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一个傍晚。在台下,第五律扛着柜子站在鲜红的斜阳里。施燃掰着指头算,今天已经到时候,她应该去万器坊拿杠铃。

    她的力已经是2.9了,速度和耐力均已到3,拿了杠铃,再练练力气,她就能三项全3,彻底觉醒舞蹈系统了。

    “走了。”第五律见她定在原地不动,出声叫着她。周围声音嘈杂,人群密集,第五律皱着眉头,又说了一次。

    施燃这才回过神,抬头笑着对第五律道:

    “我有点事,你先走吧。”

    第五律向前踌躇了两步,忽又转过头来,望着低头不见脸的施燃,心紧了些。

    施燃此时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她疑惑着,嘴角带着笑意,“怎么了,找不到回酒楼的路吗?我拿个东西,马上就回去找你。”

    第五律嘴唇翕动,终是张不开口。

    我要跟着你——这话,他在喉咙里滚了几次,还是咽下了。

    他说着:“我知道路,我已经走了二十几次了。”

    “那就好。”施燃笑着。

    她的手挂在圆澄澄的红日上摆了摆。

    “拜拜。”

    第五律的手跟着摆了摆,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街头后,才转身离开。

    第五律难得没有走错路,连一步也没有。他低头,任街巷在他身旁穿梭,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那布满暗纹的鹿皮鞋,心中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颠了颠肩上的柜子,那里面满满当当,连相撞发出声响的缝隙都没有,他莫名想着,今天回去要换一个更大的柜子,不然明天楚施燃扔不进银子。

    本来今天就很难扔进去。

    日光渐渐熄了。

    第五律穿山越水,到了酒楼的门口,再到了酒楼的大堂。

    “客人留步。”有声音叫住了他。

    第五律转过头,见是这些天一直守在大堂的小二。小二手捧着一镶金锦囊,将这锦囊奉到第五律眼前。

    第五律皱眉瞧着小二,“为何给我。”

    “客人,您的驴死了。”

    “怎么死的?”第五律猜测着,“是病了吗?”

    小二低头说着,“是的。这是赔给您的钱。”

    第五律冷冷淡淡瞧着那锦囊,“我的驴不值这些钱。它如果是病死的,酒楼为何赔偿我这笔钱。”

    “我要去看我的驴。”

    第五律走了两步,停下脚扭头问,“你把驴牵到哪里了。”小二连忙碎步走到第五律跟前,伸手拦住他,“客人,不过是个畜生的尸体,不值得你去看。”

    小二话音刚落,一雪白的刃已置于他的脖间。

    第五律垂眸,隐于发间的小辫微微晃荡,“带我去吧,我并不想说第二次。”

    小二面色苍白,嘴唇哆嗦,“小人……小人带你去吧。”

    二人往大堂侧间去了,过了一个长廊,两人到了后院,这后院甚是开阔,树木茂盛,马厩在正中央,有数十个杂役在马厩中捂面弯腰,双手摆动。

    这里血腥味浓郁得散不开。

    第五律放开小二,缓缓靠近马厩。

    猩红色从木板围成的栅栏溢了出来。

    第五律垂头发现,他抵在栅栏的脚尖已经沾染上这腥臭的血。

    马厩中有人抱怨:“怎么好端端突然间就生出这些事!今晚还要不要人睡觉。”

    第五律望着马厩,里面有许多马头,马身,马腿,四分五裂混在一起,不知哪个身子对哪个头。但里面只有一个驴头,一个驴身子,一条曾经被他上过药驴腿。

    他声音低沉,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死呢?”

