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郁秋醒了，是被勒醒的。
她深吸一口气，腰部被勒着的不适感稍微缓解了一点。
呼气，又勒、勒着了……
究竟是谁要陷害我？？？
郁秋低头，发现自己穿着油画里常见的束腰长裙，裙子不够华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一块灰扑扑的布料。
哦，不对，好像原本是一块白色的布料，因为一些脏污，日积月累染成了灰色。
郁秋有了一些不妙的猜想。
“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先喊‘哦我的上帝’？”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一个类似阁楼的狭小的空间，抬手就能碰上屋顶，身体也没法站直。
郁秋弯腰走到门边，刚搭上门，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我说杜苏拉，布莱克家的小儿子正准备找新妻子。”
对方大为震惊：“什么？可他是个傻子！”
“傻子又怎么样，他们家会准备丰厚的礼金，妈妈准备把辛德瑞拉嫁过去，在此之前，千万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郁秋大为震惊，辛德瑞拉？
离大谱了家人们。
“好了，现在让我们去看看一无所知的‘灰姑娘’在干什么。”
两人推开阁楼的门，郁秋正安详地睡在干草床铺上。
杜苏拉惊讶道：“她竟然睡着了？我的洗衣服还没洗呢她怎么能在这睡觉？”
说着就要去把郁秋从床上摇起来，她的姐姐安娜塔莎阻止了她：“别急杜苏拉，就让她睡一会吧。”
“可……”
安娜塔莎推着杜苏拉离开，关门的声音响起，郁秋慢慢睁开眼，确认两个人都离开后，她一跃而起，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快跑。
郁秋焦急地在阁楼里转了两圈，最终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阁楼不算很高，离地面大概两层楼的距离，把床单接起来应该能落地。
“嘭”地一声，门猛然被打开，映入安娜塔莎和杜苏拉眼帘的就是郁秋一只脚跨上窗台，准备翻窗的背影。
“哦我的天呐！”
在充满“上帝”的呼声中，两人忙冲上去，把郁秋从窗台拽下来。
“你是疯了吗？”安娜塔莎质问。
杜苏拉就更加细节了，她盯着郁秋的后腰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松开了束腰，真是不修边幅。”
……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安娜塔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郁秋，“辛德瑞拉，不管你刚刚听见了什么，但在这个家你没有任何选择权。”
郁秋喘了口气，这才开始打量灰姑娘的两个继姐。
站起来的安娜塔莎身材更显修长，她高高瘦瘦，脸部的轮廓较为硬朗。
而她的妹妹杜苏拉则相反，圆乎乎的，五官也有些钝。
听到大姐的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天哪，她都听见了？”
仰视别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气势上更是输了一大截，郁秋也站起身，在裙子下面偷偷踮起脚，对安娜塔莎说道：“第一，我不叫……”
“有人在家吗？开开门！”
底下传来敲门声，安娜塔莎挤开郁秋，从窗户向下望，是两个家仆模样的人。
“大概是布莱克家的人，你去开门。”
被指使的郁秋：……
我忍。
“下午好，尊贵的小姐。”
敲门的两人没有因为郁秋的穿着歧视她，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是亨利王子的侍从……”
“什么？”
迈着优雅步伐下楼的姐妹俩隐约听见门口传来“王子”的字眼，飞快下楼冲到门口。
“……所以谁能穿上这双水晶鞋，谁就是王子要找的人，请这位小姐……”
侍从抬头，却见眼前忽然多了两个人，顿了顿，改口道：“请三位小姐一试。”
另一名随从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锃光瓦亮（不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鞋展示在众人面前。
安娜塔莎盯着水晶鞋移不开眼，杜苏拉咽了咽口水。
只有郁秋：不过如此，报看。
“哪位小姐先来试穿？”
安娜塔莎立刻说道：“我来！”
一行人坐在沙发上等待，两个侍从安静得像是隐了身，只听见身边的杜苏拉在小声地说：“安娜如果穿上了水晶鞋……那我怎么办？我就当不了王妃了！……不，如果安娜成了王妃，我就是王妃的妹妹，好像也不错？”
郁秋掏了掏耳朵，就是说，妹妹，你想得有点多。
屏蔽掉杜苏拉的声音，郁秋在安静思考，显然水晶鞋只有她这个“灰姑娘”能够穿上，穿上之后，灰姑娘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个鬼啊！
童话是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如果她的穿越没有结束，生活还在继续，平民嫁给皇室日子显然不好过。
所以，郁秋的结论依旧是，快跑！
没多久，安娜塔莎从房间出来，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步伐趔趄。
她缓缓走到侍从面前，深吸一口气说道：“水晶鞋我穿上了，带我走吧。”
最后那句“带我走吧”，配上她有些狰狞的表情，说出了英勇就义的凛然。
侍从围着她转了两圈，鲜血慢慢从安娜塔莎的后脚跟换换流出，水晶鞋被染成红色。
“啊！”
杜苏拉恐惧地捂起嘴连连后退。
侍从摇摇头，“换下一位吧。”
安娜塔莎脱下鞋，转交给杜苏拉，鞋上还染着血，杜苏拉想接又不敢接，
虚晃几下之后，安娜塔莎直接把谢塞进她怀里，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是想当王妃，就给我忍着。”
进去试鞋的杜苏拉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到侍从开始不耐烦，频频向房间张望。
安娜塔莎已经将脚包扎好，艰难站起身，“长官大人请稍等，我们去看一看她。”
走到郁秋身边时，强硬地拉起她，安娜塔莎看了侍从一眼，说道：“亲爱的，你扶我一下。”
离开会客厅区域，她马上又换了一张脸，搭在郁秋肩膀上的手暗暗施力：“杜苏拉如果穿不上那双鞋，你也别想试，我会直接打晕你，然后告诉他们你身患恶疾。”
？那可真是太好了。
见郁秋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反应，进屋前她再次强调道：“你最好还是祈祷杜苏拉可以穿上水晶鞋，否则有你好受的。”
屋内，杜苏拉穿穿到一半，整个人趴在膝盖上伤心哭泣。
“哦，亲爱的，你怎么了？”
安娜塔莎语调高昂且焦急，她脚上的步伐可一点儿也没加快。
她慢慢挪到杜苏拉身边，“快站起来让我看看。”
杜苏拉带着哭腔说道：“安娜，我当不了王妃了呜呜呜呜呜啊……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掀开裙摆，露出脚上的水晶鞋，确实只差一点点，卡在后脚跟突起的那块骨头，不至于像安娜塔莎那样削掉整个后脚跟。
“别着急亲爱的，我会帮你的。”
安娜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的某个角落抽出了一把菜刀，看刀上的血迹应该就是先前她削自己后脚跟的那把。
杜苏拉一见刀就尖叫着跳起来，水晶鞋不顾不上要了，赤脚满屋乱窜躲避。
“不不不，安娜，把刀放下，我害怕！”
从姐妹情深的戏码一下跳到了凶案现场。
杜苏拉躲在郁秋身后，有了人形肉盾，她稍微镇定了一点，“安娜，或许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安娜塔莎在郁秋面前挥舞着手中的菜刀：“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当王妃你就不能对自己仁慈。”
可安娜塔莎流血的脚后跟给杜苏拉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又开始啜泣，“可是我很害怕，很多血，那太疼了……”
“杜苏拉，别哭了，我说过，哭是没用的。”
安娜塔莎的耐心告罄，她向前逼近。
“那个，大家有话好好说……”
你们姐妹吵架拉上我做什么？郁秋心里苦。
但完全没有人在听她说话，郁秋只能带着杜苏拉慢慢后退。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直到杜苏拉的背靠上墙壁，两个退无可退，眼见着安娜塔莎的菜刀就要舞上自己的面门了，郁秋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停！”
“我有一个办法。”
*
“吸气，使劲！”
“再努努力，别放弃。”
“快了！就快要进去了。”
郁秋和安娜塔莎一左一右蹲在杜苏拉身边，郁秋按着杜苏拉的脚尖，安娜塔莎则按握着杜苏拉的脚后跟拼命往下按。
是的，这就是郁秋想出来的办法，人工把脚怼进鞋里去。
也不是没有效果的，看！后脚跟又一进去一分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伴随着的是……
“啊疼疼疼——”
“忍着点！”安娜塔莎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咔嚓——
