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易和平安公主无故受罚,这里面窠臼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尚药局知道这件事的几个小药童无缘无故就没了踪影。

    只不过到底还在控鹤监上任,一下从监丞贬为了奉御,原来的那些手下竟然同自己成了平级,张之易到底是意难平。

    别人问起来,只得说陛下觉得贴身侍奉之事还须得他事必躬亲才行,故而降了一职望他多承圣宠。

    可别人却不知道,陛下身边须臾离不了的是张宗昌,他张之易对与圣宠之事,兴趣寡淡。

    也只有自家那个六弟,才会被武周氏的雷霆雨露,迷得不能自己,他对那个老妪,甚至是厌恶极了的。

    他爬上她的卧榻,从来为的是旁的东西,尔今这样的情形,他若不立下不世之功,恐难再出头。

    玄灵子一早便被召进了张府,几个人关起门来商讨大事。

    “崔珩果真不是你要找的人?”张之易面色不佳,纤长的手指微微握着三彩茶盏,却不知为何,那茶盏有些不稳,“我们明明在府君庙看见的人是他。”

    “不是,我那日近身端详过了,又探了此人的底细,却不是妖星,况他面格贵气,不可言表,又带着一丝紫气,我一时难以判断究竟是什么来路。”

    在场的唯一一个女子娥然说道,她粉面青鬓,颜色娇艳,可不正是筵席上的绿珠儿吗?

    “紫气?”这两字引起了张之易的揣摩,“紫气莫非就是皇气?”

    绿珠儿点头。

    “这倒是奇了,一介三品大员的庶子,却带着皇气,难不成他要造反?六郎,他秋闱时报名的生辰你去取给道长,让他细细推演,究竟是什么来路。”

    张宗昌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对兄长如此小心有些不解。

    “五哥,他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狂妄小子,难不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我看皇上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不是还未到手吗?若真的到手了,几日便就腻了。”

    张之易斜睨了弟弟一眼,将手中的三彩茶盏放在了案上:“一时兴起?你真以为皇上是想收他做男宠?”

    “难不成还有别的想法?”崔珩的颜色确实当世罕见,皇上好男色又是众所周知,况且他现在也与清河郡主解了婚约,名义上更是无可阻挡。

    “若真的只是想收男宠,为何让他去考最难考的秀才科,明明过了秋闱,还让他紧接着春闱,明明收进了控鹤监却一碰都不碰,而今还把他放在了那么紧要的麟台上。收男宠而已,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行事,皇上反其道而行,你还以为只是收男宠吗?”

    “皇上其实是看上了他的才能,想要力捧他入仕?”

    “要知道,他的父亲崔玄暐,是皇上一手提拔的近臣,如今觉得虎父无犬子,看上了他儿子的才能,亲扶上仕途,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五哥你说得有道理,可既然这人心在仕途,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可是佞臣,与前朝一向没有交集。只要负责伺候好皇上,自然有无尽的荣华。

    张之易不想同弟弟多言,在他心中,武周氏如日之恒,如月之升,永不灭堕,熟不知道他的倚靠,如今已经年老体迈,又还有多少时日呢?

    “道长,依你之见,这个崔珩,是不是你要找的妖星?如若不是,为何会出现在府君庙?”

    玄灵子沉吟了片刻:“这两日我也在想这古怪,绿珠儿的能力你我在月夕节的时候都见识过的,那嫦娥下凡不过是摄魂引魄的大幻之术,可在场的人包括皇上都以为毫无破绽,只有那崔珩一语道破,足以说明这小子是有几分道术的。故而要说他那日在府君庙能破了绿珠儿的摄魂术,也不是不可能的。故而他还真的不一定是那妖星。只不过如今我们已经在皇上面前说了绿珠儿便是妖星,只待要找到阴阳路引便能行事,如此事不尽快筹谋,恐为祸事。”

    原来在中正月那夜,便是这个绿珠儿当着众人的面,演绎嫦娥仙子下凡尘,虽说被崔珩当场揭穿,但是在事后,他们还是将这个绿珠儿引荐给了武周氏,立证她就是妖星在世,是皇帝行通天之事的关键之人。

    这实在是迫于局势,武周氏催地紧,而那寻人之事又迟迟没有音讯,况且真的要找到一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反而会不受控制,所以在这个环节玄灵子和二张自然就想着定要安插一个自己的人。

    如若最终找到了妖星,却不能为之所用,杀了便是。

    只是武周氏可没有那么容易忽悠,既然妖星已经找到,继而便要行事。玄灵子便想了个法子对皇上禀报,妖星虽然已经找到,奈何还缺几样法器还未炼成,还请陛下耐心着等候些时日。

    另一方面,他们加紧了筹谋,总算在府君庙钓上了一条大鱼来。

    可如今线索又断了,若崔珩不是他们要找的妖星,又是谁呢?

