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叁

    许是最近连续处理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触及到她的心脉,铃兰觉得有些疲惫。

    其他女侍铺好床褥纷纷欠身告退了。阿桃见到已沐浴完换上寝衣的铃兰,还在揉压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毫无睡意,上前小声提议说。“要不要请医女过来帮您揉一揉?”

    聪敏的她特意绕开了藤井医生的名字。铃兰轻轻摇了摇手,她只是短暂的休息一下,随即抬起头来吩咐道,“叫土师总管明早过来,安排工匠铸造些精致的勋章来。样式上要刻出松川家纹。这一次功劳突出的人,再额外多加一项封赏。”

    不光要严惩反叛者,这次有功的人亦要奖得漂亮,才足以起到警示后世的意义。

    假如没有斑的话,这个操控着别人的权利之位她大概真的坐不来。在斑身边生活的一年里,不光是斑本人教会了她很东西,这个庞大的家族也让她对武系家派有了一些了解。金银珠宝纵然贵重,但是更让他们为之向往的是地位,是肯定与荣誉。

    “是要颁发给立下功劳的,各位大人们的勋章吗?”

    注意到一向不多言语的阿桃似又欲言又止。铃兰问她,“你想说什么?”

    “妾身不敢!”

    被看出想法的阿桃见镜中的铃兰,正在等待着她的下文才委婉说道,“只是在想那位宇智波大人呢!长公子几次三番咄咄相逼,纵是各位忠心的大人都竭心尽力的站在了您这一边,那位宇智波大人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守护您,甚至用自己为盾替您拦下了谣言。一枚勋章的重量……是否能够偿还呢?”

    “当然不能。”铃兰几乎不用思考的时间。勋章只是送给外人看的,不过是为宇智波家族镀上一层金光的形式而已。

    就连阿桃都看得出来,可是她也和其他揣测他们关系的人,一样误会了斑。

    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感谢,甚至一夜的回报。

    铃兰长长叹了口气道,“明早准备些豆皮寿司,稍微多放一点糖,醋不要太多。”

    “是。”

    “对了。”许是她如今太忙也太久没下厨过,差点忘记了。阿桃欠身告退前,铃兰复又叮嘱说,“让她们在豆皮寿司中间放一点青梅干碎。”

    诶?

    “……您是说切碎的,青梅干?”阿桃怀疑自己听觉出现了失误。她不敢质疑铃兰的命令,虽然梅干也是最常见且广被接受的作料,但放在豆皮寿司里还是第一次听说,让人难以搭配到一起,至少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吃法。

    “什么都不用额外再添,你只要告诉她们,照我所说的做就行了。”铃兰没再另作解释,阿桃也只得云里雾里的告退了。

    “是……”

    次日中午,斑接到部下的报告说,有一个自称国都的人来了。可是先前他们并未接到消息,今天会有人来派遣公务。

    忍者村还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为了便于高层间的沟通交接,他们预先在紧邻山界的村边,建造成了一座小楼作为新村竣工前的临时办公室。中午时间,大家三五结伴,全都去村子周边的市集吃午饭去了。柱间不在时,没有任何一人敢来,或会来邀请斑共进午餐。

    对方专门挑选在午休这么一个清净的时间过来,又仿佛未卜先知,猜到他会在这里似的,多少有些刻意避开众人眼目的嫌疑。

    “你也去吃午饭吧。”斑顺着对方的意图支开了饿着肚子,屡次探看他脸色却又不敢开口的部下。

    部下诚惶诚恐的躬身道,“那,那就太感谢了!”