所有人都像按下了暂停键。
郁秋僵硬地转过头，“刚刚是什么声音？”
安娜塔莎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后半截鞋。
水晶鞋它——断了！
杜苏拉终于止住哭泣，露出茫然的眼神，“怎、怎么办？”
安娜塔莎也六神无主，喃喃道：“完了，这下都完了……”
“三位小姐，鞋换好了吗？赶赶时间，我们得走了。”
侍从在外面敲门。
冷凝的气氛转而沸腾，个个都是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
杜苏拉走到窗边，也不管什么淑女风度了，准备效仿郁秋。
可惜束腰限制了她的发挥，腿抬到一半，上不去也下不来，非常滑稽。
一门之隔，侍从的加快了敲门的频率。
第二章
紧闭的房门拉开一条缝，安娜塔莎忍着脚上的痛，动作迅速从门缝里出来，将侍从探寻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她顺手关上门，说道：“长官大人稍等一下，她们马上就出来，给您添麻烦了。”
安娜塔莎安抚侍从，把他重新引回到沙发上。
她坐立不安，频频望向房间。
“请问小姐，她们……”
“不，没什么，她们马上就出来。”安娜塔莎神经紧绷。
终于，房间的门被打开，杜苏拉换了一身长裙缓缓走来，拖地的长裙遮住了她的脚。
郁秋跟在她身旁，用高昂的语调说道：“长官大人！恭喜你找到了王子的心仪之人！就是她！”
话音刚落，杜苏拉崴了下脚。
“杜苏拉！别紧张，他看不出来的。”郁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待杜苏拉走到侍从面前，郁秋轻轻拎起她的裙摆，“长官大人，看看这完美契合的脚尖。”
然后马上放下，换了个角度领起后摆，露出杜苏拉的脚后跟，“看看这完好无缺的脚后跟。”
郁秋松开裙摆，大声宣布，“这就是亨利王子要找的灰……要找的姑娘！”
两位侍从对视一眼，有疑惑也有惊喜。
他们几乎将整个城内翻了个遍，没有能穿上水晶鞋的，这一户的三个姑娘确实是最后的希望了。
安娜塔莎在一旁帮腔，“好了，长官们，别愣着了，还不快带着她去皇宫找王子领功。”
马车就在门外停着，郁秋和安娜塔莎护送着杜苏拉，不停变化站位，一会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马车逐渐远去，郁秋和安娜塔莎都长叹了一口气。
郁秋的叹气中带着庆幸，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安娜塔莎的叹气中带着懊恼，可惜进皇宫的人不是自己。
回到屋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安娜塔莎吸吸鼻子：“什么味道？”
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
“坏了，我的锅！”
郁秋拔腿就往后院的厨房跑，安娜塔莎紧跟在她身后，“你在弄些什么什么东西？”
郁秋向她展示在锅里缓慢流动的浑浊粘稠液体，“这可是把你妹妹送进皇宫里的好东西。”
一楼的房间里的里另一扇们通往后院，当杜苏拉打算从后院逃走时，死死拉住她的郁秋注意到了被仍在厨房外的猪皮。
把猪皮扔进沸腾的水里，加上点面粉搅和搅和。
就是这个具有粘性的浆糊状的东西勉强将两瓣水晶鞋和杜苏拉的脚底粘起来。
但恐怕很快就会被拆穿……
郁秋转动起自己的小脑袋瓜，“啊，安娜，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去休息吧。”
安娜塔莎不疑有他，捏着鼻子快步走出厨房。
小城里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没多久，外出处理辛德瑞拉婚事的继母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一进门，她便高呼：“安娜！安娜！我的天啊，听说杜苏拉被接进皇宫了？她要当王妃了？我要当王妃的母亲了？”
她坐下，大口喝了一杯茶平复了心情，张望四周：“我那倒霉的继女呢？”
“在厨房收拾呢。”
得知继女还是老样子之后，她不再放在心上，母女俩沉浸在喜悦里。
敲门声又响，今天上门的客人着实有些多。
“开门！护卫队的！”
安娜塔莎迅速站起身，但输在脚不利索，她的母亲雀跃地超过她扑向门口，“一定是杜苏拉要把我们接进皇宫享福了！”
门口的侍卫远没有下午那两个侍从谦逊有礼，他们面色冷凝，打头一招手，后面几人就冲上前钳住了继母的双手。
她奋力挣扎，“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王妃的母亲！”越挣扎被压制地越狠。
另一波人冲进屋里，按住仓皇的安娜塔莎。
“报告长官，屋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一人搜索完整个屋子后对为首的长官汇报道。
“好，那就……”
“怎么可能没人，明明她就在后院！后院还有人！”安娜塔莎突然出声。
“长官，后院确实没有人。”
“不，这不可能！”
长官看安娜塔莎的眼神就像看在一个疯女人，“行了，把她们俩都带走！”
而郁秋，则正独自行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挎着小包哼着歌。
这灰姑娘我不干了！再见了您！
走过一棵大树，头顶的树枝突然颤动了一下，引得郁秋驻足抬头。
厄瑞波斯蹲在树杈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一下也不敢动。
她怎么还不走？！
直到鸟叫声响起。
是鸟啊……郁秋重新迈开步子。
-
进皇宫的路上，杜苏拉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二人相见，执手相看、一见钟情、情定终生的场景。
这一刻终于来了——
亨利王子背对她站着，背影是如此宽大。即便是随意站着，也掩饰不了刻在骨子里的贵气和优雅。
他转头，金发碧眼是他皇族血统的标志，精致的天神般的脸庞则使城中所有少女神魂颠倒。
而在看见杜苏拉的那一刻，亨利眼中全无笑意，眉头紧皱，“她是谁？”
一旁的侍从说道：“她、她就是您要找的人啊……”
“不，不是她……她没有这么的……”
亨利无法用语言描述，他记得与少女共舞时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也记得旋转时她发梢传来的暗香，绝不是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笨拙的女人！
杜苏拉呆滞两秒后掩面哭泣，哭声响彻整个大殿，“王子您，您怎么能认不出我呢！”
侍从试图拿出证据，“可是只有她穿上了那双水晶鞋。”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女，侍女上前蹲身轻轻掀开杜苏拉的裙摆。
心虚的杜苏拉连着后退两步，左右脚一绊，摔了个屁股蹲，直接四脚朝天地将鞋底展示在众人面前。
用猪皮熬成的临时胶水还没有完全成型，在杜苏拉走动间的磨损中慢慢失去黏性，于是，它在王子面前裂开了——
另一只完好的水晶鞋因为杜苏拉根本穿不上去，在她的脚尖晃悠了两圈也咣当落地。
——同样摔成了两瓣。
水晶鞋：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亨利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他怒道：“你就是你找到的人？就是这样穿上水晶鞋的？！”
侍从慌忙跪下：“这、这我也不知她是这样瞒天过海……”
亨利王子摆摆手，不愿再听，“快给我把她拖下去！”
“不，我不是故意的，亨利王子！是……是辛德瑞拉！没错！就是她！是她让我这样做的！”
亨利揉了揉眉心，疑惑道：“辛德瑞拉？”
-
郁秋在附近小村庄的农妇家里借住了一晚，她走出房门。沐浴在阳光里舒展身体。
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
骑马的人横冲直撞，冲进村庄中心最宽阔的晒谷场。
每家每户都被这动静吸引，人群慢慢向晒谷场聚集，不知不觉间，郁秋被推搡到前排，最佳吃瓜位。
马上的人展出一幅画像，以郁秋的审美水平来看，这画实在是抽象，画见肆意潇洒一笔成型，隐约能看得出，是个人。
具体是男人还是女人……这还真不好说。
“皇城告示，有谁在昨天，和今天见过这个女人，速速上报。”
破案了，是个女人。
“她的名字是，辛德瑞拉。”
郁秋陡然一惊，找她的？
看着对方手中的画，郁秋又放下心来，画成这样，应该谁也认不出来吧。
她低头，假装自己只是路人甲，却发现脚下突然空出一大片空地。
人呢？
郁秋抬头环顾四周，所有的村民都往后退了一步，只留她一人站在骑士队伍的面前。
不是吧，这样也能认出来？
你们村人均福尔摩斯？
“长官，就是她！昨天刚到我们村里来！”
-
“走快点！”
郁秋手上带着镣铐，步伐沉重，明明她曾经离自由那么近，大意了。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关着继母继姐三人的石牢，关在里面的安娜塔莎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辛德瑞拉，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们不如意，你也没想好过。”
郁秋被关在她们的隔壁，她无法理解：“大姐，我们到底什么过节，恨我恨得发狂？？”
安娜塔莎笑而不语。
她的母亲和妹妹则没有她这么快乐。
