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出“贯日斩邪”的人,正立于云端,手中只有一把流云所化的剑。他逆光而立,穿着和姜南相同的衣服,却用发带敷目,不见其容貌。如瀑长发随清风飘动,流转在初晨的日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雪肤黑发,冰肌玉骨,端的是一派鸾姿凤态的谪仙人,浩浩然如松柏,皎皎兮似明月。却有肃杀之气萦绕身侧,哪怕有日光作配镶作边,却也似七杀之星今下凡。

    宋剑心朝着来人的方向嘲弄地笑一下,便倒在宋十鸢怀中再次陷入昏迷。

    宋十鸢只好用右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却被他到着向后一倒,险些要摔倒在地。所幸,金玺羽及时出现在她身后扶了一把。

    玉禅被一柄云剑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伤口涌出血黑色的血。

    来人提着云剑走到玉禅身侧,抬剑欲给他最后一击。

    “清越仙君!且慢!”又有两大小老和尚从南面赶来。前方那个和尚是一副菩萨低眉、慈悲六道的感觉,但眼角长出了皱纹。

    长得有点像唐僧老了以后的感觉啊。宋十鸢心道。

    玉禅听到和尚的声音突然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烈挣扎起来,往和尚的方向艰难看去,看清来人后,左眼忽地流出血流,盖在了眼尾的那抹红晕上,又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猛的用手将自己的脸全部掩盖住,浑身颤抖趴在地上,他刚刚挽的头发现在已经散了,那种月桂发簪不知道掉落何处,刚换的衣服已经裹满了泥土,甚至鞋子都掉了一只,受伤的右眼因为魔力的溃散,保持不住人形化成了虫子的复眼,就连隐藏在人皮下的翅膀都快要露出来了,“我现在不能见他,我不能见他,太丑了,现在不能见他”

    和尚走到玉禅的另外一侧,向着来人做了个佛礼,开口道:“清越仙君,还请您先网开一面,此妖物和老衲还有一段因果,老衲要将此妖物带回上佛宗,净化他身上的恶业,顺便了却这因果。”

    沈确做了个请的手势,剑便化成流云随着清风飘走了。

    和尚蹲了下来,摸了摸玉禅的颤抖的背脊,随即玉禅就化作了一个蝉,和尚将那蝉拾起,藏到自己怀中保管好。

    无界见来人,瘸着腿走到和尚身边,向着和尚双手合十道:“掌门方丈、师叔。”

    宋十鸢躲在后面和金玺羽说悄悄话,“无界的掌门方丈是谁啊?”

    “你不知道?”金玺羽惊道。

    “我干嘛要知道啊?”宋十鸢一脸莫名其妙,“我就一村姑。”

    现在知道她身份的玉禅变成了不会讲话的知了,这三小辈看着是达成协议,是不会讲将她的身份往外说。自己又是重新投胎过了,长相、声音、身形和三百年前的自己完完全全不一样,连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刚刚自己写的那些符,全是血刺啦胡的,能被人看出啥才有鬼了,被人问起就说自己手掌受伤,受了惊四次逃窜时抹到的。怀中的符纸早就化成齑粉了,刚刚宋剑心怀中的符纸,她也摸过了,也已经没了。宋十鸢现在哪怕面对沈确都十分安心。

    ......吧。

    等宋剑心醒了,她就带着宋剑心下山跑路。往最北最偏的地方跑!

    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他俩的悄悄话当然是大家都听见了。

    那和尚向宋十鸢做了个礼,“老衲妙法,这是我的小弟子道光。”

    道光也向宋十鸢做了个礼。

    宋十鸢连忙回礼,“两位大师好。我叫宋十鸢。”

    沈确听闻将脸转到这个方向,宋十鸢感觉他好像在看自己,她楞了一下,这名字是自己的真名!三百年前,她嫌取名字太麻烦了,就直接用了现代的名字。现在,本来老光棍爹爹打算给自己取名叫宋雪花的,她嫌太土了,改回了“宋十鸢”。

    放宽心,叫这名的千千万万,不要反应过度。宋十鸢安慰自己。

    秒法将目光移到了宋十鸢还在渗血的左手上,笑了笑,道:“宋施主,老衲先给你用点药吧。”

    “哦,哦。好,谢谢大师。”宋十鸢现在才想起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血刺啦胡的,脸上干得厉害,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抹在脸上血干掉了。“我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麻烦大师先帮我看看我哥哥吧。”