    斑一个人走近会客室,等候他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文质彬彬的男人拿出表明身份的木牌给斑过目后,欠身自我介绍道,“在下向井弥一郎。在大名府里典药部任职,奉大名大人之命前来,请让在下替您检查一下伤势。”

    “你的任务若只是这点小事的话,那就不必了,宇智波一族中就有医疗忍者。”斑原以为跑腿者带来的是与※政※务相关的要事。

    在大名府当天处理好琐碎的风波后,已有医女替他进行了包扎。经过几次换药纱布下面的患处几近愈合,况且这点伤势于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宇智波先生言之差异了。”向井医生纠正斑。“再贫瘠的村落,也能找出一个晓得诊病的人来,医生遍地都有,不曾稀缺,珍贵的是大人的一片心意。”

    “…”经过来者的点拨,斑一时再无话反驳。

    医生是个聪明人,他没有说破这份专程从国都送来的‘心意’究竟是大名对家臣的恩赏,还是一位女子的芳心垂青。

    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医生取出一份包裹精致的饭盒,将它推放到斑面前便告辞了。

    想必居于天守阁的那位大人,不会因为此行他的医术没有派上用场而发难他,或者说派他来的作用,本来就不是治疗伤口的。忍者氏族不乏医疗资源,这话又何须经斑提醒他才方知。

    “不必相送了,宇智波先生。”

    医生功成身退。会客室内剩斑一个人,他打开了医生留下的木盒盖子,上面还附赠了一个信封。

    饭盒里面的点缀出乎意料的简单,并未如它外表给人的感觉那样,尽是华而不实的红花绿雕。除了他爱吃的豆皮寿司,旁边只有两样简单但经过精心腌渍的小菜。就像一个妻子贴心为丈夫准备的家常便当。

    看它们一只只,大小统一的规整形状就知道,绝不是出自于她本人之手。斑随便搛起一块尝了,熟悉的清甜在味蕾上化开,里面果然添了支零片碎的梅干。

    他第一次吃到这种黑暗料理,是从他的家庭里多了一个女主人开始。

    那时候泉奈还在。第一次在豆皮寿司中间吃到青梅——虽然没有改变整体口感,到也不能算难吃,只是打破了他们寻常的认知,味感有些奇怪。还有味增乌冬汤面中淋木鱼碎,等等天马行空的配菜……。

    起初他和泉奈都以为是她手忙脚乱添错了料。更何况在外执行任务缺少食物时,兵粮丸都是美味的家常便饭。她张冠李戴的做了,他们也张冠李戴的照单吃了。

    后来铃兰才告诉斑,其实全都是她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区别于外面,让他们记住家里独一无二的味道。

    她做的豆皮寿司总是比外面更甜一点,据她说是他在外面打仗太辛苦,所以在家里要多吃点糖。他并不讨厌这种有些温馨的甜味,只是大概没有人会把令人退避三舍的宇智波斑和糖联系到一起。

    斑是个不会在食物身上花费心思的人,时间久了他倒也习惯爱上了它。有时出门在外,吃到原本传统的豆皮寿司反倒觉寡淡,不觉思慕眷恋起丰富口感里的淡淡酸甜。

    铃兰那点狡黠的小心思,斑也不是猜不到。她从来没有她嘴上说的那般大度,就比如方才那个医官。显然一个不引人瞩目的医女更适合来当传递者,她却有意无意的派遣来一个男人,处处说明她的小气。

    斑最后拆开沾上了清香的信封,声情并茂仿佛她漫不经心的口吻就在他眼前响起:祭拜的花束已备好,不要迟到让我等太久哦~

    **

    三日后的上午,斑如约来到来到大名家的陵园旁门时,铃兰以及随行的武士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平日中的衣饰多数以明艳为主,今日特别穿了一身素淡清雅的小袖和服,既包涵了对逝者的尊重,又不会沉重得引人注目。

    “那天回去后我仔细想了一下。”铃兰开场说道,“献上白菊的事情,是我答应的过于草率了。斑大人的心意是凭我无法代替的,还是有你本人来比较好。”

    “走吧。”斑在收到她消息后便安排好了今天的工作。他似乎从来都尽自己最大所能的,不让逝者失望。

    他们由日常看守陵园的侍从们所走的旁门进到陵园后,拐进至了另一片天地,来到一座湖边。

    她这次出来所带的武士不多,除了一个负责划舟的人,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院外。

    松川家的墓园仿佛别有洞天,根据他们方才走过的这一段路上的建筑仪制来看,就像是包含着另一座墓园,只是这里还空着,像是刚刚建成不久。

    这里有水鸥展翅惬意的来回浮游在海岸与湖岛之间,白鹭、鹧鸪等等许多常见的鸟禽,栖息在葱茏的小岛上享受着远离尘嚣的幽静。还有似是一支小小的氏族,在首领的带领之下,结队在水中游弋的白鸭群。在今日这般一碧如洗的晴空下,他们恍如走近了一场没有战争的幻境,温暖的近乎失真。