母亲目光呆滞六神无主，杜苏拉哭得脸上的壮全花了，甚至斑驳结块，在阴暗的牢房里视觉效果翻倍。“安娜，我们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她问。
“当然不。”
安娜塔莎站起身，开始大力敲打牢房的门，并喊道：“来人呐，我要见亨利王子，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说。”
“快来人呐！”
安娜塔莎这一番折腾，没能如愿见到亨利王子。
单独与她见面的是那个带着水晶鞋上门的侍从。
也不赖。
侍从明显比昨日憔悴许多，他已经被这一家人弄得焦头烂额了。
“我知道王子真正要找的人是谁。”安娜塔莎开门见山地说道。
第三章
“是谁？”
安娜塔莎却不直接回答，“长官，我可不能白白告诉你。”
对方意会：“你的命都快没了，还想和我讲条件？”
“这件事您也有责任，长官，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们只是想活命而已，对您没有什么坏处，反而能将功补过。”
那侍从沉吟两秒，敲敲桌面：“说吧。”
“亨利王子想要找的人就是辛德瑞拉。”
被愚弄过一次之后，侍从提高警惕：“水晶鞋已经断了，我如何相信你说的就是真话？”
安娜塔莎指了指他：“你是主办这个差事的人，全程的女子都已试穿过水晶鞋了，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有。”
“再说了，”她讥笑道：“如果想找的人就在面前亨利王子还认不出来，那算得上是什么真爱。”
-
夜幕来临的时候，士兵也送来了今天的晚饭。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面包，覆盖着斑斑点点霉菌。
还有一碗浑浊的水。
郁秋挑着吃了两口就再难以下咽。
夜风悄悄袭来，带着寒意，郁秋躺在干草堆上，拢了拢身上几根干草企图御寒。
属实是没什么用。
还是社会主义好，长在红旗下，吃喝都不愁。
怎么就突然穿越了呢？？
抬头看了看冰冷的石牢……如果能从这里逃出去的话……
郁秋秉着社会主义精神，在“爱国穿梭千年，红旗带你回家”为指导思想，展开了对穿越回家的方法的一百零八种猜想。耗尽脑细胞之后，她歪着脑袋休息。
余光里，有什么闪着蓝光的东西在她面前上蹿下跳。
郁秋下意识地伸手去捞，蓝光一闪变成了一个人。
是个披着头发穿蓝色长裙的女人，看不清她的年龄，因为妆容实在一言难尽。
“辛德瑞拉，咳，我是你的教母。”她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粗粝，仿佛是第一次使用声带。
郁秋拘谨地回应道：“您好？”
没想到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居然有这种审美爱好！
这紫色闪片发光眼影和凃出大半个嘴巴的死亡黑唇，过于亮眼了。
“我知道你遇见了一些困难。”仙女教母说着向前迈了一步。
下一秒，她消失在郁秋的视线里。
……
郁秋低头，看来仙女教母不仅声带是第一次使用，四肢也是新装上的。
郁秋忙去扶她起来，出乎意料地还有些沉。
“好孩子，我可以帮你。”
郁秋眼睛一亮，“你可以帮我离开这？带我回家？”
仙女教母微笑着点头。
“那我想想啊，上了大学之后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老家，就直接送我去老家看看外婆，地址就在H省Y市……”
仙女教母保持微笑，眼里的迷茫越来越重。
是自己不懂现在人类了？
郁秋话还没有说完，仙女教母一挥手，化作蓝色的点点荧光消失了，空气中飘散着她最后一句话，“……帮你到这了……”
郁秋缓缓睁开眼，嘴角向下，“我就知道是梦。”
话到嘴边，变成了“啾啾啾啾”的声音。
“啾？”
——救命！
“啾啾啾，啾！”
——我怎么会变成一只鸟啊？？？
郁秋煽动翅膀，绝望地在石牢里转圈圈，细微的鸟叫声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石牢栅栏宽大的缝隙正好容小鸟身材的郁秋轻松进出。
飞出石牢，对面是一片森林。
倒是挺符合她现在的鸟设……
郁秋在一棵梧桐树的鸟窝里暂时歇脚，从牢里的干草堆到树杈上的鸟窝。
逃是逃出来了，但这待遇一点没升级。
希望明天早上魔法失效，变成人形。
-
郁秋是被吵醒的，耳边有一万只鸟在叫的感觉。
——其实也差不多。
鸟窝里多了三位朋友，他们不停地对着郁秋啾啾叫唤。
很遗憾，郁秋依旧不通鸟语。
她在鸟窝的边缘扑腾翅膀——那我走？
一只豆豆眼的黄色小鸟快速点点头。
行吧。
郁秋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森林里，一道枪声响在她附近，震耳欲聋。吓得她一时愣在空中，忘记扑腾翅膀，笔直地往下坠。
“啾！”
救救救命——-
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接住了她。
“你吓到它了。”
声音醇厚。
郁秋坐在他的掌心里，与男人湛蓝色的眼睛相对，像一眼望进了蔚蓝的汪洋大海里。
郁秋眨了眨眼：“啾？”
男人忽然笑起来，嘴角若隐约现的酒窝让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埃里克，这是……”
一个女人走上前，与她姣好容貌不相符的是她粗哑的声音。
“艾莉森，你看，它多可爱。”埃里克说着用手指轻抚郁秋的头顶。
“是的，它很特别。”在艾丽森看来，这只小鸟灰扑扑的，头顶却有一小撮白色的毛翘起，造型奇特，但说不上可爱。“快放了它，我们继续上路吧。”
埃里克收回手，不愿意放开，“不，我想养着它，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声音给我一种熟悉……熟悉又温暖的感觉。”
一个鸟叫声还能听出这么多层次？
不仅艾莉森迷惑，郁秋也歪着脑袋，想不通。
“你愿意待在我的身边吗？小家伙？”埃里克把郁秋捧在面前，轻言细语的问道。
“啾，啾啾啾啾！”
不不不，我是人不是鸟。
郁秋拍起翅膀想要离开。
“看，他拍了翅膀，他答应了！”
？欺负鸟不会说人话？
随行的士兵行动力一流，现场捧来鸟笼，郁秋扒着鸟笼的门不愿意松爪。
不！我不要进去！
“好啦好啦不要太黏人了，快进去吧小家伙。”
埃里克满足地享受完这短暂的“温存”，手掌往前一送，将郁秋抖落到笼子里。
“啾！”
——救命！
鸟笼被挂在马的辔头旁，路途的颠簸和时不时刺进来的马鬃爱抚让郁秋生无可恋。
她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现在魔法失效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人，在场的人都会被吓昏过去吧。
可惜直到马车到达目的地，郁秋还是一只爪无缚鸡之力、因不通人言而被欺负的小鸟。
埃里克下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鸟笼，“累坏了吧小东西，我带你去房间休息。”他大步流星的离开，被甩在身后的艾丽森气的直跺脚。
刚一进门，就有侍从服侍埃里克换衣服，他把鸟笼放在桌上，背对郁秋露出光裸的后背。
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郁秋用翅膀挡住自己的眼睛，偷偷从羽毛缝缝里又看了两眼。
少年好身材！
“你这小家伙还挺有趣。”像得了新玩具就迫不及待的男孩，埃里克一换好衣服在桌前坐下，一张俊脸怼在郁秋面前，“对了，给你起个名字吧。”
“啾。”捂住眼睛的翅膀稍微往后挪了挪，改为捂住耳朵。
“那就叫你瑞秋吧！”
都是单名一个“秋”字，郁秋勉强接受。
埃里克却没了声音，他趴在胳膊上，盯着窗户出神。
“啾啾。”
——大兄弟要是没什么事就放我出去吧。
郁秋的叫声让他回神，然后他从盯着窗户发呆变成了盯着郁秋发呆。
“啾？”
——大兄弟你别这样我害怕！
良久，埃里克开口，“我在海底命悬一线的时候，忽然听到悦耳的歌声，那声音温暖，空灵，给人以力量。救我的人是艾莉森，她在海边唱歌，见我落水便救了我，为此还损坏了声带，我便再也没法听到那样的歌声了。”
“……啾啾？”
——大哥你这故事好像有点耳熟？
“可不知道为什么，瑞秋，你的叫声总会让我联想起那天的歌声，或许你就是上帝给我的礼物？”
这故事转折得让郁秋猝不及防，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也是没想到。
“啾。”
——人鸟殊途，回头是岸。
“埃里克。”艾莉森在门外叫他，“皇宫来了人，似乎有事找你。”
埃里克匆匆离开，艾莉森却留在屋里，悄悄掩上房门，她目标明确，直奔桌上的鸟笼。
“啾啾啾。”
——嗨美女！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果然，艾莉森打开鸟笼，单手捏起郁秋。
“啾，啾啾……”
——美女你这个手法不太令人舒适，没关系我能忍。
她仔细端详了郁秋很久：“我这个未婚妻，在他心里竟然还不如一只鸟重要，就因为你的叫声像她的声音？可笑！”
艾莉森说着越发愤怒，“她到底是谁？！凭什么一个声音就能让埃里克念念不忘！明明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为了冒充她我不惜弄坏自己的嗓子……可艾拉克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陌生！”
“啾！”
——小情侣之间的矛盾能不能不要波及其他人，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艾莉森骤然收紧手指，郁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一时发不出声音，躬起身体，奋力在艾莉森的手腕上一啄。
艾莉森吃痛甩开郁秋，郁秋忙煽动翅膀往门外跑。
