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壹捌
暗无天日的牢房内，一点一滴的水声与针刺般的痛苦同步，清晰地落在他的骨骼上。
水花的回声溅向阴暗绵长的走廊，在它消失的地方混进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声息，引起了玄正的警觉。清晨，也或许是早上，送饭的狱卒已经来过了。为了不让他在受尽酷烈的折磨前死去，每天都有人来送饭和增减衣物，保证他的基本生活。而他们的步调总是松松散散，不是懒洋洋就是怕的颤巍巍的，毫无气魄。
稳健地步伐渐渐逼近，凌驾于水滴声之上的凌厉也愈加清朗起来。蔓延而来的暗影，就像来接他去往真正无间的地狱使者。
死神在铁栏前站定。
“——宇智波？”随着来者的脸廓逐渐清明，玄正讥笑起来，他仇恨的眼里闪现出绝处逢生的希翼，仿佛映照着铃兰没有杀死他的败笔。紧锁在斑眉间的疑云，将他的笑意激化得更深了。虽然他以王者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但本质上却和他毫无二致，不过是两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终于发现了吗？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早就提醒过你的！听说千手柱间已经成为了木叶的领袖！”
大概从狱卒之间的闲言碎语中捕捉到了风声，初代火影的光辉甚至照耀到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只是昔日霞姿月韵的公子，如今已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他的声音沙哑，干枯。他的头皮组织已经被络绎不绝的水滴，日复一日的冲刷下逐渐脱落，开始侵蚀头盖骨。只剩下在绝望中等待着，那滴最终来临的水珠，将薄如蝉翼的骨片击碎，穿破颅内组织。
他甚至没有落井下石的闲情，斑开门见山的问出他多年来，积攒到一起的困惑。“前代大名，也就是你父亲，当初究竟为何要置她于死地？还有，你早就知道她会拥护柱间？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这位殿下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你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斑明明白白说道，“况且，我在公主殿下的遗身前保证过，一定为她报仇雪耻。”
信念依然是斑的底线。
“罢了。”玄正没有考虑太久，事到如今一切都已败露，他也无需再为自己遮掩。就算无利可获，总胜过保全仇敌，把她的秘密留进棺材。让敌人不好过，也是一种报复，“看在我们同是丧家之犬，惺惺相惜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狼狈的名号触碰到了斑的逆鳞，让他蹙起了眉。
“她自然要拥护柱间，拥护千手一族，就像千手一族同样竭心尽力的支持她。有她在火之国，他们的荣耀就能一直光亮下去，因为她和云璃原本就是柱间的堂妹，是千手一族的人！而与千手一族平分秋色的你，只能是她的阻碍者。”
“什么——！？”可惜他森凉的挑唆，斑几乎没能听进去。一股涌来的思绪激流模糊了他耳间的话语。
为了争夺滴血认亲的采血对象，柱间和玄正在大殿上的激烈争辩；她曾向他问起阿修罗的事情，以及九尾的话，甚至那个绘马的署名……全部串联拼凑在到了一起，玄正的话就像最后那块已勾勒出朦胧轮廓的核心拼图，一切脉络都是那么契合。
被撕开的真相，仍旧犹如当头一棒，受到冲击的大脑一时间完全僵凝，犹如停摆的齿轮运转不能。
他第一次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这个恶人的话，因为过去的蛛丝马迹，通通都是证据。
“你不会真的认为她和云璃非同一般的相似，只是偶然吧？”这种带着如梦方醒，天真般的错愕在忍界修罗的脸上绝不多见。看斑此刻面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可知，至少他从来没有将她与不共戴天的敌家，对号入座过。
“我和云璃只不过是父亲和母亲各自与其他人生下的后代，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父亲并不是因为忌惮她拥有松川家的血统，才希望她消失，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女，我们从不曾把她放在眼里。谁能料到油尽灯枯的老太婆，还有余力卷土重来夺回主权？更何况，当初母亲生产后，对外宣称的消息是只诞下了云璃一个女儿，火之国从不存在第二位公主。”
