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赶到慕园时,宋天高已经被制止住。

    他带进来的斧头掉落在地面上,整个人被保镖压制,面上却青筋暴起。

    慕光的墓旁有一颗杉树幼苗,是周安亲手种进去的。

    只是,此时,枝干被斧头砍断,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叶片也零乱地散落四处。

    宋天高破口大骂:“周安,宋氏是宋家的,你什么出身,也配坐到这个位置上么。”

    岳吴使眼色让保镖将他的臭嘴堵上,却被他大力挣脱。

    “贱人,和你的情人一样贱!”宋天高朝着周安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周安抚摸慕光墓碑上的那道被破坏的痕迹,那里已经露出断裂的截面,原本雕刻的文字现在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残影。

    她转头看向宋天高,脸色阴沉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口中的出身,这是周安无法改变的东西,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人践踏羞辱的原因。

    宋天高面容扭曲,突然,他猛地发力,身体向前一冲,试图依靠这股力量挣脱保镖的束缚。

    然而,保镖们反应迅速,他们立刻将宋天高拉住,任凭他怒吼、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挣扎的动作过于激烈,一张边角微微卷起的照片从他的上衣兜里滑落。

    那张照片在静谧的空气中轻轻旋转了几圈,最终落在一片落叶旁边。

    照片上边角发黄,模糊不清,却依稀能看出来是一家人的合影。

    周安的视线落在照片上。

    一家三口中间是小女孩的笑脸,她梳着可爱的羊角辫,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了幸福的月牙儿状,纯真可爱。

    周安将那张照片拾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她抚着小女孩旁边年轻女人的脸庞,方才铁青的脸色在这一刻略显得柔和了些。

    她的阿妈,年轻时候是很漂亮的。

    她的面庞浮现一丝不解,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在这个位置了,怎么还有人敢在她的亲人面前肆意羞辱她呢。

    周安看向墓碑的方向,对着慕光还有阿妈,抱歉地笑了笑。

    只是目光再次落到宋天高身上,周安的眸子迸出狠厉的意味。

    她蹲下身:“这照片,你哪里拿到的?”

    她的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可名状的诡异窒息感。

    宋天高的咒骂戛然而止,他被那样的目光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心虚,还有不易察觉的恐惧。

    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周安。

    周安的耐心突然间就没了,她站起来,语气冰冷:“搜身。”

    保镖们在宋天高的身上搜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沓照片。

    岳吴抽出里面的照片,他快速地扫了眼,但仅仅是一瞥,他的脸色就突然变了。

    原本对着宋天高怒目而视的面容此刻变得复杂难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周安伸出手:“给我。”

    岳吴犹豫了下,深吸一口气:“应该都是PS的,别看了,我……”

    周安却坚持:“把它给我。”

    她细细地看完每一张照片,面色愈发沉静如水。

    “放开他。”她对着保镖吩咐。

    岳吴担心宋天高再有什么过激行为,往周安身旁靠了靠,以防宋天高再度动起手来,他能及时挡在前面。

    “照片是姜南正给你的吧,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周安半眯起眼,叫人看不清情绪。

    宋天高眼底闪过恼怒,他的确是听了姜南正的话,可这么做都是为了宋氏。

    只是,这话从周安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有一种背叛了宋氏的羞耻感。

    明明肖想爬进豪门的是这个贱人,为什么他却感到心虚。

    周安见他半晌没动静,笑了下:“不说是吧?”

    她勾了勾唇,下一秒,却见她眼底溢出扭曲的怒意,狠狠揪住宋天高的头发,将他一路拖拽到墓碑处。

    宋天高的膝盖在地面上拖出痕迹,有鲜血渗出来。

    周安将他的头死死按在断裂的墓碑上,叫他同慕光的照片对视:

    “你瞧瞧,宋怀煦在医院被保镖守着,我难道还有什么机会害他吗,而慕光呢,他现在就躺在这里,已经死了。”

    宋天高踉跄着跌倒在墓碑前。他抬头望向周安,发现她的眼神竟像是一片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荒原,充满了无法控制的暴戾和愤怒。

    她此时正将目光锁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瞳孔深处的狠意和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宋天高眼中不由得浮现出惊恐,她似乎随时可能情绪爆发。

    周安目光如冰,冷漠地注视着他,质问:

    “你们都已经费尽心力找出来这些东西,还有什么话要遮着藏着呢?”