    铃兰向斑介绍道,这里最初是夏目大名所建。他深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死后不能被松川家接纳,也不甘于一直匍匐在这个姓氏之下,就在松川家的陵园旁边,另建了这座新的帝王陵寝。直到他被暗杀之前,这里只建造了一半。后来奶奶回到大名府,险些被她下命拆掉。这些犹如世外桃源的精致,是铃兰继任又才建成竣工的。

    他们乘舟前往的正是湖中央的小岛。斑问道,“不和家人葬在一起没关系吗?”

    “反正离得也不远。”

    “那倒也是。”斑环视了一番渐行渐远的河岸上面缤纷的落樱,比起肃穆冰冷的坟塚,这里确实颇为适合那个花一样的女子。可惜她的生命也如花期般短暂,不过另一个她,已尽力弥补了这种遗憾。

    这一株株花团锦簇的樱花其实混合着几种不同的种类,就算一种开到了荼蘼,另一种又迎来了下一个花期,无论风寒炎热一年到头都能够保持着常开不败。“今后再不会有凋零后的清冷了。”

    斑是个值得她一生崇拜的男人,他见多识广,似乎什么都懂。

    “已经到了,大人。请您小心脚下。”武士留在船舟上,目送他们上了岸。此处位于湖中央,普通人需要乘船才能到底到达,为了提防有人误闯,平时院内是没有船只的。

    穿过短暂的曲径小路,他们来到岛上唯一的建筑——这间千鸟琉璃瓦舍。从对面望来就像是一座只为了画龙点睛而虚设的一间小屋。

    当初夏目大名派人接回公主的遗体,说会妥善安葬。铃兰追问过玄正,公主遗身的下落。据说夏目大名没有让他插手,他也是被隐瞒的人之一。想来应该已经被大名毁尸灭迹了吧。

    铃兰曾经在将她打捞上来的河边,用小石堆砌了一个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石塚。如今她虽然有了为她好好修建一座墓陵的能力,她却依然正大光明的为她立上一个牌位——即便她偷偷的立下,祭牌者的称呼又该怎样刻印呢?

    铃兰将她带来的,云璃生前最喜欢的粉色扶桑摆在中间放好。过去听一个对花语很感兴趣的艺伎说,有一个小岛上的人如果把一朵扶桑花插带在左耳上,就是在说‘希望有人爱我’;带在右侧则是‘我已有爱人。’

    好似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有资格来到她的面前。

    他们向祭台上云璃曾经戴过的步摇前,添上了香,各自在心中奉上了他们最虔诚的悼念。

    斑亦在公主面前,默声诉出了他长久以来的歉意。虽然他兑现了他的诺言,揪出了伤害她的人。但他实在无法承接,来自她的这份感情。

    仿佛得以慰藉的不止是在天之灵的云璃,他们也解开了一直同时悬挂在他们彼此心里的一道沉重枷锁。

    铃兰似乎不想浪费辜负这里难得的宁静。出来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折回岸边,而是驻足在屋檐前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们一直没有好好交谈的机会。

    她偶然发现已经可以眺望到忍者村楼的雏形了。“已经可以看到成效了吗?”

    “没有灵位其实也很好,这个世界本来也无可值得她留恋了。”铃兰感受着温柔拂过她脸庞的微风,目光一直望向她看不见的晴空尽头。“她回到天堂去了吧?”