柱间果真也对他有所隐瞒，他总是被蒙在鼓里。那么……她又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千手佛间仅有一个兄弟。而杀死他的人，据斑所知，就是宇智波田岛——他的父亲。
“如果当初你同我合作的话，只要你能够战胜柱间，胜利、权位……今天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可惜啊可惜！”玄正由一个忿忿不甘的失败者，转化成了冷眼投井下石的看客视角，“被最心爱的枕边人过河拆桥，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滋味怎么样？”
“你还何话说？”斑已没有了再需要探究的事情了。
“见你屡立功勋，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呈上疆土，所效忠的人是千手一族？”被绳索禁锢的人动弹不得，玄正尽量凑向他，生怕他心中的仇恨疼痛到麻木，失去了知觉。
“你不过是她棋盘上一颗能为她东征西讨的，厉害棋子罢了。宇智波斑只是一个名字，他也可以是宇智波其他，她都会同样「嘉奖」。你却还为她赴汤蹈火，作嫁衣裳。”
“我最大的失败就是下注在你身上。「忍界修罗」竟然沉溺在这种浅显的温柔骗局里，如此妇人之仁！哈哈哈——！”
回荡在晦暝冗道中的鬼魅嘲笑，戛然而止。斑手起刀落，迸溅的血花飞潵上了潮湿的墙身。
尖刃一击穿通了他的喉咙，甚至来不及□□。尽管这样的痛快委实便宜了他，让他提前结束了未经受完的无尽痛苦，也算是斑履行了和他的交易。
监狱所在的方位与正院仅仅隔着几道院门，仿佛就在正殿楼阁的脚下。斑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直奔到正殿，把还粘连着血迹的，玄正的证言通通摆在她面前，让她说个清楚。
这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再冷不过的笑话。迎面涌来的寒意，将他的冲动吹散在了黑夜里。
斑从乍起的狂风中望向雄伟的正殿，大名的书房和寝室都是一片黑沉，没有半点星火，就像烛火至死方休燃尽后的落寞。
而她呢？此刻是不是也如妖娆的烛火，和扉间抵死缠绵；亦或是红烛暖帐，chi※身※luo※体，倦怠的躺在躺在扉间怀里呢喃低语？
铃兰被窗外咆哮低吼的狂风惊醒，她又一次梦见斑持着冷冽的剑锋指着她。
第二天清晨，狱卒发现玄正的尸体，第一时间层层上报给了铃兰。到狱中勘察的武士回来还原经过说，是他不堪痛楚的折磨，趁着狱卒日常进来送饭查看时，抢下他随身佩戴的短剑自我了结了。玄正是大名特别交代不能让他死去的重犯，意识到犯下大错的狱卒已经畏罪自尽，他将经过留在了遗书中，只求罪不及家人。
铃兰谨慎地找来柱间和扉间到现场看过，除了选择喉咙下手的自杀方式有些蹊跷之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继医生医女之后，玄正也紧随其后的暴毙了。纵然权威的柱间和扉间都已盖棺定论，她还是无法忽视来自内心深处，难以名状的寒意。
“真的不会是他杀吗……？”能够潜入大名府杀死一个要犯，如探囊取物般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自如，这本身就让人背脊发寒，不是任谁凭着动机就可以做到的。
铃兰咽回了这个呼之欲出，又不合时宜的指向。
如果是斑的话，他已经知道她极力掩饰的秘密了吧。胆战心惊得太久了，她已经有些麻木。
“我和大哥都仔细检查过了。没事的，不要多虑了！”扉间安慰性的抱了抱铃兰，轻抚着她说。“将来我们婚后，到了合适的时机，你也会搬离大名府的。”
“恩。”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回到这个寂静却又充满尔虞我诈的喧嚣之地。
幸在他平日给人的印象总是严肃而节制的，即便今日他的眉间再凝重几分，也未引起她的注意。扉间没有告诉铃兰，她的敏感或许并不是多心。他和柱间再次起了争执，只要斑还活在世上一天，不管他身在哪里，他和兄长之间的分歧好似就不会终结。
柱间不拂拭人为的可能，意见分化在于真凶。他的观点是斑没有特地冒着危险，回来杀死玄正的动机。扉间认为斑对她的仇恨就是直接原因。以免她得知后担惊受怕，他们在怎样回复铃兰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一同决定暂时先不告知她。
扉间在暗中加派了大名府的守卫，尽管他没有找任何蛛丝马迹的证据，但对于接近神一样，只手遮天的人，一切痕迹都可能被抹去。他们不能轻率地排除任何一种危险。
**
玄正的暴毙仿佛只是一场插曲，一个不经意的水花。日子平缓地流逝着，各国忍者村陆续成立，看起来一片蒸蒸日上的祥和，仿佛渐渐消除了人心的疑虑。
“大人您快看呀！”
