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夏来得似乎格外早。

    所有大臣外戚,以及土师总管和内府各部上下工人,全都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云璃的快生日快到了。当然,也包括她的。

    铃兰原本并不打算邀请宗亲外戚,只想像往年一样,和「她」唯剩的弟弟一起,阖家在府内简单吃个晚膳就好了。她继位的第一年,也就是奶奶还在世时,举行过的那场隆重的生日晚宴简直令她毕生难忘,始终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肩膀僵酸到没了知觉也不敢掉以轻心,现在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还刻在她的肌肉里……

    只有他们姐弟两人,尽管听上去冷清了些,没有推杯换盏、利益攀扯至少随意。即使如今商路流通,经济日渐复苏,也没有必要太过铺张奢靡。

    前面连续两年,都因为外出和谈或一触即发的战事而疏忽了。如今正是火之国前所未有的盛世,该要借此吉日欢庆一下。在浅井大臣再三提议劝说下,铃兰才同意操办。耳听八方的信乃悄悄告诉她,据说他们还特别策划了一场盛大的烟火为她庆生。

    照这样咄咄逼人的景况看来,明年他们替她张罗政治婚姻之前,就要宣布她和扉间的婚事了。

    今年不同于往,也是她和扉间的婚期。他们唯二的见证人柱间和水户夫妻,届时也要前来贺寿,索性将婚期推延到了翌日。她正好借着生辰的由头,让自己休息几日。

    府内走廊、院子,到处都是吉庆的色彩,铃兰却让阿桃准备了祭奠的糕点花束。她的小小斑也又长大了一岁。每年他生忌这日,铃兰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在他的墓碑前坐上一天,好像要把一整年的故事都讲完。

    每每在深夜醒来,再无法入眠时,铃兰都像会往常一样来到窗边,仰望着外面静谧浓稠的天空。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她已经努力鼓起迎接新的人生,再执他手的勇气,谈不上紧张,亦没有什么怯懦。

    铃兰修剪了头发,纤纤素手也染上了十指蔻丹。毕竟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婚姻,是最后一件人生大事,于情于理也该靓丽一下。

    扉间很守信用,那次不欢而散后,一直止乎于礼,再没有任何触碰她底线的言行。

    只是有一件事让铃兰颇有微辞。直到距离婚期仅剩下最后一周,扉间才终于答应她出来到新家看看,就当做散一散步。

    平缓行驶的马车停在了一间疏于邻里的小院前,灰白交织的房院和信乃讲述的一样干净。从布帘内望去,它的面积不足以引人注目,却好像足够包裹住生活的温馨。

    ——这就是她今后的家了。

    她早就和扉间提过很多次,她想来看看,虽然想要浑水摸鱼出来逛逛才是主要目的,却都被扉间以各种公务挡了回去。他甚至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哪怕是她偷偷出府也被人‘碰巧’抓了回来。

    她知道的,除去面前如影随形,保护她的桃华以及其他两位忍者以外,还有许多忍者守在暗中,她只是装作毫无察觉。

    铃兰不明白扉间这番杯弓蛇影究竟在怕什么,简直是在浪费人力,浪费资源。

    率先下车的桃华收到了飞鸽衔来的卷轴,里面内容是只有他们之间多年默契才能看懂的暗语,另外还有一张纸条。桃华向她转述道,“扉间传消息来说,公务上出了点事情还不能走。这是给您的。”

    铃兰展开纸条,扉间的字迹跃然纸上。他写道:抱歉,没能按时回来陪你。婚服已送到,放在起居室的桌上;可让信乃统计,生活物品是否还有短缺,晚点一起吃饭。

    落款稍显清秀的‘飞雷神手里剑’图画博得美人一笑。不过总好过她的画技,想来扉间也是竭力避开了画上一团毛领子,这对他来说已是极限了。

    参观完房子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扉间仍未回来,阿桃的肚子轻轻叫了起来。铃兰让她先去吃了些点心,随后独对桃华说,“待会他回来后一起吃饭吧?”

    “多谢大人一番盛意,执行公务期间不能饮食。”她的言辞和神情一样冷漠肃然。这是那次‘恶作剧’后,桃华第一次与铃兰共处。木叶的杰出女忍确实匮乏,而她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出于公务,她绝对不会与她再碰面。

    被拂了面子的铃兰没有露愠色。

    桃华是个一名秉公职守的忍者,不然早就被起居室和书房里的痕迹,扰乱了心神。

    “对了!”信乃的一时兴起缓和了屋内清冷到有些尴尬的气氛。“您还没有试过婚服呢!”