    他的头被大力地磕在墓碑上,与坚硬的石碑相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宋天高瞬间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安已经再次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将他仰起。

    宋天高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周安狠狠地掌掴在他的脸上,任由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说!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她声音尖厉,已然情绪失控,眼尾带出猩红的恨意。

    宋天高疼得受不住,他不知道这件事竟然触到周安的逆鳞,让她敢这样不管不顾地动手。

    他只是想找她的晦气,却不想被打死,眼看着巴掌还要落到脸上,他大叫起来:

    “他说……他说你是个畜生!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妈妈。”

    话音未落,颈部却传来窒息感。

    周安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入宋天高的皮肤中。

    岳吴眼见宋天高被掐得微微抽搐,双眼因为缺氧而开始翻白,他立刻上前握住周安的手。

    保镖将宋天高架住,不叫他彻底瘫软下去。

    宋天高大口大口地呼气,他不敢置信:“你是不是疯了,你疯了!”

    他方才真实地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

    周安竟然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岳吴瞥了他眼,捡起掉落的照片,拿出打火机烧毁,又使了个眼色让保镖先将宋天高带下去。

    周安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挡在她面前,让她看不到宋天高被带下去时的面目。

    他出声安慰:“周安,你冷静!这种鬼话没人会信。”

    “是因为解兰被我们带走了,姜南正慌不择路,这种瞎话都能编出来,只要他敢大肆传播,我们就告他诽谤。”

    岳吴也被方才周安的架势震惊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他思考着还应该说些什么,周安的手指却动了动。

    扭曲的枝干和光秃秃的枝桠,在渐强的风势中张牙舞爪。

    它穿过静默的墓碑,卷起了周围的尘土,映出朦胧的灰色。

    周安抬起头,轻声道:“是真的。”

    “是我动的手。”周安嘴角含了一抹笑。

    酷暑的三伏天儿,岳吴却突然感到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周安眉眼柔软,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那个时候,我们总是被打得全身都是伤,那一次她受不了了……就悄悄喝了农药,疼得在地上打滚,她求我给她一个了断。”

    她想到那发青的面容,以及因为巨大痛苦感到无法忍受的扭曲哀吟。

    原来濒死的人那样可怕。

    “她竟然想抛弃我!”周安话音一转,声音从柔和变得尖锐。

    “她受不了痛苦,竟然想抛弃我,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为什么!”

    那时,如果一个热爱暴力的偏激男人需要稳定的发泄渠道,那么,娶个女人就可以了。

    妻子成为任由他们搓圆捏扁的沙包,没人会管这种“家庭琐事”。

    更何况是一个二嫁的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所有人都劝她忍,离婚是不能提的,因为失去丈夫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周安痛苦地想要尖叫,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的求救不被允许、认可。

    暴力就是暴力,却居然可以通过合法的婚姻关系被掩盖,甚至被美化。

    当心脏的痛楚超过农药带来的绞痛时,阿妈便不再哀哀地哀嚎、挣扎。

    她安详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周安的神色又缓缓柔和起来:“但我更爱她,她被折磨得不想活下去了,我不能阻止她去死。”

    “最后她用手握着我的手,拿她用来给我做衣服的剪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刀尖扎进皮肤的声音很难听,她只记得血蜿蜒着流下来,晕开在白色的棉布衣服上,触目惊心。

    但她突然就不想哭了。

    她最爱的人终于得到了解脱,她应当为她的阿妈而开心。

    “她走了,不要我了,可她没有错。错的,是我吗?”

    周安仰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然而那笑容之下,泪水却如断了线般大颗大颗地滑落。

    她明明在笑,面容却麻木僵硬地皱成一团,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嘴里低声喃喃自语。

    岳吴心惊不已,他来不及去想方才周安的话,瞧着她痛苦扭曲的模样,握住她的手,企图给她冰凉的皮肤渡过去一丝暖意:

    “不,你不要怪自己……”

    “这是姜南正的陷阱,周安,你不要陷进去。”

    周安刚刚低下去的头猛地抬起,她眼里迸出光亮,抓住岳吴的肩膀:

    “是,你说的对,这是陷阱,错的不是我,根本不是我!”

    姜南正在告诉她,她即使爬到再高的地方,那些糟糕的过去都会将她重新拖进深渊。

    而宋天高这样的人,仗着宋氏老董事的身份,养尊处优了一辈子,从来不能认同周安变成跟他同阶级的人。

    他们羞辱她,把她的过去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展示、欣赏、取乐。

    周安将脸颊温柔地贴到慕光的相片旁,温柔地道:

    “既然姜南正叫宋天高过来找死,那就让他吃吃苦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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