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行礼后,墉春和母亲坐下,皇后一开始便未曾坐在高位,蘅华也自然地坐在皇后对面的榻子上。

    按照长幼顺序,自己便就直接挨着母亲坐在下处。

    坐定,皇后首先先对自己笑了笑,语气温柔而舒缓,她说:“墉春,凤城好玩吗?会不会想念湖州。”

    放下皇后的问题暂且不提,墉春听到第一次见面的皇后,在自己未做介绍前便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时,是有些惊喜和开心的。

    原以为今日不请自来,母亲与皇后是旧时相识,自己与殿下却实打实是初见,应当好好自行介绍一番的。

    没想到根本用不着自己来开口,只是殿下对自己清楚到哪一步呢?

    “殿下知晓民女的姓名?”

    皇后颔首,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小女孩,

    墉春也发现,皇后的脸颊上有两颗酒窝,远看瞧不清,只有坐近些才看得明显些。

    不知为何,她觉得皇后有些可爱。

    世间有酒窝的人数不胜数,皇后也并不是那惟一的一位。但是,又有一些不一样的是,皇后的好看里,带着一丝好奇和稚气。

    皇后殿下也会有稚气吗?

    堂前,这位可爱的人解答起自己前面的疑惑。

    “予曾见过你,在你尚在襁褓时,就是在这立政殿,你母亲曾将你抱来让予看一看。”

    “只是你那时还是个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外貌上与其他小孩子都一般模样,看不太出区别。若是某日予在街巷里遇见了你,定然是认不出来你就是蘅华的孩子。

    不过,现在不会了,予记住了。”

    皇后说话并不快,言谈间多数都是一字一句地表述,一边讲的时候一边一直注视着自己,墉春觉得,皇后好像真的在很认真地牢牢记住自己的模样。

    但是又不一样,那种端详的目光,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如春日从河畔的杨柳那里吹过的春风,再经过日光一晒,暖乎乎地,落到自己身上。

    春风一转,和煦不再,继而出现的,是一个游走在自己的心山里的人。

    那个人细腻地抚摸着手里攥着的,一块由自己雕刻的石碑,或许因为长久长久的抚摸,沟壑纹理间都变得过于细腻光滑。可她依然攥着,没有放下。

    墉春有些奇怪地感觉,殿下似乎很重视自己。

    她悄悄撇了一眼身旁的母亲,母亲神色自然,未有一点反常或诧异。这时,一旁的宫娥递过来蒙顶茶,母亲接了过来,自若地开始品尝。

    她突然想到件事,眼睛一亮,转而面朝着皇后问道:

    “民女幼时颈上曾有一平安锁,有愿健康无疾之意。年幼时曾一直贴身佩戴,是娘娘赠送给民女的吗?”

    皇后想起来这件事,是自己在蘅华有妊时准备的,后在墉春出生那日,连同其他的礼物一起,交给了她。

    她没有说什么,对墉春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是殿下,昔日只知道是母亲当时在京的一位友人相赠,却不知这位友人身份是何。

    墉春知意,朝着皇后的方向拜了拜。

    “从未曾当面谢过娘娘美意,今日可以如愿了。”

    皇后笑了笑,道:“不必言谢,你平安地长到这么大,就是最好的谢礼了。不知那个平安锁,现在,还...在吗?”

    皇后说到后面,手不自觉地握住衣摆,面色依旧,眼底却浮现出一点点的复杂,渴求又忐忑。

    墉春从不知晓母亲与皇后之间发生过什么,在来到凤城前,根本就不知道母亲有一位坐拥立政殿的好友。

    今日情景,可以看出的是母亲和殿下关系很好,非同一般的好,好到爱屋及乌,自己也被殿下礼重相待。可是,既然是这么好的朋友,又为什么十余年来,从不向他人提及呢?

    在她不知晓的时候,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疑惑是暂时解答不了的,墉春继续回答着殿下的询问。

    “一直在的。民女小时候顽劣,玩闹时曾摔了一跤,爬起时却发现平安锁安然无恙,一点磕碰都没有。

    如今想来,或许也有殿下保佑的缘故。后来再长大些,项圈带不上了,便由母亲收起来妥善保管。”

    皇后在刚听到摔倒时,脸上略有些担忧,听到后面“保佑”那里,又有些无奈,撇头笑了起来,对墉春道:

    “小糊涂,予赠你平安锁,是保佑你平安,而非锁器。金银之器损坏了就损坏了,无妨,只是你自己可有受伤?”

