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是北衙禁军之首,也是皇帝身边的十二卫队之一,是皇上的亲兵。校尉虽说品衔不高,可也是正经的武官,算是进了朝廷的编制了。

    崔珩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尤其是裴素,手上的饆饠都要被他给捏烂了,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教他实在是猝不及防。

    “为啥是北羽林卫?”

    “既然都官商勾结了,怎么能少得了你呢,只有进了羽林卫,才能做到黑白通吃吧。”崔珩道。

    众人自然是明白的,裴素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忍了,崔珩的大计,他可从未缺席。

    “你是铁了心要废了控鹤监?”李睿道:“你上回让我查的袁相国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如今袁怀寅在朝中虽然不受宠,可毕竟是老臣,皇上还是愿意听他一两句话的,只是袁澈进控鹤监这件事情到底丢了他袁家的脸,他不大愿意搭理此事,你真觉得凭袁澈一人,就能让皇上砍了控鹤监?”

    “袁澈不过是个由头,”崔珩早就胸有成算,“而袁怀寅如今不想管他侄儿的事,不代表往后不管,只要找到一个让他必须去管的理由便成了。”

    “究竟是什么理由?”

    “这袁澈年纪虽轻,进控鹤监之前家中也是定过亲的,听说二人在家乡时也是青梅竹马,可惜因为成为皇上的男人的缘故,这亲自然是结不成了,故而家中为他们退了婚。这袁澈既然曾经入过皇上的眼,器宇自然不凡,寻常女子又怎能甘心就这样被退了婚呢?而且还听说那女子家中正在为她物色夫婿。”

    崔珩说着,望向了袁晖:“你说若是她能演一出贞女守节,誓死不嫁的戏码来,会不会在朝中引起震动?”

    袁晖眼睛蓦地就亮了:“这好办,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传奇话本不喜欢痴心女子负心郎的故事?届时在各大寺院俗讲轮番唱一遍,袁怀寅不管他这个侄儿,也得管了。”

    “这成吗?”裴素还是有些狐疑:“这天底下还真有那么痴心的女子?”

    “你小看咱们大周女子了,况且这可是和皇上抢男人,能留名青史的。”崔珩看了他一眼,促狭道。

    在这归云居内,这事算谈妥了。而那厢,姮娘的桂花糖糕也腌渍好了,趁着日头好,她做了许多,着稚柳给裴府送了两笼,又让夕颜给卢府送去两笼。

    说起来,自姮娘搬到了明珠楼的后院,卢绾和张辞倒是来探视过两回。同在清化坊,两个宅子之间却还有一段距离。

    知道姮娘一切都安好,师徒两人便放了心,以免人多口杂,也就不大来了。多是夕颜在两处传递消息,互通有无。

    卢绾耐不住神都的日子,早就遁去长安厮混了。而张道人在卢府住了几日,可能是觉得都中的气秽不大适合清修,就从张辞那化了几十两银子,不知往哪个山上云游去了,故而整个卢府就张辞一人,镇日打坐修炼。

    夕颜送了糕来,他神色还是恹恹的,似乎心情不大好。夕颜也惹不起这个痴道人,刚要出门,却正好撞上了在卢府门前下轿子的女子。

    她一身秋水般的襦裙,年轻端庄的脸庞上隐隐透着一抹按捺不住的急切,明明已经梳着及笄的发髻,却仍然掩盖不了眉目间的活泼天真。

    这小娘子容色鲜丽,如一支开地甚好的芙蓉般,可夕颜见了却心中叫苦,这可如何是好?怎么这么巧,竟然就在这撞见了崔六娘崔珂呢?

    她连忙低头想避开,却被崔珂身旁的丫头一把扯住了袖子。

    “这不是五郎君院子里的夕颜吗?六娘子,你不是要找姮娘子吗?这不就撞上了?”

    崔珂俏脸一滞,连忙将夕颜拉住,拉着她往卢府门口迈了进去。

    而这一幕,却正被街角的一个身影给看得清清楚楚。

    “好你个夕颜,你家主子如今藏在哪?还不告诉我。”进了卢府的门,崔珂连忙开始询问。

    “这……这……六娘子恕罪,姮娘子的下落奴婢是万万不能透露的。”夕颜很是为难,眼前的六娘子平素与和娘子是最要好的,可偏生姮娘子住进明珠楼的事情,崔珩早就交代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统共也就这几个人知道。

    “连我都不说?五哥哥实在太过分了。”崔珂一脸愤然,可到底还是放开了夕颜。

    “你何必来我府上撒野。”清冷肃穆的声音蓦地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张辞一身靛青色的道袍,眉目清俊不着一尘,正提着一柄剑站在中庭。