一日，信乃欣喜的搬着一支匠心独具的精致盒子,给铃兰过目道，“妾身在整理时发现了这套人偶，是月初浅井夫人送来的礼物。很漂亮呢！可以布置在新房子的客厅里，一定会很好看的！”
“确实是呢。”
“还有这套漆器，放在起居室的五斗柜边好像太小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暂时收在一边吧，改天我过去的时候，再一起带过去看看。”新宅的构造她还是通过只去过一次的信乃，从她口中得知的，那边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余下的就是她最后的润色。
当初起草图纸时，扉间是征询过她意见的。比如想要怎样的院子，或是起居室的位置，铃兰缺乏想象力，便全权交给他们去安排了。
时间的脚步从来都是那么悄无声息，以至于当扉间告诉她房子竣工建好时，甚至让铃兰感到一丝猝不胜防。
因为扉间经常忙碌至深夜，又不想打扰家人休息，偶尔会到他们的新宅过夜。而她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根据信乃的细致描绘，房子的装潢也很符合扉间的性格，摒弃了墨守成规，有些超前的简约，铃兰觉得这样也很舒服。比起古典传统的家宅，更像一对年轻夫妻的家，只缺温暖起它的人。
“对了！妾身明日去置物室找一找窗帘被子的样式，再派人去购置？居住的话，这些东西果然还是要您自己喜欢的比较好。”
“那就交给你办吧。”
“是！”信乃收拾好盒盖，亮晶晶的眸子里作为当事者的她，却是那么沉静。
自从柱间成为火影后，扉间似乎更忙了，有时候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一次。
铃兰偶尔会派人过去送些吃食，细心的猿飞和志村大概就是通过这些细小的线索，窥见了他们关系的变化。
扉间是个很好的恋人，除了会在她企图偷懒开小差时，义正辞严的批评逼她坐回桌案边，都会包容她时常孩子气的故意任性。
尽管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当铃兰回过头用心的审视他才发现，她对他的了解原来还有很大的空间。比如，他有他的底线与坚持，也有令她无法回旋的一面。
“这个大福做得很好吃呢！”扉间一本正经的神情总是能够激发出，住在铃兰心中那只游戏人间的小恶魔。她搛起一块大福，递喂到扉间面前，在他准备张口时却像勾起鱼儿味蕾的垂钓者，恶趣味的收回了鱼竿，兜回一个圈子，自己吃掉了点心。她曾以同样的方式捉弄过斑，在铃兰得意洋洋时，扉间吻了上去，夺回原该归属于他的软糯与香甜气味。
理性的扉间，并不比斑好欺负。莹白的脸颊顿时红透，铃兰乖巧地埋头吃饭，从此再没有作弄过扉间。
柱间正在着手准备，向其他四国忍村发出会谈的邀请事宜，其中关乎到受人纷纷瞩目的尾兽，这也是他和斑原来决定的方案。
扉间忙碌是真的，有意避免带她外出也是真的。
铃兰假装没有发现府中森严重重的守卫。皎洁的月华为城郭内的万物盖上一层轻薄的银纱，她却只能透过窗子看外面自由的世界。
“好闷啊。对了，快要到玄以的生日了，他最近学习也很认真。下个月可以带他去木叶逛一逛，他似乎还没有到木叶去过呢？”
“是你自己想要偷懒吧。”
“我确实很闷啊……”
铃兰和扉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们以婚约为前提，已交往了一年有余。扉间第一次正式吻了她。
意想不到的炽热烫得铃兰一怔，她蜻蜓点水，象征性地回予了他一吻。扉间却一改他给人步步为营的稳健印象，又再深入地攻略进她的领地。他清醒的没有饮过一滴酒，此刻想要占有她的冲动却比受酒精的煽动怂恿更加清晰。
“唔……”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陌生的荷尔蒙、原始的欲望，犹如炸开的爆竹，彻底拉响了她心中排斥的警铃，被慌乱占据理智的铃兰，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扉哥，别这样……！”
这一次扉间没有再给她回避与装傻的机会，他汲取着她的津液，大手正在试图探进她的衣裙，使她全身的血肉都紧绷起来。
扉间的力量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恐惧。铃兰推他不开，本能的扇了扉间一个耳光。
这一下很重。一声清脆，让整间大屋悠地坠入冰点。她的力气在忍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但足以打醒了扉间。能够被她悬崖勒马，不对她反手回击的大概也只有扉间。
四目相对，再看向自己泛起红色，火辣辣般灼痛的手掌，铃兰也被自己的反应惊楞住。
扉间没有暴怒，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冰冷的凤目有种无力之感。“你究竟要何时才能忘记他呢？”
