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神乐霖已经八岁了,下个月是神乐家和禅院家的订亲仪式,神乐霖便被早早送到了禅院家,美其名曰是和禅院家的小少爷培养感情。

    神乐霖不喜欢那个叫禅院直哉的小孩子,他苍白的脸色,傲慢的神情还有总是拿乔而鼓起的面颊,都让神乐霖觉得他像一只绿眼睛的小□□,总是气鼓鼓的,可是被人踩一脚就会爆炸开来。

    神乐霖讨厌弱小的东西,这个人不配成为她的未婚夫。

    所以她从来都不搭理他,即使侍女总是把他们放在一起,神乐霖也总是冷眼旁观,看着那个顽劣坏脾气的小□□是怎么虐待照顾他的侍女的。

    才七岁的禅院直哉对自己这个未婚妻也很不屑一顾,相看两厌。

    那个叫神乐霖的家伙总是板着一副死人脸,作为女人不应该好好来讨好他吗?

    小小年纪已经是个人渣的禅院直哉心里很不满,其实一开始他是挺喜欢她的,家里人说他未来的妻子美丽尊贵,是御三家里唯一配得上他的人。

    小禅院直哉很是飘忽,他是嫡子,当然只有最高贵最美丽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只有那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家主夫人的尊荣。

    他绝不肯承认自己其实小小地期待了一下那个叫神乐霖的人的出现。

    因为他们说他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禅院直哉看到自己叔叔伯伯们的妻子是如何的温顺服从,从来都不会惹人生气。

    他于是也很想要一个妻子,禅院家的叔叔伯伯都不是他的家人,他们的眼神令他害怕,他们面上的讥诮和眼里深藏的恶意让他抓狂。

    可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他恐惧发狂的表现只能是哭泣大叫,对着下人拳打脚踢。于是那些人叫他爱哭鬼,叫他暴虐的小杂种,即使他们自己也从不对弱者手下留情。

    他太弱小了,母亲的怀抱会遭人嘲笑,所以他早就忘记那个死掉的女人了。

    但是妻子可以给人安慰,他曾经看到扇叔是怎样躺在女人怀里的,那时候那个总是对他横眉冷对的叔叔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可是神乐霖不是一个好妻子,她和他们说的不一样,一点也不温柔,一定也不柔顺,漂亮冷漠地好像他是一团渣滓。

    小禅院直哉怒不可遏,于是他几乎是虐待地鞭打了那个曾经给他说神乐霖好话的下人侍女,要她去教教那个叫神乐霖的人怎么做一个“好女人”“好妻子”。

    侍女当然做不到,她怎么会被允许教导一位尊贵的小姐呢。

    于是那一天,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的禅院直哉,在按部就班的二人饮茶时间,狠狠地把滚烫的茶水泼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漂亮小女孩儿脸上。

    禅院直哉决定自己给她一点教训,让她放下些不知所谓的身段。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从来面无表情的,雪堆成的面庞上浮现出赤红的暴怒。

    然后,是茶几掀翻,瓷盏破裂的声音,劈里啪啦地散落到地面上。

    然后,是后背撞击到地上的闷声和疼痛,和脸上清脆的耳光声。

    然后,是骤雨一般的拳头降临。

    以及一双恶鬼一样的眼睛。

    小禅院直哉尖叫起来,因为他觉得骑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拳拳狠辣,像是要把他打死一样地攻击,连嘴里也泛起莫名的腥味。

    这场战争结束以神乐霖的绝对胜利而结束,她把那只小□□揍得低声啜泣,蜷缩发抖。

    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因为她赢了。

    可是看到那个男孩儿抽泣的颤抖,看到那些赶来的大人怒斥时脸上隐晦的讥笑,小神乐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同情这个趴在地上发脾气一般痉挛,脸上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还在大声咒骂想要靠近他的侍女的,一只气鼓鼓又弱小的,绿眼睛的小□□。

