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对天发誓,那个魔族与我毫无关系,我知道你在乎月闲和付梦孤,又怎会故意拦你?我承认之前有些事的确出于我的算计,可她们的死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否则我又何必派人去接付梦孤?”

    烟蘅未必不清楚他说的是真话,可她太痛了,原来痛彻心扉是这样的滋味。

    她就那样坐在原地,喉间止不住的发出呜咽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因为太痛,甚至哭声越来越小,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澄明不忍再看,转身出了屋子,也不必再伪装,直接强行将朝寻唤来。

    朝寻满脸莫名出现在院中时,一眼就看见了敞开的门扉旁哭成泪人的烟蘅,他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当即反应过来叶澄明叫他来的用意。

    不必叶澄明多说,他便主动拱手请罪道:“属下失职,找到付姑娘和月闲姑娘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没能将二人都救下,付姑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已将她送回阑州先行救治,至于月闲姑娘……属下已无力回天。”

    他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正是有意向烟蘅解释。

    烟蘅听完肩膀动了动,却没有转过身来再问什么。

    叶澄明挥了挥手,示意朝寻退下。

    他站在院中树下,静静凝视着烟蘅。

    不知过了多久,烟蘅才终于扶着门框慢慢起身,走进屋子里去了,隔着半开的窗,他看见她在月闲床榻前坐了下来,握着月闲的手,轻声说着什么。

    她说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直到她一脸慌张的站起来问崇欢,清河在何处,而崇欢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他才快步走近,停在窗前同她道:“你别担心,我去找她,不会有事的。”

    烟蘅并未转身,但脸色有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

    叶澄明离开后,整座小院中更加寂静。

    月闲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崇欢没有用法术,而是亲手一点点替她擦净的。

    她素来讲究,从来不会允许自己以脏污之容示人。

    可是被送回来时,她却浑身都是血,发间甚至混杂着尘土。

    崇欢似是终于注意到房间中多出的第三个人,他看向烟蘅,眼神忽然多了一丝光亮。

    “阿蘅,我是不是像个傻子,月闲在我身边几千年,我一直以为、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永远都不会变,她会永远在我身边,可为什么,她突然就不要我了,你看到了吗?她躺在那里,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他茫然地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我又惹她生气了对不对?你说她这次生气要生多久,阿蘅,你和她亲近,你快帮我劝劝她,”崇欢声音里带上了慌张,他无措得像个孩童,只能跌跌撞撞走近,抓着烟蘅的手不停道:“你快去劝劝她,让她再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哭着求烟蘅,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固执的自欺欺人,不肯接受月闲死去的事实。

    向来最注重仪态的青丘二公子,此刻发髻散乱,衣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不知何处蹭上的灰尘。

    但他都一无所觉,或者说此刻他眼里,只剩下月闲。

    “你们总说我不懂珍惜,可、可全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加起来,都没有她重要,阿蘅,我、我的月闲,为什么、只是一夜不见,她为什么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抱着她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好凉,我怎么也不能让她热起来,我叫了她好久好久,可是都没有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醒过来啊?”

    “九转凝魂丹,对了,还有九转凝魂丹!不是说这是南孚若炼制的灵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吗?”

    眼看他又哭又笑,神色几近癫狂,烟蘅不得不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摇醒他:“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否则南孚若和璧盈川为何会死?你忘了在迟水山梨秋的事了吗?”

    梨秋?

    这个名字终于让崇欢渐渐冷静下来,他忽然颓下肩,通红的双眼中全是血丝。

    他轻轻摇头,“阿蘅,你记不记得梨秋当日说的那句话,‘世间有情人,谁不想和爱侣长久相伴’,那日我们都觉得她是痴心妄想,贪心不足,可是你我虽为神仙,却仍旧有七情六欲,原来我也会生贪念。”

    崇欢望着床上的月闲,眼中的哀伤与缱绻交织在一起,令烟蘅的心狠狠皱痛。

    她多次旁敲侧击,想点醒崇欢这根木头。

    而今他终于意识到月闲对他有多重要,却已经太迟。

    “月闲是我带回青丘的,从她还是一只瘦小的狐狸开始,就跟在我身边。我以为我们会有漫长的岁月,到了某一日会自然而然的结为道侣,既然始终都在一起,那成婚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反正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第三个人,看来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罢。”

    他慢慢走向月闲,半跪在床榻边,“阿蘅,你来替她换身衣裳吧,总穿着脏了衣裳,她会不开心的。”

    “好。”

    “我想回青丘了,带月闲回家,然后和她成婚。”

    烟蘅霍然抬头,她怔怔地望着崇欢:“成婚?”

    “对,阿蘅,月闲最亲近的女子除了大嫂就只有你了,你能不能,送她出嫁?”