斑的名字，一直都是他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都在刻意回避的禁忌。
他的声音如寻常一样冷静，却掷地有声，重重砸在铃兰的心房上。扉间离去后，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的坐在地板上，捋着颅顶烦乱的秀发。
铃兰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直到破晓天亮，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所谓旁观者清，但其实不需要医生的诊脉，她也知道自己根深蒂固的心病。扉间没有错，是她自己拒绝着别人的亲近，把自己关在自己所画的牢房里，不愿接受那个人以外的男人。
如果她拒绝尝试着地从这个圆圈里走出来，谁也救赎不了她，包括新的婚姻。
**
翌日的转过天来。
扉间正在实验室里为几个学生们讲授着查克拉属性的变化。
“老师，有人来了！”
小春大概就是唯一继承了他感知衣钵的学生，语毕不久，敲门声便翩然而至。
镜去开了门，漫不经心的调调率先被邀请进来。“很热闹呢。”
“大名大人！”学生们纷纷受宠若惊地致意道，尤其是镜。来者温柔的指腹从脸侧拂过。
铃兰的目光作为回应，一一从孩子们身上略过，嫣然的笑靥最后与凤目相对。
“每个人都有一份。”她唤了一句阿桃，在铃兰的授意下，阿桃分发她带来的点心。“你们要替妾身保守秘密，不可以将妾身跑出来玩的事情告诉父母哦！”
“是！”
“这个漂亮的点心一定很好吃。”日斩笑道，“如果大名大人每天都能出来玩就好了！”
“笨蛋！哪里有这样不务正业的大名！”团藏忍不住想要敲一敲他的头，却被日斩灵巧的躲开，锤了个空。引起孩子们一阵哄笑。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大家回去路上小心，下周要教观察报告。”
“——是！”孩子们对老师的崇敬似乎远胜于她这个陌生的大名，大家不约而同的敛起嬉笑，毕恭毕敬的欠一欠身。“扉间老师再见！”
在最后出去的水户门炎合上门后，阿桃留下带来的食盒也悄然离开了，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我听说你在这里就来了。”来修睦的铃兰先开口说道，“扉哥，那天的事我……”
“云乐。”扉间的声音盖过了铃兰，修长的手臂将来拥进怀里，隔着衣襟可以感受到从他胸腔内传来的真诚。
“那天的事怪我太过冲动了。对不起，让你受到惊吓了！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直到结婚以前，我不会再碰你。”
“恩。”铃兰轻轻点了点头，继而从他怀里退出来，走到桌边打开香气诱人的食盒道。“快点吃饭吧，饭菜待会要凉了。”
“只有一人份？”
“是特意叫厨房为你准备的。”单手托腮的铃兰从扉间身上移开目光，百无聊赖的环顾浏览着这间干净而精密的实验室。在柱间的压榨坑害下，还有余力做着这些研究，属实是业精于勤了。
相连的房间或许不止有一间，只是通往里面的门上了锁。这是一间像教室一样宽敞整洁的大屋，桌上的瓶瓶罐罐倒不是许多，它更像是一间书库，四面墙的木柜上拥挤的摆满了，使她看了就头疼的卷轴书籍，所以大概作为孩子们的实验教室。特有的消毒气味，让铃兰仿佛置身严肃地医院，毫无探索的兴趣，只隔着小窗看了看里面。
铃兰第一次来到扉间的研究室，扉间在准备吃饭，她也有些百无聊赖。其中放在高处的一个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还有一个醒目的封字，大概是怕学生触手可及，才特意放得那么高。
她随便指道，“那是什么？”
“一种契约卷轴，如果我说灵魂是永恒不灭的，你会相信吗？”
扉间的话等于没说，铃兰觉得他在转移话题。“不能说就算了。”
扉间只想有了成果再向她展示，“告诉你也无妨。原理上它可归为一种通灵术，可以连接异界，就像你见过的忍者们的通灵兽。有别于传统通灵术的是，只不过它所召唤的不是兽……”
不是兽类……难道是人不成吗？
铃兰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其意。他话锋一转，“在你生日之前，差不多就能够完成第一阶段了。”
“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不止于此。”如果此术能够成功的话，这些战力就可以代替更多活人的牺牲。如今的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物质，扉间就像求婚时那样认真的说道，“云乐，虽然不能治愈弥补你过去的伤口，但我希望凭我的努力，能够让你幸福快乐！”