    “玄正的事情我听说了。是我的疏忽大意,没有早点怀疑他。”

    “就算是神,也有他看不到的黑暗角落吧。”不怪斑大意。她知道斑当初已经在暗中调查过很多次了,谁又怀疑她的「亲兄长」呢。铃兰发现世上的事情似乎总是事与愿违。她越是小心翼翼,结果越是支离破碎。

    “她的声誉似乎全被我搞砸了呢。”

    假如她仅是将玄正关押起来,再由他和式部的亲信指证,人们只会感叹她的心慈手软。兄长为了夺位不惜杀害她,她却仍然报以仁慈,不治他死罪。私下无论使用多少酷刑,就算有些风言风语至少不会形成气候。

    可惜,可惜她还是不能放任过他。

    他所喜欢的那副嗓音犹如一道舒适的和风,从他两耳之间穿巡而过,却又好像含着沙粒,摩挲过她的心田。

    斑没有专心地在听她说了什么。他深邃的目光凝聚在铃兰身上,仿佛试图从她平和的面上寻找出什么答案来。

    就在昨日清早,斑再次造访了阿柊。他有许多事情想问问这个公主身边的旧人。等他到了那里却发现,一个多月前还住在这里的阿柊一家,竟已人去楼空。他在屋内探查了一圈,由桌上厚厚的灰尘看来,他们搬走的时间远不止一两天。卧室里散落着一些未被带走的衣物,都指向主人搬离的十分仓促。

    原本阿柊所居的乡下,就已非常偏僻了。玄正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退一万步说,如果是他想灭口的话,这一家人根本活不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只有他和铃兰两个人来过这里。阿柊一家极有可能在他们拜访之后,就迅速搬离了。在知道阿柊的人中,谁又有这样大的权利做到这些,而又没有伤人,答案不言而喻。

    “说起来斑大人真是守口如瓶呢?由衣去过水之国见你,这么大动静的事情。竟然一点风声也没透漏给我。”现在想起斑那天晚上,忽然说什么让她别与由衣走得太近的那些奇怪话,大概就是因为她去勾※※引了斑的缘故。

    铃兰以夸赞的口吻看向斑,“也不晓得过去,斑大人还隐瞒着多少像这样我不知道的夜晚?”

    “你背着我的时候也很忙碌啊。”既然有人不想让他与阿柊见面,他姑且就当做毫不知情。斑不想现在质问她,打草惊蛇。

    他们的关系从分开再重逢,已经恶化到了新一层高度,时常夹杂着唇枪舌剑。铃兰以为斑这番话是在暗指,她和扉间铺天盖地的流言。所以并未在意他话中的一语双关。

    铃兰沉默了短暂的片刻,没头没尾的这样问斑。“你说,假如这只是一场误会。泉奈那时候没有倾心过公主,现在你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让斑相信铃兰和公主的情谊,超过了一般金兰之交的蛛丝马迹还有很多。不光是她报仇心切的执着,就比如连多看了他一眼的街边大婶都免不了被她调侃,这样小心眼的家伙却从来没有说过,与他有过婚约的公主。

    斑没有对逝者的不敬,却有报复她的成分。他挑眉作出憧憬的样子说,“撇开时局上的事情不谈。迎娶了公主就家庭内部来说,公主温良贤淑,想必日子过得也算和睦美满。”

    铃兰并不意外,因为事实本该如此,自己才是一个意外。

    “我的话嘛……”她望着蔚蓝的湖面似乎思考了一会。铃兰回过头来将随风飞扬的发丝缕好到耳后,她浅浅勾起的笑意在斑心中绽放。“大概会成为插足她家庭的恶人吧?”

    或许因为她过去带给他的悸动,从来没有消退。斑闻言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说道,“风变大了,我们回去吧?”

    斑暂且翻过了阿柊那一页。他终究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大名的次子,那个小鬼似乎很喜欢你?”

    “你说玄以?算是吧?毕竟比起女孩子,我的异性缘似乎更好。”

    “虽然还是个很幼稚的小鬼。”斑提醒她适当提防玄以,“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有了懂事的能力。他也会通过流言了解到这些事情。玄正毕竟是他的亲兄长。他的父亲更是被扶持你的祖母所害。还有他的姐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可能永远是无知的小鬼,总有一天他会对你产生怀疑。那时你才发现他已经具备了足够颠覆你的实力,就已经太晚了。有些小鬼的成长也是会超出所料的,尤其是心中被憎恨填满的人。”

    铃兰认真地考虑过了斑所说的话之后说道,“等到他拥有了自己的一套独立想法时,我会把这些事情全都如实的告诉他。信不信任我,要如何做都交给他自己来决定吧。”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只是想赌一赌运气而已。”

    “你什么时候也沾染了柱间的恶习?那家伙的运气一向都不太好。”斑看着铃兰的衣裙下摆,简直越看越不顺眼。要不是会连累宇智波一族有谋害大名的嫌疑,他恐怕真的会释放出天照来,一把黑炎给它烧到地狱去。“话又说回来,千手扉间那家伙升迁加入织物局了吗?”

