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人。

    他虽身穿女装,声音分明是男人。

    谢南陵小命握在别人手里,出于本能下意识挣扎了下。

    身后那人继续威胁,刀片薄锋几乎要割进喉间皮肤。“再动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谢南陵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可以确定,这人绝对不是戚将军。

    戚将军呢?为什么这房里的人是一个穿女装的男人?

    谢南陵闭了闭眼,这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只知道,如果身后人坚持灭口,她在这个时代,大好前程还未展开,人生便结束在酒馆的角落。

    天意弄人。

    “你是谁?”暗夜中他低声盘问。

    先求饶看能不能保住命。

    “好汉饶命,我就是一算账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那人不依不饶,“是吗?”

    “真的真的,”谢南陵解释,“不信可以问酒馆其他人,我上个月来这里谋差事讨口饭吃,就是个普通人。”

    好一个普通人,他嘴上求饶,却并没有寻常人的慌乱。

    他呼吸平稳,很镇定的在求饶。

    程朔风不信,捏他的臂和腰。

    若是练功之人,腰臂力量和肌肉不会骗人。

    谢南陵头皮发麻,这人要干什么,要非礼她吗?他好男风?

    “大人,我是个男人,不懂怎么和男人做这些事,不过我可以学,您看要不先放了我,这个样子我也没法让您舒服……”

    程朔风眉头一挑。为了保命这人还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摸了一通没摸出什么异常。这小账房瘦弱纤细,他一只手能握她两个腕子,甚至和寻常女子差不多。

    谢南陵心里打突突,好在他不是为了占便宜,只简单握了下她的腰和手臂没有再做过分的事。

    可他心有疑虑,仍未放开谢南陵。

    刀片在脖颈间轻滑但并不用力,谢南陵意识到他在犹豫,同时又不愿意轻易放走她。说到底还是在担心什么。

    最差就是个死,谢南陵平复情绪。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当做没见过你,你把我放了,反正我也不认识你,别人问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程朔风笑了。

    “小账房,你拿什么和我做交易?这个交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只有死人会永远闭嘴。”

    “我杀了你,一劳永逸。”

    谢南陵继续谈条件。

    “我也没撞破你什么,你没必要杀我,手上沾条人命不值当的。你说呢,再说我都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子,我就是一算账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本来就是来赶客人走的,但凡是发现他做了什么坏事被灭口好歹还符合逻辑,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现在只是莫名其妙的,啥也没看清,就被人抵着脖子威胁,就这么死也太憋屈了。

    房间里静静的。

    身后人微弱呼吸洒在她侧脖颈上。

    这人太难缠了。她说破嘴皮他也不为所动。

    多疑之人难相与。

    看来今夜难逃一死。

    “我想提个要求。”

    他耐心等她说完。

    “如果一定要杀我,可不可以一刀毙命,让我少些痛苦?你我无仇,应该不会折磨我吧?”

    这又出乎了程朔风的意料。

    “你想求死?”

    谢南陵细微地调整喉咙的位置,怕说着说着喉咙蹭到刀片。

    “不。我想死早自杀了。是你要杀我。”

    到目前为止,这小账房的胆识真是过人。

    求饶不成便谈交易,交易不成便求善终。活得还挺通透。

    屋内烛火皆灭,唯一的光是窗外浅淡月光。

    程朔风借着并不明朗的光看身前人的侧脸。看轮廓是秀气一张小脸,嘴唇清浅蠕动,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出她样貌不差,虽体弱,身似青竹。

    应是个读书人。

    但他方才那番伺候人的话让程朔风感到一阵恶寒。

    看起来挺体面一人搞不好是个好男风的。

    他慢慢松了手。

    他没打算盲目杀人。

    这人如果是来监视的,此刻已经是尸体。最近师父刚回来,风声紧些,他不想再惹麻烦,需得反复确认。可他刚才观察一番,这人不像外面派来的人。

    “你走吧。”

    他一松手,谢南陵缩着肩膀,下意识想转身忍住了。多看一眼就增加一分风险。

    她很聪明。

    程朔风面色不再紧绷谨慎,“行了,小账房,你走吧。对外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谢南陵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客人已经离开,小店马上打烊。您放心,我嘴很严。”

    她又换上一副淡淡的狗腿样。

    程朔风收起匕首,心想这人两幅面孔转换的还挺快。

    谢南陵背对着他,手已经摸上门准备走了,又怕这人喜怒无常,万一变卦从背后给她来一刀。试探着问,“大人,那我就先下去了?”

    “嗯。”

    谢南陵如释重负,拉开门赶紧离开。

    下了楼,小跑堂正好从后院回到一楼,“哎,谢哥怎么样,里头客人还在吗?”