    神乐霖没有因为这场战斗而被问责,无论是神乐还是禅院,所有人似乎都把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前如何现在依旧。

    只有小禅院直哉那双讨人厌的绿眼睛总是恶狠狠地瞪她。

    神乐霖听说因为打架的那件事情他似乎还被他父亲给责骂了,如今继爱哭鬼,虐待狂外,小禅院直哉同学又荣获了孱弱鸡的称谓,被小姑娘狠狠揍了一顿的事情已经成了禅院家新一轮的谈资和笑柄。

    后知后觉地,神乐霖才猛地意识到,原来被婚约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得到过在意。

    神乐家不在乎她心里的想法,即使她那样凶狠地揍了禅院直哉一顿,也不会有人觉得这场婚约是个错误。

    同样的,禅院家也不在乎禅院直哉的意愿,所以即使他是个可怜可笑的“受害者”,也不会有人为了他的哭泣向神乐家问责。

    更何况他是个“男人”。

    两个家族出于利益的联姻,当然不会为了两个小孩子的争执而取消。于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烟飘散。

    仍然居住在禅院家,仍然每天不辍地喝茶交际,禅院直哉的脾气似乎变得好多了,他还是气鼓鼓的,不说话。但是却不敢再对神乐霖怒眼相向,一个人执拗地意图要冷暴力他的未婚妻。

    对此神乐霖表示相当无所谓,她最不怕的就是冷暴力了,她从来只害怕身体上的疼痛,谁让她疼痛她就要千倍百倍地奉还回去。

    禅院直哉很不满,很委屈。

    父亲责骂了他,叔叔们嘲笑他。父亲说神乐小姐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他要讨好的人。

    父亲说:“直哉,你要讨得神乐小姐的欢心,为了家族的利益,这是你身为嫡子的责任。”

    父亲说:“你想要做家主,就得牢牢地把这场婚约握在手里。”

    于是禅院直哉知道了,和神乐霖的这场婚约是他未来成为家主的有力保障。因为父亲说一个没有继承十影的嫡子,又没有聪明的头脑,得到一个势力强大的妻族是他的幸运。

    禅院直哉想告诉父亲,他会变得强大,也会变得聪明,他自己就可以坐上家主之位。可是禅院直毘人那双酒意微醺的锐利眼睛里,却全是怜爱的讥讽。

    于是年幼的禅院直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努力噙着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再招致新一轮的嘲讽。

    禅院直哉不想让父亲失望,不想让那些叔叔们嘲笑他。

    可是神乐霖太冷淡了,禅院直哉不止一次悄悄去看那个人的侧脸,她好像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完全不为揍了他一顿而愧疚。

    虽然是他先泼水给她的,但是神乐霖都把他打流血了!两个人早就扯平了,再说她也没有被家里人责骂。

    父亲让他讨好她,禅院直哉本来就不情愿,看到神乐霖冷漠的样子就更不想了。

    什么啊,就算是和其他女人不同,难道就可以这么趾高气扬吗。

    禅院直哉发誓,如果神乐霖一直这样,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

    于是在这种冷暴力的相处模式中,禅院直哉发现自己最近见到神乐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不来跟他一起喝茶了,她住的院子里也从来见不到她的人影。

    她好像去做别的什么事情了,可是,禅院直哉百思不得其解,在这座宅邸里她还能做什么呢?又能认识什么人呢?

    大家都知道她是谁,每个人都会把她带回来到小少爷身边的。

    话虽如此,可是禅院直哉就是哪里也找不到她。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郁闷的禅院小少爷再一次在神乐霖的院子里扑了个空,他暴躁地遣走了身边所有的侍从,想要一个人走一走。

    长长的廊道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的身影,禅院直哉浑身一僵立刻就想要转头避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已经看见他了。

    禅院扇走到禅院直哉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禅院直哉僵硬着低声道:“扇叔。”

    “哧。”被唤作扇叔的男人从鼻子里喷出一道轻蔑的哧声,“你还是真是个废物。”

    什么?禅院直哉一愣,紧接着是升腾的怒气涨红了他的双颊,他尖利地咆哮:“你说谁是废物!”

