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这个表亲是真是假,大魏贩卖人口是重罪。

    这件事既然让他遇上了,就不能袖手不管。

    他抬一抬手,将谢南陵护在身后。谢南陵暂时安全。

    绑匪见这人气度不凡,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皇亲国戚。他鞋上绣的暗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

    “这位公子,可否将我家家奴还我。”

    程朔风刚要开口,就听得旁边人道,“你说我是家奴可有凭证,卖身契何在?”

    绑匪一滞,狡辩道,“这样重要的东西,出门办事怎会随身携带?”

    谢南陵不想与绑匪多做纠缠,在他身后轻声道,“公子,我是武陵郡中人,姓谢。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武陵县衙查档案,我生来清白,从未卖于他人作家奴。”

    程朔风点点头。“我信你。”

    谢南陵倒是一愣,这样简单就信她了。

    是个好人。

    她有一点点愧疚,刚才谎报了她的出身。

    劫匪不依不饶,拔出刀来,“那公子是不肯放人了。”

    程朔风似笑非笑,眨眼间,他的人围上来,手按在武器上。这些人虽都是便服,但身手不凡的样子,皆携带兵器。

    绑匪看在眼里,猜测是哪家贵门公子出行。

    现下与其起冲突不是明智选择。

    “既然公子看中这个家奴,这人便送于公子了。” 绑匪收刀。互递眼神,准备离开。

    程朔风听到动静,微微一笑,“想走?”

    驿站外有声响,官府的人来了。县令竟然亲自来了。

    谢南陵想,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县令见那位华服公子,拱手想说什么,被那公子一个手势轻轻制止了。

    谢南陵更加疑惑。

    一番盘查后,绑匪尽数被带走,谢南陵也被带走问话,临走前她想和这位蒙眼公子道谢,但官府的人一直在催促,谢南陵先行一步,远望一眼,他的人围着他在说话。算了,不去打扰了。等从官府回来再和他道谢吧。

    从官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谢南陵回到驿站,那位公子和他的人果然已经离开了。

    也罢,除了感谢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也该回家了。娘一定急坏了。

    ————————————

    空山新雨后,荆楚之地水暖光晴。武陵郡东衔远山,西临秦江,位于荆楚中心,市集繁华,人繁地茂。如今正是赏花好时节。

    郡中最大的酒楼来宾楼客人络绎不绝。本地达官贵人,土豪乡绅请客宴席第一选择。恰逢上月会试放榜,如今正是食客间大好谈资。

    “听说了吗,今年会试第一名又是高门公子,啧,好几年没出寒门会元了。”一楼圆桌食客就酒与同伴相谈,菜肴上齐,开始高谈阔论。

    “看了,前三名尽是官家子弟,这两年不知为何,寒门出不了头。”食客叹息,为对面添酒,“你说,会不会是高门打压寒门呢?如今世袭风渐盛,头几年寒门也能出头,怎么这几年后继乏力呢?当年第一任寒门状元一出,鼓舞多少学子,现在,哎。”

    账台前,谢南陵笔墨渐淡,捋袖蘸墨继续算账,将食客间对话全听了去。她低头看账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拭目以待吧,古代人,下一任寒门状元就是她。

    “哟,赵老板您来了,二楼地字号雅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楼上请。”跑堂六元引着客人上楼,适逢傅知府下楼,朝楼下吆喝一声,“谢小哥,给傅大人结账!哎傅大人您慢走。”

    “知道了。”她应声。

    新来的小跑堂将账单送上,谢南陵提笔在空白草纸上验算,算盘拨了几下,账本又添一笔进账,零散银子连同账单一同交给小跑堂。小跑堂低着脑袋恭恭敬敬把找零和单子交给傅大人随行的护卫。“大人慢走。”

    可那傅大人并未离开,好奇地往柜台前走了一步。

    账台后,谢南陵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大人找什么?”

