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明忽然往外瞥了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来得倒是快。”

    不过正合他意,既然走了一这趟,不妨顺便解决了那个碍眼的——

    他的脸毫无预兆地被人捏住,叶澄明目光微转,下意识看向那个作恶之人,却见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想朝他手臂上拧一下的,但她方才意乱情迷时刚抓过他的手臂,知道宽大袍袖下是流畅而结实的肌肉,于是转而选了最好下手的脸。

    他方才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话中的恶意丝毫不加遮掩,未免太嚣张了些。

    虽不求他们俩能兄友弟恭,但也不至于你死我活吧?阴沉个脸给谁看呢?

    当着她的面想杀司昀,没门!

    而叶澄明毫无防备,被她捏了个正着,脸上的阴沉讥讽顿时荡然无存,甚至有几分茫然。

    烟蘅“扑哧”一笑,若无其事地又捏了捏,这才收回手,甚至欲盖弥彰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轻咳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面色一变。

    这下不只是叶澄明,她也听见小楼外的动静了。

    司昀回来了。

    她慌忙起身,拽住叶澄明的袖子就往起拉,叶澄明嗤笑一声,口中嘲讽道:“怎么,怕被他瞧见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烟蘅这会儿没工夫搭理她,上清莲台的路只有一条,且司昀已经到了小楼前,必然不能让叶澄明就这么出去。

    她扯着人在屋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出一个能藏人的好地方。

    叶澄明见此心气不顺,却还是任由她拉着,跟着她转悠。

    小楼前有木桥,走上木桥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听在烟蘅耳里却如同催命的符。

    眼看着司昀就要走到门前,而叶澄明靠着柱子抱臂而立,目光盯着门外,完全没有要避一避的打算,只有烟蘅急得团团转。

    情急之下,她余光瞥见叶澄明身后几步远处半开的窗,咬咬牙将他朝那处推去。

    叶澄明被推至窗边,他头一次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烟蘅,神色震惊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受伤。

    “你要让我跳窗?外面可是悬崖!”

    清莲台毕竟不比凤音山主峰地势开阔,介容得了自家神君吩咐,要为烟蘅在光秃秃的清莲台上“收拾”出一座小楼时,便灵机一动,选了靠峭壁的一侧。

    楼前是小桥流水,雅致清幽,楼后则是万丈峭壁,从这儿下去都不必过天门,便能直接离开九重天,故而平日推窗而望,风景绝佳,空气清新。

    对此刻的烟蘅来说,更是救命稻草。

    她只来得及匆匆在他耳侧低语一句“魔尊慢走”,便毫不留情地将人往外一推。

    也不知是她一时着急力气太大,还是叶澄明有意配合,他竟当真向后折腰,自窗沿处仰倒而下,黑色的衣袍在空中飞舞,坠入云层之间,直到再也看不见。

    烟蘅双手合十默念几句抱歉,下一瞬房门便被人敲响。

    烟蘅低头检视了一下自身,随即手腕轻转捏了个诀,待确认消除了身上的异样痕迹,这才过去开门。

    司昀仍着银色软甲,凤翅兜鍪上的红缨有些发旧,与锃亮的兜鍪并不匹配,但主人似乎并无更换的意思。

    可惜烟蘅并未注意到,她心神未定,还在想着片刻前从后窗被她推下去的人。

    司昀神情微沉,跟在烟蘅身后入内。

    他看见小桌上那只被人随手搁置的茶盏,而目光所及不远处还有另一只。

    烟蘅或许不知道自己有个小习惯,便是只要用了哪只茶盏饮茶,之后也只会用那一个,除非原先的那个碎了,否则不会更换。

    更不用说一次用两个。

    他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问,只道:“答应今日替你解开封印的,希望我来得还不算太迟。”

    烟蘅闻言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她连连点头,欠身对司昀道:“怎会?我该多谢神君诸事繁忙,还记挂着我的事。”

    司昀知她对此事急切,也不多言,二人于是便说定即刻开始。

    因原本就说好今日替她解开封印,故而所需之物都已经提前备齐,皆放置于二楼。

    烟蘅率先朝二楼走去,司昀紧随其后。

    一前一后的两道脚步声在室内交叠回响,司昀忽然道:“大殿下应当已将姻缘珠交给上神了,上神可否一借?”

    烟蘅停住,回身看他,不明白司昀为何突然问起姻缘珠,他难不成还想要回去?

    虽然心中对司昀此举用意不解,但烟蘅迟疑半晌后,还是将装着姻缘珠的小盒给了司昀。

    既然当日他同意给出姻缘珠,必然就已经明白她的用意,出尔反尔不是他的作风。

    果然,司昀打开玉盒后静静凝视片刻,莹润的珠子如从前一样,散发着幽幽红光。

    而片刻之后,司昀掌心从珠子上方拂过,她听见一道碎裂的声音。

    烟蘅震惊抬头,下意识伸手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顷刻之间,姻缘珠碎成了齑粉。

    司昀将玉盒递还给她,语气温和而平静:“你我的婚约,今日就此作罢,我答应过真神要照顾你,此言永远有效,往后你若不介意,你我二人可如兄妹一般相处。至于天帝与天后那边,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交代。”

    仍处于震惊中未回过神的烟蘅,下意识接了玉盒,半晌没说出话来,而司昀已经转身继续往楼上而去。

    母神所赐姻缘珠,泛红光者为最佳,代表母神认可的眷侣。

    而天界一直都流传着一种说法,若是谁敢毁了红色的姻缘珠,会受到母神的责难。

    母神虽化归天地,可她便等同于天道,天意如此,纵然是神仙也不能违逆。

    就为了当年的承诺,司昀竟做到如此地步——

    烟蘅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垂头看向手中的玉盒,无声地叹了口气。

    爹娘的眼光当真极好,可惜她没有这个福分。

    不过往后,她就当司昀是她亲哥哥了!