    他想起是楚施燃让他买的驴,还特意叮嘱买母驴。

    他想起他是如何千辛万苦才买到这头驴,这头驴是楚施燃坐过的,他挤过这母驴的奶,然后喂给楚施燃的那个小麻烦。

    驴没有生病。

    驴是被人杀死的。

    他跟楚施燃的驴被人杀死了。

    “谁杀的?”第五律眼睛幽冷,如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

    小二笑着过来劝道:“客官,不管是谁杀的。那人也给了十倍还多的赔偿,你又何必计较,重新买头驴便好。”

    “谁杀的?”第五律眼珠子不错地盯着小二,那目光让小二毛骨悚然。

    小二也不笑了,“客人,杀这驴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小心把自己赔进去了。”

    “谁杀的?”

    见无论如何都说不通,这小二给旁边清理马厩的杂役递了一个眼色,那杂役离开,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满脸富态之人。

    小二忙到这人身边,俯身贴耳说了些什么。

    这富态之人凝神点头,他朝第五律行了礼,才道:

    “这位客官姓第五吧,鄙人王兴学,是这客栈的掌柜。”

    他从袖中掏出几锭金子,递与第五律,“客官,我们这酒楼是做不了你的生意了,你收拾东西离开吧。”

    第五律并不理会他的话,只道:

    “谁杀了我的驴。”他抽出剑来,眼神凌厉扫过众人,“你若不说,我就当是你了。”

    王兴学叹了一口气,“客官,你这又是何必呢?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跟别人怎么交代,那人不是你可以得罪的,也不是我可以得罪的。本来拿了银子就走,大家都欢喜,但你既然这么不识抬举,也别怪在下了。”

    他眼神闪过一丝杀意,拍了拍手。

    数十个人鱼涌入了后院,分散开来,从两侧围拢过去。王兴学向前走了两步,他瞧着酒楼最高的那一层,神色肃然,又道:

    “在下并不想喊打喊杀。”

    见第五律纹丝不动,并无退怯之意,王兴学发了狠,退出人群。

    “速战速决,千万小声些。”他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

    人群又围紧了些。

    眼看一触即发,突然又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清清爽爽,一听便知晓出声之人是个少年郎。

    “说了不要闹那么大的动静,大人喜欢清静。还好我见着了你们这副大开大合的动作,大人若听见,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少年郎面容清秀,身着锦衣华服,昂首阔步走到了人群中央。他抬起下颌瞧了一圈,“怎么回事啊。”

    人群散开一条缝,王兴学笑着走上前,“不劳您过问,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解决什么!”这少年郎一摆袖,“清静!清静知道吗!大人连监城司都不去,选你们这儿,就是为了清静!你们做的什么事,大人舟车劳顿,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王兴学连连点头,“是小人的错。”

    少年郎环胸冷哼一声,“尽快解决了,不要让我唤家仆来。这里驴子叫,马也叫,哪里有清静,若不是我唤来家仆打杀了,吵了大人,你们十个头都不够掉。”他耸了耸鼻子,回头瞥见马厩里的污脏,眼里流露出嫌恶,“快点打扫了。”

    “是。”王兴学又点头拱手,极尽谄媚。

    正当那少年郎提脚欲走时,第五律出了声:

    “我的驴,是你叫人杀的。”声音冰冷。

    这少年郎眉头一皱,“是又如何!你这是什么语气!”

    第五律垂眸,垂散的乌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王兴学见此,伸手忙叫:“快保护大人。”

    身侧护院拿剑挡之,可已经来不及,第五律一剑刺穿了护院的剑和护院的身体,透过的剑尖,也刺入了那少年郎的肩膀,两个人如糖葫芦串般串到了那剑上。

    那少年郎强忍着疼,将身体扯出剑尖。

    “快,杀了这人!”王兴学一面嚷着,一面扶起这少年郎。这少年郎肩膀浸出血,嘴唇发白,就算如此,他还面有薄怒,小声呵斥王兴学,“小声些。”

    又道:“去,将家仆唤过来。”

    有杂役领命去了。

    那少年郎被王兴学扶到院外,而那数十个杂役纠缠住了第五律。

    不多时,这院里涌入十来个穿着盔甲,目露精光之人。他们手执利剑,剑影重重刺向第五律,第五律一交手,便知这群人受过严苛的训练。这些人相互之间极为配合,且已爻气入体,就算是第五律,也是心中一沉。