    他看看账台上没什么特别之处,笑笑,“你这小账房算数倒是快,寻常账房先生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你三笔两画的就结束了。我还想着坐一会等等,屁股还没坐下,你就算完了。”

    谢南陵谦虚笑笑,“大人过奖。”

    掌柜的刚送走另一位官儿,见知府大人在账台前停留,心里稍慌,笑迎上前来作揖,“傅大人,好久不见。吃的可好啊,可还满意。您放心,本店小本生意,账本也好,食材也好,干干净净,绝不会作假的。”

    傅大人摆手,“何掌柜莫慌,我见你这账房小哥身手利落,算数极快,实在难得,过来看看。”

    掌柜的松一口气,“小宝可是我们这的神童啊,”他拍拍谢谢南陵的肩,“三岁识字,五岁背诗,七岁落笔成章。这不,上个月来应聘账房先生,我一举拿下。”

    傅大人惊奇不已,看向谢南陵,“后生可畏呀,谢小哥将来施展才华报效朝廷,前途可期啊。”

    “哪里哪里,大人过奖。”

    嘴上谦虚着,谢南陵心里却想,是的,未来某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同事。

    傅大人仍对谢南陵的算数速度感到惊异,瞥到桌上她的演算草纸。谢南陵识趣递上。傅知府看了半天没看出门道,只觉得是鬼画符,“这是?”

    谢南陵道,“这便是我算数快的原因。”

    傅知府更加钦佩,为了方便算数,这人设计了一套自己能看懂的功法。

    他半开玩笑道,“谢小哥能力出众,是否愿意来我府上谋职?”

    当着自己的面挖自己的员工,掌柜的急了。

    “哎哟傅大人,我好不容易找来个帮手帮我,我这来宾楼快抹不开了。没了小宝,积压的帐清不完,就怕耽误商税上交。”旁边的跑堂递来一坛好酒,掌柜的接过塞到傅大人护卫手中,“您光顾来宾楼不是一回了,小宝承您的好意,我替他谢了,您收着,别嫌弃。”

    傅知府开够了玩笑,正色,“不不,吃多少付多少。”他让护卫把酒放到桌子。

    “傅大人,多谢傅大人好意,只是小宝家中还有老母需照顾。若大人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小宝自当竭心尽力,帮大人分忧。”

    谢南陵一番话说的体面,既说明了拒绝的原因,又摆出态度什么时候都可以使唤我,滴水不漏又顾及双方面子。

    送走傅知府,谢南陵将演算草纸收起来。

    方程函数她不会,九九乘法表她还不会吗。

    好在穿到这个古代,她现代的记忆还存在。

    她初来到这个世界睁眼有意识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刚生产完疲惫的女人,她在这个时代的母亲。

    关于自己穿到这个时代的契机缘由,谢南陵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在备战考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婴儿。

    小小的身体,装载着成人的灵魂,是以谢南陵打小就被人说聪明。

    能不聪明吗,现代她叫谢凌,公务员世家出身,从小就在内卷这条路上疯狂奔跑。

    在现代,她家世代考公,她也耳濡目染,跟随长辈脚步,如果不是这次穿越,可能这会已经考上公务员,在办公室清闲喝热茶了。

    考公内容她烂熟于心,行政职业能力,申论,公共基础知识……

    曾经她也幻想过,如果换个时代,说不定她也可以搅乱朝堂。

    既然来都来了,进朝堂当个丞相试试。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现代是死了还是什么,但是重活一世,那就做点从前不能做的,做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虽有野心,但也不敢保证必定能实现。

    世道变化无常,艰险难行,凡事不抱太大希望,尽所能去做便好。

    做不到,最差就是死路一条,安稳地去世也是一种解脱。

    过了正午,就不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这会能偷得片刻清闲,谢南陵窝在账台上读书。现代考题和古代考题肯定不同,三年一次的秋闱将在今年八月举行,她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不求第一,能过就行。过了秋试,她才有资格进入春闱,角逐三甲。

    眼睛正盯着书本,跑堂洪亮的嗓门响起来,“戚将军您来了,来,楼上请,我给您找个清静间,您看您今天吃点什么……”跑堂声音淹没在楼道里。

    之前她从食客嘴里听到的那位戚将军。

    谢南陵眼皮抬都没抬,用一根手指塞住耳朵,聊胜于无。要说的话,跑堂也挺不容易,这南来北往的人这么多,他都能一眼认出谁是谁,这认人能力谢南陵甘拜下风。跑堂虽小,但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

    临近酉时,客人逐渐多起来。夜晚的酒馆比起正午更加热闹。跑堂迎来送往的声音在谢南陵耳中穿进穿出,下午到晚上,迎来的客人一个个送走,唯独没瞧见下午那一声嘹亮的“戚将军”下楼离开。

    谢南陵心细如发。能待这么久绝对不是简单来吃饭的,十有八九是在等人。

    不过等谁跟她没关系。她快要下值了。

    她来这里时就和掌柜说好,不值夜,母亲腿脚不好,不能夜晚巡墓,她需得代她母亲完成巡墓事宜。早上会提前来,清前一晚上的账。掌柜的是同意的。她收拾好账台东西,准备走人。