    “织物局?”还升迁?铃兰一时没有明白,反应过来斑原来是在暗讽,扉间那日在她外衣上布下的飞雷神之术,继而笑道,“那我把你调派过去作局长如何?比他的职高一级哦。”

    来时的主路到了每日第二次的清扫时间。他们原来折回,快到墓陵所在的园子时,有一个武士上前来请示铃兰,要不要暂时回避停止清扫。

    “不必了。”长眠于此的生灵包括奶奶和她的母亲在内,全是她的祖先长辈。铃兰不想因为她而破坏这里的清宁与作息。

    他们绕到墓园一侧的小路,铃兰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血缘的牵绊让斑放慢了脚步,他注意到了立在其中一排,最外面的一块墓碑。

    察觉到斑被落在了后面,铃兰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她寻着斑的视线望了一眼,继而又回过头来留意着他的神色,佯装平静的问道。“发现什么了?”

    “今日来拜祭旧故的人不少啊。”墓碑前放着新鲜采摘的小支花束和点心,石碑下角篆刻的立碑人名字陌生。从上面烫金的墓志铭看来,逝者是松川家系中的某位嫡系公子。大概因为出世不久就不幸早夭了,所以他留在世间的只是空白而没有名讳。

    “我待会还要去一个地方。”不过一个眼神,几秒钟的逗留,她便觉得芒刺在背。生怕斑迟迟没有离开的动作,铃兰催促道。“斑大人不需要回去处理手上的事物吗?再不快点,我要扣罚你的俸银了哦。”

    “难道不是你授意我翘掉工作的吗?”斑终于在铃兰掩藏在平和下的不悦声中挪步,离开了那座墓碑。

    虽然富有权势的贵族之家,与生在忍者家族的孩子们的生活环境有着天壤之别。但像这种出生就夭折,或者因病去世的孩子也不在少数,没什么奇怪。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他而停留。

    她随便借口道,“现在事情办好了,你今日才发现我刻薄吗?”

    **

    拜祭完云璃,铃兰顺路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斑送她到南贺川前的市集外复才去往忍者村。

    午前正是市集热闹的时候,许多现摘的蔬果还没有售罄。铃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脚下是熟悉的街巷。就连空气中都是令人无比亲切的和暖。

    她预先早有安排,乔装成普通田户的千手一族忍者,代替铃兰走进了她这一趟回来,最想去的地方。店里果然如她预想的一样喧嚣,忍者趁人不备递上了一瓶她家忍猫最喜欢的木天蓼饮料。“请老板娘随我移驾一步。”

    这家的红豆丸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软糯甜腻。甘味店的老板娘刚刚端上第一盘点心,阿猫就将饮料奉还到了铃兰面前。虽然看样子店内坐满的客人中,大多都是随行保护她的忍者,但是她就毫无遮掩的坐在红色的和伞下,投映下来的娇艳偶尔引来路人的侧目,不免有些任性。

    “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造访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不怕引起骚乱吗?”

    “我正是来见一见我的贵人呢。”这家甘味店的味道并不是全镇最佳,位置确实最好的。她们说话间正好可以看见小店门口,写着‘江藤’的蓝色布帘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的干净崭新。

    阿猫生平最不喜欢冷血无情的公家贵族,如今她甚至比之他们更加高高在上。对于她飞跃式的平步青云,不需阿猫开口铃兰也知晓她有满腹的疑问,她简短解释道,“原来收留我的奶奶,其实是在一场权利斗争中输掉的前代大名。”

    “这就是你执意要和斑分开的原因吗?”

