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塔娜出门是去姐姐乌云家参加乌云儿子青格勒的婚礼。塔娜的家离乌云的家有近四十里的路。塔娜没有买摩托车,塔娜有两只驴,一黑一青。

    塔娜骑了青驴去的乌云家。她早晨七点钟的时候出发,傍晚八点半的时候回来。回来时,塔娜的脸上泛着两片潮红。在那日绚烂的晚霞映衬下,仿佛是停留在塔娜脸颊上的霞光。

    塔娜是喝了酒了,而且喝了不少的酒。也就是喝的有了飘的感觉。她谢绝了姐姐乌云对自己的再三挽留。塔娜虽然酒喝到有了飘的感觉,但脑子不乱。她说:“家里就高娃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是一句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这个理由把塔娜送上了归家的驴背。驴背的荡漾,和暖的微风,在归途中把塔娜拨弄的昏昏欲睡。

    当驴走上离家最近的那个高坡时,雪色羊群环绕着的羊舍和住屋,在艳丽的霞光中,扑入塔娜的眼帘,塔娜有了薄雾中欣赏一幅画的感觉。

    郭峰正在井台上提水饮羊,还有十几只羊在水糟边喝水。塔娜在高坡上就看到了饮羊的郭峰,但高娃并没出现在她的视线。

    “高娃呢?”塔娜听到后面接近了的脚步声,语气含糊地问。

    “睡觉呢。”郭峰说,眼睛死死地盯着塔娃的后背。

    但塔娜没有回头,所以,她并没看到郭峰那死死盯着她的目光有点异样。

    塔娜的意识正被强烈的瞌睡迷乱着。她推开外屋的门,又推开高娃住着的西屋门,看到炕上盖了被子睡觉的高娃,说了句:“这时候睡什么觉!”随手关上屋门,转身向自己那间屋走去。

    在进入自己屋门前,塔娜眼角的余光扫见郭峰正把水瓢举在嘴边咕咕嘟嘟的喝冷水。她说:“你们随便吃点什么吧,我睡一会儿。”说完,径直走进自己的屋,登掉脚上的皮鞋,上炕睡觉去了。

    立刻,震耳欲聋的鼾声响彻整个屋子。

    郭峰关上塔娜的屋门,坐在伙房一只小板凳上喝着半缸砖茶,吃一块干燥的馒头。嘴里不断发出馒头的碎裂声。眼睛呆呆地盯着前面的虚空,嘴在一下一下的融动着。仿佛一只正在反刍的羊。

    一会儿,吃完馒头,喝完水的郭峰在塔娜的鼾声中推开高娃的屋门,又小心地关紧,将塔娜大部分的鼾声都截留在门外。

    “你不要告诉你妈。告诉了,我就按我说过的做。”站在高娃脚底炕边的郭峰说。

    高娃没说话,也没动。

    郭峰又说:“你要装得和没发生任何事一样,不要让你妈看出来。”

    高娃还是没说话,也没动。

    高娃是在苏木里念的小学。高娃小学毕业要升初中的时候,苏木小学里还有二十七名学生。高娃念到初二的时候,苏木小学被撤消了。当时,小学里只有十六名学生和十八名老师了。

    苏木小学撤了以后,学生们就全转到旗所在镇的那三所小学读书了。

    老师们去了哪里,高娃不知道。

    高娃是在旗府所在地的那所汉族中学读的初中。刚入初中的时候,高娃被分到初一(3)班,期中考完试,学校依据学生考试的成绩,将学生重新进行了划分。这样,高娃又被分到了成绩最低的初一(4)班。

    被分到4班的同学知道自己是被学校拣出来的灰碴。聚在一起,整日显摆自己调皮捣蛋的本事。把老师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谁也不肯好好讲课。高娃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读了两年多的初中。书本上的知识没跟老师学多少,却从同学那儿杂七杂八地知道不少事儿。

    青云死的那个秋天,高娃正好读到初三。办完了丧事以后,高娃三天两天地请假往家跑。终于挨到第二年三月底,学校组织学生进行了毕业考试。考完试,学校通过班主任向学生宣布:如果想参加中考,可以留下继续学习,如果不想参加中考,就可以回家了,到六月份来领毕业证就行了。