    听完,不用对着铜镜,墉春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嘴角扬得更厉害了。

    她轻轻摇摇头,看着坐在对面榻上关切地等着自己回应的女子,开口:

    “不曾。”

    皇后殿下是位很好很好的人,她想。母亲与其关系这么亲近,乃至于会选择在与亲人团聚前相见,是有道理的。

    无论她们过去曾发生过什么,她都很喜欢娘娘。

    而后自己与殿下再聊了一会后,母亲和皇后开始闲聊起这几年各自生活里发生的事情,又穿插着回忆期年少时一起策马奔腾的时光。

    叙谈时二人一边叙旧,一边也顺带为墉春讲解着她不知道的那时发生的故事,在她们的叙述下,一幕幕画面开始鲜活起来。

    从勾型到描线,从填色到晕染,陈旧的轶事好像从她们的讲述下变活了,从画布里跳了出来,肆意又张扬,无法控制地伸展着,变换着。

    此间,沈墉春一直在安静听着,偶尔穿插着问起她们口中的某某是谁,或是听到好笑的故事,捧腹哈哈笑起来。

    说得多了变回口渴,席上放着的茶盏时不时便见底,身边的宫娥见状预备上前,墉春悄悄对侍女姐姐眨了眨眼,自行拿起了案几旁的茶壶,行走在三人间往来添茶。

    侍女知其意,便顺就无声退下,走至远一些的地方歇一会,给里面一个更自在的空间。

    除却添茶,墉春便就坐在自己榻上,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两位少时便结识的好友谈天说地。

    过了快一个时辰,相谈甚欢的二人并没有停歇,自己却因为久坐,腿脚和腰背开始感觉有些酸痛了。

    母亲主张以自然行天地间,素来少以礼数约束自己,今日娘娘也告诉自己,在她面前不必在意礼节,墉春便一边继续听着一边找着舒服的姿势放松着筋骨。

    这样的动作让母亲注意到了。

    母亲看到墉春的背刚进来时立得笔直,现在渐渐躬了下去,腿脚也时不时扭动一下,精神比刚来时要低了些。

    母亲暂停了对话,将目光转回自己,坐得靠近了些,伸手开始揉捏起墉春的肩胛和腰背,说道:

    “是不是有些累了?”

    墉春诚然地点头,“有一点。”

    皇后殿下先前便说过,要留母亲和自己在立政殿内一起吃午饭。太子正在东宫处理政务,若是完成得早,也是会过来赴宴的。

    这个时候,她不便提前离开,也不舍打断她们的对话。

    皇后有些愧疚,对墉春说:“予一时聊得忘我,未曾考虑好你的感受。”

    说时招手唤来宫娥,吩咐其将开宴的时间提早一些。

    又复看向自己说:

    “菜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便可入席。室内待久了未免会有些烦闷,墉春你可对予这里的花木感兴趣?

    如若想要去瞧尽可自便,可以拉上邹姑姑一道,有些草木是如何嫁接成的,她可以讲解一番。”

    她指了指身边右侧的另一位宫娥,看起来要比近身的那位掌事姑姑年轻一些。

    “予会在这里会见你和蘅华,便是保证这里定然是安全的。所以,不用太在意于礼数,放松一点,便好。”

    皇后说时温柔地微笑着,墉春也对皇后回以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朝堂上二位虚行了礼后便随着邹姑姑一同去到殿外了。

    皇后侧身看着少女点头答应后便转身离去,连背影都能看出高兴且急切的模样,明白了自己的庭院对这位小女孩的吸引力很大,听着啪嗒啪嗒离去的步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样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就着急忙慌奔去的样子,真是和你很像呢。”

    母亲抚着手里的茶,也笑了起来,茶盏抬到嘴边,悠悠吹了一口,品起茗来,再缓缓放下。

    “能跑能跳的,多好啊。”

    庭院内,邹姑姑正带着自己,介绍起眼前花草的名称、品种和来历故事,一路上如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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