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凯没这么高兴过。

    在巷长家吃饭,眼睛时不时地从云燕那边扫过。

    有了铁饭碗,哪怕只是学徒工,一年之后就能转正。以后年年待遇提升,吃喝都靠着棉四厂,结婚还会有职工福利房。

    这下他的腰杆子硬起来,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比黄孝荣他们差。

    他不会再为弄到云燕的工作而花功夫哄骗她,他可以正儿八经地跟他们一样追求她。

    他猜测工作的事情结束后,云燕差不多能把想法跟大家说一说,所以目前是最好的追求的时机,再晚可就没戏。

    若是真能成,他们俩双职工,衣食无忧不说,棉四厂还有自己的职工幼儿园,他们可以生两个三个漂亮孩子,往幼儿园里送去。

    再把他妈接到一起住,每天饭不用做,吃吃食堂,也就扫扫屋子、洗洗衣服,生活该多么有滋有味。

    等他们退休,把工作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他们的儿子。

    祖祖辈辈的好日子断不了!

    要不怎么说铁饭碗香呢。

    黄孝荣他们在巷长的邀请下喝了点酒,明天大家要入厂报道,正式签合同,吃得差不多就散了。

    张忠凯话不停,听得云燕直皱眉,后面干脆先走了。

    回到家,云燕发现舒郁芬和梁欣在院子里招待别人吃饭。这可难得一见的景象。

    见云燕回来了,其他人都跟她打了招呼,恭喜她即将进入棉四厂上班,只有梁欣熟视无睹。

    知道云燕考了第一名,舒乐凤干脆让关淑兰去商店买了挂小鞭,在院子里放了一阵,把巷子里小孩们都吸引过来。

    鞭炮放完,孩子们蹲在地上寻找哑炮。

    关淑兰拉着云燕的手说:“太了不得了,居然考了第一名。上万人的考试,你第一名,那不就是万里挑一么?要我说这就是才貌双全。”

    云燕对此不想大张旗鼓,想了想说:“也不是我考得多好,是慎哥教的好。他教的好些东西都考了。”

    梁欣猜也是这样,她夹着花生米使劲咬着,唇角露出讥讽:“谁知道有没有作弊。”

    云燕说:“自己没本事的人,才会质疑别人的能力。”

    关淑兰帮腔道:“有的人花了大价钱买的工作,小心因为懒惰被人撵回家咯。”

    梁欣瞥过来,关淑兰也不怕她。

    她娘说了,当嫂子的就不能被小姑子拿捏。

    再说早分家了,梁欣又不是正经小姑子,骂梁欣几句,心里舒坦,丝毫不怕。

    舒郁芬打着圆场叫云燕过去吃饭,云燕推说已经吃饱,进到屋里休息。

    不大会儿,舒瑞英进来,拉着她的手欢喜地说:“妈知道你是凭自己本事考的第一。”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自己闺女手艺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

    跟云燕聊了会儿,舒瑞英叹口气:“你说小谢明明可以考,为什么不考?”

    她在外面听到点不好的话,不愿意嚼舌根,感叹了一句。

    谢慎泽是将军巷的风云人物,双亲在京市部队大院当首长,他当兵没多久一连升迁,转业前是团级干部。

    在十八巷年轻人当中那是翘楚,多少人想要超越他超不过去。特别是绒花巷,两条巷子街对街,免不了大大小小的要比一比。

    等他退伍回来,眼巴巴地都想看看他去什么单位,结果一点动静没有。

    还有的煽风点火说他家在京市出事所以没分配,不过后来被巷长敲打,也就不敢再说。

    听说有好几户想要跟他结亲的人家,见他没分配工作,连提都不准别人提,害怕闺女招别人笑话,谁愿意把闺女嫁给待业青年。

    云燕自然知道他怎么样,于是笑着说:“人家说不定有更好的打算。”

    “也是,人家什么家庭。”舒瑞英说:“对了,说到这儿,梁欣和她妈买工作花了不少钱。以后你们要是进去当同事,你...你离她远点。”

    她是看出来梁欣跟云燕不对付,处处针对。厂里不比家里,若是弄出什么事,家底都被赔完。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云燕喝了杯热牛奶,舒舒坦坦地睡了。

    报道这天。

    巷长亲自领着小年轻们到了棉四厂门口。

    正门关上,只许汽车通行。

    两边侧门,职工们如往常一样,排着队往里进,络绎不绝。

    “还有不少住在里面工人宿舍呢。”

    张忠凯兴致勃勃地伸头往里面看,巷长见他探头探脑,瞪着他说:“工人身份要注意稳重,不要给咱们绒花巷丢人。做事情要勤劳、本分,不争不抢、热情大方。”

    张忠凯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记住了。”

    “绒花巷的过来报道。”

    前面人事干部喊道:“跟我走。”

    巷长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进去的背影。

    他们绒花巷祖祖辈辈的棉农,总算出了一批工人,后生可畏啊。

    希望他们能够恪守职责,为国家多做贡献。

    云燕个头矮,前后左右都是男同志,她在队伍里凹下去一块。

    “里面聊过以后签入职合同,出这个门往前面走左转领工作服和工作手册。三天后发工作证。”

    云燕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

    这里哪都好,就是前面站着的是张忠凯。

    他像是有多动症,到处张望。

    云燕微微侧过身,不想挨着他站。

    “吃不吃?”颜谨站在云燕后面,戳戳小肩膀说:“巧克力,吃过没?”

