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霖是个性格很糟糕的孩子,羂索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似乎是因为早早失去了母亲,神乐宅邸又常年没有人员来往,从黑井家来的侍女不知怎么地好像很爱着这个孩子。

    是被惯坏了吧,他心里有时候这么想着。

    化名为小林的羂索在御三家蛰伏了很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六眼不出生的话,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所以当五条家的六眼降世,一直以来默默筹谋着计划的羂索终于开始行动了。

    天元是他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神乐家的后裔几乎是和六眼先后不久来到这个世界,羂索只觉得真是上天眷顾他。

    神乐家族人无法被夺舍,因此天元相关的秘密对他来说仍有很大的空白,他需要一双神乐的眼睛,刚出生的那个叫做神乐霖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那孩子的母亲被人看不起,父亲又刚愎自用,遣散了神乐家的所有族人,据他所知那孩子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母亲瑶夫人离开,始终没有出过神乐家的大门,也从没出现在御三家的视线之内过。

    一定,非常寂寞吧……

    羂索微笑着心生怜爱,于是他想办法接近了神乐哲也,和那个男人成了朋友,顺理成章的成了神乐霖的老师。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五岁的神乐霖就用砸破羂索的额头作为了见面礼。

    满脸是血的男人微笑着在那惊疑不定的小女孩儿面前蹲下的时候,看见了那双乌黑如玉的眼睛里深深的戒备和恐惧,那小姑娘下意识伸出手臂挡在自己的脸前,就像是害怕有人打她一样。

    而羂索就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一样,对这个小姑娘顽劣的行为也丝毫不生气,反而微笑着把她搂进了怀里,搂着那俱娇小却僵硬的身躯,温声说道:

    “你就是霖吧,我是小林泽,是你父亲的好朋友,从今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多多指教哦。”

    他当然不会觉得仅凭这样就能赢得这个小姑娘的心,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那小姑娘并没有被他打动,尖叫着狠狠推开他,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点麻烦啊,羂索淡淡地想。

    于是羂索展开了赢得神乐霖欢心的作战计划,那段时间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那个叫神乐霖的小姑娘身上了。

    有时候他对当前的情况都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这个把六眼作为最重要存在的人把时间全花在了神乐哲也的女儿身上,而那个叫神乐哲也的男人却仿佛忘了他还有个女儿一般,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怎么协助五条家保护刚刚出生的六眼身上。

    最近神乐家和五条家的关系可谓是如胶似漆啊,那可不是羂索想看到的场面。

    日复一日地来到神乐家,或近或远地以安静陪伴的姿态出现在那个警惕观察的小姑娘身边,各式各样的礼物,定制的精美服饰,用具,玩器,或者从热闹的集市随手淘来的粗糙玩意儿,小孩们会喜欢的陶人儿,风筝,风车。

    流水一般的礼物送进神乐霖的房间里,又被她毫不留情地全部丢出来。

    然后好像是期待着羂索的反应一样,那个叫神乐霖的小姑娘躲在屏风后面,几乎是用一种冷酷的好奇目光盯着他。

    羂索当然不会生气,反而柔声轻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些礼物,并承诺会送给她更好的礼物……

    然后那孩子就会露出奇怪的神情,好像在说这个人怎么不生气一样。

    神乐霖确实是个性格糟糕的孩子,她很少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发起脾气来也是猝不及防。

    羂索无数次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神乐霖的接纳,两个人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喝一杯茶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却不知原因地突然暴起,砸碎所有的杯子,把小几掀翻在他身上,自己一个人气冲冲地跑走。

    但是羂索也知道神乐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一个受到亲生父母冷酷虐待的孩子。

    但是羂索对此很满意,神乐霖很可怜,可是对他来说,这个孩子越可怜越好。

    她越可怜他就会对她越好的,她越可怜他就会越爱她。

    这样的忽冷忽热,难以捉摸的拉锯战几乎持续了一整年之久,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羂索如同往常一样来到神乐家,惊讶的发现往前几乎一整年都没怎么回家的神乐哲也,今天居然在家。

    而走遍神乐家宅邸的每一处他熟悉了的地方,都没有见到神乐霖小小的身影,只在路过厨房时看到里面默默垂泪的年轻的黑井侍女。

    神乐哲也披着华丽的羽织,上面用金线绣着美丽的花纹,他似乎要出门的样子。

    看到羂索的身影,神乐哲也微笑着招呼他:

    “哟,是小林啊。”

    羂索也微笑着上前:“是打算又去五条家吗,今天怎么不见霖了。”

    神乐哲也淡淡一笑,略过了前面那个问题:“霖今天有功课要做,你可以等一等她。”

    羂索听到这话眼里精光一闪,想到那个叫黑井的侍女躲在暗处默默垂泪的样子。

    就在这时神乐哲也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眼神都没落到羂索身上,他问的是:

    “呐,小林,我最近在考虑一件事情。”说着那男人理理自己的腰带,有些慢条斯理,“五条家前不久向我提出了联姻的建议,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羂索面不改色,笑道:“你这家伙还真是失职啊,那是你的女儿吧,你倒是天天往五条家跑。现在来问我?”