    三四月份正是饲弄羊羔的季节,家里放羊正差人手,五月份又是爪绒的季节。高娃回去同塔娜一说,塔娜正为家里人手少发愁,既然高娃不是念书的材料,正好回家帮忙。高娃的读书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高娃的书念的不好,但却从塔娜那儿继承了高大挺拔的身材。从学校回家的时候,个子竟比塔娜还要高出一些。在整个牧场繁忙的季节里,高娃为塔娜帮了很大的忙。也正是在这个忙乱的春天里,因失去青云的劳作处处感到力不从心的塔娜产生了雇羊馆的想法。所以,在这年秋天去调草料的时候,顺便就雇回了郭峰。

    在接下来的那个春天里,由于郭峰的到来,牧场上的活儿轻松了不少。但是绒价仍然不好,塔娜从春天等到夏天,从夏天等到秋天,也没等来个好绒价。但却在夏日的那一天等来了姐姐乌云儿子青格勒的婚礼。

    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与平日有所不同的只是塔娜为参加婚礼换了件干净的外衣,并给那头前一天傍晚就赶回来拴在门口木柱上的黑驴格外的喂了两碗玉米粒。

    吃早饭的时候,塔娜把一天的活儿对郭峰和高娃做了交待。郭峰主要是同往日一样把羊放好,注意跟在羊群里的小羊羔,别让睡在滩里丢失了。她说:“天热,小羊羔容易瞌睡,所以一定要跟羊群跟得紧一些,不要只在远处高坡上望着放。”

    对高娃,塔娜做了如下安排。将几件脏了的衣服洗掉,把羊圈里留下的十几只还不能跟群的小羊羔喂好,饮好,并给两三个腹泻的羊羔把药喂了。到快12点的时候,点火把早晨多做下的饭菜在锅里热了吃。晚饭等她回来做。

    郭峰是早晨六点半钟的时候,跟在羊群后面从家里出发的。郭峰走了以后,塔娜给圈里的小羊羔抱了两抱玉米秸秆,又不放心地叮嘱了高娃一遍要干的活儿和注意的事儿。高娃说:“你放心走吧,就一个白天的事儿,我还干得来。”

    塔娜骑上那头身材高大的黑驴出发了。

    塔娜走了以后,高娃收拾掉桌子上的碗筷,洗完锅,又在锅里加了满满一锅水,在灶里填了几块羊砖,热着了。找出要洗的衣服,堆在北屋的炕沿上。又将录音机放开了,唱着歌。自己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歌唱。

    高娃有一副好嗓子。上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不学习,有的看闲书,有的说闲话,有的做闲事儿。高娃跟塔娜说要买个随身听学英语,其实是经常听歌。放学以后,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唱,慢慢学会了好些。班里举行活动,还都少不了她上去表演。

    好大一堆衣服,高娃洗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洗完,淘净了洗衣粉的泡沫,一件件搭在院儿里那根长长的晾衣服的铁丝上,搭了满满一铁丝。

    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急迫地把热量扑撒下来。发了力气的高娃出了通身的汗,衣服粘腻腻的沾在身上,叫她浑身不自在。锅里还有热水,高娃就舀了些在脸盆里,掺上冷水,把温度调和合适,洗了洗头脸,这才感觉清爽了许多。

    头脸清爽后,更感觉浑身粘腻,就想再洗洗身子。于是,把上身的短衫脱了,用毛巾沾了盆里的水擦洗。

    高娃知道家里通常没人来串门,周围的邻居都让塔娜得罪光了。除了来收绒毛的人,不会有外人来。如今,收绒毛的季节已经过去。郭峰在滩里放羊,不到12点钟不会回来的。门外拴的狗子很灵,别说是生人和车到跟前,就是二三里外望见一种陌生的牲畜,都会汪汪的叫个不停。所以,高娃洗了几下,觉着贴身的小背心对擦试身上的腻汗很碍事儿,干脆也除了去。