    还没离开账台,楼上突然一声巨响,桌椅掀翻的声音。楼下吃饭的人静了静。

    紧接着,打骂撕扯声贯穿整个来宾楼。

    有人打起来了。

    掌柜的一听不对,赶紧提着衣摆上楼劝架。

    “哎哟我的各位老爷,快停停手,有什么话咱好好说……哎哟使不得,快把刀放下……”一边挡住打架的人,一边让人报官。

    男人喝醉了酒劲头一上来就爱闹事,苦了掌柜的,看乐了其他食客。

    谢南陵走也不是了。两人闹得动静太大,瓷盘酒杯砸了一地,涉及到赔偿,怕是等不了明早她再来清账。谢南陵给母亲写了张晚归的纸条,到门口找了个熟悉的小姑娘,把糖和纸条一并塞给她,让她把纸条送到城郊最南处墓地群的草屋里,小姑娘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欢喜应下。

    闹事的人好不容易才劝住,二楼一片狼藉,两人从雅间打到走廊,动静大到单间的客人开了门缝探出头来看热闹。

    掌柜的劝架过程也被波及,一身菜汤。

    官兵及时赶到。好在没闹出人命,掌柜的说明情况,几个闹事的人见到官府的人来了,酒也醒了,态度良好表示不再闹事,愿意赔偿酒馆的损失。

    掌柜的往柜台方向看,幸好谢南陵还没走,招手谢南陵过去,“小宝快过来,查查咱这些东西得赔多少钱。”谢南陵找出物才购入记录本和账本,上楼一处处核对损失物品的价格。二楼到处是两人斗殴留下的痕迹,谢南陵一处处查过去,发现戚将军的雅间始终紧闭,两耳不闻门外事。

    闹剧总算平息,看热闹的食客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官兵撤走后,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离开。

    谢南陵打了个哈欠,已经加班了,干脆把今晚的账目都清了吧。

    掌柜的刚结束了一桩事,那边家里人来找他,十万火急,掌柜的老婆生了。

    何掌柜连脏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叮嘱了下馆子里剩的人,匆匆走了。

    谢南陵再次抬头看滴漏时,已经是亥时了。她伸了伸胳膊,一楼已经没有食客,板凳已经抬上桌子了。可来宾楼的规矩是,客人没走,就不能打烊。

    她抬头看向二楼,其他雅间的烛火已经灭了,只有戚将军那一间还亮着。

    这会酒馆里也没剩几个干活的了,新来的小跑堂等不及,过去问谢南陵。

    “谢哥,那个房间的客人还没走,我刚去敲门,没人理我。你能去跟他说说吗,别是喝醉了,听不见咱说什么。”他犹豫一下,“我不敢进去,他带着刀,我害怕进去冲撞了他,他给我一刀。”

    谢南陵瞟他一眼,在账本写下最后一个字结尾。“你不怕他给我一刀。哦,砍得不是你。”

    小跑堂摸着脖子憨笑,“哪能呢,你读过书会说话,我看今天傅知府还赏识你呢。”

    小跑堂看起来还没成年,头回接触大人物怕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这会掌柜的也不在,只能仰仗她了。

    谢南陵放下笔,嗔他一眼,“行了,我去看看。”

    “好嘞,谢哥最好了。”最棘手的事交给了谢南陵,小跑堂到后院打水,做明天的开门准备。

    喧闹了一天,静下来的酒馆空荡荡,这会她倒有些不适应,

    谢南陵上楼敲响雅间的房门。

    “戚将军,您在吗?”

    “小店马上要打烊了,您吃完了吗,您的账可以下回再结。”

    无人应声。

    谢南陵怀疑里面根本没人。但也确实没有人从门里出来。下午送了菜进去后这门就没再开过。

    谢南陵又敲了敲门,“戚将军?”

    她试着推了推门,没有锁,她试着推开门。

    一只脚刚迈进去,房间内烛火瞬间熄灭,谢南陵来不及反应,灯火灭下去的瞬间看到一个女子着装的人,她身形高大矫健,遮面看不清模样。

    谢南陵回身要逃,身后投来一个茶杯将门顶死,那人悄声而迅速的跳到她身后,锁住她的命门。

    刀片抵喉,薄凉锋利。

    温热淡香萦绕鼻尖,身后人吐息馨香,声音低沉,不是女子嗓音的纤细柔婉。

    “别动。”

章节目录

监斩未婚夫全家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任我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任我斯并收藏监斩未婚夫全家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