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坎坷的山林小道里，颠簸不停的马车已缓慢行驶了近一个半时辰，马上便要驶出襄阳的地界。
天空已被蓝黑的墨色浸透，无云无月，只有几点惨淡的疏星，稀稀落落地挂在无边的夜幕中。
路边的深林幽暗无声，很长的一段路途上，前后皆不见人马，孤零零的只有这一架小马车经过。
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怀信转头，对从车帘后探出头的春华道：“春华姐姐，这路远得很，姐姐不妨休息会儿……”
见春华在嘴前竖起手指，怀信立即噤声。
“女郎睡着了，且小心些驱车。”
轻声叮嘱怀信后，春华将车帘掩密，侧身靠在车壁，闭目休憩。
马车正缓缓地攀爬一处陡坡时，马儿急遽地发出极为痛苦的嘶鸣声，车内半睡半醒的二人顿时睡意全无。
春华的手指还未碰到车帘，便听见怀信大喝：“不要出来！”
两发冷箭倏地射中右侧马儿的脖颈与眼睛时，怀信当即抽出身侧的短刀，砍断与其相连的缰绳。
马鞭猛烈地抽在还未受伤的另一匹马上，本就受惊的马儿嘶鸣几声，拉着马车疾速越过陡坡。
怀信咬牙，奋力拉紧缰绳，马车却不受控制的朝山坡下奔去。
马车后传来纷杂杳乱的马蹄声，三名黑衣人紧追不舍。
从车窗外探回头的春华当机立断，朝怀信喊道：“我带女郎进山林罢，没有其他办法了！”
“好，千万小心！”
春华扭过身，见岑吟面色苍白，一手紧紧地抓着车窗沿的木棱，一手抵着脑袋。她急忙安慰被吓坏了的女郎，“女郎别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抓过岑吟的双手放在胸前，她飞快地嘱咐：“待会儿跟着我一起跑，跑得越快越好。”
春华用力地一捏手心里冰凉的一双手，吃痛的女郎眼神聚焦了些许，轻点头回应。
“前面拐弯处的土丘，往左边跳！”怀信对拉开车帘的春华指明跳下马车的地点。
怀信低声念：“三，”
春华牢牢地抓着岑吟的左手。
“二，”
春华猛然伸手，一把扯过车座上的幕篱戴在头上。
“一，跳！”
马鞭剧烈地抽打马儿，马车眨眼间便在岔路口拐了个弯疾驰而去。
一身黑衣的三人紧追着马车，马蹄踏过的土地飞扬起的尘土随风飘散开，蹲身隐没于土丘后草丛中的二人连忙捂住口鼻，以免因吸入鼻中的微尘呛咳出声。
当不再听见半点儿马蹄声时，二人才从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探起身、跑出来。
大路上，已不见他们的身影。
春华拉起岑吟的手，径直向只能容许一两人并肩行走的小道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路旁出现了一块深埋着的、标志地界的石碑。
春华上前，凑近仔细辨认上面的字后，向低下身气喘吁吁的女郎道：“罗安县，我们竟到了、阜城地界。”
岑吟皱眉摇头，“阜城，不是已经被……”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也只有去罗安县了。”
岑吟也是这样想的，刚走了几步，便听见春华唤她停下，“女郎且等等。”
岑吟转身，疑惑地看向在一个泥坑边弯下腰身的春华。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黏糊糊的泥巴被涂抹在脸上。
“我们女郎这般貌美，须得用此遮掩一番。”
二人不敢再耽搁，快步行走在荒芜的小路上。
哪怕一路来都不见黑衣人，春华仍一直悬吊着一颗心，更始终担忧亲身引开杀手的怀信的安危，因此也就没有发现，她的贴身玉佩，早已不知遗落在了何处。
马有失蹄，由于同伴死亡的刺激，与急速奔腾数十里的竭力，马儿已筋疲力尽。而黑夜下已昏花了眼，忽然一蹄踏空，带着车厢轰然向山崖底垂直落下。
追杀至此的三名黑衣人急急勒马，两人驾马在崖顶来回转兜。
为首的黑衣人调转马头时，凭直觉断定：“不好，返回！”
当第三匹马跑过数棵粗壮的、枝叶繁茂的树木时，一枚短箭，倏然从其间一棵老树的树梢间精准射出。
黑衣人当即喉头喷血，栽下马背，倒毙于地。
同行的二名黑衣人双双闻声回头，见怀信已从树干跳至马背上，二人飞快地拔出长剑。
缠斗良久，怀信与二人胜负难分，三人身体多处皆负了伤。
东北方向的夜空中，传来一声特殊的鸣镝，一束橙红色的烟花伴随闪现。