    沈确顺势将脸转向宋剑心,皱起了眉。

    宋十鸢看着沈确的表现,不清楚他为什么遮着眼睛,而且,看他的表现也不像瞎子啊。

    大概是宋十鸢看沈确的目光太过炽热,沈确将脸又转了回来,好像在盯着她。

    陆陆续续已经有村民开始醒了过来。

    道光上前向他们解释,又指挥着众人将还没清醒的村民和村民尸体抬下山去,随后跟着村民下坡去处理后续事情。

    姜南也终于清醒过了。宋十鸢等人因为村民的目光太过火热,都躲到那破庙里去了。

    宋十鸢终于用上了伤药,洗干净了脸,但是左手手掌的伤太深了,哪怕用的是金家最好的药。之后,也许左手功能会受到影响,最好找闻香峰的夏峰主看一下,妙法嘱咐道。然后,宋十鸢就看见沈确皱起了眉,她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想说,努力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金玺羽除了被姜南捅了个窟窿,其他都还行。

    无界是所有人里伤的最重的,但包扎得好,伤药也是上好的,皮外伤过段时间就会好,至于修为只能从来开始再练过。

    姜南进去庙内,就直接往沈确面前一跪:“师尊,是弟子学艺不精!”沈确罚他去玄英峰再精进一年,便让他起来了。姜南背着宋十鸢和沈确小声说着什么,但宋十鸢听不清,只能心不在焉地等在妙法边上,等着他给宋剑心诊断完。

    妙法皱着眉,收回了手,道;“宋施主,令兄性命无碍,但这昏迷恕老衲才疏学浅,这伤估计只有闻香峰的夏峰主能治。”

    “谢谢大师。”宋十鸢还是非常感谢地向妙法双手合十一拜道。

    沈确不知和姜南交代了什么,摸索着往破庙后门去。

    眼见沈确离开破庙,宋十鸢才凑到姜南跟前道:“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闻香峰的夏峰主?”

    “你说的是什么话?令兄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会去求夏师叔救令兄的!”

    宋十鸢感动地点了点头,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符咒能不能还我?”

    姜南一脸尴尬,“你那符咒,我清醒后就不见了?”

    “啊?”宋十鸢突然感到右眼皮狂跳。

    这时,金玺羽也凑了过来,问道;“你师尊的眼睛怎么了?没听说清越仙君眼睛不好啊?”

    姜南一脸沉重地说“我师尊说他出了关,就发现眼睛看不见了,只能看到活物的灵气,死物是一概看不见了。”

    “我出去一下。”宋十鸢想了想,还是得找到那张符纸。

    见宋十鸢出了门,金玺羽勾住姜南的肩膀问道,“你刚才给我挤眉弄眼干嘛?我刚刚见你进门的时候,手腕里好像塞着一张纸啊。也就宋姑娘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才没发现的。”

    宋十鸢出了破庙的门就仔仔细细地在刚才姜南所在的地面上检查着,努力回想刚才姜南行动轨迹,又考虑到天亮前莫名刮起的大风,把整个前坡都走了一遍,都没见着那不过手掌大的符纸。

    顺着寸草不长的坡,宋十鸢一不留神就绕到了破庙后,直到那矮矮小小的塔在阳光照射下投出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住。

    沈确就站在塔前,挺拔的如同青竹。发带敷面看不全相貌,露出的嘴唇不带血色,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宋十鸢。

    这坡是荒的,庙是破的,塔是矮的,独他如遗世独立的仙人,连夏天炎热的风都对他格外宽容,带着眷恋轻声在他耳边低语。

    宋十鸢与他单独相处时,心中其实还是发怵的,只能开口叫道:“沈仙师,您在这啊?”慌张地随便看了一圈,“那我先走了。”想转手就走。

    沈确见她想走,皱眉急行几步想拦住她。

    宋十鸢见他快步上前,瑟缩着退了半步,又不想被他察觉什么,也不敢退得太过,整张脸皱在一起,混身散发着抗拒的味道。

    沈确听到她退了半步,也只能停下步子,也往后退了一步。藏在发带下的眼神微微一颤,无神的眸子动了动,往前伸了一寸的手退了回来,背到身后紧紧地握成拳,声音有些发紧,只能点了点头。

    宋十鸢转头离开,步子越来越大,走得越来越快,直到离开了破云坡,就被好事的村民围住了,在村民的包围中,她才敢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衣男子,保持刚才的姿势,只有如瀑长发在随风飘动,看着有点孤寂。