救命救命救命！
有人杀鸟了！！！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拿她没有办法。但你，一只丑陋无比的鸟，还能让你跑了？”
恶毒女人你说谁丑呢！
郁秋气死了，她故意降低了一点飞行的高度，在艾莉森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提速往高处飞。
“啾。”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见鬼，这鸟怎么跟成精了一样……你别跑！你等着！我一定会抓到你！”
一人一鸟围着桌子跑了几圈，堪称西方版秦王绕柱。
如此往复几次，气死艾莉森的目标达到，郁秋拍拍翅膀准备从半开着的门缝离开。
嘭——
郁秋头晕目眩，直线降落，梅开二度。
第四章
这次，埃里克没能精准的接住，他心疼地从地上捡起郁秋，问道：“艾莉森，这是怎么了？”
艾莉森镇定得整理耳边的发丝，“我……我看鸟笼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它想逃走，便想着抓住它。”
埃里克没有怀疑艾莉森的话，低头问郁秋：“是吗，瑞秋？你想要离开？”
“啾。”
——她说谎！
“如果你真的要离开的话那我就放你走吧，毕竟森林才是你的家，我早该想到的。”
郁秋先是一喜，而后注意到艾莉森不善的，淬了毒的刀似的眼神，立刻扒住埃里克的衣领，“不不不，我暂时不走了。”
恐怕还没飞出去几步就被暗鲨嗝屁了。
“怎么了瑞秋？”
“啾。”
——我不走！
埃里克笑得无奈又甜蜜：“真拿你没办法。”他转而对艾莉森说道：“艾莉森，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吧。”
艾莉森被他的笑容晃了神，欣喜的点头答应，目光触及到郁秋，她迟疑道：“可是这鸟……”
郁秋站立在埃里克的肩膀上，脚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既然它不愿离开我，那就带着它吧。开明的君主不会在意一只小鸟的，何况瑞秋，它很聪明。”
郁秋闻言点头如捣蒜。
埃里克对此不惊反笑，带着点骄傲地说：“看！它能听懂我说的话。”
-
习惯了埃里克行动间造成的颠簸后，郁秋昂首挺胸立在他的肩头，对身后艾莉森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埃里克王子，这边请。”
眼前的画面让郁秋耳目一新，遍地都是俊男美女，他们穿着正式礼服，举止优雅，这就是上流社会吗！
“埃里克王子，您好。”
埃里克回应道：“亨利王子，好久不见，听说这次舞会是为您和您的平民未婚妻准备的。”
谁？亨利王子？
平民未婚妻？杜苏拉上位成功了？
郁秋抬头，紧盯着正在靠近的男人，他金发碧眼五官深邃，是传统的贵族王子的形象。
她竖起耳朵想到打听更多，大约是作为一只鸟，她的表情过于生动，引人注目，亨利看向她：“这是……”
“我新养的小鸟，它叫瑞秋。”
亨利伸出手摸了摸郁秋的头顶，毛绒绒地触感让他短暂地忘记那些烂摊子，“它真可爱。”
夸的明明是郁秋，埃里克一脸的与有荣焉，“我也这么觉得。”
他收回手，顺势拍拍埃里克的肩：“祝你今天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被亨利王子夸奖后，郁秋成了舞会上最炙手可热的小鸟。
以年轻热情的女孩们为主，都想要摸摸这只被亨利王子抚摸过的小鸟，四舍五入，她们就和亨利王子牵手了！
郁秋从埃里克的肩膀转移到了桌上，和美女贴贴她还是愿意的。
郁秋的桌前排起了长龙。
“这就是被亨利王子摸过的小鸟？”
“天哪它好漂亮哦！”
美女说出来的话也这么好听。
郁秋在一片赞美声中几乎快要迷失自己了，她的脸开始发红。渐渐地，体温上升，身体变得滚烫，就像是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炙烤一样。
“啾！”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郁秋拍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出去，飞得离人群越远越好。直到她体力不支，掉在一处草丛里。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都被抛在后面。
花园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见虫鸣鸟叫，草丛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
“亨利王子，人还没有找到。”
隐蔽处的低语伴着风传来。
“……皇后说，订婚宴势在必行，如果明晚之前还找不到那位姑娘，那么新娘是谁都可以，这只是……王子您获得平民支持的手段罢了。”
“你下去吧。”是亨利王子的声音。
郁秋轻轻拨开一簇草，怎么在这撞上亨利王子？
还听到了一点皇室秘密，你看，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谁在草里？”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瞒过亨利的耳朵，他慢慢朝着草丛靠近。
郁秋缩在草里大气不敢出。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
厄瑞波斯跟着郁秋两天了，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倒霉的女人。
找了个鸟窝被其他鸟赶走，飞在半路上差点被枪打中，直接叠入了第二个世界。
林子里那么多鸟偏偏拿她当宠物，现在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皇宫。
那他之前假扮仙女教母帮这女人逃走的意义在哪里？？
现在想起来就像个笑话。
厄瑞波斯捂着额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亨利王子走近郁秋时，化成光点散落在草丛旁的池塘里。
-
“爱丽儿，爱丽儿！”
有人在郁秋耳边轻声说话，她身边却没有旁人，只有在逐渐逼近的亨利王子。
一侧池塘的水面泛起涟漪，水面下有鱼隐约可见。
鬼使神差地，她觉得这声音是那条鱼发出来的。
郁秋指指自己，无声开口问道：“叫我？”
那鱼在水底轻轻晃动，伸出了一截它的鱼鳍，郁秋试探着握住。
手上传来一大股力量将郁秋拽进水底，而水面仅仅是轻微波动了一下。
亨利站在郁秋方才藏身的地方，四下查看，不见任何异样。
水下的郁秋双眼紧闭，一口气没憋住，预料中的呛水没有发生，她如同在地面上一样自如。
郁秋睁开眼，四肢有意识般地在水中舒展开，身边跟着的是拉她下水的罪魁祸首。
“你是……比目鱼？”
死去的童年回忆开始攻击我。
这条鱼，加上在水中的异样……不会是美人鱼吧？
可，她不是灰姑娘吗，那么大个王子还在外面站着呢！
不过说起来，埃里克也是王子……
郁秋觉得脑子有些缺氧，她浮上水面，已经不见亨利的身影。
半晌不见郁秋有别的动作，比目鱼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爱丽儿。”
“我在想……累了，这个世界毁灭吧……”郁秋生无可恋。
摄人的目光从比目鱼小小的豆豆眼里一闪而过，毁灭世界吗？
果然是你。
“爱丽儿……”
“我不是。”郁秋短促地反驳一声。
不是爱丽儿，也不是辛德瑞拉，她是郁秋。
“爱丽儿？原来你叫爱丽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斜插进来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郁秋一惊，她还没得及反应，对方已经快步走到面前。
是埃里克。
“我听见你的声音就知道是你，爱丽儿，那天在海底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郁秋抱有一丝侥幸地回答：“不是我。”
“不！一定是你！”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爱丽儿，我一直想见你一面，当面向你表达感谢，以及……爱慕。”埃里克说着，向郁秋迈近一步。
郁秋跟着后退，她皱眉：“可艾莉森呢？”
“当时……我以为艾莉森是你！可这些日子，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艾莉森也越来越陌生……”
“埃里克！”艾莉森突然出现打断他的话。
艾莉森眼含热泪，语言愤怒中藏着哀伤，“埃里克，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看待我的。”
“艾莉森，你不应该骗我。”
“我只是、我只是……”
郁秋慢慢把自己沉进水里，两个人的电影她不想拥有姓名，而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不知是谁路过花园，然后呼朋唤友地过来吃瓜，阵仗大得惊动了今天舞会的主角。
大家纷纷让路给亨利王子，看着哭泣的艾莉森，他大约对眼下的场景有了数，他对埃里克小声说道：“埃里克王子，人多口杂，你们的事不如之后再说。”
埃里克神色赧然，他一转身，愣住了。
“爱丽儿？爱丽儿！”
亨利茫然地看着埃里克半跪在池塘边，深情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池塘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埃里克越来越慌张，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妙龄女子淹死水中的剧情，一只脚几乎要迈进水里。