    新郎和新娘的礼服分别装在两个精致简约的盒子里。随着信乃第一次打错盖子,桃华看到了里面叠放工整的,绣有千手族徽的黑色付纹羽织,并不是他们常穿的千手族服。静穆的颜色彷如他沉重的誓言。

    尽管侍女很快放好,视野所见只有一角,桃华已足以望见他宽阔的肩膀,轩然霞举的身姿撑起它时,是怎样的郎艳独绝。就如墙上的画,与他身边勾唇浅笑的女子佳偶天成,光芒耀眼。

    这一次没有错了,打开下面的盒子,她的礼服很漂亮,就像圣洁无瑕的初雪。信乃在取出它时,甚至将干净的素手擦了又擦,宛若捧起的是少女圣洁的梦想。她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希翼,她却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谨慎起见,大人还是穿上试一试吧?哎~妾身等人真是粗心大意!这么重要环节,应该早就确认的。万一哪里不合适,立刻找人调整还来得及!”

    “不必了吧。我身材这般标准,一定会合身的。”

    阿桃也劝说道,“只剩下七日了,还是细细检查一遍最为妥当!”

    “反正您现在手头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您就姑且试一试!由我们来服侍您,顺便等待扉间大人回来!”

    见她们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样子,铃兰不忍扫兴,“头发就不必了,大概试一下棉帽大小就行了。”

    “您坐一会就好了!”

    生活用品已七七八八,差不多添置齐全,信乃从梳妆台内找到了梳子,不过由于没有发簪,只能暂时用发绳简单地束成一个岛田髻。

    铃兰换上了她曾错过的白无垢,通身的洁净使她看起来和所有待嫁的女子无异,俨然就是一位纯洁的新娘。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讽刺。

    当初她和斑结婚时,那些长辈虽然在最后的仪式前把礼服还给了她,她却再没机会穿过。她离开时也没有带走,如今早已被人从垃圾中捡走或焚化了吧?宇智波迁居时,它有没有被带走都是一个问题,说不定当时就被当做碍眼的垃圾,丢弃在旧址了。

    “大人和衣服都好美啊!”阿桃发出颂叹。她想起那首诗,人须逊雪一段白,雪却输人三分艳。稍加修改用在此时倒也应景。

    衣服的剪裁颇为精细妥帖。在她们的搀扶下来到镜前,最美的白衣下窈窕的身形映入眼中。

    还是她出府前所略施的薄妆,铃兰抬起眼睑,与镜中的秋瞳四目相视。通透的眸子里依稀残存着几分没有被磨平的清艳,只是住在里面的灵魂看起来是那样孤寂。

    “——好像有动静!”同行的转寝,侧耳感知着外面的声响,却转瞬即逝,好似只是他的幻听。

    “是扉间那家伙吧?”谢天谢地!她总算脱离苦海,不用再对着她。

    桃华前去迎接,尽管现在见到扉间对她来说,是一种考验。但总好过要面对这个他爱的狡猾女人。

    “扉间大人动作也太慢了!”信乃听到走廊上桃华等人的交谈。大概只有这个俏皮的姑娘,偶尔敢打破沉闷的气氛,“把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新娘扔在家里,他一定会后悔的!”

    “他确实该后悔。”

    三人以外的附和声不请自来,低沉的声线中带着五分讥讽,却在铃兰心中掀起千层海啸。

    ——这道珍藏在她心底多年,几次陪伴拯救从冥河前回到人间的声音,铃兰实在太熟悉了。

    和它一同响起的是桃华与转寝亮出的锐刃。

    斑拉开窗子,信步走来,安闲的举止似是毫无战意,只是他的手套上沾着血,一滴一滴地,淌在她们新家的地板上。扉间一直没有出现,触目惊心的鲜红,让她心中又再重重一沉。

    那嚣利的身影足以让他所到之处,皆卷起一阵极寒,钻进旁人的每个毛孔,使人悚然。真正见到他本人,失去血色的信乃,甚至提不起跌坐在地上的力气。

    “斑!”他敲响了他们心中最高级别的防护警报。包括感知忍者在内,他们没有听到丝毫打斗的声息,木叶没有贪生怕死的战士,当前的寂静足以说明他们凶多吉少。桃华担心起同伴,“其他人在哪!?”

    那可是三个小队的上忍,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传出讯号。

    “谁知道呢?你到那个世界见到他们以后,自己去问吧。”斑懒得在那一群尸体花费脑力,甚至卖了一个关子。他目光里只有身穿着一身洁白,与别人成对的铃兰。

    他冷淡的眼底透漏出凛冽,彷如一只受了伤,前来复仇的桀骜孤狼。只不过他血淋淋伤口不是来自于猎人的弓箭,而身边人的出卖背叛。桃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这种恐怖,甚至远远超越了庞然巨兽的脚下。

    “不要求援!”眼看桃华作为掩护率先而上,理智回笼的铃兰欲要阻止部下发出信号,但还是迟了。

    斑帮助她达到了目的。不知是被他的气场还是幻术所震住,试图求援的忍者还保持着掏取信号弹的姿势,甚至来不及知道自己的死因,已死于非命。

    被重踢在地的桃华一时站不起来,幸在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掩护同伴的转寝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求援的字句绝望的淹没在胸腔里,发不出半点声息。一幕幕呈现在她们面前,就像倒计死亡的沙漏。