水花的回声溅向阴暗绵长的走廊，在它消失的地方混进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声息，引起了玄正的警觉。清晨，也或许是早上，送饭的狱卒已经来过了。为了不让他在受尽酷烈的折磨前死去，每天都有人来送饭和增减衣物，保证他的基本生活。而他们的步调总是松松散散，不是懒洋洋就是怕的颤巍巍的，毫无气魄。
稳健地步伐渐渐逼近，凌驾于水滴声之上的凌厉也愈加清朗起来。蔓延而来的暗影，就像来接他去往真正无间的地狱使者。
死神在铁栏前站定。
“——宇智波？”随着来者的脸廓逐渐清明，玄正讥笑起来，他仇恨的眼里闪现出绝处逢生的希翼，仿佛映照着铃兰没有杀死他的败笔。紧锁在斑眉间的疑云，将他的笑意激化得更深了。虽然他以王者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但本质上却和他毫无二致，不过是两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终于发现了吗？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早就提醒过你的！听说千手柱间已经成为了木叶的领袖！”
大概从狱卒之间的闲言碎语中捕捉到了风声，初代火影的光辉甚至照耀到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只是昔日霞姿月韵的公子，如今已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他的声音沙哑，干枯。他的头皮组织已经被络绎不绝的水滴，日复一日的冲刷下逐渐脱落，开始侵蚀头盖骨。只剩下在绝望中等待着，那滴最终来临的水珠，将薄如蝉翼的骨片击碎，穿破颅内组织。
他甚至没有落井下石的闲情，斑开门见山的问出他多年来，积攒到一起的困惑。“前代大名，也就是你父亲，当初究竟为何要置她于死地？还有，你早就知道她会拥护柱间？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这位殿下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你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斑明明白白说道，“况且，我在公主殿下的遗身前保证过，一定为她报仇雪耻。”
信念依然是斑的底线。
“罢了。”玄正没有考虑太久，事到如今一切都已败露，他也无需再为自己遮掩。就算无利可获，总胜过保全仇敌，把她的秘密留进棺材。让敌人不好过，也是一种报复，“看在我们同是丧家之犬，惺惺相惜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狼狈的名号触碰到了斑的逆鳞，让他蹙起了眉。
“她自然要拥护柱间，拥护千手一族，就像千手一族同样竭心尽力的支持她。有她在火之国，他们的荣耀就能一直光亮下去，因为她和云璃原本就是柱间的堂妹，是千手一族的人！而与千手一族平分秋色的你，只能是她的阻碍者。”
“什么——！？”可惜他森凉的挑唆，斑几乎没能听进去。一股涌来的思绪激流模糊了他耳间的话语。
为了争夺滴血认亲的采血对象，柱间和玄正在大殿上的激烈争辩；她曾向他问起阿修罗的事情，以及九尾的话，甚至那个绘马的署名……全部串联拼凑在到了一起，玄正的话就像最后那块已勾勒出朦胧轮廓的核心拼图，一切脉络都是那么契合。
被撕开的真相，仍旧犹如当头一棒，受到冲击的大脑一时间完全僵凝，犹如停摆的齿轮运转不能。
他第一次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这个恶人的话，因为过去的蛛丝马迹，通通都是证据。
“你不会真的认为她和云璃非同一般的相似，只是偶然吧？”这种带着如梦方醒，天真般的错愕在忍界修罗的脸上绝不多见。看斑此刻面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可知，至少他从来没有将她与不共戴天的敌家，对号入座过。
“我和云璃只不过是父亲和母亲各自与其他人生下的后代，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父亲并不是因为忌惮她拥有松川家的血统，才希望她消失，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女，我们从不曾把她放在眼里。谁能料到油尽灯枯的老太婆，还有余力卷土重来夺回主权？更何况，当初母亲生产后，对外宣称的消息是只诞下了云璃一个女儿，火之国从不存在第二位公主。”
柱间果真也对他有所隐瞒，他总是被蒙在鼓里。那么……她又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千手佛间仅有一个兄弟。而杀死他的人，据斑所知，就是宇智波田岛——他的父亲。