本欲与怀信缠斗比拼至力竭身死的黑衣二人，自空中收回视线，对视一眼，同时朝地面甩下一颗烟雾弹。
抬袖掩捂口鼻的怀信，冲进还未散尽的大团烟雾里，而后翻身上马，紧追驾马回头的二名黑衣人。
在这四野无人的荒郊，突兀响起的鸣镝声，同时传入了数人耳中。
空中一闪而逝的橙红烟花下，长身立于百余步外的一人影，遽然映入二人眼中。
短短瞬息，一切又归于黑暗。
春华用力一推岑吟，大喊：“分头跑！”
黑衣男子身形未动，静静地看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
“你杀哪个？”一黑衣女子宛如鬼魅，无声出现在黑衣男子的身后。
女人伸长手臂到男子面前，一块晃来晃去的玉佩，垂勾在那右手小拇指末端。玉佩搅乱了夜半时分的湿冷寒气，代之以浓重混杂的脂粉熏香。
男子面色冷漠，抬脚朝右侧的草丛走去。
女人勾唇哂笑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区区岑氏女，也配我出手？”
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冷声问：“丫鬟配？”
女人语塞，气愤地向左侧追去。
跑进密林后没多久，岑吟便停下来，拔下一根发簪，迅速将妨碍奔跑的两层外裙划破至小腿肚，边跑边将扯下的布条缠绕在腰带上。
在“疾奔”中，耳畔唯有呼呼而过的风声，一棵棵树木与一丛丛杂草，飞快地向后而退。
女郎纤细的身形，一味地在幽深茂密的树林中穿来梭去。却不曾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树木，否则她就会发现，自己始终在黑衣男子的眼皮子之下。
岑吟猛然刹住脚步。
面前没有山路，或许是一处高坡，或许是一方断崖。
四周安静极了，她只听见自己极力压低的喘息声，与心脏的怦怦跳动声。
微抿干涩的嘴唇，她直直地向后退。
转过身时，却狠狠地止住了脚步，鞋履随之在沙石上，磨出一道鲜明的足迹。
黑衣男子眉梢微挑，他本以为要更走近些，她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二人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岑吟心口微凉。
黑衣人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向她生命的倒计时。
在黑衣人距离自己还有二十步时，静立在原地的岑吟出了声，声音平静无波，“死要死个明白，可否请您告知买凶者？”
黑衣人恍若未闻，在距离自己还有十六步时，岑吟恳求：“请放过我的丫鬟，她是无辜的。”
黑衣人依然没有止步，在距离自己只剩下十二步时，岑吟轻晃了一下，隐约是因眼见马儿倒于地面、血流满地，整个脑袋开始晕乎。
岑吟低声喃喃一叹：“可是，四哥还在等我回家。”
十步外，黑衣男子猛地停下驱近的脚步。
岑吟毅然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眼前的黑衣人，“我不知你的雇主是何人，但我与你在过往的十七年，大抵无冤无仇罢？我的丫鬟受我所累，遭此杀祸，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罢。”
黑衣人并未遮掩面容，因而，岑吟看见他的一双眼睛正出神地盯着她。
岑吟微怔。
“可以。”
黑衣人冷冷命令：“把泥巴擦去。”
岑吟不明所以，但遵从着，立即扯下腰间的一片碎布，杂乱无章地擦脸。
不出两息，岑吟疾声大喊：“快通知他！”
话音刚落，夜空中绽出两道蓝色波纹。
借着蓝色的亮光，他在短短的三息内，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不，在第一息，他便已完全看了个清清楚楚。之后的两息，不过是与记忆至深处的影像，遥遥相接。
“你，跟我走。”
黑衣男子的命令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岑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之后呢？你不怕受我连累，被追杀么？”