    此时月影初现,月光银白,安安静静铺撒到院中。

    剑器相碰之声不绝于耳。

    风越吹越大,树叶哗啦作响。

    这些人脚步越来越乱,呼吸越来越急。

    第五律逐渐得了势,将十来个身着盔甲之人逼出院门。没有院落里宽阔的地势,这些体型魁梧的盔甲人被迫挤进长廊中,越加施展不开。

    第五律寻着一人盔甲间的缝隙,一剑刺了进去,又拔出剑来,冷脸问道:“是不是你亲手杀了我的驴子。”

    这人捂住腹部流血倒地,后面的人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红血沿着白刃一滴滴淅沥落下。

    第五律垂眸冷冷问着:

    “你们中的哪一个,杀了我的驴子。”

    他缓缓向前几了两步,施了几剑,捅伤了几人,将完好无损的人逼着后退。

    血线的长度如同这长廊。

    两旁点着连枝油灯,长廊昏昏黄黄。

    第五律提着剑,看着这些人越退越远,银白冰冷的盔甲相互挤压,喘息声越来越急,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大,眼睛越来越惊恐。

    他的脑子却越来越冷静。

    冷静到他还可以分神想着,楚施燃怎么还没回来,明明她说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找他的。

    第五律又往前行了数步,鹿皮鞋面上沾满了血。终于,这些人慌忙挤着跑着出了长廊,到了酒楼的大堂。

    这堂里点着上千盏灯,一切都清晰可见。

    有许多人,都垂首立着。

    这些人将垂着的头转过来,瞧着他们这一群血迹斑斑的不速之客。

    但这些人怔愣着,默然不语,除了刚才的扭头,他们没有丝毫动作,也不预备有丝毫动作,或许说,轮不到他们有丝毫动作。

    一地安静。

    从最上面响起了脚步落到木板上的“吱呀”声。这声音极其微小,但除了第五律外的所有人不约而同仰着脖子,看向了九楼。

    这酒楼最高的便是九层。

    从九楼里出来的,是两个极瘦削的人,这两人面容苍老,看起来年近花甲。

    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那些盔甲人收了剑刃,立在一旁。

    而那面容清秀的少年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堂,见这两位老人出来了,小跑上楼,附耳与一位老人说了些什么。

    “枯老,就是这样的。”那少年郎说完这一句,捂着刚被包好的肩膀,挑衅朝第五律看了一眼。

    第五律以冰冷的视线回他。

    随即看向那两位老人。

    被叫做枯老的人低头看着第五律,笑呵呵问着:“是你打伤了小元子。”

    第五律抓紧了剑把,“是。”

    枯老从九层楼跳下来,一掌拍向第五律,掌间有盈盈白光闪过,第五律以剑抵之,剑被这掌击得粉碎,没了抵御之物,枯老的手掌就直直朝着第五律的胸膛拍去。

    掌劲一入肉,第五律只觉得全身都被小刀割着,他一运爻气,发现阻塞艰难,继而吐出一口血来。

    枯老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稳稳落下。他笑看向第五律,“小子,你真是不错。”但立即淡去笑意。出手迅疾,又拍向第五律。

    第五律侧身躲开,却还是来不及,被打伤了肩膀。

    “我也不想伤你这种顶尖的好苗子,但谁叫你打伤了小元子,而小元子也是为家主做事。”枯老叹了一口气,如是说着。

    两人又过了数招,第五律大腿、腹部皆中了一掌,重重叠加的掌劲让第五律痛不欲生。

    这是第五律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几乎能稳稳压住他一头的劲敌。

    一股兴奋在第五律心头燃起,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这种对手。

    第五律瞳孔跳起了火苗,他不顾一切又运起爻气,爻气依然堵着,这堵在经脉间的爻气让第五律全身肿大,身体呈青紫色,皮肤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血丝。