“如果当初你同我合作的话，只要你能够战胜柱间，胜利、权位……今天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可惜啊可惜！”玄正由一个忿忿不甘的失败者，转化成了冷眼投井下石的看客视角，“被最心爱的枕边人过河拆桥，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滋味怎么样？”
“你还何话说？”斑已没有了再需要探究的事情了。
“见你屡立功勋，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呈上疆土，所效忠的人是千手一族？”被绳索禁锢的人动弹不得，玄正尽量凑向他，生怕他心中的仇恨疼痛到麻木，失去了知觉。
“你不过是她棋盘上一颗能为她东征西讨的，厉害棋子罢了。宇智波斑只是一个名字，他也可以是宇智波其他，她都会同样「嘉奖」。你却还为她赴汤蹈火，作嫁衣裳。”
“我最大的失败就是下注在你身上。「忍界修罗」竟然沉溺在这种浅显的温柔骗局里，如此妇人之仁！哈哈哈——！”
回荡在晦暝冗道中的鬼魅嘲笑，戛然而止。斑手起刀落，迸溅的血花飞潵上了潮湿的墙身。
尖刃一击穿通了他的喉咙，甚至来不及□□。尽管这样的痛快委实便宜了他，让他提前结束了未经受完的无尽痛苦，也算是斑履行了和他的交易。
监狱所在的方位与正院仅仅隔着几道院门，仿佛就在正殿楼阁的脚下。斑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直奔到正殿，把还粘连着血迹的，玄正的证言通通摆在她面前，让她说个清楚。
这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再冷不过的笑话。迎面涌来的寒意，将他的冲动吹散在了黑夜里。
斑从乍起的狂风中望向雄伟的正殿，大名的书房和寝室都是一片黑沉，没有半点星火，就像烛火至死方休燃尽后的落寞。
而她呢？此刻是不是也如妖娆的烛火，和扉间抵死缠绵；亦或是红烛暖帐，chi※身※luo※体，倦怠的躺在躺在扉间怀里呢喃低语？
铃兰被窗外咆哮低吼的狂风惊醒，她又一次梦见斑持着冷冽的剑锋指着她。
第二天清晨，狱卒发现玄正的尸体，第一时间层层上报给了铃兰。到狱中勘察的武士回来还原经过说，是他不堪痛楚的折磨，趁着狱卒日常进来送饭查看时，抢下他随身佩戴的短剑自我了结了。玄正是大名特别交代不能让他死去的重犯，意识到犯下大错的狱卒已经畏罪自尽，他将经过留在了遗书中，只求罪不及家人。
铃兰谨慎地找来柱间和扉间到现场看过，除了选择喉咙下手的自杀方式有些蹊跷之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继医生医女之后，玄正也紧随其后的暴毙了。纵然权威的柱间和扉间都已盖棺定论，她还是无法忽视来自内心深处，难以名状的寒意。
“真的不会是他杀吗……？”能够潜入大名府杀死一个要犯，如探囊取物般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自如，这本身就让人背脊发寒，不是任谁凭着动机就可以做到的。
铃兰咽回了这个呼之欲出，又不合时宜的指向。
如果是斑的话，他已经知道她极力掩饰的秘密了吧。胆战心惊得太久了，她已经有些麻木。
“我和大哥都仔细检查过了。没事的，不要多虑了！”扉间安慰性的抱了抱铃兰，轻抚着她说。“将来我们婚后，到了合适的时机，你也会搬离大名府的。”
“恩。”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回到这个寂静却又充满尔虞我诈的喧嚣之地。
幸在他平日给人的印象总是严肃而节制的，即便今日他的眉间再凝重几分，也未引起她的注意。扉间没有告诉铃兰，她的敏感或许并不是多心。他和柱间再次起了争执，只要斑还活在世上一天，不管他身在哪里，他和兄长之间的分歧好似就不会终结。
柱间不拂拭人为的可能，意见分化在于真凶。他的观点是斑没有特地冒着危险，回来杀死玄正的动机。扉间认为斑对她的仇恨就是直接原因。以免她得知后担惊受怕，他们在怎样回复铃兰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一同决定暂时先不告知她。
扉间在暗中加派了大名府的守卫，尽管他没有找任何蛛丝马迹的证据，但对于接近神一样，只手遮天的人，一切痕迹都可能被抹去。他们不能轻率地排除任何一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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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正的暴毙仿佛只是一场插曲，一个不经意的水花。日子平缓地流逝着，各国忍者村陆续成立，看起来一片蒸蒸日上的祥和，仿佛渐渐消除了人心的疑虑。
“大人您快看呀！”