黑衣男子无声一笑，“无人杀得了我。”语罢，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接到放生令后的郝嫣，循迹而来时，这句狂妄至极的话，远远地传进抖动的右耳里。她哼哧讥笑出声，眼里却愈加显出几分柔媚与昂扬得意。
“您非出尔反尔之人。”
“您的恩情，我来生再报。”
黑衣男子遽然回神，眼见岑吟已退至山崖边，他面色骤变，如疾风般朝她掠去。然而太迟了，女郎的双脚已经悬空。
一道长鞭自身后迅捷袭来，黑衣男子不躲分毫，毫不顾忌，欲直往山崖下跳去。
长鞭中部的几节，一瞬转了劲，黑衣男子被重重地甩向一旁的枯树干。
黑影自树梢间飞掠而下，黑衣女子手中的长鞭顺势往山崖探去，毫不费力地紧勾住女子的一侧脚腕。
长鞭顺着手肘一翻，一个人影随即在半空中任意飞抛，黑衣男子腾身而起，将长鞭末端的女郎接入怀里。
见此，黑衣女子大怒，用力旋转收束长鞭。
缠绕脚踝处的尖利细密的铁丝，骤然嵌入肌肤，岑吟痛苦地闷哼一声。
靠近脚踝的一节长鞭被大手紧攥住，黑衣男子狠厉地看向长鞭另一端，“放手。”
手下的长鞭却在不停地绞紧，一束束铁丝深深扎进骨头的兹呲声隐隐入耳。
怀里的女子痛得直倒吸凉气，他厉声道：“放手！”
“沈无灼，你竟敢违背杀令！”
男子背上的长剑铿然出鞘，黑衣女子瞳孔一缩，不甘心地关闭了长鞭的机窍。
一圈圈铁丝从骨头中相继旋出，那节长鞭已染上一层殷红。男子将一粒药丸，塞进已疼昏了的女郎口中。
远处，女人冷笑威胁：“叛阁者必被碎尸万段，从无例外。现在就杀了她，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不会在阁主面前揭穿你。”
然而，女人冒着怒火的双眼里，很快便不见男子怀抱女子远去的背影。
手掌紧握犹带血滴的鞭尾，斑驳血迹立刻沾满了左手。长鞭在空中呼呼挥舞了数下，血滴悉数离心飞出，只留下刺鼻的血腥味于长鞭尾端。扣动机窍，郝嫣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鼻尖前的尖刺，突然咧嘴一笑。
天空已被蓝黑的墨色浸透，无云无月，只有几点惨淡的疏星，稀稀落落地挂在无边的夜幕中。
路边的深林幽暗无声，很长的一段路途上，前后皆不见人马，孤零零的只有这一架小马车经过。
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怀信转头，对从车帘后探出头的春华道：“春华姐姐，这路远得很，姐姐不妨休息会儿……”
见春华在嘴前竖起手指，怀信立即噤声。
“女郎睡着了，且小心些驱车。”
轻声叮嘱怀信后，春华将车帘掩密，侧身靠在车壁，闭目休憩。
马车正缓缓地攀爬一处陡坡时，马儿急遽地发出极为痛苦的嘶鸣声，车内半睡半醒的二人顿时睡意全无。
春华的手指还未碰到车帘，便听见怀信大喝：“不要出来！”
两发冷箭倏地射中右侧马儿的脖颈与眼睛时，怀信当即抽出身侧的短刀，砍断与其相连的缰绳。
马鞭猛烈地抽在还未受伤的另一匹马上，本就受惊的马儿嘶鸣几声，拉着马车疾速越过陡坡。
怀信咬牙，奋力拉紧缰绳，马车却不受控制的朝山坡下奔去。
马车后传来纷杂杳乱的马蹄声，三名黑衣人紧追不舍。
从车窗外探回头的春华当机立断，朝怀信喊道：“我带女郎进山林罢，没有其他办法了！”
“好，千万小心！”
春华扭过身，见岑吟面色苍白，一手紧紧地抓着车窗沿的木棱，一手抵着脑袋。她急忙安慰被吓坏了的女郎，“女郎别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抓过岑吟的双手放在胸前，她飞快地嘱咐：“待会儿跟着我一起跑，跑得越快越好。”
春华用力地一捏手心里冰凉的一双手，吃痛的女郎眼神聚焦了些许，轻点头回应。
“前面拐弯处的土丘，往左边跳！”怀信对拉开车帘的春华指明跳下马车的地点。
怀信低声念：“三，”
春华牢牢地抓着岑吟的左手。
“二，”
春华猛然伸手，一把扯过车座上的幕篱戴在头上。
“一，跳！”
马鞭剧烈地抽打马儿，马车眨眼间便在岔路口拐了个弯疾驰而去。
一身黑衣的三人紧追着马车，马蹄踏过的土地飞扬起的尘土随风飘散开，蹲身隐没于土丘后草丛中的二人连忙捂住口鼻，以免因吸入鼻中的微尘呛咳出声。
当不再听见半点儿马蹄声时，二人才从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探起身、跑出来。