    云燕早上吃了角瓜鸡蛋的包子,还不饿。

    颜谨把小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我听人家说了,有你这样毛病的就要时时刻刻备着糖,你拿好,我家还有,你要吃的习惯我再给你拿。”

    他有个姐夫是糖果厂的,有时候能弄到稀罕货。

    云燕闲得无聊,把巧克力掰成两半给颜谨一半。俩人吃着巧克力,一边看着门口等着叫名字。

    时间过得很漫长,云燕他们先是精神抖擞地站着,后来是蹲着,最后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坐在路牙子上。

    办公室又出来几个人,随后张忠凯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进到人事科。

    他得意地冲云燕抬抬下巴,云燕报以“祝福”。

    跟别的组一样,张忠凯他们进去二十多分钟才出来。

    前面的人出来半天,张忠凯耷拉着肩膀,脑袋都要掉下了了。

    颜谨好奇地问:“怎么了?”

    张忠凯抖着手指了指里面,张张嘴:“算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他白着脸,深感挫败,甚至有些后怕。一屁股坐在云燕边上,她看到他的手不住地抖。

    云燕心如明镜儿,等到叫到她了,如巷长所说,挺着小胸脯大大方方地往人事科去。

    “这是我们新科长,负责咱们总厂的人事调动和管理。”

    副科长还是那位女同志,在她的介绍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锁定在办公桌对面的人身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位熟人。

    谢慎泽深沉地跟大家点点头,面前的桌子上摞着厚厚的个人资料。

    他从里面抽出几页,依次交代。

    云燕这才知道,原来前面两轮考试过了,还得要经过人事科长的一对一面试!

    怪不得张忠凯出去脸没有血色,应当是没料到谢慎泽能成为棉四厂的人事科长,掌管这次招工的生杀大权。

    前段时间张忠凯没少在背后说谢慎泽的坏话,还指望这次能压谢慎泽一头。

    昨天他在巷长家喝酒后,大言不惭地说要把工作证复印出来贴到谢慎泽家门上挑衅...生怕谢慎泽不找他茬儿。

    云燕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谢慎泽给她面试。

    前面面试完的人一个个离开,只剩下云燕。

    “云燕。”谢慎泽拿着她的资料,笑了笑说:“第一名?”

    云燕颔首说:“对。”

    谢慎泽瞥她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不错。”

    云燕脆脆地说:“谢谢。”

    谢慎泽沉吟道:“你本身有工作名额,根据厂里政策,属于顶班人员。咱们内部子弟不需要从学徒工开始试用,免除一年试用期。”

    他一边说话,旁边的副科长翻出正式工合同递给云燕说:“你可以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了。”

    云燕点点头,认真地看合同。

    副科长忍不住说:“你倒是仔细。”都是厂里一致的合同,难不成她有异议真的能给她改?

    没等云燕说话,谢慎泽说:“仔细点才好。”

    副科长于是不说话了。

    云燕看完,在签名处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云燕。

    把正式合同递上去,她轻轻地吁口气。

    峰回路转,她爸爸留给她的工作,总算回到她手里。

    “头一个月,你跟学徒工一起学习厂里的制度,还有思想文明建设内容。学习完再公布你们去的各自车间。”

    谢慎泽总算把目光落到云燕脸上,看她一副认真的小表情,勾了勾唇说:“会有大班长带着你们,上课、吃饭、午休,还会到各个车间试工。”

    云燕说:“那要住在这里吗?”

    谢慎泽说:“倒是有单身宿舍,你属于一级工,可以申请。”

    听到申请云燕懂了,申请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她得排队。

    副科长往他们俩脸上偷偷瞟了几眼,她发觉新来的谢科长面对云同志明显话多了点。

    不像刚才唬着脸,说话冷冰冰地,把一个新张的男同志吓得结结巴巴。

    “在忙啊?”门没关,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云燕转头去看,发现是秋收时候厂里派到绒花巷收棉花的那位女主任。

    “这位是阮主任。”副科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科新科长谢同志,这位是云同志,这次招工考试的状元。”

    “你好谢科长。”

    阮主任留着爽利的干部头,戴着一副度数不浅的眼镜。

    她侧目看眼云燕,正在回忆在哪里见过,毕竟小姑娘长得太过标志,一眼难忘:“云同志,厉害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咱们是在哪里——”

    “绒花巷棉田。”谢慎泽此刻适时地开口说:“她把棉花贩子给抓住了。”

    阮香玲笑起来有两颗酒窝,显得很和蔼:“那我记起来了,当时就听说是位小姑娘让孩子们找到萝卜章的。后来厂里着急,特意让我去收棉花。”

    云燕说:“多亏您,今年的棉花卖的好,乡亲们都很高兴。”

    阮香玲连连点头说:“这就好啊,最辛苦的就是棉农。一年的汗水不能白流。”

    棉四厂收棉花规定了棉花品级质量的价格,在人为能给出的价格中,阮香玲给的最合适。

    谢慎泽不知有意无意地说:“对了,上次她还跟刘主任在地里打赌,刘主任输给她了。”

    说的就是那次浇水的事,刘主任非要不浇水,差点让棉花减产。

    这件事厂里面也有人谈论过,据说狠狠地打了刘主任的脸。

    他为人心眼小,喜欢在工作上给别人使绊子。还自诩专家,承受着棉农们的尊重更是趾高气昂。

    被个小丫头打脸这件事,成为他职业生涯的耻辱。

    新职工分配车间,是三位主任分,其中就有刘主任。

    可想而知,若是云燕运气差点,分到刘主任车间里,小鞋能让她穿烂。

    这事在场的人都知道,谁都不是傻子。

    阮香玲肯定也听过,沉默半响说:“谢科长,麻烦你把她分到我的车间里吧。”

    谢慎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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