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阿婆拖延出来的这会儿空隙,袁烈和袁勇扣着季楠思极有默契地往侧边的某座小院撤了进去。

    苏淮卿睨着挡在眼前的阿婆,暗暗咬牙,一个手刀往她的侧脖颈劈去。

    阿婆闭上了眼,坦然迎接这一击。

    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睁开眼,苏淮卿已经越过了她往小院追去。

    她默默走到边上将刚才扔出去的木桶给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泥,低喃道:“已经晚啦……”

    此时林绝也从马背上一跃而出,从上方掠过村民来到地面站稳,朝苏淮卿的身后跟去。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小院,院内空无一人。

    他们一刻不敢耽搁,又朝院内唯一的民房闯去,前脚才刚要踏进去……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这座民房竟在他们的眼前轰然倒塌。

    断裂的木梁及破碎的砖瓦交织在一起,烟尘滚滚,遮天蔽日。这座民房紧邻着山体,这会儿不时有碎石从上方砸下。

    尘土飞扬间,苏淮卿的眸子艰难地睁开了一条虚缝。

    他不顾前方尚未平息的响动,抬手挡在头顶就继续往前走,却被林绝握住了臂弯,“这会儿什么都看不清,未知的风险太多,不能再去了。”

    苏淮卿猛然甩开了他的禁锢,一言不发地踏向废墟之中,林绝只好跟上。

    烟尘终于消散了一些,前方的视野也逐渐明朗,露出了山体的石壁,正中间部分堆积了许多碎石,碎石的后面约莫能够看出个洞口的轮廓。

    想来山体当中应该是藏有密道,袁烈袁勇他们已经带着季楠思从密道跑了,走之前还不忘将这处洞口给堵死。

    “该死!”苏淮卿一拳头砸在了石壁上。

    他竟眼睁睁看着思思在自己的面前被歹人掳走,还毫无办法!

    他猛然转头看向林绝,“你知不知道这处山体的背后连接着哪?”

    林绝正要对着碎石开挖,被这么一提醒停下动作,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不太清楚,这里离丹阳城太远,并不属于城郊巡逻的范围……”

    苏淮卿没再理他,转身走出院外,远远看见了阿婆,径直奔去了她的面前。

    “阿婆……他们去哪了?”他的话语中尽是恳切。

    阿婆的面容仍旧冷淡,提着桶走到前方的村民们身后,朗声道:“他们已经走了,你们散了吧。”

    村民们这才松开手将路让出来,各自像没事人一样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这与乞儿少年方才所言完全不同,村民们的行为看上去很自然,就像生活在这里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这些人不是被掳来的吗?既然袁家兄弟已经走了,村民们也完全可以逃走了……

    “你们都疯了吧?”乞儿少年错愕地看着这些人,“强迫你们的人都已经走了,你们不需要再待在这里了!”

    “你个傻子!”一名少女白了乞儿少年一眼,凑来阿婆的跟前,“阿婆,袁大人他们走了,咱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呐?”

    她的语气中听得出浓重的忧虑,似是对袁烈袁勇的离开感到遗憾、惶恐。

    阿婆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咱们已经能够好好生活了,不是吗?”

    少女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我去领着大家继续打拳!”

    “去吧。”

    少女重新走向空地,和候在那里的伙伴们一起打拳。

    林绝走了过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的部下也都愣在不远处,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苏淮卿并不关心村民们的举动,再一次拦住了阿婆的去路,冷然道:“他们去哪了?”

    阿婆终于答了话,“你放心吧,他们不会为难那位姑娘的。”

    苏淮卿见问不出什么,决定直接骑上一匹快马绕过山体去追。

    这次换阿婆拦住了他的去路,沉哑的嗓音中难得有了点暖意,似是在安抚他,“小伙子,你信阿婆的话,那位姑娘很快就会回来了……”

    “在此之前,你不若就留下来听听我们的故事吧?”

    *

    另一边,季楠思被袁家兄弟挟持着穿过了山体内的密道。

    密道内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袁烈早就放开了对她脖颈的束缚,只是和袁勇一前一后地堵着她。

    三人走出了密道口,袁勇立马朝一侧的树林中探去。

    袁烈睨着季楠思泰然自若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跑?”

    季楠思:“我还有问题想问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跑。”

    她还想从他们的口中获取关于父亲的情报,若是现在跑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线索也就断了。

    况且她能够感觉到这两人并不想伤害她,大概等利用完她作为人质的价值后,就会将她给放了吧?

    “呵……”袁烈冷笑了一声,狰狞地看向她。

    季楠思不由拧起眉后退了几步。

    她上一刻还觉得他们不会伤害她,怎么这会儿袁烈突然露出了这种表情,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危险感……是她方才说的话刺激到他了?