亨利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埃里克王子，水里有什么，我叫士兵帮你打捞。”
……倒也不比这么大费周章吧。
眼见自己藏不下去，郁秋视死如归地从水底站起来。
“爱丽儿！”
“辛德瑞拉？”
“白雪？”
等等——
最后一个是什么？
围观群众里卧虎藏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人群中走来，他逆着光，看不清容貌，但轮廓深邃，从走路姿势来看，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在郁秋面前站定，露出坚毅的眉眼和深邃的五官。
在郁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看清了郁秋。
他单膝跪下，轻轻牵起郁秋的手：“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公主。”
不是吧？
又来一个？？
第五章
郁秋坐在大殿里出神。
我，郁秋，何德何能，被三个帅哥围着争抢。
做梦都不敢这么大胆。
但真实发生了。
亨利：“我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穿着水晶鞋与我在那个美妙的夜晚共舞的姑娘，我的未婚妻！”
埃里克：“不，她是在海底救了我的人，她有悦耳的嗓音治愈的歌声，是我的女神！”
第一个牵过郁秋手的男人：“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白雪是我们W国一年前失踪的公主。”
亨利与埃里克对视一眼，决定先对付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
面对两个气势逼人的王子，男人丝毫不怯弱，“我说过，我从W国来，是个骑士，我的名字是安德烈·利尔。听说亨利王子订下了未婚妻，皇后派我来送上贺礼。”
说道这里，他挑眉：“如果亨利王子所说的未婚妻是白雪公主的话，这贺礼怕是送不出去了。”
亨利质问道：“你如何证明辛德瑞拉就是你口中的白雪公主？”
郁秋看向安德烈，暗自点头，对对对，如何证明？
“你又如何证明她就是辛德瑞拉？”安德烈反问。
亨利成竹在胸，“她的家、她的继母和姐姐都在这，这些都是证据！”显然他认为安德烈无中生有。
“我与白雪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模样我是不会忘的。更何况……”安德烈说着站起身，靠近郁秋。
亨利和埃里克挡在郁秋面前，安德烈无奈作罢，说道：“她脖子上挂着一个项链。”
郁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项链很轻，藏在衣服下，难怪她一点儿也没发现。
“挂坠是苹果形状。”
郁秋掏出项链，还真是。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亨利强硬道：“项链说不定是路上捡的、别人赠与的，或者只是款式相同而已。”
安德烈双手坏在胸前冷静回击：“也有可能是贵国人口审查力度不严，给失踪的公主伪造他人的身份，居心叵测！”
“你……！”亨利气急，转而看向郁秋。
安德烈与埃里克也相继看向郁秋。
顶着三个人灼热的目光，郁秋抬着看着雕花的穹顶。
这叫她怎么解释呢……
“我其实……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失忆大法好！
埃里克带着希冀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在海底救过我？”
郁秋故作茫然地摇摇头。
埃里克湛蓝眼睛里的光立刻暗淡下去。
亨利则叫内务大臣立刻去请宫廷医师。
“医生，她怎么样了？”
城内医术最好的宫廷医师正在为郁秋看诊，他给郁秋来了个全套外科查体，疑惑地说道：“她没事儿啊。”
埃里克可在一旁指指自己的脑袋，提示道：“主要是这儿的问题。”
“哦脑子啊……”白胡子的医生颤颤巍巍地重新上前，掰着郁秋的脑袋左右看了看。他退出一步的的距离，伸出两个手指，问郁秋：“姑娘，你看这是几？”
……
“医生，我是失忆，不是失智。”
老医生称自己看不出脑内的毛病，遗憾退场，像从没来过一样。
三个男人依旧静静伫立在郁秋身旁，不知所措。
“对了！”医生去而复返，在殿外探出头，“对待失忆的病人，一定要耐心，可以尝试用物品或者曾经的场景唤醒她的记忆，总之要用爱温暖她！”
三个男人暗自思量。
晚上，郁秋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一点也没觉得放松。
她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惊喜”真叫人应接不暇。
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算了明天在想。
侍女端来的早饭香气扑鼻，将郁秋从睡梦中叫醒。
鱼肉嫩滑可口，鲜香四溢，郁秋握着小勺的手突然僵住。
坏了，她落下了比目鱼。
-
花园里的闹剧散场，重归平静，只有池塘里不时传来鱼类游动的声音。
厄瑞波斯用鱼鳍重重拍了拍水面，溅起一小片水花。
人都走了？
这些人就这样抛下我走了？
他们抛下的可是最伟大的黑暗神！
回应他的只有草丛里饱餐一顿后发出满足叫声的蛐蛐，以及……
“瞧！我看见什么好东西！”
一双粗糙的大手捞起厄瑞波斯。
男子身穿围裙，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油烟味，他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双手捧着鱼，大步往厨房走。
“放开我！我原谅你的无知。”厄瑞波斯在他手中扑腾。
男子加快了脚步，“哦别害怕小东西，我保证没点一点儿痛苦的成为我今天的晚餐。”
什么？
厄瑞波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还想吃了我？？
他更加生气地用鱼尾拍打男人的手掌，但这影响不了男人的好心情。快步进入厨房，把鱼放在案板上，挽起袖子抓起一把盐粒子，宣布道：“好了小鱼，让我给你做个按摩，放松一下肌肉。”
烹饪美味比目鱼第一步：充满盐分的按摩视其肉质松散入味。√
“呸呸！”
厄瑞波斯吐出一口盐巴，他一抬头，闪着寒光擦菜刀立在他头顶。
新奇的体验。
这辈子竟然还能体会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还是个无知的人类。
厨师背过身在灶台上架起一口大锅。
烹饪美味比目鱼第二步，在锅里自由舞蹈出原生态的鲜美。√
装备把鱼下锅的男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案板愣住了。
鱼呢？
他这么大一条鱼呢？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锅突然凭空漂浮起来，一点一点倾斜，直到整锅水都浇在她头上。
“哎哟，烫！烫死我了！……谁砸恶作剧？！”
隐身的厄瑞波斯在皇宫里穿梭，见鬼那女人究竟去哪了？
-
十天前，黑暗神殿中出现了一股不同寻常能量波动，塌上小憩的厄瑞波斯立刻睁开眼，停工百来年，终于来活了。
他拢起滑到肩膀的长袍衣襟信步走入一个纯白的望不见尽头的空间。
空中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球体，每个球体表面的颜色都在不停变化，走近看才发现那些变换着的是一幅幅活动的场景。
六个拳头大小的球体突然开始快速旋转，在满屋子乱窜。
厄瑞波斯伸出一只手，旋转的球体暂时停下来，却依旧不甘的颤动。他稍一收手，它们就重新运动起来。
“奇怪……”
厄瑞波斯索性收了手，背在身后，看这几个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发现没再被管束之后，六个球慢慢聚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与之相反的，圈的范围渐渐缩小，最终六个球合并成一个比之前大了一倍的球，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每个球体都是一个世界，三千世界，大大小小，各自运转。
而刚刚，六个世界合在一起，产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厄瑞波斯的手刚触摸上这个新世界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黑暗力量在里面涌动，他撤出手，举起它仔细端详，球体表面走马观花变化着的画面在厄瑞波斯来看不值一提。
每一帧画面在他眼中都能被无限放大。
直到——
“找到了。”
黑暗力量的源头。
-
“找到了！”
郁秋在屋外的水景处找到了比目鱼，又细又窄的引水渠根本容不下比目鱼圆鼓鼓的身材，“呀，你怎么在这里？”
很惊讶吗？
厄瑞波斯在水里吐了个泡泡，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郁秋小心地抱起比目鱼，诚恳道歉：“昨天晚上那个情形你也看到了，慌乱之下不小心忘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厄瑞波斯轻哼一声，不与这区区人类计较，正事要紧。
他复盘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厄瑞波斯决定由暗转明，待在这女人身边，助力她早点聚集起这个世界的黑暗势力。