    打发走了好奇的村民后,收拾点简单的行李,已经接近了中午了。宋十鸢问隔壁的老嫂子借了厨房,简单地了几碗素面,往破庙赶去。

    姜南、金玺羽和无界三个人凑在破庙门口下,在讨论着剑招。

    “你们在干什么?伤好了?”宋十鸢看着这三人好奇发问。

    “哈哈,不太敢进去。”姜南不好意思说。

    “他师尊在里面。”金玺羽往庙里努了努嘴。

    “那你们吃面不?”宋十鸢问道。

    “吃!”三人齐声道。

    宋十鸢将六碗面分了,虽然沈确和妙法已经辟谷了,但是妙法还是吃了几口,反而沈确慢条斯理地将整碗面吃完了。宋十鸢没什么胃口,也只吃了几口,三个小辈将宋十鸢和妙法剩的面都分食干净。

    “......你们真这么饿的话,跟我下去。我在帮你们煮点?”宋十鸢看着三个还在意犹未尽的人问道。

    “好。”金玺羽赞同道。

    沈确搁下了筷子发出了一声轻响。

    姜南连忙拉了拉金玺羽的衣服,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够了。”

    吃完了面,姜南帮宋十鸢使了个清洁咒洗干净了碗。几人又只能干巴巴地坐着,那三人又开始往门口挪。

    宋十鸢坐在宋剑心边上,用眼神细细描绘了宋剑心的眉目。到底什么时候长大的,好像长大之后,就没好好看过宋剑心的长相。他舒展着眉眼的时候,总是带着春风的温柔,她怎么会把他和沈确搞错呢。

    宋十鸢坐了会,总有种有鲠在喉、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她。她偷摸瞄了一圈,也没见什么不对,扭了扭身子,没话找话地开口:“我刚回村的时候,看到道光大师好像已经给亡者超度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妙法大师,你和那个妖怪过去发生了什么吗?您怎么会和他有因果”

    妙法听闻,叹气闭眼,念了句阿弥陀佛,“这妖物沦落到此,皆因老衲。

    大概450年前,云揽月仙师将一条恶蛟封印在黄河边上的澍水城下,未过百年,恰遇上黄河泛滥,水位上涨,倒灌入澍水城内,那恶蛟借机打破两道封印,在澍水城内大肆作乱。

    老衲和妙空师弟二人当时凑巧游历到黄河边上,受世人所托,去往澍水城治水、除妖。但是,当年,老衲和师弟技艺不精,与那恶龙都至力竭,才勉强将那恶蛟再次封印,但那恶蛟在封印前打出最后一击,老衲和师弟都已经无力抵挡,被打散两地。

    老衲当时被玉兰馆的玉禅先生所救,委托一农户照料。后来,在日常照料中,老衲与玉禅先生互生情愫,老衲本想还俗,与玉禅先生求一世相守。但天不遂人意,秒空师弟找到老衲说,恩师被歹人所害,整个上佛宗群龙无首,老衲不忍看到养育老衲的宗门的惨状,与玉禅先生道别,约定等上佛宗回到正常,老衲便回去。

    等一年后,老衲回到玉兰馆,却发现物是人非。附近的村民说,一年前整个玉兰馆连夜搬迁。老衲再在苦寻了一年有余都没见玉兰馆人的踪迹。秒空师弟便劝老衲回了上佛宗了。

    后来,等秒空圆寂的时候,才和老衲坦白,当年,老衲一回到上佛宗,师弟就回到了玉兰馆,用钱遣散了整个玉兰馆,而玉禅先生不肯离去,郁郁而死。

    不料多年后,玉禅先生会入魔,这都是老衲的错。”

    宋十鸢听闻,刚想宽慰秒法几句,玉禅化作的蝉竟然在妙法胸口发出蓝绿色的光,竟然发出了灵力爆动。

    随即,宋十鸢眼前黑光一闪,就被沈确抱着急退了几步,直到乘着云剑升至半空之中。

    宋十鸢被沈确双手紧紧捆着,那手竟然有些许的颤抖,但是抱着很稳,如同宋十鸢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物。宋十鸢浑身发僵,根本感受不到沈确的异常,后背密布了细密的汗珠。

    沈确速度实在太快了,之后才看见到姜南抱着宋剑心,妙法拎着无界和金玺羽出了那伏魔庙。

    玉禅的声音里夹杂着其他人的声音,听着有不太真切,“我们玉兰馆共计三十八条人命,全惨死在那天晚上!秃驴你一句‘遣散’,一句‘郁郁而终’,我们就让你看看你口中的‘遣散’和‘郁郁而终’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个蓝绿色的光球瞬间笼罩了整破云峰,拉着全程的人进去了二百六十年前的玉兰馆。

章节目录

符修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只辣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只辣条并收藏符修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