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都是阴雨连绵,唯独今日,外面是狂风暴雨,街上不见行人,绿叶花草被吹得哗哗作响。云层渐渐厚了,亮白的闪电带着水汽穿过乌黑的棉絮,将天空割成几块。雷鸣声在云层中滚滚翻卷,轰隆不止。

    施燃与第五律没有出门。

    她找到第五律,让第五律教习了一上午。回屋吃完午饭后,有人敲了门。

    “咚——咚——”这敲门声与雷鸣声应和着。

    又是两声敲门,听起来很是着急。

    施燃打开了门,是平日里给她送饭的侍女。没什么要紧事,她是不会敲客人的门的。

    “有事吗?”

    侍女先是行礼,后小心道:

    “不知客人这几日有出门的打算吗?”

    施燃点了点头。

    “能否劳烦客人近些日子少出门,出门的时候声量小些。”她静默着,脸上有几分为难,显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强人所难,“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出门。”

    施燃皱眉,“是发出什么事了吗?”

    “是——”

    “凭什么我们要走啊,我们付过钱了的。”

    “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我家大人的舅舅是谁吗?我家大人的姑姑是谁吗?”

    “……”

    一阵嘈杂。施燃伸长脖子,看见楼上陆陆续续下了好些人,这些人穿金戴银,举止不凡,身后的小厮婢女都收拾好了包袱。

    施燃悄悄指了指那边,轻声问:

    “你们这酒楼是开不下去了吗?”

    侍女尴尬笑着,摇了摇头,“是这几日有大人物要来,酒楼要先做准备,本来是说将所有客人都请出去,但那位贵客的身边人说了,他不喜扰民,但喜欢清静。所以掌柜的揣度着贵客身边人的意思,将九楼至四楼的客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一至三楼的客人。”

    “但留下的客人……”侍女瞟着施燃的脸,“还得注意些。”

    “所以小婢便来了。”

    施燃点点头,她也不想惹事,“多谢提醒。”她又道,“我们会保持安静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轰隆隆——

    雷鸣伴随着电闪,映亮了半个屋子,也映亮了施燃半张脸。

    侍女行礼,又行至下一间屋子。

    施燃关好门,踱步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狂暴的风钻过窗缝,将施燃的乌黑长发吹得四处飞舞,袖摆吹得猎猎作响,她忙关好了窗户。但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

    她倒了一杯茶,喝下去,然后端着茶杯在屋里一圈圈绕着,至窗边,她一手打开缝,略略瞧着,依然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是因为天气恶劣的缘故吗?施燃心想,应该是的,坏天气总会带给人们坏心情。

    她将茶杯顶着,又蹲了两个时辰马步。

    之后将面板调出来看。

    力:2.8

    速:2.9

    耐:3.0

    这些日子她已经将三倍经验卡用完了。自从第五律开始教导她,且力速耐过了2.5之后,她的经验值涨得飞快。她估摸着,2.5这个数值应该是一个小门槛,只要跨过去,再坚持锻炼,效果比2.5前好很多,但下一个门槛,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这样想着,施燃想起了她的特制杠铃,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应该做好了吧。

    她放下茶杯。

    心里想着,等天气好起来,就去万器坊问问杠铃的事。

    ……

    暴雨将这一群人困在了偏僻的茶楼中。

    这里都是缉捕人,民间叫他们监城司旗下鬣狗。在没干这行之前,有人是强盗土匪,有人是小偷飞贼,还有人是教拳脚的师傅……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但也有人一直做一行。

    “乌鸦,那两张通缉令你怎么不接。”有人问着,带了几分调笑。

    乌鸦没有做声。他抬起头,盯着那人,那人置于在灰色且冰冷的目光下,渐渐起了寒意,就怯怯退下了。

    围着乌鸦的三人中,有一身形圆润的男子出言:

    “一群没安好心的烂人,你们想去就自己去,想拿我乌鸦大哥当探路石,门都没有。”说得唾液四溅,“你们打不赢就打不赢,就歇了心思呗,五两金子,想什么想,够买你们这群烂人几条贱命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那不是因为乌鸦大哥是我们这群烂人中最厉害的嘛,乌鸦大哥不出手,我们怎么敢从乌鸦大哥嘴里抢肉。”

    “嘻嘻,都盯着呢。”