    还不待她细想,袁烈森冷道:“所以我才厌恶你们这种贵族子弟!”

    他阴鸷地盯着她,缓缓往前抬步逼去,“明明没什么真本事,身处这种境遇却也一副不慌不乱的做派,只不过是身后有些倚仗罢了!”

    季楠思暗暗摸向腰间,那里挂着苏淮卿出门前强行给她挂上的匕首。

    袁烈瞥着她的小动作,轻蔑道:“你这样的小姑娘,就算手里拿上十把匕首,对我也造成不了威胁!”

    旁边的林中穿出了一辆马车,辕座上的袁勇大声喊道:“快上车!”

    袁烈和缓了面色,抬手示意,“国公小姐请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咱路上慢慢说。”

    季楠思抿了抿唇,动身上车。

    “阿兄,你故意吓人家小姑娘了?”袁勇察觉到季楠思白了不少的小脸,面露责备地看向飞身上车的袁烈。

    袁烈没理他,也没随季楠思钻入车厢,在袁勇的身边坐下。

    “国公小姐想问什么便问吧。”

    车帘内的季楠思定了定心神。

    潜意识告诉她,袁烈方才的隐隐发怒就已经含着极大的信息。

    他讨厌贵族子弟?讨厌身后有倚仗的贵族子弟?

    她身后的倚仗在他看来应该是她的父亲吧……

    “你也厌恶我的父亲吗?”

    袁烈等了半天,没想到等来了如此奇特的一个问题,当即哈哈大笑不止。

    袁勇瞥了一眼自家兄长,嘟囔道:“这又是在作甚?”

    袁烈揩着眼角笑出来的泪,答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我确实厌恶你的父亲,厌恶至极!”

    季楠思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关于她父亲的任何问题,才故意说了句没来由的话。

    不过既然他答了,那就可以顺着问下去。

    她乘胜追击道:“你那么厌恶他,还要费尽心思与他接触?”

    袁烈止住了笑,“你父亲虽然可恨,却也是整个西丹当中最有担当之人了……”

    季楠思不解,“最有担当之人?”

    她记得袁勇曾经说过,他们与她的父亲有仇,家破人亡的仇。

    袁烈现在说父亲有担当,难道指的是父亲愿意为当年造成他们家破人亡之事负责?

    若真是如此……他要如何才能负责?

    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吗?

    季楠思不敢再往下想,脸色再度惨白了不少。

    外边的袁烈又说道:“国公小姐,你也别想着套我的话了,关于护国公的问题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答。你若是没有别的想问的,咱们就各自歇上一歇吧。”

    看来不能再提起父亲了,只能通过其他看似不相关的问题旁敲侧击试试……

    季楠思又在心中思忖了会儿,倏然想到件事。

    太子殿下将袁烈袁勇他们称为临州乱党,既然那个村子是他们的据点,那应该还有不少同伙在里面。

    方才那些村民们不遗余力地去拦林绝他们,这些人当中应当混了不少临州乱党吧?

    “你们两人就这么跑了,是打算直接放弃临州的其他同伴吗?”

    “其他同伴?”袁烈透过帘缝不以为意地看向季楠思,“他们已经回临州去了,只有我们两兄弟暂时留下。”

    季楠思:“既如此,村里那些帮你们拦住士兵的人又是谁?”

    莫非他们真的如同那乞儿少年所说,都是从外边掳来做苦力的普通人?

    袁烈顿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只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国公小姐,可否换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在丹阳生活也有三年了,在你眼里,丹阳百姓的生活如何?”

    这个问题还有别的答案吗?

    西丹是强国,一个有着几百年底蕴的富饶强国,各州府内各座城镇的百姓们安居乐业,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更别提西丹的都城丹阳了。

    可……真是如此吗?

    季楠思在这一瞬回想起了乞儿少年的话。

    ——“巡城守卫顶多就是将我扔出丹阳城,让我自身自灭……”

    她当时怎么就直接忽视了这句话?

    丹阳再繁荣,在看不见的角落也藏有乞儿少年这样的人,而像他这样被守卫们丢出城的人又有多少?

    “你这么久都没能答上来,是想到端倪了?”袁烈的声音再次传来,“国公小姐,那个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曾是丹阳城的居民,都是身无倚仗之人。”

    “丹阳内那么多人都在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每天烦恼的是下午饮什么茶,晚上吃什么餐食,明天穿哪件衣裳……”

    “可正是其中最骄奢淫逸的世家贵族,明明什么都拥有了……怎么偏偏就容不下这些身若浮萍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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