    老板娘介入她们之间,端来了第二道三色丸子。铃兰解释道,“抱歉呢,没有等到你来我就先点了东西。”

    “我不在意这个!”她叹了口气。

    阿猫曾派锥奈它们去追查过,铃兰自从转手卖掉铺子后,似乎回到过宇智波族地一次,此后就销声匿迹了。再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

    式部的亲信第一次找上门来,告诉他们火之国的新任大名是铃兰时,阿猫和羽贺全都震惊异常,几乎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和公家挂上钩?那是她所认识的铃兰吗?

    仿佛有一团乱麻困扰着阿猫,直到在正殿上亲眼确信了真的就是她本人。那日在大殿上相隔甚远看不仔细。今天一见,不禁加深了阿猫心中最大的疑问。她打量起铃兰的身材,她穿着和服的身形还是和未有身孕时一般窈窕,男人一只手就能盈盈在握的腰肢,似乎反而更清瘦了。

    可是按照她当时怀有身孕的时日算来,现在婴儿应该才呱呱落地不久,产后还没有修养足月份。

    “富户显贵真好啊!”阿猫一转话锋,示意她如玉般精致的面庞阴阳怪气道,“有了名医的悉心照料,以及稀罕名贵的补品药材加持,恢复的速度就是超乎常人。看不出一点产后的丰腴痕迹。”

    阿猫迫不及待的打破沉默,她忍不住追问道,“你的孩子呢?不会因为阻碍了你的青云之路,被送到什么农户里去了吧?”

    “没有等到出生,六个月的时候就死了。”铃兰不打算隐瞒她,却也讲的轻描淡写。不然她真的害怕自己做不到她面上的这样冷静,每一次提起她的孩子,想起他稚嫩的脸颊都好像是在她愈合不了的伤口上再剐开一层血肉。

    “什么!”阿猫诧异的张大眼睛,一时之间彷如被抽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毁灭之痛。

    那里面充满了动容和怜惜,让她咽回了所有鄙夷。如今正巧她身怀六甲,阿猫不敢想象强行将她生命里的孩子剥离,

    “奶奶唯恐觊觎火之国的野心家们,会趁这段时间大举进攻,所幸长痛不如短痛。上天已经收回被我浪费的生育能力了,这么说出来似乎有些成了笑话,我这个大名改变不了任何事。”

    “那你……!?”

    铃兰一笑,“我没什么,反正今后我也不打算再要其他的孩子。”

    “不。”阿猫焦急地反驳道,“我是说斑,你为什么不向他求助呢?”

    “如果时间倒流回去,我重新选择相信他,也许会是另一种未知的局面。但是宇智波首领所守护的从来都不止有我一个人,他肩上还担负着许多生命与责任,那样做也只是把舍弃谁的艰难抉择,从我的手上甩给他去承受煎熬罢了。”

    “这么说,斑一直都还不知道吗?”

    “就是连羽贺君也不能提起哟。”她之所以告诉阿猫原委,就是希望她能够对斑保守秘密。羽贺终究是斑的部下。“奶奶已经化为了一片黄土,斑即便得知也无处报仇了。既已如此,就别再掀起波澜了吧?”

    铃兰转玩着手中的竹签,就像在股掌之间玩转着他人的生命。她是传闻中为了争权就连亲生哥哥都能用以滴水执行的狠毒女子,一举一动彷如都藏匿着计谋。她就坐在她旁边,可是却让人憎恨不起来。

    阿猫正想说起什么,刚好被端上点心来的老板娘打断了。各种口味的丸子铺满了整张小桌,一般甘味店提供的甜品种类只有那么传统的几种,无法和高档的和果子店铺相比。阿猫不由吐槽道,“你是不是把店里所有的点心都点了一遍,有钱也不需要这么炫耀吧?”

    “只是忽然很想念她家的红豆馅料,又想念抹茶的清爽茶香,照烧的酱汁也不错……”

    “下次再要抹茶和照烧不就好了?”阿猫拆穿她,“所以,你再也不会回到南贺川了对吗?”