    烟蘅静静看了他好半晌,确认他并非在说胡话。

    几千年的交情,足以让她明白崇欢的决心。

    于是她点点头:“好,我来送她出嫁,月闲同我说过,君后为她准备了嫁衣,就在她的屋子里,月闲很喜欢,她盼着这一日盼了好多年了。”

    这句好多年,让崇欢神色一动,他苦笑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她的心思,只有我最迟钝,到今日才开始后悔,没有早一点同她成婚。”

    “君后还在阑州,可要去接她一同回去?”

    崇欢摇了摇头:“是大哥让大嫂去阑州暂住的,等到时机成熟,他了结青丘眼下乱事,会亲自去接大嫂的。”

    他放开月闲的手,起身避到屋外,好让烟蘅替月闲梳洗整理。

    屋外的日光烈得刺眼,崇欢抬起头直视着天空,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酸涩得睁不开,满脸是泪。

    月闲必然不愿见他哭,可他只是想看看太阳,并没有哭,那就不会让她担心。

    叶澄明从隔壁过来时,见到崇欢的那刻,微微垂眼。

    同行这一路,崇欢看不惯他时常言语挑衅,月闲的注意则全在她家公子身上,他与这二人实在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可是看见崇欢如今的模样,他心里还是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比花落春亡,更浓重一些的悲伤。

    他以为自己是木石之心,不会将旁人生死看在眼里。

    却原来,也会有动容。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的确有些沉甸,这就是人非草木么?

    烟蘅走出屋子,正好看见他古怪的动作。

    但她面无波动,只向崇欢侧首示意。

    叶澄明并未走近,只站在院门口说话。

    “清河就在她屋子里,不过昏迷过去了,我让人替她看过,是她修炼时太过急切,经脉一时承受不住,反噬自身。但所幸并不严重,最迟傍晚就能醒来。”

    烟蘅闻言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却像是点醒了叶澄明,他叫住转身要走的烟蘅:“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在她拒绝前,叶澄明的目光刻意在崇欢身上停留片刻,于是烟蘅答应了。

    这种时候,不适合跟崇欢解释叶澄明的身份,等之后他情绪稳定些再说罢。

    二人走到客栈的后院,客栈如今只有他们几人住,此处也格外僻静。

    有纷纷扬扬的落花从她发间坠落,叶澄明下意识伸手去接,烟蘅却也下意识退后一步。

    二人同时僵住,叶澄明握紧空无一物的手心,试图朝她靠近,但她只是冷冷避开,侧过头去一言不发。

    仿佛连同他说话都令她不屑。

    “你现在,就这么厌恶我?”

    “我知道,月闲刚死,你心里难过,没关系,不管你是想报仇,还是想先好好休息一阵,我都可以陪你。”

    烟蘅却毫无反应,仿佛将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叶澄明已换下了先前那身浓厚阑州风味的衣着,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青衫,再加上他如今的神情,比起一界之主,更像是个落拓的书生。

    “阿蘅,我、我当初不该算计你,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若不是精心设计,高居九重天的神女要如何才能停留在我身边?

    我不甘心,不甘心看你当真嫁给司昀,同他做鸳鸯眷侣,同他两相恩爱,他什么都有了,凭什么连你也要爱他?”

    天道何其不公?他只是想争自己的爱人,这有错吗?

    他此刻双眼通红,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有干裂的唇,被泪水浸湿又重新变得嫣红,正一句接一句的剖白着自己的真心,恨不得将过去一千年的情思,将那些藏于最深处的阴暗念头全翻出来,只求有一句,能打动神女回头。

    可神女无情,连半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

    “阿蘅,我就没有心吗?因为是魔,所以连被爱的权利都没有吗?”

    烟蘅终于看向他,冷淡道:“你还不明白吗?这跟你是什么人根本没有半分关系,我恨的,是你骗我。叶澄明,神魔殊途,我们之间本就不应该有其他可能,我未必会嫁给司昀,但绝不会跟你在一起。”

    他紧攥着拳,不肯接受,“可你明明喜欢我,那些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虚言,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心意都可以枉顾?”

    “你觉得欺骗就不算伤害吗?!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可是那又如何,在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比感情更重要。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执着于追寻一个真相,现在看来,如今种种都是我自讨苦吃。”

    烟蘅退后几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而青吾剑在她手中现形,霜雪般冰凉的剑尖第一次指向了他。

    “你下了这么大的一局棋,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怎么,如今我不愿再做你的棋子想要自行离场,也不行吗?”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既然一开始就是道不同,也不必强求,我对无辜魔族的遭遇很同情,但我自顾不暇,无力帮你,魔尊还是快些离开吧,清河和崇欢那边,我自会解释。”

    “你当真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叶澄明固执追问。

    “若有重来的机会,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离开天界。”

    他颓然退后几步,“好,好!既然这是你所愿,我自然无有不应,你可以一时半会儿不原谅我,但阿蘅,你休想和司昀成婚!”

    留下这句话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消失在原地。

    “你这是何苦?若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还是会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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