    叶澄明不稀罕的兄长,正好她想要。

    烟蘅弯唇轻笑,在心中认下这个兄长后,将玉盒收好,快步上了楼。

    ——

    当日在迟水山赤鲤族时,纵然有殷行为她护法相助,烟蘅的第一道封印也破得很是艰险。

    因而烟蘅早已做好第二道封印会更难的准备。

    可出乎她的意料,上次那种浑身经脉宛如被刀割一般的痛感并未出现。

    当司昀的法力进入她体内的那一瞬,烟蘅甚至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惬意感。

    而在纯白法力的引导下,一直在她体内隐藏得极好的封印终于逐渐现形。

    与其说是“现形”,不如说烟蘅终于感受到了封印的存在。

    封印无实体,她闭着双眼,却能清晰地“看见”体内法力的流动,它在引导着烟蘅找到那一处。

    说来奇怪,司昀明明是司战的神君,可他的法力竟然如此柔和,柔和中又带着一股沉稳和刚强,让人下意识觉得安心可靠。

    许久之后,纯白的法力缓缓退出,而第二道封印的力量已经微弱了许多,弱到烟蘅觉得自己轻轻一击就可以戳破它。

    司昀告诉她,他能做的已经完成,最后一步只能靠她自己。

    烟蘅信心十足,示意司昀大可去忙别的。

    司昀未语,但也没有动。

    她忙着准备最后的那一击,也无暇多劝。

    有人主动为她护法,她求之不得。

    但司昀终究没能留下太久,介容一道接一道的传音,还是将他请走了。

    出门前他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抿唇停留片刻,离开了清莲台。

    小楼外没有日升月落,昼夜之分,烟蘅全身心沉浸于此事当中,也不曾发觉时间的流逝。

    她此时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甚至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

    过去几千年里,虽修为长进缓慢,但烟蘅的确日复一日从不懈怠,她也曾疑惑过,明明吸收了那么多灵气,但体内空空如也,那灵气都去了哪里。

    而如今,她终于有了答案。

    灵气一直都在她体内,只是大部分都被封印吸去了。

    而如今随着封印减弱,她能感觉到从前“失踪”的灵气,一点点自封印中涌出,顺着经脉游走,充盈着全身。

    那种整个人泡在软绵绵的、仿佛取之不尽的灵力中的感觉,几乎让她着迷。

    也正是因为太过专注,烟蘅对于小楼外的动静,一无所知。

    凤音山是司昀居所,向来无人敢犯,而清莲台从前一直闲置,直到烟蘅来此才整修一二,平日里亦是少有人来。

    故而往前再数几千年,清莲台都不曾如今日一般热闹过。

    司昀神君受上一道尊所召,去同他论道,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

    而凤音山上如今只有介容一个能做主的。

    但就算介容跟随司昀见多识广,也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居然有人敢闹事闹到凤音山来。

    此事说来正是由烟蘅而起,东海那一家子不知怎么想的,天帝的处置早就当众宣布了,时隔多日,他们竟又觉得这处罚太轻难以抵消烟蘅的罪过。

    他们说太轻就太轻吧,可偏偏不敢去天帝面前分说,许是早就打听好司昀今日不在凤音山,故而挑了这一日上门,要找烟蘅本人讨说法。

    对方来势汹汹,可介容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去见烟蘅,理由也十分正当,天帝谕旨,上神在幽禁,不得见外人。

    东海的人有备而来,显然是故意在此胡搅蛮缠,闹着闹着竟还要动手。

    不过他们显然选错了地方,凤音山上下最讲理的人,今日偏偏不在,剩下的除了介容还勉强维持几分稳重外,个个都是能动手不会动嘴的。

    于是这一日的凤音山打得格外热闹。

    热闹到竟无人发觉,隔壁清莲台的不速之客。

    脚步声自楼梯处响起,烟蘅猛然睁眼,听得出这分明不是司昀。

    甚至不是她熟识的任何一个人。

    这可是凤音山,怎么会有外人上来?

    她心中起了提防之意,可封印偏偏到了最关键之处,此刻的她,连动一下都很困难,更别说对战了。

    若是来人是敌非友,只怕不妙。

    那人走得很慢,但二楼终归不需要多久,片刻后,一道陌生的身影绕过重重垂帘,而不好的预感终于在对方现身时成真。

    烟蘅并不识得此人,但不妨碍她发现了对方看到她时骤起的杀意。

    他甚至不曾开口开口说一句话,甫一现身,手中便现出一柄长矛,浓重的黑气萦绕其中,矛头直指烟蘅。

    顾不得多思其他,她试着调动身上灵力以作防御,哪怕只有片刻也好,可体内封印尚未彻底破除,灵力也无法正常运行,她想要强行抬起手臂,喉间顿时便弥漫上一股血腥气。

    烟蘅不甘地紧咬牙关,试图挣扎,而漆黑的长矛携千钧之力,眨眼间已至眼前,正朝她心口的方向。

    她的发丝被劲风吹得飘起,烟蘅下意识闭上眼,心中涌起莫大的怒气。

    素不相识之人却突然闯入清莲台要杀她,而她连问一句真相的余地都没有。

    是她不够强,才会有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绝境——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之地,只有实力,自己的实力才是真正的倚靠!

    她早知这个道理,也从不放弃拥有更强力量的决心。

    可她走得太慢、太慢了!

    “铛”的一声——

    余波震动中,烟蘅霍然睁眼,看见黑袍青年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与上一次他从窗户跌落的身形重合在一处。

    烟蘅瞬间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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