旧□□在原地。

    云奴从音律中汲取了力量,平素成功率不高的魔障都被她使了出来,在防御法器不堪重负时,接替成为两人坚实的防御。

    她大感震撼,原本以为时樱已如凡人,没有抵抗的能力了,没成想她竟对自己这么狠,不惜一切代价地争取生路。

    在时樱的辅助下,云奴隐隐摸到了突破的门槛,黑金色的魔雾在她的身周腾起,下一秒希望的火苗却被浇灭——云奴刚摸到突破的门槛,同伴们凄惨的死状将她迅速拉入了心魔,体内暴涨的魔力如同乱流冲击着云奴。

    时樱察觉到身边同伴的不对劲,不得不急转音调,抚顺云奴躁动的魔力。

    云奴迷失在心魔境中,好在有时樱的音律压制才不至于暴起误伤。

    只是穷途末路的时樱再没有办法同时抵挡汹涌的、亢奋的魔潮。

    身前的魔障被虫群蚕食,手头的法器全部打空,时樱的脑内闪过无数残忍恐怖的画面。

    千钧一发之际,魔物仿佛被冻住了,流动的魔潮分散成独立的、可被轻松压制的个体。

    下一秒,黑压压的魔潮就像是一幅画,被人用利剑刺穿、搅碎,威胁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时樱不敢放松警惕。

    魔潮凭空消失之后,就连周遭的黑暗也逐渐消解,柔和的光穿透黑暗将时樱和努力恢复意识的云奴笼罩其间,光带来了令人难以抗拒的宁静与放松。

    鸟鸣、树影、不远处潺潺的水流声,让时樱误以为自己到了安息之地,视野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落在不远处。

    云奴摆脱心魔,声音格外清明,“这是哪儿?魔渊有这样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时樱心中已有答案,却没有回应云奴的三连疑问,她迈步向那身形修长的背影走去,翻涌的情绪哽咽了她的声音,“小季。”

    季雅身形一震,竭力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门主你往前走吧,我很快就跟上你。”

    时樱微微皱眉,无形的手死攥住她的心脏,伸手拽住季雅的衣袖,将他强行往自己这边转。

    季雅死死绷着身体,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正脸。时樱见蛮力转不动,猛然松开手,转到他面前,季雅手忙脚乱地用袖子遮脸。

    他太过紧张,甚至忘了自己是个修士,忙乱地用凡人的方式阻挡时樱的目光,袖子边缘仍露出了他苍白的脸色和青黑魔纹的边缘。

    一颗泪珠从时樱的脸颊滚落,她用泛红的眼睛注视着季雅,心疼无需宣之于口已从眼中流出。

    见她落泪,季雅更加慌乱,顾不得遮掩魔纹,伸手去接时樱的眼泪,冰凉的指节不慎触及她温热的皮肤,季雅红了耳廓,魔气催发的欲望越发强势地撕扯他的内心。

    他想认错,告诉她,是自己错了,不该那么莽撞。

    时樱抬手抹掉了眼泪,“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到这个境地,还需要你救我,以至于入魔。”

    季雅连忙摇头,不是的,如果没有时樱将修为全盘引渡给自己,他恐怕早在坠落之后就陨落了,哪还有方才救她的机会?

    时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笑了“那我们一人欠对方一次,算是抵消了?”

    季雅迟疑,总是他欠她良多,不知该如何回报,可看到时樱破涕为笑,还是点了点头。

    “咳,咳咳!”

    不远处的云奴竭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若是再不出声提醒,自己就要变成电灯泡了,可刚出声,一阵难言的沉重压上她的脊梁,压得她几乎吐血,“怎么回……”

    云奴捂住嘴,四下寻找威胁,最后才落到季雅身上,她微微皱眉,眼神沿着他的脸颊扫视,“收收魔压,跟控制灵压道理是一样的。”

    她没有对季雅入魔这件事感到大惊小怪。危机一刻,险境消失,魔树消失,变成一片静谧祥和的树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拥有木系天赋的季雅将魔树强行吸收了。

    不过能以元婴之躯强收分神期的魔树,小白脸的实力与意志力当真不可小觑。

    想到这里,云奴望向时樱,她承认这个女人却有不同之处,但她当真值得少主和小白脸如此回护?