一日，信乃欣喜的搬着一支匠心独具的精致盒子,给铃兰过目道，“妾身在整理时发现了这套人偶，是月初浅井夫人送来的礼物。很漂亮呢！可以布置在新房子的客厅里，一定会很好看的！”
“确实是呢。”
“还有这套漆器，放在起居室的五斗柜边好像太小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暂时收在一边吧，改天我过去的时候，再一起带过去看看。”新宅的构造她还是通过只去过一次的信乃，从她口中得知的，那边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余下的就是她最后的润色。
当初起草图纸时，扉间是征询过她意见的。比如想要怎样的院子，或是起居室的位置，铃兰缺乏想象力，便全权交给他们去安排了。
时间的脚步从来都是那么悄无声息，以至于当扉间告诉她房子竣工建好时，甚至让铃兰感到一丝猝不胜防。
因为扉间经常忙碌至深夜，又不想打扰家人休息，偶尔会到他们的新宅过夜。而她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根据信乃的细致描绘，房子的装潢也很符合扉间的性格，摒弃了墨守成规，有些超前的简约，铃兰觉得这样也很舒服。比起古典传统的家宅，更像一对年轻夫妻的家，只缺温暖起它的人。
“对了！妾身明日去置物室找一找窗帘被子的样式，再派人去购置？居住的话，这些东西果然还是要您自己喜欢的比较好。”
“那就交给你办吧。”
“是！”信乃收拾好盒盖，亮晶晶的眸子里作为当事者的她，却是那么沉静。
自从柱间成为火影后，扉间似乎更忙了，有时候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一次。
铃兰偶尔会派人过去送些吃食，细心的猿飞和志村大概就是通过这些细小的线索，窥见了他们关系的变化。
扉间是个很好的恋人，除了会在她企图偷懒开小差时，义正辞严的批评逼她坐回桌案边，都会包容她时常孩子气的故意任性。
尽管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当铃兰回过头用心的审视他才发现，她对他的了解原来还有很大的空间。比如，他有他的底线与坚持，也有令她无法回旋的一面。
“这个大福做得很好吃呢！”扉间一本正经的神情总是能够激发出，住在铃兰心中那只游戏人间的小恶魔。她搛起一块大福，递喂到扉间面前，在他准备张口时却像勾起鱼儿味蕾的垂钓者，恶趣味的收回了鱼竿，兜回一个圈子，自己吃掉了点心。她曾以同样的方式捉弄过斑，在铃兰得意洋洋时，扉间吻了上去，夺回原该归属于他的软糯与香甜气味。
理性的扉间，并不比斑好欺负。莹白的脸颊顿时红透，铃兰乖巧地埋头吃饭，从此再没有作弄过扉间。
柱间正在着手准备，向其他四国忍村发出会谈的邀请事宜，其中关乎到受人纷纷瞩目的尾兽，这也是他和斑原来决定的方案。
扉间忙碌是真的，有意避免带她外出也是真的。
铃兰假装没有发现府中森严重重的守卫。皎洁的月华为城郭内的万物盖上一层轻薄的银纱，她却只能透过窗子看外面自由的世界。
“好闷啊。对了，快要到玄以的生日了，他最近学习也很认真。下个月可以带他去木叶逛一逛，他似乎还没有到木叶去过呢？”
“是你自己想要偷懒吧。”
“我确实很闷啊……”
铃兰和扉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们以婚约为前提，已交往了一年有余。扉间第一次正式吻了她。
意想不到的炽热烫得铃兰一怔，她蜻蜓点水，象征性地回予了他一吻。扉间却一改他给人步步为营的稳健印象，又再深入地攻略进她的领地。他清醒的没有饮过一滴酒，此刻想要占有她的冲动却比受酒精的煽动怂恿更加清晰。
“唔……”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陌生的荷尔蒙、原始的欲望，犹如炸开的爆竹，彻底拉响了她心中排斥的警铃，被慌乱占据理智的铃兰，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扉哥，别这样……！”
这一次扉间没有再给她回避与装傻的机会，他汲取着她的津液，大手正在试图探进她的衣裙，使她全身的血肉都紧绷起来。
扉间的力量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恐惧。铃兰推他不开，本能的扇了扉间一个耳光。
这一下很重。一声清脆，让整间大屋悠地坠入冰点。她的力气在忍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但足以打醒了扉间。能够被她悬崖勒马，不对她反手回击的大概也只有扉间。
四目相对，再看向自己泛起红色，火辣辣般灼痛的手掌，铃兰也被自己的反应惊楞住。
扉间没有暴怒，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冰冷的凤目有种无力之感。“你究竟要何时才能忘记他呢？”