    “扉间在哪?”铃兰问道,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余悸。藏不住担心的眸子里写满了她忐忑的猜测。

    “我也等他很久了,算他运气好。”斑的眼光在新房的卧室里环顾了一番,不经意的游目已让人下意识的退避。他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一个莳绘摆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这种八角形贝桶是很多贵族的新房布置中都会有的。凉凉的躺在他的手心里,寓意着一生一世,从一而终。

    他原计划碰上扉间这个眼中钉就连他一起解决,没有道理放过他。可是这袭宛如月光般圣洁,清艳夺目的衣裳太过刺眼,让他失去了耐心,再多一秒都不能容忍。

    铃兰长长舒了口气,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轻松过。

    桃华强迫自己站了起来。眼下她已是她们之中仅剩的战力。扉间一定正朝这里奔驰而来!她坚信只要她再撑过一会,一定会有同伴赶来。哪怕她所面对的被所有人钦定的忍界修罗,撑过一分钟都是那么难。

    “斑,你要的无非只是我的命而已。我也想死得安静一点。”铃兰再开口时,语中已是正视死亡的坦然。“你放过她们,我现在就和你走。”

    “这样最好。”省去他白费唇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识时务。

    “不行!”她难道意识不到危险吗?未等斑的声音落地,桃华首先阻拦道。

    “「木叶精神」被你贯彻得很好,只是不晓得你的躯体有没有嘴巴这么顽强?”

    眼见斑扬起下巴,在他的杀意转向桃华前,铃兰急忙阻止道,“所有木叶的部下不可轻举妄动!这是我最后的命令!况且,斑大人言出必行,答应我的事绝不会反悔。”

    她知道桃华正在尝试实施的缓兵之计,就算柱间本人能够瞬身出现,也不可能一招致胜。

    她眼前已经浮现出就在不久的将来,血流成河的破败惨状。到时候不光忍者死伤无数,普通村民也会遭难。木叶是斑和柱间,用守护筑建的桃源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他们的心血,不应该因为她毁于一旦。

    铃兰口吻严肃,即是一向对她面从心违的桃华,此刻也说不出质疑。

    斑用了一个充满讽刺的敬语。“还是大名殿下比较了解我。”

    “毕竟在一起睡过那么久了。”正如大家所料,她无需再遮掩。铃兰向斑提出道,“可以让我交待几句吗?”

    在斑的默许下,铃兰将最后的叮咛与命令都交给了桃华,她相信她对村子的忠诚。“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柱间,任何人都不许追上来,一定要好好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告诉玄以,不准辜负我对他的宽容,好好活下去。”

    “那扉间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他是那么的……”桃华没有说下去,他是那么尽心竭力,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她。眼看还有七天不到,他们就要结为夫妻了,她怎么能够选择放弃呢?

    铃兰是有话留给扉间的,只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亦如他对自己的爱,热烈而隐忍,好像深海里的波涛暗涌,她永远都无法回应。

    一直以来因她而受到牵涉的人,已经够多了。她尽可能的长话短说。她早点离开,也可以让其他人早点脱离危险。

    交代完了至关重要,关系着国本稳定的大事,接下来轮到私事。

    看来他们的缘分终究还是差了最后一步。“替我转告扉间,谢谢他,但是很抱歉。”

    这声熟悉的道歉,铃兰觉得他会明白的。

    “照顾好木叶和自己。”

    “还有你——”

    桃华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她叮咛的名单中。

    “从你那里抢走的机会,我现在还给你了。如果这样你还依旧将它错失的话,就不能够怪我了。”

    “你……这不是等价交换的事情,我不需要你救我!”桃华那双明丽的眼眸怔忪的看着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淡淡的莞尔,似乎并没有平时那样妖艳了。

    “至少还有一个重要的陪在他身边,一起面对未来。”

    这话不知刺了谁的耳,同在一室的斑闻言从鼻息间冷哼一声道,“你对我可从来不见这般「大度」。”就连辰彦提起几句过去的事,都要掉脸色。

    那只是因为她爱他罢了。

    铃兰没有解释,仔细想一想,她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人和牵绊了。她主动伸出胜雪的细腕,“我的遗言说完了。”

    以免不必要的麻烦,斑就地取材,用别在褂下的平安绳结绑住她双手。

    “殿下——!!”

    在被蒙上双眼前,铃兰回首看向含着眼泪,欲言又止的阿桃;以及追出半步,不敢发出声音,一直咬着手帕抽噎不止的信乃。

    也难为她们跟随在她这个喜怒无常的恶女身边这么久。

    ——她说过,斑会先杀死她的。

    **

    (本章后半部分有斑爷开大预警,全部内容放在小仓库a.f.d,作者:拼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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