大路上，已不见他们的身影。
春华拉起岑吟的手，径直向只能容许一两人并肩行走的小道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路旁出现了一块深埋着的、标志地界的石碑。
春华上前，凑近仔细辨认上面的字后，向低下身气喘吁吁的女郎道：“罗安县，我们竟到了、阜城地界。”
岑吟皱眉摇头，“阜城，不是已经被……”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也只有去罗安县了。”
岑吟也是这样想的，刚走了几步，便听见春华唤她停下，“女郎且等等。”
岑吟转身，疑惑地看向在一个泥坑边弯下腰身的春华。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黏糊糊的泥巴被涂抹在脸上。
“我们女郎这般貌美，须得用此遮掩一番。”
二人不敢再耽搁，快步行走在荒芜的小路上。
哪怕一路来都不见黑衣人，春华仍一直悬吊着一颗心，更始终担忧亲身引开杀手的怀信的安危，因此也就没有发现，她的贴身玉佩，早已不知遗落在了何处。
马有失蹄，由于同伴死亡的刺激，与急速奔腾数十里的竭力，马儿已筋疲力尽。而黑夜下已昏花了眼，忽然一蹄踏空，带着车厢轰然向山崖底垂直落下。
追杀至此的三名黑衣人急急勒马，两人驾马在崖顶来回转兜。
为首的黑衣人调转马头时，凭直觉断定：“不好，返回！”
当第三匹马跑过数棵粗壮的、枝叶繁茂的树木时，一枚短箭，倏然从其间一棵老树的树梢间精准射出。
黑衣人当即喉头喷血，栽下马背，倒毙于地。
同行的二名黑衣人双双闻声回头，见怀信已从树干跳至马背上，二人飞快地拔出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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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方向的夜空中，传来一声特殊的鸣镝，一束橙红色的烟花伴随闪现。
本欲与怀信缠斗比拼至力竭身死的黑衣二人，自空中收回视线，对视一眼，同时朝地面甩下一颗烟雾弹。
抬袖掩捂口鼻的怀信，冲进还未散尽的大团烟雾里，而后翻身上马，紧追驾马回头的二名黑衣人。
在这四野无人的荒郊，突兀响起的鸣镝声，同时传入了数人耳中。
空中一闪而逝的橙红烟花下，长身立于百余步外的一人影，遽然映入二人眼中。
短短瞬息，一切又归于黑暗。
春华用力一推岑吟，大喊：“分头跑！”
黑衣男子身形未动，静静地看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
“你杀哪个？”一黑衣女子宛如鬼魅，无声出现在黑衣男子的身后。
女人伸长手臂到男子面前，一块晃来晃去的玉佩，垂勾在那右手小拇指末端。玉佩搅乱了夜半时分的湿冷寒气，代之以浓重混杂的脂粉熏香。
男子面色冷漠，抬脚朝右侧的草丛走去。
女人勾唇哂笑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区区岑氏女，也配我出手？”
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冷声问：“丫鬟配？”
女人语塞，气愤地向左侧追去。
跑进密林后没多久，岑吟便停下来，拔下一根发簪，迅速将妨碍奔跑的两层外裙划破至小腿肚，边跑边将扯下的布条缠绕在腰带上。
在“疾奔”中，耳畔唯有呼呼而过的风声，一棵棵树木与一丛丛杂草，飞快地向后而退。
女郎纤细的身形，一味地在幽深茂密的树林中穿来梭去。却不曾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树木，否则她就会发现，自己始终在黑衣男子的眼皮子之下。
岑吟猛然刹住脚步。
面前没有山路，或许是一处高坡，或许是一方断崖。
四周安静极了，她只听见自己极力压低的喘息声，与心脏的怦怦跳动声。
微抿干涩的嘴唇，她直直地向后退。
转过身时，却狠狠地止住了脚步，鞋履随之在沙石上，磨出一道鲜明的足迹。
