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说得‘不太符合翙羽军道义的事情’指得是什么?”

    景枫瞟了一眼花枝,看向了前面带路的乌阳川的后脑勺。

    “你们应该听说过补天吧。”乌阳川知道涤邪堂人最近常常和补天打交道,“他曾经邀请过我们加入补天。”

    “加入补天?”

    花枝心神一震。

    子衿加入了补天?

    她想起在常城的时候补天屠杀百姓的种种过往,又想起了子衿小时跟着她丫丫学语的稚嫩模样,心下愕然。

    花枝微微垂下了眼,心绪复杂。

    “他为什么加入补天?”素馨不动声色地牵住花枝的手,打探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那位是跟将军亲自谈的。”

    这里说的将军是指翙羽军的最高首领。

    乌阳川记得当时他来过后将军犹豫了很久,任他怎么缠着问都不能得知谈话的具体细节,过了很久,将军才下定了决心,回绝了那人。

    那人虽说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多加纠缠,只是翙羽军的人都在将军的示意下尽量避开了燕草山。

    “乌将军她为什么会犹豫这么久?”落落疑惑开口。

    她从问世书里知晓不少关于补天的情报,对于那种以屠杀百姓为乐的组织一向没什么好感。

    落落熟悉乌将军的为人,按理说她应当会斩钉截铁地拒绝才对,不应当犹豫才对。

    即使来人是翙羽军的创始人。

    “不知道。”乌阳川摇头,“也许你们到了燕草山后能明白。”

    他停下脚步,敲了敲院子的门,没见有人回应后皱了皱眉,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乌阳川带着一行人目的明确地走到了书房,也不敲门,直接打开了门:“书生,你今日又没吃饭吧?”

    书房之中,消瘦憔悴的书生目光缱绻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连个目光都不舍得分给他们:“我不饿,过一会——”

    “别过一会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了。”天裕好像也认识书生,直接挡住他的视线,“陈先生,半年不见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是天裕啊。”陈兰生把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了来访的诸位客人,“你们是接了我的委托吗?”

    “是的。”花子洛问道,“你说的寻人不会是寻找这画中的女子吧?”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女子画像,尾音微微上扬。

    怎么又是画啊,难不成又是一位画灵,景枫胡思乱想道。

    “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画上,陈兰生的脸上浮现了淡笑,“这幅画是我为我夫人亲手画的,她叫真真。”

    不是画灵就好,景枫松了口气,问道:“你夫人失踪了?”

    说起这个,陈兰生面带忧愁:“我夫人并没有失踪,她只是被她的族人带了回去。”

    “你希望我们把她带回来?”

    “不,真真愿不愿意回来都是她的自由。”陈兰生看着画中女子娴静的面庞,“我只想确认她的安全。”

    “可是连这个都很难办到。”陈书生终于从画前离开,取出了一个木盒打开,“几乎所有接了委托的人都没有回来。”

    木盒里装得是一套完整的阵旗。

    花枝目光在阵旗上停留一会,去识海中摇了摇一直沉默不言的烛阴——

    “烛阴先生,这阵旗似乎有些眼熟。”

    “是昆仑两仪旗。”

    两仪旗算是昆仑阵修最爱用的一种阵旗了,对于各种不同类型的阵法都能够适应良好。

    “另外。”陈兰生又开口说道:“这次委托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乌阳川不太赞成地看向他。

    “如果真真平安,只是不愿或者不能出燕草山,那我就留下陪她,若她有了三长两短,我得亲眼见了她,才能安心。”

    陈兰生微微笑着,面色苍白衣衫空荡,双眸却更显得温和明亮。

    看着眼前的消瘦的男子,屋内几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等洛京四人带着陈兰生出了铁城,和乌阳川还有落落天裕道别的时候,却同时收到了他们几个的密语。