    “走了,你收拾收拾打烊吧。我也要走了。”

    她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经历过一场生死。

    谢南陵回到账台前收拾东西离开,出门时还略略心有余悸。

    真倒霉,上个班差点把命搭上。

    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位爱穿女装的男士。

    整个来宾楼陷入深夜打烊后的黑暗。

    程朔风换下女装穿上正常装扮,点一盏微弱烛灯。

    没多会,窗户响了两声,戚将军从窗而进。

    “师父,可算见到你了。”程朔风上前一步相迎。

    程朔风是这武陵郡中程王府的小王爷,师从大魏戚家军下戚如来戚将军。三个月前戚将军胜仗归来,程朔风本应尽徒弟之心,却一直没有见到戚将军。前些天他听闻师傅即将归来,自己带了人去迎接,但是没打好配合,路上并没有碰到头,再加上他路上过集市的时候不小心被打翻的脂粉眯了眼睛,去医馆治了一番才开始往回走,驿站歇脚的时候还救了被拐的青年,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没白跑一趟。

    当今圣上渐年老多疑,暗地里建立了情报机构搜罗不忠大臣皇亲贵族的证据,谨防有叛逆之心。朝中文武人人自危,皆收敛锋芒。

    程王爷是先帝亲子,与当今圣上是兄弟关系,而戚将军如今功高,怕与程朔风频繁见面会惹得圣上疑心武将与王府关系过密。

    明明是正常师徒见面,却弄得像是做贼一般。

    原本师徒二人约好今天下午在这来宾楼中见面,但是程王妃感染风寒请了大夫,程朔风耽误了些时间,加上程王爷为了避嫌这两年不太愿意程朔风和戚将军有太密往来,一直阻拦程朔风不让他出门。

    程朔风安顿好母亲,打扮成侍女才溜出门去。

    下午,戚将军一直闷在单间里等程朔风,谁知道晚上客人打架,引来了官府的人,戚将军不想多惹是非,跳窗短暂离开。程朔风一来就见到空空房间,师父虽不在,但桌上酒菜未动,便在这里守株待兔。

    戚将军见到桌上女装,“你这是?”

    程朔风收起来,“别提了,我爹不让我出门,我扮成侍女才出来。不然你可见不到我。”

    “那你等会回去还得再扮上?”

    “嗯,走正门的话肯定需要,翻墙的话就不用,但怕我爹网了我。”

    他以前年少翻墙出门玩不是一次两次,最严重那会,程王爷在王府围墙布下天罗地网,网一次打一次。

    这两年小王爷收敛些,很久没被网过,但还记得天罗地网的厉害。

    戚如来眼神怪异,“你莫不是真心喜欢这么打扮吧?”

    他不仅衣衫得当,面上红妆也精致,这会借着烛光看,又美又俊朗,简直雌雄莫辨。

    “说什么呢,这几年我已经穿的很少了。是我娘非要我这么穿。”

    说起来,程朔风穿女装的缘由,还得从他出生那会说起。

    当年程朔风满月宴程王府遍请亲朋,一云游僧人路经王府,程王爷为结善缘,将僧人也请进府中。

    云游僧见过程朔风一面,摸了摸他的骨,点头又摇头。

    程王爷夫妇心中不安,忙问游僧何故。

    游僧道:“此子根骨奇,命势薄。”

    程王妃忧心忡忡,愿出重金求破局之法。

    游僧不紧不慢,“王妃莫急,非是无破解法。此局可解。小公子可有起名?”

    王妃摇头,“还未定。已求人测算。”

    游僧道,“极好,命未定。贫僧有一名相赠,大名朔风,北方寒风撑住公子根骨。小名取闺中女儿常用名,夫人定夺便可。以养女之法养子,不落教养,公子成年后局可破。”

    是以,程小王爷小前半生人人都知他是男身,人人都知他擅扮女装。

    直到行完加冠礼,程朔风才正式脱下女装,作寻常男子装扮。

    他的衣柜至今还保留着许多光鲜女装。

    程朔风上月得知师父回来后,便向圣上求了跟随戚将军启程塞北,平定叛乱。

    两人坐下就着凉菜凉酒谈塞北局势,久未见面,少年人意气,向往建功立业,追着师父问了很多见闻与经验。

    一聊,便聊到了天明。

    东方鱼肚白泛上来,月落日升,鸡鸣。

    桌上残羹冷酒,程朔风兴致不减,仍要师父继续讲那三里关反败为胜的经历。戚将军眼见天要亮,不能再拖,叮嘱程朔风早些回家,不然挨板子,自己先行一步翻窗逃走。

    程朔风守着女装包袱,思来想去还是想翻墙回家。来之前他和书童串过气,天明将时让他在后门接应他,如果没有三声敲石子的声音,那他就扮回侍女晚些从正门进。

    程朔风轻盈越出窗下。

    这会清晨路上行人少,没人看见他跳窗而出。

    路边小摊开始叫卖早餐,他买了个包子,一边吃一边不紧不慢往王府方向去,折过弯却见一熟悉人影。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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