和光明神相安无事了这么久，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厄瑞波斯用鱼鳍拍拍郁秋的胳膊，“给你个机会，将你所谋划的东西尽诉与我，我会帮助你。”
严肃的语调与他的大扁脸完全不匹配。
郁秋走回房间，找了个脸盆把他放进去，收拾妥当之后才不在意地问道：“什么谋划？”联想起昨天，她摆摆手，“这你恐怕帮不了。”
复杂的人类爱情修罗场，一条小鱼能懂什么。
厄瑞波斯：“你说什么？”
？
她质疑我？？
“啪啪”两声，厄瑞波斯用尾巴在小小的脸盆拍出海浪的气势，他提高音量“我乃是黑……”
门外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
“辛德瑞拉。”
按称呼认人，来人是亨利。
郁秋示意厄瑞波斯噤声，打开房门，有被盛装打扮的亨利王子闪到眼。金线缎的上衣贴身外面是敞胸披肩，袖口用宝石装饰，中筒靴包裹出修长有力的小腿。
“不知你今日是否……”
“爱丽儿！”
“白雪！”
郁秋绝望地闭上眼睛，又来了又来了。
第六章
郁·新晋海王·分身无术·呐喊·秋迎着朝霞出门，披着晚星回来，一身疲惫。她背靠着房门，用背脊的力量缓慢把门合上。
厄瑞波斯用鱼鳍扒着盆檐，郁秋路过他，又被他奇怪的姿势吸引退回来，停在桌边观察他，“你在干什么？”
——在沉思。
厄瑞波斯缓慢地抬头看了郁秋一眼，又缓慢地低下头去。
郁秋对他的古怪举止从不追根究底，她将她们之间对不上的脑回路定义为人鱼之间的文化差异。
睡意袭来，郁秋躺在床上很快睡着。
“辛德瑞拉……”“爱丽儿……”“白雪……”
郁秋站在一片白雾之中，四周交替呼喊着这三个名字。
今天的场景和上次见到仙女教母的的梦境如出一辙，郁秋提高警惕四处张望，却不见有人出现。
声音由远及近变得清晰，浑厚的男低音加上混响多出几分庄重，他问：“你是谁，辛德瑞拉，爱丽儿，还是白雪？”
几个世界跌落在一起的时候，从逻辑上来讲，“她”应该是她们中的一个，但……
“我谁也不是。”
果然。
几天相处下来，厄瑞波斯觉察到郁秋的身上的能量不动不同于这个世界里其他人，她，格格不入。
“你有何目的？”
郁秋明知这个场景古怪，却像中了蛊一样，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回家？怎么又是回家？厄瑞波斯皱起眉，“你可知我是谁？”
郁秋摇摇头。
“我是无所不能的黑暗神。只要你成为我的信徒，我便会满足你的愿望。”
说完，厄瑞波斯紧盯着郁秋，她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空气都安静了。
他忍了又忍，再度开口：“你在想什么，被这荣耀砸晕了头？”
……黑暗神，听起来好不吉利而且好反派的样子。
总所周知，反派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拒绝。”郁秋说道。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厄瑞波斯气极反笑，从来没有人敢拒绝神的眷顾。
郁秋仰头，因为一片虚空中不见人影，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打转。“对不起，我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
这片大陆由光明神和暗黑神掌管，信奉神明，是所有人自出生以来就有的共识。不相信神明的，这是头一个。
郁秋说道：“你连真身都不敢露，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黑暗神，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
你当是哄三岁小孩呢，搁这开空头支票。
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半身人影，看不清五官，声音从那处传来，“普通人不可直视神明。”
郁秋眨眨眼：“还有呢？作为神明，总得有些超凡的本事吧。”
她话音刚落，周围陡然一变，空白的空间慢慢填上色彩，复刻出华丽的宫殿，郁秋置身其中，如身临其境。
并且，这场景过分熟悉了。
殿中回响着悠扬的舞曲，一男一女正相拥舞蹈，远看真像是一对璧人。
郁秋脸色骤变，“别播别播别播！”
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上午的亨利和郁秋。
“嘶……”
“啊……”
听着亨利时不时发出的痛呼郁秋都替他脚疼，所以体贴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亨利疼得揽着郁秋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量，“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舞会上见面共舞的场景，跳完这支舞，你说不定会……”
话还没说完，郁秋又踩上去一脚，亨利额角抽动：“……想起来一些。”
殿内的场景散去，换成了新的布景。
雏菊盛开的花园，耀眼的阳光，画架前坐着的年轻画师和他的模特。
这是下午的埃里克和郁秋。
“那日的阳光也和今天一样，我在水中看见你飘动的长发……”埃里克沾了沾色板上的颜料，迟迟没有动笔，碧蓝色的颜料就像那天阳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的海水。
埃里克睁开眼，“那是我此生最生动的时刻，所以我想将它记录下来，冒昧请你当一次我的模特……”他的目光从画转移到模特身上，“爱丽儿？”
“……”
他的模特睡着了。
天色转瞬即黑。
“从这里出发，穿过克亚沼泽，途径特罗凡城……”
这是晚饭前的地理课，哦不，和安德烈的约会。
安德烈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手绘地图，略显粗糙，曲折的线条贯穿全图，所经之处标注了一些地名。
安德烈手虚虚一指，“……最后沿着索波河，就到了圣布城，您出生的地方。”
郁秋双手托腮，认真地点头。
安德烈对学生的反应很满意，“我想等我们到了圣布城，您一定能找回之前的记忆。”
郁秋深以为然，“你说得对！这张地图能留给我看看吗，或许我能想起些什么来。”
没错，这就是郁秋的一日约会，度日如年，她完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看着身边的另一个“郁秋”收好地图，整个空间突然一黑，郁秋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郁秋？郁秋！”
“医生呢？……快找医生！”
“120已经打了……”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可她看不见他们，他们的声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在这！我……”
郁秋正要开口呼救，周围突然亮起，恢复到之前那一片白色的空间。
骤然从黑暗到亮如白昼，郁秋伸出手挡在自己眼前，她急切地问道：“你真的能让我回家？”
“……能。”
郁秋放下手，努力睁大眼看着空中的黑影，“可是你刚刚犹豫了。”
厄瑞波斯刚刚的迟疑是因为，最后黑色的画面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并且是他完全不熟悉的。
但既有来处，必有归途。
他郑重承诺：“神从不说谎。”
郁秋重重点了下头，像是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成为你的信徒。”
说完，她闭上眼站在原地等待。
……
厄瑞波斯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
“不是说送我回家吗？”
“成为我的信徒，你必须要完成一件事……为我，聚集这个大陆上的黑暗能量。”
黑暗能量？什么东西？
郁秋虚心请教，“我该怎么做？”
“得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了……”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意味着这场对话即将结束，“需要的时候，我会帮助你。高呼吾名……厄瑞波斯……”
“不是，等待，这就走了？我现在就很需要帮助啊……”
“厄瑞波斯！”
郁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依旧在皇宫寝殿里，像个华丽的囚笼，“是梦？”
听见她动静的比目鱼在铜盆里拍出水花，郁秋索性披起外套走到它身边，手指缓缓搅动着盆里的水，时不时拂过鱼鳍，比目鱼不自在地在狭窄的盆里左右躲闪。
“黑暗能量……”郁秋喃喃自语，突然，她收回手，蹲下身，视线与比目鱼齐平，问道：“你知道黑暗能量是什么吗？”
比目鱼动作一顿。
“算了，你应该也不知道。”
就在郁秋放弃时，比目鱼开口：“黑暗能量，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人的黑暗面。贪婪、欲望、嫉妒、愤怒……每个人都会有，但当它们超过一定的量时，便形成了能量物质，普通人无法看见。”
居然真的有这东西？
“那我能看见吗？”
比目鱼缓缓摇头，因为没有脖子，整个身体也跟着摆动起来，有一丶丶可爱。
“黑暗能量，只有黑暗神本人才能看见。”
听比目鱼提起，郁秋顺势问道：“你说这个黑暗神，他在神仙界风评怎么样？”
“当然高大威猛……我的意思是，我也没有见过黑暗神，都是听别人说的。”
郁秋醒了，是被勒醒的。
她深吸一口气，腰部被勒着的不适感稍微缓解了一点。