    尽管高娃知道不会有人来,还是将屋门关上了。热乎乎的水在身上擦过以后,马上产生一股凉丝丝的感觉,很惬意。

    这种惬意最终使高娃产生了对洗澡的向往。平常不是塔娜在,就是郭峰在,想洗,只能在晚上都睡了以后,在自己屋子里用毛巾擦擦,洗的并不畅快。

    高娃找来家里那只最大的铁皮洗衣盆,在里面加了半盆水,将衣服除去,屈腿坐了进去。这使她立刻就享受到了泡澡的舒服。随即,用浸湿的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

    忽然,高娃在录音机的音乐声和外面风机的翁翁声中,听到一点动静。于是,停止了撩水的动作,仔细听了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这才又继续安然地洗了起来。

    在高娃那双细长手指的撩拔下,每一滴水珠落在她莹润的肌肤上,立刻会变得欢欣淋漓,争先恐后从她光滑的肌肤上,奔流而下。

    但那种叫高娃疑虑重重的声响仿佛刚从耳边挥手赶开的蚊子一样,再次翩翩而来。有一刻,高娃感觉很像一个人轻轻的脚步。

    高娃手里的动作愕然而止,惊慌失措马上侵袭了她的大脑。身子如抢食投抛在空中食物的海豚似的跃立起来。手指飞快抓起旁边凳上折着的那件黑裙,在水花飞溅中向身上套去。

    突然被打开的屋门,将高娃手里那件轻飘飘的短袖裙衫滞留在胸前。

    “出去!”高娃冲门口呆立的郭峰声嘶力竭地喊道,同时,屈蹲下身体,借以遮挡住自己下边儿。

    郭峰好像被前面的电闪弧光耀了眼,不知所处,凝然没动。这使高娃感到自己的话像撞在前边石墙上的皮球一样,重重地反弹回来。

    但郭峰的呆滞还是鼓励了高娃,使她有勇气发出了又一声高亢的呼喊:“你快出去!”

    郭峰像无意间漂到漩涡边缘的一截木棍,被漩涡的引力渐渐吸引过去,他不仅没出去,还往前迈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高娃的呼喊带出了明显的慌乱,她的一只手迅速从胸前衫子上,掠向先前放衣服那张小凳,把它高高抓在手里。

    郭峰不说话,只是执着地向前走。

    高娃出手如电,把手里高举的凳子向郭峰头上击去。

    郭峰趋步向前,一把抓住那只就要落下的凳子。高娃使劲拉了一把,力不能敌,撒手往东边自己那间屋子急速窜去。

    但郭峰以比她更快的速度从后面抱住了高娃。

    高娃要挣脱出来,可是郭峰把高娃抱得就像救命的稻草那么紧。

    高娃的挣扎显得软弱无比;她感到心慌意乱,脑子里有如坐过山车一样出现阵阵空白和眩晕;眼泪无助地哗哗流淌;嗓子里传出不着边际的抽泣。

    郭峰的嘴贴在高娃耳边急切地表白:“高娃,我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了。真的!我早就喜欢你了……”说着,脸贴在高娃脸上飞速揉动,像要把一张干操的纸硬贴到一堵粗糙的墙上,却又怎么也贴不上去。

    一双手也在高娃无遮拦的身上不停抚动。

    当那双手最终停在高娃胸上时,高娃发出一声高亢的哭喊:“妈呀!咋办呀!”随即,浑身变得瘫软如泥。

    郭峰口里不断呢喃着喜欢高娃的话,将一双滚烫的手游遍高娃全身。这双手像熨斗一样把高娃熨得平平展展贴在了炕上。

    有一刻,高娃甚至停止了哭泣,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好像昏厥了一般。慢慢的,又开始悄悄流泪,然后是轻轻的抽泣,再后来演变成痛心疾首的嚎啕大哭。眼泪像下雨天的溪流一样,从眼角潺潺流淌。

    郭峰怎么劝都劝不住,越劝,哭得越厉害。

    郭峰已不再抚摸高娃,他的欲望让高娃天塌地陷似的哭声搅得荡然无存。他开始变得心烦意乱。

    郭峰说:“别哭了!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高娃依然闭了眼自得其乐地哭着。

    郭峰又说:“现在这事儿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谁也不知道。”

    高娃仍然陶醉在自己的哭声里。

    郭峰跳下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像一条被拿棍人逼到墙角的狗。最后,他终于说:“你再哭!再哭我就杀了你!”