    “那日,先是一个女子被绿珠儿的歌声引出,崔珩继而才出,那妖星,会不会是那女子?”张之易突然说道。

    那日天色很暗,唯有月光星宸,绿珠儿的摄魂曲一出,他与手下躲在暗处,想要来个守株待兔。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抹纤细的身影,看不清容貌,只觉得身段袅娜,定然是个年轻娘子。只不过还未等那娘子走近来,崔珩便已经出现,两人不久便双双离去。

    “妖星可能是女子吗?”他又问了一遍。

    玄灵子的双眸变得阴沉:“即为妖者,必然不限男女。只不过那日宴席上,崔珩倒是不经意说起了府君庙之事,似乎毫无顾忌,言语之间,那夜听见摄魂曲的人不在少数。”

    “我的摄魂术,错不了的。即便是他崔珩有道术可破,寻常人根本无从躲起。所以那女子,我们切不能就这样放手了。”绿珠儿神色坚决,“张大人,是否查过崔珩身边的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张之易自然是查过的,不说府君庙之事,就是后来因为李璇玑看上了崔珩,按照惯例,崔珩身边的人他都查得个一清二楚了。

    可若说是女子?除了清河郡主李倾城,倒也没有听说起什么新鲜的段子。

    “我倒是在牡丹阁听说过这个崔珩的事情,”张宗昌骤然说道:“因为劝说皇上立太子的事情,梁王对我们一向心存芥蒂,武怀恩却是个两边不得罪的,多次在牡丹阁宴请我。说起了这个崔珩,他很是不齿,听说他虽然挂着清河郡公的头衔,表面上对郡主一片真心,实际上背着郡主养了个女子,也不是粉头,却是个绝色。”

    “武怀恩如何知道?又偏生与你说起?”张之易听到了绝色两字,不由想起那日月色下两人亲昵的行止,若说两人是寻常的主婢,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五哥你也知道,自从那小子进了控鹤监,又在皇上面前大出风头,端正月时还与那武怀恩结下了梁子,他自然心中不平。许是想我帮他出口恶气吧,在皇上面前搬弄搬弄。”

    “武怀恩想借刀杀人,你倒是机灵,没有着他的道。要知道对崔珩,皇上正在兴头上,你若是公开诋毁,岂不是显得你气量狭窄了吗?”张五郎总算对自己的弟弟满意了一次,微微颔首,“可这女子既在深闺中,你我想一探究竟,是难上加难的,这件事,还须得好好筹谋。”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入崔珩的眼?他张之易也不禁好奇起来。

    崔府门第森严,并不是那么容易打探地清楚的,况且崔珩所住的松筠院,更是铁桶一般。

    可万事运转自有运数,有的时候总归是人算不如天算,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

    控鹤监的风波过了,崔珩也离开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魂窟,到麟台任一个九品下的正字,竟然与李睿一个品阶。

    李睿心中实在不平,说起此事就幽愤满腹。

    “我好歹是正经的进士及第,景麟才过了秋闱,一个举子,居然跟我一个品阶,这说明了什么?”洛水边的归云居内,几个好兄弟凑在清幽私密的雅座饮酒。

    “说明什么?说明你长得不如景麟好?”裴素拿起一块樱桃饆饠,放进嘴里嚼,一言不合就说出了残酷真相。

    “咱们的这个皇上,也确实更欣赏样貌俊朗的,”袁晖笑了起来,“看来我的终南捷径有望了,真不一定要走科举之路啊。”

    “得了吧,你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早就没戏了。”裴素瞪了他一眼,“况且做臣子的哪有做巨富那么畅快,真进了官场就傻了。”

    “你不懂,”袁晖冲着裴素摆了摆手,“这世家名门,那么多子嗣,都会择一旁支经商,择一旁支行医,择一旁支出家修行,其余的都是走仕途光耀门楣,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裴素摇了摇头,嘴里的饆饠都未嚼烂,就鼹鼠似的愣听着。

    “这就叫官商勾结、黑白通吃,任你是求满天神佛,还是杏林养身,总归我家都有自己的人罩着。”

    “妙啊,这还真是妙,还是祖宗们思虑地周全。”裴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那就是说,如今景麟和子思走了仕途,我和你走了商道,可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商勾结了?”

    “怎么说话的呢?”李睿喝了口酒:“勾结两字能随便用吗?”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就让舅舅在军中为你谋了个职,左羽林卫校尉,去殿前执戟,总归是比你整日游手好闲来得好。”崔珩凉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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