呼气，又勒、勒着了……
究竟是谁要陷害我？？？
郁秋低头，发现自己穿着油画里常见的束腰长裙，裙子不够华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一块灰扑扑的布料。
哦，不对，好像原本是一块白色的布料，因为一些脏污，日积月累染成了灰色。
郁秋有了一些不妙的猜想。
“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先喊‘哦我的上帝’？”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一个类似阁楼的狭小的空间，抬手就能碰上屋顶，身体也没法站直。
郁秋弯腰走到门边，刚搭上门，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我说杜苏拉，布莱克家的小儿子正准备找新妻子。”
对方大为震惊：“什么？可他是个傻子！”
“傻子又怎么样，他们家会准备丰厚的礼金，妈妈准备把辛德瑞拉嫁过去，在此之前，千万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郁秋大为震惊，辛德瑞拉？
离大谱了家人们。
“好了，现在让我们去看看一无所知的‘灰姑娘’在干什么。”
两人推开阁楼的门，郁秋正安详地睡在干草床铺上。
杜苏拉惊讶道：“她竟然睡着了？我的洗衣服还没洗呢她怎么能在这睡觉？”
说着就要去把郁秋从床上摇起来，她的姐姐安娜塔莎阻止了她：“别急杜苏拉，就让她睡一会吧。”
“可……”
安娜塔莎推着杜苏拉离开，关门的声音响起，郁秋慢慢睁开眼，确认两个人都离开后，她一跃而起，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快跑。
郁秋焦急地在阁楼里转了两圈，最终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阁楼不算很高，离地面大概两层楼的距离，把床单接起来应该能落地。
“嘭”地一声，门猛然被打开，映入安娜塔莎和杜苏拉眼帘的就是郁秋一只脚跨上窗台，准备翻窗的背影。
“哦我的天呐！”
在充满“上帝”的呼声中，两人忙冲上去，把郁秋从窗台拽下来。
“你是疯了吗？”安娜塔莎质问。
杜苏拉就更加细节了，她盯着郁秋的后腰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松开了束腰，真是不修边幅。”
……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安娜塔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郁秋，“辛德瑞拉，不管你刚刚听见了什么，但在这个家你没有任何选择权。”
郁秋喘了口气，这才开始打量灰姑娘的两个继姐。
站起来的安娜塔莎身材更显修长，她高高瘦瘦，脸部的轮廓较为硬朗。
而她的妹妹杜苏拉则相反，圆乎乎的，五官也有些钝。
听到大姐的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天哪，她都听见了？”
仰视别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气势上更是输了一大截，郁秋也站起身，在裙子下面偷偷踮起脚，对安娜塔莎说道：“第一，我不叫……”
“有人在家吗？开开门！”
底下传来敲门声，安娜塔莎挤开郁秋，从窗户向下望，是两个家仆模样的人。
“大概是布莱克家的人，你去开门。”
被指使的郁秋：……
我忍。
“下午好，尊贵的小姐。”
敲门的两人没有因为郁秋的穿着歧视她，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是亨利王子的侍从……”
“什么？”
迈着优雅步伐下楼的姐妹俩隐约听见门口传来“王子”的字眼，飞快下楼冲到门口。
“……所以谁能穿上这双水晶鞋，谁就是王子要找的人，请这位小姐……”
侍从抬头，却见眼前忽然多了两个人，顿了顿，改口道：“请三位小姐一试。”
另一名随从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锃光瓦亮（不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鞋展示在众人面前。
安娜塔莎盯着水晶鞋移不开眼，杜苏拉咽了咽口水。
只有郁秋：不过如此，报看。
“哪位小姐先来试穿？”
安娜塔莎立刻说道：“我来！”
一行人坐在沙发上等待，两个侍从安静得像是隐了身，只听见身边的杜苏拉在小声地说：“安娜如果穿上了水晶鞋……那我怎么办？我就当不了王妃了！……不，如果安娜成了王妃，我就是王妃的妹妹，好像也不错？”
郁秋掏了掏耳朵，就是说，妹妹，你想得有点多。
屏蔽掉杜苏拉的声音，郁秋在安静思考，显然水晶鞋只有她这个“灰姑娘”能够穿上，穿上之后，灰姑娘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个鬼啊！
童话是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如果她的穿越没有结束，生活还在继续，平民嫁给皇室日子显然不好过。
所以，郁秋的结论依旧是，快跑！
没多久，安娜塔莎从房间出来，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步伐趔趄。
她缓缓走到侍从面前，深吸一口气说道：“水晶鞋我穿上了，带我走吧。”
最后那句“带我走吧”，配上她有些狰狞的表情，说出了英勇就义的凛然。
侍从围着她转了两圈，鲜血慢慢从安娜塔莎的后脚跟换换流出，水晶鞋被染成红色。
“啊！”
杜苏拉恐惧地捂起嘴连连后退。
侍从摇摇头，“换下一位吧。”
安娜塔莎脱下鞋，转交给杜苏拉，鞋上还染着血，杜苏拉想接又不敢接，
虚晃几下之后，安娜塔莎直接把谢塞进她怀里，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是想当王妃，就给我忍着。”
进去试鞋的杜苏拉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到侍从开始不耐烦，频频向房间张望。
安娜塔莎已经将脚包扎好，艰难站起身，“长官大人请稍等，我们去看一看她。”
走到郁秋身边时，强硬地拉起她，安娜塔莎看了侍从一眼，说道：“亲爱的，你扶我一下。”
离开会客厅区域，她马上又换了一张脸，搭在郁秋肩膀上的手暗暗施力：“杜苏拉如果穿不上那双鞋，你也别想试，我会直接打晕你，然后告诉他们你身患恶疾。”
？那可真是太好了。
见郁秋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反应，进屋前她再次强调道：“你最好还是祈祷杜苏拉可以穿上水晶鞋，否则有你好受的。”
屋内，杜苏拉穿穿到一半，整个人趴在膝盖上伤心哭泣。
“哦，亲爱的，你怎么了？”
安娜塔莎语调高昂且焦急，她脚上的步伐可一点儿也没加快。
她慢慢挪到杜苏拉身边，“快站起来让我看看。”
杜苏拉带着哭腔说道：“安娜，我当不了王妃了呜呜呜呜呜啊……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掀开裙摆，露出脚上的水晶鞋，确实只差一点点，卡在后脚跟突起的那块骨头，不至于像安娜塔莎那样削掉整个后脚跟。
“别着急亲爱的，我会帮你的。”
安娜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的某个角落抽出了一把菜刀，看刀上的血迹应该就是先前她削自己后脚跟的那把。
杜苏拉一见刀就尖叫着跳起来，水晶鞋不顾不上要了，赤脚满屋乱窜躲避。
“不不不，安娜，把刀放下，我害怕！”
从姐妹情深的戏码一下跳到了凶案现场。
杜苏拉躲在郁秋身后，有了人形肉盾，她稍微镇定了一点，“安娜，或许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安娜塔莎在郁秋面前挥舞着手中的菜刀：“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当王妃你就不能对自己仁慈。”
可安娜塔莎流血的脚后跟给杜苏拉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又开始啜泣，“可是我很害怕，很多血，那太疼了……”
“杜苏拉，别哭了，我说过，哭是没用的。”
安娜塔莎的耐心告罄，她向前逼近。
“那个，大家有话好好说……”
你们姐妹吵架拉上我做什么？郁秋心里苦。
但完全没有人在听她说话，郁秋只能带着杜苏拉慢慢后退。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直到杜苏拉的背靠上墙壁，两个退无可退，眼见着安娜塔莎的菜刀就要舞上自己的面门了，郁秋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停！”
“我有一个办法。”
*
“吸气，使劲！”
“再努努力，别放弃。”
“快了！就快要进去了。”
郁秋和安娜塔莎一左一右蹲在杜苏拉身边，郁秋按着杜苏拉的脚尖，安娜塔莎则按握着杜苏拉的脚后跟拼命往下按。
是的，这就是郁秋想出来的办法，人工把脚怼进鞋里去。
也不是没有效果的，看！后脚跟又一进去一分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伴随着的是……
“啊疼疼疼——”
“忍着点！”安娜塔莎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咔嚓——
所有人都像按下了暂停键。
郁秋僵硬地转过头，“刚刚是什么声音？”
