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御青几乎是蜷缩着,卑躬屈膝蹲在少女面前,他的大手一伸将万俟穗岁揽入怀中,万俟穗岁顺势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该生气吗?

    站在扶风城统军大都督的角度,他该生气,他万俟御青身披战甲,手握长枪征战八方,带领将士上阵杀敌,卫大初山河百年基业,保一方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被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打了耳光,难道不该生气吗?

    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的呢?

    娇娇幼儿,从未照顾过她一天,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着说话,又是什么时候学会走路的,思念自己需要自己庇护的时候,自己可曾出现在身边?

    作为父亲,他一无所知,他简直枉为人父!他没有生气的理由,余下的只有数不尽的愧疚。

    他握住万俟穗岁红肿的手掌心,轻轻的吹,只有这小小人儿真情实感的待在自己身边,他才第一次有作为她父亲的感觉。

    这是羸弱豁出性命护下的孩子,自己怎么能不小心呵护,让她快乐平安的长大,让她一个人承受太多太多不该她承受的东西。

    “别以为这样子我就会原谅你,我想要的补偿你还没有答应。”

    见万俟御青这么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万俟穗岁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

    想抱就抱呗,自己又不会少块肉,只是这条件还没有达成,哪能那么轻易松口。

    “那穗岁想要什么补偿?”

    万俟御青颌首笑着附和。

    “第一,我要你名正言顺我的身份,我是你和娘亲的女儿,不是什么野种,也更不该背上什么不祥之人的传言。”

    “第二,你常年在外,我一个人在府里也说不上什么话,平日里想添置点东西还得跑去求二娘,我嫌麻烦,我要府里库房的钥匙和当家做主的权利。”

    “第三,我知道你在扶风城内有自己看家护院的好帮手,我想要调动他们的权利,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在上京,我想活。”

    “第四,在我没有原谅你之前,你不许强迫我叫你爹,我只想叫你将军或者直接叫你的大名。”

    “第五,我想做的事情,你不能反对,也不许过问。只能无条件的支持。”

    “这第六嘛,暂时没想好,想到了在告诉你,就这六点。”

    坐在他腿上的小丫头,伸出红肿的手掌,一根一根的手指头盘算着,一脸认真。

    “大伯!不行!你不要听穗岁妹妹一面之词,她小小年纪怎么能撑得起偌大的万俟府,甚为不妥。”

    万俟欢颜咬牙切齿,如果真的让她当了这个家,她还有活路可言吗?以后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那岂不是谁都可以给自己几分颜色看,随随便便就能蹬鼻子上脸。

    “是啊大哥,毕竟穗岁才刚满十三,连成年礼都还没到,府里事务繁多,她哪能把控的过来。”

    眼瞧掌家大权要被万俟穗岁夺走,莫婉清那一双眼红的滴血,心里气愤极了,可还是不得不保持着一副当家主母的作派,强压着怒火,含笑软绵绵道。

    “我同万俟将军讲话,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区区庶子旁支也敢口出狂言?这万俟府到底是谁的万俟府?”

    万俟穗岁唇角定格一抹冷笑,余光如冰扫视一瞟,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

    万俟欢颜和莫婉清被她这么一说,被这诡异的气场给压抑,不敢吱声。

    “答应还是不答应。”

    万俟穗岁收回目光,露出柔软的神情,淡淡的看着万俟御青。

    “穗岁,你为什么知道为父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而且是一长串的要求。”

    万俟御青扶额轻笑,这孩子生的古灵精怪吃不得亏,和她娘亲如出一辙。

    “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因为我是你和娘亲的女儿。”万俟穗岁噙着痞气又带着几分算计的笑。

    “哈哈哈哈,有魄力有胆识,不愧是我万俟御青的女儿,你的这六点要求我都允了。”

    万俟御青看向她的眼里除了疼惜现在竟又多了几分赏识,他向来欣赏忠肝义胆雷厉风行之人,他万俟御青战场上的常胜将军,生出来的女儿又总会是畏畏缩缩的宵小之徒。

    “大伯!”

    “大哥!”

    见万俟御青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这个小贱蹄子的要求,俩人眼中充满了妒忌和不甘。

    特别是莫婉清,自己替他打理万俟府数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此轻飘飘的便让这小丫头片子分走了自己掌家的担子。

    “无需多言,这万俟府本该赢箬打理,只是她不在了,现在穗岁慢慢长大,也该慢慢替你分担着些,孩子总会长大,得学着放手。”

    万俟御青冷冷瞟了她们一眼,这万俟府到底还是他的万俟府,穗岁说的对,何时轮得到庶系旁支指手画脚。

    “是。”

    莫婉清是个聪明人,万俟御青此话一出,她便明明白白,大哥是在点自己,自己无非是替早亡的嫡母打理府内事物,若赢箬还在世,万俟府的掌家人位置怎么样都轮不到她来坐。

    纵使她心中有万般埋怨与妒恨,她也没有资格来反驳万俟御青的决定。

    “现在可消气了?”