    禅院扇哈哈大笑起来,揪住身前男孩儿的衣领把他往上拽,那男孩儿涨红的面颊,紧张的嗓音都像是一只可怜的阉/鸡,让禅院扇觉得又滑稽又厌恶。

    “说你是个废物啊,直哉!”禅院扇恶劣地笑着,“被一个小女孩儿打得那么惨,连一个小姑娘也搞不定。”

    “你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呢?”

    那话语声很轻,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蔑视。

    禅院直哉这下子连整个脑袋和脖子都红了,他简直怒不可遏,可是攥住他衣领的那只手那么强大,那么坚硬。那个男人是个远比他强大的成年人。

    禅院直哉幼小的心灵里升起一股近乎耻辱的绝望,眼眶里不受他控制地泛起屈辱的泪水。

    自己又要在这个人面前哭泣吗,然后接受往后可以想象到的狂风骤雨一般的羞辱和耻笑。

    杀了他!

    七岁的禅院直哉拼命绷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心里只有那一个念头。

    就是杀了面前这个男人,他的叔叔,禅院扇。

    杀了他!

    可是现实里的他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禅院直哉感到自己身上一阵疼痛,他被人掼到了地上。

    “该死的——”他听到禅院扇在咒骂,好像很见鬼的样子。

    禅院直哉脑子里还来不及转过什么,就下意识的叫了出来:“神乐霖!”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禅院扇想要反击的手停了下来,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被那个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女孩儿撞翻到了地上。

    禅院直哉呆呆地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未婚妻,那个叫神乐霖的小姑娘正骑坐在他扇叔的身上,暴雨梨花一般的拳头往那个男人的脸上招呼。

    禅院扇只是伸着手臂格挡,脸上是怎么也消不下去的惊愕之色。

    她之前打我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禅院直哉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

    看到禅院直哉那只小□□震惊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乐霖脸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仿佛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一样。

    眼看着身下的成年咒术师快要反应过来了,神乐霖见好就收,一溜烟地爬起来就往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禅院直哉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像是鲤鱼打挺一样翻身过来,连爬带跑地追着神乐霖离开了。

    只留下禅院扇一个人,还保持防御的姿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死死瞪着那两个小孩子跑走的方向,似乎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手上还有不久之前某个人留下的一枚小小的牙印。

    “等,等一下!”禅院直哉忍不住冲前面那个奔跑的人叫道,他打破了自己绝不主动跟神乐霖说话的誓言,当然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因为他觉得神乐霖刚刚是在帮他,在禅院直哉的眼里,那就是示好。

    于是他决定原谅这个人,因为他们都说身为丈夫要对妻子更包容一些。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个叫神乐霖的人跑得这么快!她简直快得像是过境的狂风!

    终于在一个走廊的拐角,禅院直哉扑上前去抓住了神乐霖的手,两个人一起栽到了地上。

    神乐霖相当不耐烦,毕竟她一直都是个坏脾气的小姑娘,真不明白这家伙干嘛要一直跟着她,怎么都甩不开他。

    禅院直哉跪在地上气喘吁吁,觉得自己脸上都被汗水濡湿了,冷冷的。

    他看到神乐霖漂亮的脸蛋转过来,一脸的不耐烦,他以为她又要骂他了,却紧接着看到她脸上变成了沉默的诧异。

    就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被那种奇异的眼神盯着,禅院直哉愣愣地伸手摸自己脸上,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水痕。

    被自己的叔叔羞辱时极力忍耐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了,已经被一路呼啸的风给吹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在神乐霖面前流眼泪竟没有再让禅院直哉感到耻辱。

    他只是后知后觉地想:

    原来那不是汗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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