    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任性的化妆成平民跑到市集上来。就算穿上同样的衣裳,她也再不是自由无束的铃兰了。

    铃兰没有承认,她唤来一个家臣。随后将他递奉上来的东西转交给阿猫。在她的授意下,阿猫打开了质地不菲的楠木雕花木盒。里面陈设着一大一小两只,羊脂白玉的手镯和扳指。

    阿猫取出玉镯,看着它在阳光下呈现出通灵丰润的色泽。“这算什么?封口费吗?出手倒是比你手下的官员阔绰嘛。”

    “是提前恭喜婴儿出生的贺礼。”铃兰伸出手来像抚摸少年的额头似的,摸了摸阿猫圆滚滚的小腹。“要是男孩子的话,玉镯就留给他的妹妹吧?”

    阿猫将玉镯放回木盒,她不再问及涉及复杂的时政,只是试探性地问道。“你和斑还有可能吗?”

    她一直都想把这些藏在肚子里的话告诉铃兰,“其实那帮官员的部下第一次出钱让我们指认你的时候,我和阿涟都以为是哪里搞错了。他马上去向斑确认,斑听说后什么都没有对阿涟说,只是告诉他做好分内的事。是斑的态度让我们相信,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是他分内的事?他是忍者,他是斑的部下,为何会到那边的店铺当起了小伙计呢?”

    “你这么了解他的人会不明白吗?他明明还是爱你的。”铃兰的沉默让阿猫越发恨铁不成钢,她一项狡黠,为何偏偏在感情中失了明呢。

    “那是因为他不了解全部的我。”铃兰说道,看着阿猫因为一连串激动的质问而胀红的脸,阿猫和斑一样的不知内情。

    尽管她和柱间都在尽力地修补拉近氏族之间的距离,就算如此经历过这一代仇恨的斑,不怨恨她恐怕已经是对千手一族的她最大限度的宽恕。“有些命运的纠葛一出生就是注定的,根本不需要我选择。”

    阿猫狐疑的问,“什么叫不了解全部的你?”

    “这个红豆丸子以前有这么好吃的吗?”她答非所问的转向小碟中的一串丸子。阿猫知晓是这个狡诈的女人,是不想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探究下去。

    “那么,千手扉间呢?”

    扉间过去几乎从来没出过现在她们的对话里,她圆睁的眼睛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会问到他?”

    “因为他似乎和斑一样遇人不淑,还执迷不悟。”

    铃兰又一次沉默,只是这回她笑了笑。“我以为你会问起由衣的事情。”

    “说起那家伙!难怪我一开始就觉得她碍手碍脚的很讨厌。”差点把这个人忘了,提起由衣阿猫又再度忿忿不平,她还是如此见不得不公。

    一旁听说的铃兰都怕惊动了她的胎气。“她果然包藏祸心。不光想横刀夺爱从你身边抢走斑,还想害死你!就算死罪可免,你也决不能放过她,一定要争口气回来!”

    “就让未来的人生去惩罚她吧。”在阿猫几欲反驳的目光下,铃兰解释道,“她已经害不了我了。”

    “你真是的……!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如果被逼上绝境的人是你,她会放放你一条生路吗?”

    “我想,她也许会的吧?”

    她有时候的盲目乐观仿佛还是阿猫所熟悉的,那个常常玩世不恭的铃兰,虽然那日在大殿上,阿猫一眼就认出了铃兰,同时也一眼看出蒙落在她周身的气度和过去不同了,她已经从阿猫的记忆里走出太远了。

    阿猫看了看铃兰,清亮的瞳孔里寄予了最真挚的希望。“封口费我也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像我们这种乡下的小庙,可供不起你这般的金佛。”

    “如有需要的话,一定来找我。说不定这片土地将来也会归为火之国囊中之物也未必哦?”

    “免了吧。”阿猫转过身,避免了分别的伤感。“只盼你不要再轻易相信坏人能对你仁慈罢了。只要你愿意回来,铺子随时开着门。就怕那时候这间小屋子,再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阿猫不再回头去看,静立在红伞下的惊艳身影。

    故人的牵扯只会令人寻到痕迹对她不利,今后她与之为伴的恐怕就只有权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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