    高娃还是把郭峰的话当成蚊子放屁一样,照样嚎哭不止。

    郭峰已经心乱如麻。他走出高娃的房间,进了厨房,把厨柜门弄出很大的声响。

    那把宽大的厨刀与厨柜门重重地碰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刀锋震颤声。

    然后,高娃房间的门在郭峰身后响起巨大的轰鸣,震的窗玻璃都跟着哗啦啦地颤抖。

    郭峰把厨刀在炕沿上磕出清脆的金属声,气势汹汹地吼道:“住口!再哭我就真动手了!”

    高娃的哭声像踩了闸的三轮车一样,快速抽动了几下,嘎然而止。随即又转换成隐忍不住的抽泣。

    郭峰让厨刀的金属音再次响起:“你不能告诉你妈,你告诉了她,我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杀了!”说完,他把叠在被子上的那条毯子拉下来,盖在高娃身上,又说:“羊回来了,我去饮羊,你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儿了。”然后,就出来了。

    郭峰把菜刀放进厨柜,到外面饮那些回来好一会儿,围了井台站着、卧着的羊们去了。

    听着郭峰出门的脚步声飘渺而去,高娃的抽泣声才又峰回路转地高亢起来。

    郭峰再次出现在高娃的脚下时,高娃依然像沼泽地里向外冒着的气泡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吸溜着鼻子。

    郭峰把手伸进毯子里,发现高娃已经穿好衣服。郭峰的手插进高娃的衣服里去摸时,高娃一动没动。

    下午,郭峰放羊,没走多远,也没走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回来后,郭峰发现高娃好像睡着了,就出来,蹲坐在墙角阴凉处一只接一只的抽烟。

    那天,塔娜自己喝多了酒,并没把高娃天还没黑就睡觉的事儿当回事儿。

    第二天,高娃起炕后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虽然塔娜看到高娃的眼睛有点儿红肿,但高娃说那是昨天扫羊圈时扑进了灰尘,揉着揉着就成这样了。

    塔娜说:“家里的抽屉里有眼药,点了吗?”

    高娃说:“点了。”并当着塔娜的面又仰起头来点了一回。

    后来,郭峰背着塔娜再来抱高娜时,高娃都没拒绝。高娃也想让郭峰抱。郭峰一抱高娃,高娃就心慌的咚咚跳。

    高娃感觉郭峰那双手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不论摸到她身上哪个部位,哪个部位就特别欢畅,像七月天喝了冰镇糖水似的。

    但塔娜的身影总是无处不在,她整天屋前屋后,屋里屋忙乱不息。郭峰和高娃很难找到独自相处的机会。

    郭峰便让高娃白天到他牧羊的滩里,晚上到他睡觉的偏房去会合。

    为不引起塔娜的注意,白天高娃找出的理由是到滩里去采沙葱。在缺菜的边远牧区,沙葱是一年中的主要菜蔬,差不多天天要吃。这个理由,自然不会引起塔娜的怀疑。

    沙葱其实都是郭峰早晨出去后采好的。他们一见面就忙着纠缠在一起,顾不上采沙葱。缠绵完了,高娜便提了郭峰采好的沙葱回来交差。

    尽管这事儿貌似做的隐蔽,但还是无意中让塔娜看到了。塔娜是从望远镜里望到的。

    那天,高娃采沙葱走了好长时间了还没回来。塔娜想用沙葱做羊肉沙葱馅的包子,却等不来高娃的沙葱。

    于是,塔娜拿了望远镜到屋后那道高坡上去望。她想看看羊走到哪儿了。那时,塔娜在羊群的边上望见了抱着的两个人。

    从那天开始,塔娜处处挑郭峰的毛病。脸色也总是冷若冰霜。说郭峰不担水,不拣柴火,不采沙葱,不扫羊圈,羊病了也不管,鸡狗没食了也不喂。大事儿小事儿都要生气,发火。

    郭峰忍不住顶了几句嘴,塔娜就把郭峰叫进屋里算帐。把郭峰应得的工钱放到郭峰坐的炕沿上。

    这样郭峰结束了在塔娜家的打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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