斑的名字，一直都是他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都在刻意回避的禁忌。
他的声音如寻常一样冷静，却掷地有声，重重砸在铃兰的心房上。扉间离去后，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的坐在地板上，捋着颅顶烦乱的秀发。
铃兰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直到破晓天亮，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所谓旁观者清，但其实不需要医生的诊脉，她也知道自己根深蒂固的心病。扉间没有错，是她自己拒绝着别人的亲近，把自己关在自己所画的牢房里，不愿接受那个人以外的男人。
如果她拒绝尝试着地从这个圆圈里走出来，谁也救赎不了她，包括新的婚姻。
**
翌日的转过天来。
扉间正在实验室里为几个学生们讲授着查克拉属性的变化。
“老师，有人来了！”
小春大概就是唯一继承了他感知衣钵的学生，语毕不久，敲门声便翩然而至。
镜去开了门，漫不经心的调调率先被邀请进来。“很热闹呢。”
“大名大人！”学生们纷纷受宠若惊地致意道，尤其是镜。来者温柔的指腹从脸侧拂过。
铃兰的目光作为回应，一一从孩子们身上略过，嫣然的笑靥最后与凤目相对。
“每个人都有一份。”她唤了一句阿桃，在铃兰的授意下，阿桃分发她带来的点心。“你们要替妾身保守秘密，不可以将妾身跑出来玩的事情告诉父母哦！”
“是！”
“这个漂亮的点心一定很好吃。”日斩笑道，“如果大名大人每天都能出来玩就好了！”
“笨蛋！哪里有这样不务正业的大名！”团藏忍不住想要敲一敲他的头，却被日斩灵巧的躲开，锤了个空。引起孩子们一阵哄笑。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大家回去路上小心，下周要教观察报告。”
“——是！”孩子们对老师的崇敬似乎远胜于她这个陌生的大名，大家不约而同的敛起嬉笑，毕恭毕敬的欠一欠身。“扉间老师再见！”
在最后出去的水户门炎合上门后，阿桃留下带来的食盒也悄然离开了，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我听说你在这里就来了。”来修睦的铃兰先开口说道，“扉哥，那天的事我……”
“云乐。”扉间的声音盖过了铃兰，修长的手臂将来拥进怀里，隔着衣襟可以感受到从他胸腔内传来的真诚。
“那天的事怪我太过冲动了。对不起，让你受到惊吓了！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直到结婚以前，我不会再碰你。”
“恩。”铃兰轻轻点了点头，继而从他怀里退出来，走到桌边打开香气诱人的食盒道。“快点吃饭吧，饭菜待会要凉了。”
“只有一人份？”
“是特意叫厨房为你准备的。”单手托腮的铃兰从扉间身上移开目光，百无聊赖的环顾浏览着这间干净而精密的实验室。在柱间的压榨坑害下，还有余力做着这些研究，属实是业精于勤了。
相连的房间或许不止有一间，只是通往里面的门上了锁。这是一间像教室一样宽敞整洁的大屋，桌上的瓶瓶罐罐倒不是许多，它更像是一间书库，四面墙的木柜上拥挤的摆满了，使她看了就头疼的卷轴书籍，所以大概作为孩子们的实验教室。特有的消毒气味，让铃兰仿佛置身严肃地医院，毫无探索的兴趣，只隔着小窗看了看里面。
铃兰第一次来到扉间的研究室，扉间在准备吃饭，她也有些百无聊赖。其中放在高处的一个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还有一个醒目的封字，大概是怕学生触手可及，才特意放得那么高。
她随便指道，“那是什么？”
“一种契约卷轴，如果我说灵魂是永恒不灭的，你会相信吗？”
扉间的话等于没说，铃兰觉得他在转移话题。“不能说就算了。”
扉间只想有了成果再向她展示，“告诉你也无妨。原理上它可归为一种通灵术，可以连接异界，就像你见过的忍者们的通灵兽。有别于传统通灵术的是，只不过它所召唤的不是兽……”
不是兽类……难道是人不成吗？
铃兰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其意。他话锋一转，“在你生日之前，差不多就能够完成第一阶段了。”
“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不止于此。”如果此术能够成功的话，这些战力就可以代替更多活人的牺牲。如今的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物质，扉间就像求婚时那样认真的说道，“云乐，虽然不能治愈弥补你过去的伤口，但我希望凭我的努力，能够让你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