    落落和天裕是用涤邪堂密语向景枫和小洛说的,乌阳川则暗中递给了素馨一张纸条。

    核心意思很简单,一定要带陈兰生回来。

    他们神情严肃,似乎此事关系重大。

    燕草山在铁城西北处,西方山脉高耸,山顶覆雪,过了就是明煌军驻守的魔渊,北面的山脉就缓很多,山脉另一方是以游牧为生的外族,也是大夏驻兵的前线所在。

    无论是邪祟失守还是北戎入侵,前方战线一破,首当其冲的就是铁城。

    这也是女帝允许翙羽军这支较为独立的军队存在的原因之一。

    异人不愿意与朝廷有所牵连,但是翙羽军可以招揽异人,而想要守住铁城就需要异人的力量。

    不过女帝有容下翙羽军的胸襟和自信,今上可没有,翙羽军的经费都断了好几年了。

    不然也不至于如今靠接委托存续。

    燕草山山高林密,树木疏而高大,他们寻了一处相对宽阔的地方落下,跟着只长尾山雀向林子深处走去。

    这长尾山雀是天裕唤来的,白绒绒的一小团,歪头看着花枝,豆豆眼乌黑发亮。

    燕草部落藏得深,一般人很难寻得到,但对于这些常年盘旋在山野里的鸟雀来说都是轻易可以抵达的地方。

    有他们带路,很快就逐渐出现了人生活的痕迹。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此处海拔极高,再往上爬几十里就能见到雪,虽说是夏日,但天气寒凉,素馨掏出一件外衫披在花枝身上。

    高处风急,本不适合人居住,但这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圆锥形的山谷,一圈圈山路沿着山谷盘旋而下,沿路有石屋巨树,倒有些村落模样。

    而山谷之底,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平地,其上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之中是手捧婴儿的女子雕像,祭坛周围摆放着刚刚被宰杀的牛羊,牛羊脖颈间还流着尚且新鲜的血液。

    素馨怔了一下,忽然不合时宜地说道:“这村落构造好奇怪,如果发生战争的话只要从上投放巨石,就能轻易攻破。”

    花子洛听到素馨的话失笑道:“素馨姐姐不愧是镇国公府的人,竟然会想到这个。”

    “这里应该是人造的山谷,其中房屋树木的布置应该也有讲究,有点像阵法。”

    “人造的?”景枫不可置信重复花枝的话,“怎么可能有人能创造出一个山谷。”

    “这在五千年前并不算难。”花枝忽然抿唇一笑,神情有些骄傲,“我昆仑九峰弟子,个个都有移山之能。”

    他们谈论的时候,陈兰生一直看着谷底的雕像,似乎有些恍惚,半晌后,他摇了摇头,接过刚刚素馨说的话:“这里没那么容易攻破,这是一个迷障阵法和防御阵法的双重嵌套。”

    “迷障阵法?”景枫疑惑,这不挺清楚的吗?

    花枝抿嘴笑了笑,拿出千秋笔摇了摇:“阵法对我不起作用。”

    千秋画境就是最大的幻境,这种障眼法对她来讲形同虚设。

    陈兰生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又向谷底中央的女子雕像看了过去。

    明明那个女子雕像与真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他偏偏就觉得与真真神似。

    燕草部落不小,房屋也密集,但一路走过去,不知为何竟然不见人烟。

    风声穿过山壁上的树木,隐隐传来沙沙的声响,花子洛忽然停下了脚步,面色怪异:“没有虫鸣声。”

    “也没有鸟叫。”景枫一听小洛的话,手中立马聚集起小小的风涡,半晌后脸色难看了起来,“没有线索。”

    山路重重,树木盎然,明明屋舍俨然,却死寂的可怕。

    “我们先下去看看再说吧。”素馨温声安抚着两个小孩,提着手中的剑牵着花枝的手走在前面,打量着周围环境的同时问陈兰生,“你和真真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之间的故事挺老套的。”

    陈兰生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又露出了痴迷温柔的笑容。

    看着他这样,景枫打了个激灵,随后搞怪地学着他的表情像花子洛挤眉弄眼。

    花子洛嫌弃地把目光移到一边。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关注他们的眉眼官司,只慢慢地讲着过往的故事。

    陈兰生和真真是在两年前认识的。

    那时候的陈兰生拿着家传的阵法册子和一堆阵旗来燕草山里试阵,不慎掉落到了悬崖下,是真真救了他。

    果然很老套,连话本子都不爱这么写。

    花枝由着素馨牵着,沉了一半心神到识海里。

    她半透明的神魂体靠在烛阴的手臂上,手里还攥着他的长发。

    烛阴把她往一旁推了推,但是小姑娘很快就又贴了上来,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兴致盎然地听着外面陈兰生的讲述。

    面容年轻的长者叹了口气,由着少女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后。

    识海之外,陈兰生继续说着初见真真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真真就在山谷清溪边整理手里的草药,长发从耳边垂落,她用手指撩起,忽而转头对他一笑。

    当时阳光从树荫中漏下,恰好落在她的脸颊上,琥珀色的瞳孔清透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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