    神乐哲也朗声大笑起来,用力拍拍羂索的肩膀,口吻很是信任:“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你照顾霖我很放心啊。”

    那男人继续说:“我看你也很疼爱我的霖,你真这么爱她的话,送给你做女儿也不是不行呐!”

    羂索没好气地打掉那只按着他肩膀的手:“别开这种玩笑了,哲也。”

    神乐哲也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继续追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到底应不应该答应呢,我实在很为这件事情苦恼啊,小林。”

    羂索不希望五条和神乐家联姻,神乐家在高层中很有地位,这两家的友谊是他不想看到的。

    可是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况且神乐哲也这人向来刚愎自用,看起来是在问你的意见,其实或许自己心里早就想好了,你回答的不合他心意,他倒还要记你一笔,得不偿失。

    于是羂索只是淡淡说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哲也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吗,你可是神乐家的家主啊。”他重重地咬着神乐两个字,神色风轻云淡。

    神乐哲也理好了腰带,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再说话了,摆摆手,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

    羂索站在一座古朴的木制塔楼前,神乐家的忌库,他很少到这里来,因为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他已经无数次的进去过这个地方了。

    里面除了常规咒具和咒灵以外别无他物,和御三家不同,神乐家的忌库更像是一个监狱,里面没有任何文字资料。

    他猜想以结界术闻名的神乐家大概是有其他保存文献资料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羂索从来没找到过。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一口气,真是天敌啊,无论是老朋友的后代还是阴魂不散的六眼,都是难缠的存在啊。

    那个叫黑井的侍女说神乐霖就在这里,她还说小姐很害怕这个地方,请求他带她出来,但是不要被家主大人发现,否则小姐会收到更严厉的惩罚。

    羂索微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更加温柔了。

    他走进忌库,这里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他指的是那不知名的黑色液体之上高高垒起的怪异尸骸,还有漫过了大半青石阶的黑色血海,见多识广的羂索一眼就看出了那些蕴含着丰沛咒力的溶液是怎么来的。

    是那个中国女人需要的东西吗?羂索对密灵教的手段一直也有所耳闻。

    认为自己的猜想没什么问题的羂索对那堆尸骸失去了兴趣,他蹲跪在青石阶梯的最上面,任由背后从大门照进来的白光笼罩住他整个人。

    羂索温柔地呼唤:

    “你在这里吗,霖?”

    “老师来了,到我这里来吧——”

    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轻微的波澜,羂索锲而不舍,继续诱哄:

    “别害怕,到我这里来。”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我会保护你……”

    一个湿漉漉的小身影手脚并用的从那漫延进黑色血水的青石阶梯处爬了出来,浑身脏污,她的脸瘦得可怕,衬得眼睛大得惊悚,像是一只从血里爬出来的小怪物。

    那小怪物突起的眼珠,似乎是恐惧和惊疑地乱飞,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低低咆哮。

    简直像是一只咒灵嘛,羂索面上更加温柔了,温暖的光打在他身上:

    “来,到我这里来,让我抱你……”

    那小怪物就顺着青石阶往上爬,羂索耐心地保持着手臂张开的动作,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那浑身散发着腥臭的小东西爬进了他怀里,羂索才紧紧收拢了手臂,抚摸她粘腻成一团的头发。

    神乐霖依旧是个性格很糟糕的孩子。

    那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是她,之后瞬间狠狠咬了他一口的人也是她,再后来整整一个月不跟他说话也不对他露出一个笑脸的人也是她。

    把那些好不容易收了几样的礼物全丢出去的人是她,用石头狠狠砸他的人也是她。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孩子啊——

    羂索对此并没有气馁,活了千年的他,默默筹划千年的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羂索照常来到神乐家,坐在廊道上观赏樱树。

    默默坐到他身边,又默默把自己喜欢吃的栗子糕推到他手边的,安静的小孩子,

    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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