    日头正好,金色的阳光穿行在乌瓦粼粼的缝隙中,在中庭的四边勾勒出一道光影交织、微波涟漪般的金边。

    所谓欢喜,春雷响惊蛰,夏雨打芭蕉,都是刹那瞬间的事情。

    望着那位执剑郎君,少女的心如同那地上的光影一般,泛起了再也不能磨灭的涟漪。

    她瞠目结舌地站了许久,感觉到自己的心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明明是我舅爷爷的府邸,我想来便来。”

    张辞不以为意,他走了过来,淡淡地看着她,似乎端详了许久,终于是皱起了眉头。

    “你究竟怎么回事?在思春?”她周身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他只在新婚夫妇的身上见到过。

    “你先回去吧。”他越过崔珂,向夕颜摆了摆手。

    这大好的机会,夕颜自然就福了福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崔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若木鸡愣了半晌:“你刚才说了什么?”

    “思春啊。”张辞眼睛都没眨一下,扫了下人们一眼,他们便噤若寒蝉地抱头遁走了。

    这宅子确实是卢绾的,可奈何卢绾一没有家室,二没有子嗣,又成天不着家,根本无从打理此地。长久以来,下人们自然就无法无天了。

    可自从这张郎君住进来之后,整个气象都不同了。

    张辞是卢绾的徒儿,却和他那放浪形骸的师父全然不同,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谨持戒律的,卯时便起,戌时而卧,子午坐香,早晚练气,吃长素,性皎洁,镇日不是看书就是练剑。

    那严正端肃的模样仿佛他才是卢绾的师父似的。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卢绾他也是尽心孝顺,虽说有些言语无状实在令他不齿,可本着良好的修养他还是硬着头皮受了。

    久而久之,卢绾自然是随他打理,这卢府上下,每个角落,每个下人都全然交给了张辞调弄,这些时日下来,这卢府竟然还颇有些红尘隐境的感觉。

    他戒律严苛,又不喜欢人在此喧闹,下人们自然怕了他。所以说这府邸,看起来还姓着卢,实际上早该改姓张了。

    “呆道士,你刚刚说我思春?你什么意思?”崔珂柳眉微竖,瞪着他。

    张辞慢慢悠悠地走回了廊下,收起了宝剑,将案上的桂花糖糕打开一笼。

    香气扑鼻,这白嫩嫩的小糕饼想必是好吃得紧。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的香甜和米香的软糯煞时充斥着他的口腔,果然是好东西。

    嚼了一会儿,眼角却瞥见了还呆愣在中庭的女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在思春,你总比我要清楚究竟思的是谁吧。”

    崔珂不敢置信,她刚才确实被他狠狠地撩动了心弦,可这怎么可能,怎会被他如此笃定地说出来呢?她觉得头皮发麻,可看着他黝黑的视线,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张辞见她脸都红了,可周身那怪异的气息还是绕之不散,心下觉得奇怪。

    “你来我府上做什么?你到底闺阁女子,能随意进出男子的府邸吗?”

    “我是来找舅爷爷的,”崔珂一下就慌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我是想来打听姮娘如今在哪。五哥哥就是不愿意同我说,可我实在是担心她。”

    “师父已经去长安了,至于你,且管好你自己就行,别操心姮娘的事儿,有我在她身边,还能让她出什么事吗?”提起姮娘,张辞显而易见地心情不大好。

    “这是……”崔珂看见了案上的桂花糖糕,伸过手去:“这是姮娘做的吧,夕颜给你送过来的?我也尝尝。”

    “干什么,”张辞打了崔珂的手一下,护食地抢过提笼:“你想都别想,这些可都是我的。”

    手背传来一阵疼,可却没有心口上的疼那么厉害。

    “我不同你抢了,”她幽幽地说道,“姮娘做的东西,你又怎么可能舍得分给别人。”

    张辞点了点头,确保提笼里的桂花糖糕都安全了,这才又放回案上。

    他又啃了一口香甜的糖糕,让美好的滋味充分在口腔中辗转绽放。

    他闭上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混合着阳光的热度,在他漂亮的脸上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她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心上缓缓地撕裂开了一个小口,让她无所适从,又让她疼痛难忍。

    “呆道士,你就那么喜欢姮娘吗?”她听到自己突然这么说道。

    张辞睁开眼,看向那个一脸怅然的女子,她表情很难看,可他却不懂为何她会有这么奇怪的神情:“被你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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