    枯老冷了脸,“你这小子,自作虐不可活。”

    枯老立即变掌为拳,打向第五律的脑袋。第五律埋头后退,手在半空伸着,竟接住了这拳,借着这拳,将枯老拉向自己身前,重重向枯老腹部打了一拳。

    枯老受了这拳,嘴角溢出血来。

    此时楼梯上的另一老人咳嗽了两声。

    枯老眼神一寒,不准备继续戏耍第五律了。以第五律的进步速度,他怕打猎的反被猎物啄瞎了眼睛。

    再者,家主也不喜欢这般大动静的打打杀杀。

    他脚底蓄积着爻气,瞬间一闪,到了第五律的面前,将手伸向第五律的脖子。

    第五律被人掐着脖子,越来越紧。脸色红肿着、青紫着、然后灰白着。

    此时,一双脚忽然置于第五律与枯老的脑袋之间,枯老被放到眼前的双脚唬了一跳,一掌打到这脚脚踝上,虽然咔嚓一声响,这脚明显已经受伤,但这脚却旋转起来,如个飞速转动的陀螺一般,让人无法靠近,就这般将两人分开。

    枯老被迫收了手。

    定睛一看,这双脚的主人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正警惕地看着他。

    他还欲动时。

    楼梯上的另一老人咳嗽了三声。

    枯老不甘收了手,垂首立在一旁。准备家主离开之后再动作。

    大堂又静了下来。

    一身形高大之人从九楼缓步而下,这人身着镶银乌衣,头戴垂纱斗笠,腰挎着黑沉沉的木剑。身后有一高高瘦瘦的书童横捧着剑匣。

    他每落下一步,这大堂便越发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走到三楼,才道:

    “原是不想兴师动众,才掩了面目行路。萧某初到不久,未及时拜见众人,真是罪过。诸位诚心来见,萧某若避之不见,倒是萧某的罪过了。” 这声音温润似玉。

    在堂上等待已久的人齐齐拱手,说着不敢。接着一一做着自我介绍。

    都是城内的达官贵人。

    而在一旁抱住第五律的施燃,垂首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楚……楚施燃,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我们的驴……被他们杀死了……对不起。”他抬手捂住施燃的眼睛,轻轻说着:

    “你刚才是不是看见我狼狈的样子,你……你不要看。我好像输了,我不想让你看。”他说完,一口一口吐着血。

    施燃眼眶立刻就红了。

    “第五律,你不要说了,我先找药。”施燃说着,推开第五律的手。翻遍自己全身,终是找到金疮药,小心翼翼涂在第五律伤口上。

    可第五律全身都是伤,一瓶金疮药根本不够,施燃开始焦虑。

    第五律又吐出一口血来,彻底失去意识。“第五律……第五律……你醒醒。”施燃慌不迭地叫着,她望着四周,见无人在意他们,准备抱起第五律偷偷离开。

    可一双枯木般的手按住了施燃的肩膀,让施燃动弹不得。

    施燃怒从心头起,“你放开我!”她扭头,对枯老怒目而视,高声道。

    堂内的寒暄声停了下来,敛声屏气看着施燃二人。

    第五律毫无意识的身体却继续吐着血,血浸到施燃手上,渐渐变成黑色,施燃焦急说着:“你不要吓我,第五律。”

    “第五律……”自称萧某之人听了施燃的话,垂眸往下一瞥,透过朦朦胧胧的白纱,他瞧见一全身满是血丝的少年和一黑漆漆的颅顶。

    “第五……这个姓氏,这人不是坤泽这边的人。”他道,略一思索后对枯老说:

    “还算是个天资卓绝之人,留手吧。” 声音依旧温润。

    枯老拱手道:“家主仁厚。”

    那人便转过头去,与底下众人说些什么。

    施燃听了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那镶银乌衣之人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来。

    这是萧时隐与施燃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此时的萧时隐看不见她。

    施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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