黑衣男子眉梢微挑，他本以为要更走近些，她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二人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岑吟心口微凉。
黑衣人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向她生命的倒计时。
在黑衣人距离自己还有二十步时，静立在原地的岑吟出了声，声音平静无波，“死要死个明白，可否请您告知买凶者？”
黑衣人恍若未闻，在距离自己还有十六步时，岑吟恳求：“请放过我的丫鬟，她是无辜的。”
黑衣人依然没有止步，在距离自己只剩下十二步时，岑吟轻晃了一下，隐约是因眼见马儿倒于地面、血流满地，整个脑袋开始晕乎。
岑吟低声喃喃一叹：“可是，四哥还在等我回家。”
十步外，黑衣男子猛地停下驱近的脚步。
岑吟毅然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眼前的黑衣人，“我不知你的雇主是何人，但我与你在过往的十七年，大抵无冤无仇罢？我的丫鬟受我所累，遭此杀祸，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罢。”
黑衣人并未遮掩面容，因而，岑吟看见他的一双眼睛正出神地盯着她。
岑吟微怔。
“可以。”
黑衣人冷冷命令：“把泥巴擦去。”
岑吟不明所以，但遵从着，立即扯下腰间的一片碎布，杂乱无章地擦脸。
不出两息，岑吟疾声大喊：“快通知他！”
话音刚落，夜空中绽出两道蓝色波纹。
借着蓝色的亮光，他在短短的三息内，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不，在第一息，他便已完全看了个清清楚楚。之后的两息，不过是与记忆至深处的影像，遥遥相接。
“你，跟我走。”
黑衣男子的命令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岑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之后呢？你不怕受我连累，被追杀么？”
黑衣男子无声一笑，“无人杀得了我。”语罢，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接到放生令后的郝嫣，循迹而来时，这句狂妄至极的话，远远地传进抖动的右耳里。她哼哧讥笑出声，眼里却愈加显出几分柔媚与昂扬得意。
“您非出尔反尔之人。”
“您的恩情，我来生再报。”
黑衣男子遽然回神，眼见岑吟已退至山崖边，他面色骤变，如疾风般朝她掠去。然而太迟了，女郎的双脚已经悬空。
一道长鞭自身后迅捷袭来，黑衣男子不躲分毫，毫不顾忌，欲直往山崖下跳去。
长鞭中部的几节，一瞬转了劲，黑衣男子被重重地甩向一旁的枯树干。
黑影自树梢间飞掠而下，黑衣女子手中的长鞭顺势往山崖探去，毫不费力地紧勾住女子的一侧脚腕。
长鞭顺着手肘一翻，一个人影随即在半空中任意飞抛，黑衣男子腾身而起，将长鞭末端的女郎接入怀里。
见此，黑衣女子大怒，用力旋转收束长鞭。
缠绕脚踝处的尖利细密的铁丝，骤然嵌入肌肤，岑吟痛苦地闷哼一声。
靠近脚踝的一节长鞭被大手紧攥住，黑衣男子狠厉地看向长鞭另一端，“放手。”
手下的长鞭却在不停地绞紧，一束束铁丝深深扎进骨头的兹呲声隐隐入耳。
怀里的女子痛得直倒吸凉气，他厉声道：“放手！”
“沈无灼，你竟敢违背杀令！”
男子背上的长剑铿然出鞘，黑衣女子瞳孔一缩，不甘心地关闭了长鞭的机窍。
一圈圈铁丝从骨头中相继旋出，那节长鞭已染上一层殷红。男子将一粒药丸，塞进已疼昏了的女郎口中。
远处，女人冷笑威胁：“叛阁者必被碎尸万段，从无例外。现在就杀了她，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不会在阁主面前揭穿你。”
然而，女人冒着怒火的双眼里，很快便不见男子怀抱女子远去的背影。
手掌紧握犹带血滴的鞭尾，斑驳血迹立刻沾满了左手。长鞭在空中呼呼挥舞了数下，血滴悉数离心飞出，只留下刺鼻的血腥味于长鞭尾端。扣动机窍，郝嫣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鼻尖前的尖刺，突然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