    万俟御青见她神色开始有所缓和,态度也由开始的不待见自己,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变得愿意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含笑问道。

    “还行,消了大半。”

    万俟穗岁故意挺了挺背脊,让自己的胸口与万俟御青并齐,撇开眼看向别处,嘴角不经意间悄悄上扬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原以为万俟御青不过一介武夫,自己打了他两耳光,他定会将自己千刀万剐,没想到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消了就行,饿了吧?先吃饭吧。”

    “你二娘为我们备了饭菜,穗岁就陪为父和你兄长吃顿饭,饭后我们一块去看看你娘。”

    “她该想我们了。”

    万俟御青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起赢箬时,眼里是藏不住的眷念,铁血柔情。

    单手将她抱起,大步朝饭桌走去。

    “怎么吃的如此埋汰?不知道的还以为万俟府不给饭你吃。”

    万俟御青拿起梨木筷子夹起盘中的莲房鱼包,挑起一块最嫩的肉放进万俟穗岁碗里。

    他和万俟今昭还未动筷,小丫头倒是爽快,撸起袖子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右手红肿未消,拿指尖捏着鸭腿把,狼吞虎咽。

    看的万俟御青既觉得可笑又心酸,但她这看着不像是演的。

    他不在府的日子里,这孩子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往日里,供的吃食都是些残羹剩饭,青菜米粥,哪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多花样种类,自然得吃个痛快。”

    万俟穗岁正吃的起劲,小心地将嘴角沾着的肉屑整个儿抹进嘴里,生怕掉到地上浪费了去。

    “你就是这样子掌家的吗?”

    万俟御青一记眼神飞刀刮过,母女二人拿筷子的手抖了又抖,万俟欢颜借口身体不适匆匆离场。

    莫婉清只能故作镇定道:“大哥,穗岁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娘胎出来就体弱的厉害,我寻了整个扶风城最厉害的大夫瞧过,说了不能食荤腥不能食油腻之物。

    “平日里都是上好的雪燕灵芝磨成粉加到粥里,精细养着的,你说是吧穗岁,翠玉也跟着沾光,一块享着呢。”

    要是按照以往,这软弱嫡女不过就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她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可如今不同,经了她这三番两次的折腾,她摸不透也猜不准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想怎么样。

    只能把翠玉单拎出来成为威胁她的把柄,翠玉这婆子在她心中还是有些分量。

    “二娘说的是,倒是穗岁不识抬举了,山猪吃不来细糠,竟尝不出半分这些精贵之物的滋味。”

    想拿奶娘来压她?

    她可是冥界之主,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装柔弱细细与她说,或许还能给你几分薄面,不用死的太惨,你要是蹬鼻子上脸,她可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些乌合之众。

    万俟穗岁此话一出,莫婉清现在是横着说不是竖着说也不对,万俟父子神色沉重,万俟今昭更是不知小妹在京中过的如此凄惨。

    一顿饭除了万俟穗岁吃的打了个舒服的饱嗝,其余人皆是心事重重。

    “走吧。”

    万俟穗岁剔了剔牙缝,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肚子,对万俟御青喊道。

    “去哪?”

    “观妙园。”

    时至晡时,耀阳当空,微风轻拂。

    因是祭拜早亡主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跟随。

    父女三人沿着碎石铺成的小道曲径而行,漫步在随风婆娑的碧绿色苍竹之间,虽因初冬断然掉了竹叶,可并未因此失了颜色。

    “你娘亲喜静,当年将军府建筑之初,她便挑了府里最为偏僻之地,种上了这么一大片竹林,她说竹子好养活,随随便便扔在山间的地里,也会破土而出,坚韧不拔的活着。”

    万俟御青视线落在了这光秃秃的竹节上,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乐呵呵自顾自说着。

    “按照你这么说,我娘亲确实是个奇女子,淡雅不争风吃醋不争名夺利,甚是淡然。”

    听到万俟御青提起赢箬,万俟穗岁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从她进入到这副身体的那刻起,万俟御青留给自己的起码还有个看不清的背影,可关于赢箬的信息则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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