    乌鸦从挂在腰间的布袋中拿出了一个炊饼,安静嚼着。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乌鸦黑褐色的脸庞劈上一道由额头至下颌的白疤。

    茶楼都寂静了下来。

    轰隆隆——

    雷鸣在乌云中翻滚。

    乌鸦淡粉的唇张着,“各凭本事罢了。我很乐意,大家一起做了这笔单子。”

    “不过……”他灰色的眼珠一转,手摸着两个铁质鹰爪,“我不及他。”

    “你们呢?”他又问着。

    众人都敛声屏气,默默不语。

    乌鸦又低了头,“你们也不及他。”

    茶楼里又寂静着。

    不知谁开口,将话题岔开,提起了醉春楼的寂女、暗巷里的窑姐,提起了燕窝与雀舌,提起了灯会和年节,全是欢银无度的东西。这些话说得众人都欢笑起来,眼里泛着玉望,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

    话音嘈杂,几乎快要将雷鸣盖过去了。

    乌鸦等了很久。

    等到暴雨初歇,天空由黑转蓝。乌鸦走到柜台,将两枚铜钱放到台上。掌柜笑着,“乌鸦,茶水涨价了,三文钱了。”

    乌鸦道:“我不知晓,这次不算,下次再说。”

    乌鸦离开了,围着他的三人紧跟着出去了。

    掌柜呸了一声,“这臭乌鸦,还是这么抠。”

    “唉……”有人说着,“别骂了,乌鸦不一直这样吗?”这人给了扔了一粒碎银子给掌柜的,“别管他了,钱给你了,给我讲讲监城司最近有什么动作。”

    出了茶楼门,乌鸦扭头朝卖炊饼的几户人家走去,彼时刚刚停雨,卖炊饼的人家还没有出摊,他将跟着他的三人赶走,自己立在一旁,等人开门。

    有户人家渐渐冒起了炊烟,他知道,没多就他就可以吃上热气腾腾的炊饼了。

    果然没有多久。

    他掏出二文来,别人拿出一个雪白的炊饼来,在又香又白的热气中完成了这场交易。

    “两个炊饼。”有人说着,从他身后递过四枚铜钱,那手指又细又长,跟炊饼一个颜色。然后从别人手中接过两个炊饼,转头离开了。

    乌鸦扭头瞧了一眼,是一个他眼熟的背影。但他也转头离开了。

    施燃拿着炊饼,一面瞧一面往万器坊走去。她沿街遇到这刚出炉的白面炊饼,一时馋虫犯了,买了两个。

    到万器坊时,炊饼吃完了,太阳也红澄澄的出来了。

    “我的杠铃做好了没?”她踏进万器坊,问着柜台前她的老熟人刘海峰。

    刘海峰见是施燃,心里一惊,忙道:“快完成了,姑娘五天后过来拿吧。”

    施燃点头表示知晓,又望了望,只觉得万器坊内空旷了许多,她手指着墙壁,“我记得前些日子来时这里有很多把剑,怎么……”她疑惑看着刘海峰。

    刘海峰解释道:“卖出去了……都卖出去了。”

    “你们生意真好。”施燃背着双手,又瞧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慢悠悠踱步走了。

    待施燃一走,刘海峰立即将柜台里掏了还剩一半的银子装进包袱里。

    伙计们从后门掀了帘子走出来,身上都大包小包背着。

    有伙计问:

    “我们都走了,那怎么把那姑娘的武器给她啊。”

    刘海峰道:“已经叫了对门的二狗子帮忙,他这人虽然长得丑,但人还是不错的,会把那武器给施姑娘的。”

    “可我们为什么要走啊。”那伙计一脸埋怨,“我们不是在这儿待得好好的吗?”

    另一伙计一巴掌拍那伙计的脑袋,“不该问别问,听坊主的,我们马上就走,星夜赶路,走得越远越好。”

    刘海峰瞧着屋内的一切,眼中有着不舍,他在这里扎根十多年,舍下基业岂是那么容易,但是……

    想到那五锭紫金,刘海峰眼神发利,紫金可不是他这种人能有的,但天予不取,反受其害。为了防止那施姑娘后悔,将紫金给拿回去,也为了防止别人从施姑娘口中知晓他有紫金的消息,弄得他家破人亡,所以现在还是狠下心,离开这里。

    他又瞧了这万器坊最后一眼。

    “走吧。”

    他依依不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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