    正在这时,时樱的眼神与她对上,如墨色寒潭的眼睛教云奴不寒而栗。

    “给我仔细地将异变还有魔域当前的形势说清楚,再遇到危险就没那么好运了。”

    云奴一颤,说道:“异变是从百余年前开始的……”

    *

    “那劳什子的天梯坠毁在南境边域的灵脉上,将灵脉一截为二,边域有个广为人知的名字,上古神魔战场。灵脉被截断之后,古战场附近开始出现喷出不明黑气,黑气溶于水,很快污染了附近住民的水源。不论是偷偷和魔域住民贸易的散修,还是原住民都被黑气污染,起初他们变得极具攻击性,他们没有知觉,攻击起来完全不要命,有时能发挥出高于自身修为的力量。”

    “天梯截断灵脉后不久,南境同修仙界再次开战,当时的魔主,也就是邢魔主的长兄、您的父亲亲征,双方僵持之时,主张吞并侵略修仙界的主战派带领变异修士从后方偷袭了魔主……”

    说到这里,平日不苟言笑的康长老哽咽了。

    “邢魔主被作为人质,在战场上失踪,为剑尊所救。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于剑尊以及万剑山对蚩尤血脉的回护,心存感激,因此以强制手段把您带回来,绝不是要您作为旗帜同修仙界开战!”

    听到这里,一直抱着白玉剑不肯动弹、眼神凝滞的江歧眼神闪了闪。

    “初期,主战派靠着异变修士将战线一度前移,没成想十年后,主战派首领调转目标,返回逼宫,杀死了夫人,将您劫出主城,妄图将您控制为傀儡,是米长老和魔主亲卫将您救出,还没逃出南境,就被追来的主战派全部截杀……阴差阳错,您也被救去了万剑山。”

    “异变并不是主战派所能控制的力量,他们很快遭到了反噬。随着异变程度的加深,人的意识被完全吞没,异变者不分敌我,强大的打败吞噬弱小,变得更强之后就妄图吞噬魔力更强悍者……主战派的首领在一次庆功宴上,被一名魔压接近分神期的异变者啃掉了头颅,主战派乱成一团,南境的局势自那时起陷入一片混沌。”

    “是啊少主,我们叫您回来时为了稳定南境的局势,邢魔主实在独木难支,加上他重伤未愈……”

    听到师父、叔叔江邢受伤,沉默多日的江歧开口了,声音晦涩沙哑,“师父受伤了?怎么回事!”

    少主总算说话了,一度低迷的魔修们精神振奋了些许,康长老立刻回答:“我们接触了邢魔主很久,在他多次隐匿身份走访南境后,他才相信我们。”

    “不是叛逃,为何他不与我说……”本就血脉同源,江歧发现自己对他们的叙述没有多深的怀疑和排斥。

    “邢魔主大概觉得自己能摆平状况吧。之前一直都很顺利,从主城起,一点点将附近的异变者抓捕管理,为住民扫清了一片又一片净土,那些异变者毕竟曾经是魔域住民,邢魔主心有仁慈,希望能找到治愈他们的办法。没成想主战派贼心不死,将主城内关押的异变者全数放出,主城伤亡惨重。”

    江歧发现自己就连呼吸都在颤抖,“师父,他现在怎么样?”

    “邢魔主没有性命之虞,只是南境不可一日无主,好不容易有了回归秩序的苗头,若局势再被颠覆,便是覆水难收了。故而冒险将少主带回!”

    江歧仍旧抱着白玉剑,上面残留着时樱的灵流,她的话语回荡耳边,令他生出勇气。

    “回到你的血脉所系的地方!你要撑住,我会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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