安娜塔莎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后半截鞋。
水晶鞋它——断了！
杜苏拉终于止住哭泣，露出茫然的眼神，“怎、怎么办？”
安娜塔莎也六神无主，喃喃道：“完了，这下都完了……”
“三位小姐，鞋换好了吗？赶赶时间，我们得走了。”
侍从在外面敲门。
冷凝的气氛转而沸腾，个个都是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
杜苏拉走到窗边，也不管什么淑女风度了，准备效仿郁秋。
可惜束腰限制了她的发挥，腿抬到一半，上不去也下不来，非常滑稽。
一门之隔，侍从的加快了敲门的频率。
第二章
紧闭的房门拉开一条缝，安娜塔莎忍着脚上的痛，动作迅速从门缝里出来，将侍从探寻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她顺手关上门，说道：“长官大人稍等一下，她们马上就出来，给您添麻烦了。”
安娜塔莎安抚侍从，把他重新引回到沙发上。
她坐立不安，频频望向房间。
“请问小姐，她们……”
“不，没什么，她们马上就出来。”安娜塔莎神经紧绷。
终于，房间的门被打开，杜苏拉换了一身长裙缓缓走来，拖地的长裙遮住了她的脚。
郁秋跟在她身旁，用高昂的语调说道：“长官大人！恭喜你找到了王子的心仪之人！就是她！”
话音刚落，杜苏拉崴了下脚。
“杜苏拉！别紧张，他看不出来的。”郁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待杜苏拉走到侍从面前，郁秋轻轻拎起她的裙摆，“长官大人，看看这完美契合的脚尖。”
然后马上放下，换了个角度领起后摆，露出杜苏拉的脚后跟，“看看这完好无缺的脚后跟。”
郁秋松开裙摆，大声宣布，“这就是亨利王子要找的灰……要找的姑娘！”
两位侍从对视一眼，有疑惑也有惊喜。
他们几乎将整个城内翻了个遍，没有能穿上水晶鞋的，这一户的三个姑娘确实是最后的希望了。
安娜塔莎在一旁帮腔，“好了，长官们，别愣着了，还不快带着她去皇宫找王子领功。”
马车就在门外停着，郁秋和安娜塔莎护送着杜苏拉，不停变化站位，一会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马车逐渐远去，郁秋和安娜塔莎都长叹了一口气。
郁秋的叹气中带着庆幸，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安娜塔莎的叹气中带着懊恼，可惜进皇宫的人不是自己。
回到屋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安娜塔莎吸吸鼻子：“什么味道？”
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
“坏了，我的锅！”
郁秋拔腿就往后院的厨房跑，安娜塔莎紧跟在她身后，“你在弄些什么什么东西？”
郁秋向她展示在锅里缓慢流动的浑浊粘稠液体，“这可是把你妹妹送进皇宫里的好东西。”
一楼的房间里的里另一扇们通往后院，当杜苏拉打算从后院逃走时，死死拉住她的郁秋注意到了被仍在厨房外的猪皮。
把猪皮扔进沸腾的水里，加上点面粉搅和搅和。
就是这个具有粘性的浆糊状的东西勉强将两瓣水晶鞋和杜苏拉的脚底粘起来。
但恐怕很快就会被拆穿……
郁秋转动起自己的小脑袋瓜，“啊，安娜，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去休息吧。”
安娜塔莎不疑有他，捏着鼻子快步走出厨房。
小城里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没多久，外出处理辛德瑞拉婚事的继母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一进门，她便高呼：“安娜！安娜！我的天啊，听说杜苏拉被接进皇宫了？她要当王妃了？我要当王妃的母亲了？”
她坐下，大口喝了一杯茶平复了心情，张望四周：“我那倒霉的继女呢？”
“在厨房收拾呢。”
得知继女还是老样子之后，她不再放在心上，母女俩沉浸在喜悦里。
敲门声又响，今天上门的客人着实有些多。
“开门！护卫队的！”
安娜塔莎迅速站起身，但输在脚不利索，她的母亲雀跃地超过她扑向门口，“一定是杜苏拉要把我们接进皇宫享福了！”
门口的侍卫远没有下午那两个侍从谦逊有礼，他们面色冷凝，打头一招手，后面几人就冲上前钳住了继母的双手。
她奋力挣扎，“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王妃的母亲！”越挣扎被压制地越狠。
另一波人冲进屋里，按住仓皇的安娜塔莎。
“报告长官，屋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一人搜索完整个屋子后对为首的长官汇报道。
“好，那就……”
“怎么可能没人，明明她就在后院！后院还有人！”安娜塔莎突然出声。
“长官，后院确实没有人。”
“不，这不可能！”
长官看安娜塔莎的眼神就像看在一个疯女人，“行了，把她们俩都带走！”
而郁秋，则正独自行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挎着小包哼着歌。
这灰姑娘我不干了！再见了您！
走过一棵大树，头顶的树枝突然颤动了一下，引得郁秋驻足抬头。
厄瑞波斯蹲在树杈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一下也不敢动。
她怎么还不走？！
直到鸟叫声响起。
是鸟啊……郁秋重新迈开步子。
-
进皇宫的路上，杜苏拉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二人相见，执手相看、一见钟情、情定终生的场景。
这一刻终于来了——
亨利王子背对她站着，背影是如此宽大。即便是随意站着，也掩饰不了刻在骨子里的贵气和优雅。
他转头，金发碧眼是他皇族血统的标志，精致的天神般的脸庞则使城中所有少女神魂颠倒。
而在看见杜苏拉的那一刻，亨利眼中全无笑意，眉头紧皱，“她是谁？”
一旁的侍从说道：“她、她就是您要找的人啊……”
“不，不是她……她没有这么的……”
亨利无法用语言描述，他记得与少女共舞时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也记得旋转时她发梢传来的暗香，绝不是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笨拙的女人！
杜苏拉呆滞两秒后掩面哭泣，哭声响彻整个大殿，“王子您，您怎么能认不出我呢！”
侍从试图拿出证据，“可是只有她穿上了那双水晶鞋。”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女，侍女上前蹲身轻轻掀开杜苏拉的裙摆。
心虚的杜苏拉连着后退两步，左右脚一绊，摔了个屁股蹲，直接四脚朝天地将鞋底展示在众人面前。
用猪皮熬成的临时胶水还没有完全成型，在杜苏拉走动间的磨损中慢慢失去黏性，于是，它在王子面前裂开了——
另一只完好的水晶鞋因为杜苏拉根本穿不上去，在她的脚尖晃悠了两圈也咣当落地。
——同样摔成了两瓣。
水晶鞋：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亨利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他怒道：“你就是你找到的人？就是这样穿上水晶鞋的？！”
侍从慌忙跪下：“这、这我也不知她是这样瞒天过海……”
亨利王子摆摆手，不愿再听，“快给我把她拖下去！”
“不，我不是故意的，亨利王子！是……是辛德瑞拉！没错！就是她！是她让我这样做的！”
亨利揉了揉眉心，疑惑道：“辛德瑞拉？”
-
郁秋在附近小村庄的农妇家里借住了一晚，她走出房门。沐浴在阳光里舒展身体。
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
骑马的人横冲直撞，冲进村庄中心最宽阔的晒谷场。
每家每户都被这动静吸引，人群慢慢向晒谷场聚集，不知不觉间，郁秋被推搡到前排，最佳吃瓜位。
马上的人展出一幅画像，以郁秋的审美水平来看，这画实在是抽象，画见肆意潇洒一笔成型，隐约能看得出，是个人。
具体是男人还是女人……这还真不好说。
“皇城告示，有谁在昨天，和今天见过这个女人，速速上报。”
破案了，是个女人。
“她的名字是，辛德瑞拉。”
郁秋陡然一惊，找她的？
看着对方手中的画，郁秋又放下心来，画成这样，应该谁也认不出来吧。
她低头，假装自己只是路人甲，却发现脚下突然空出一大片空地。
人呢？
郁秋抬头环顾四周，所有的村民都往后退了一步，只留她一人站在骑士队伍的面前。
不是吧，这样也能认出来？
你们村人均福尔摩斯？
“长官，就是她！昨天刚到我们村里来！”
-
“走快点！”
郁秋手上带着镣铐，步伐沉重，明明她曾经离自由那么近，大意了。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关着继母继姐三人的石牢，关在里面的安娜塔莎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辛德瑞拉，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们不如意，你也没想好过。”
郁秋被关在她们的隔壁，她无法理解：“大姐，我们到底什么过节，恨我恨得发狂？？”
安娜塔莎笑而不语。
她的母亲和妹妹则没有她这么快乐。
母亲目光呆滞六神无主，杜苏拉哭得脸上的壮全花了，甚至斑驳结块，在阴暗的牢房里视觉效果翻倍。“安娜，我们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她问。
“当然不。”
安娜塔莎站起身，开始大力敲打牢房的门，并喊道：“来人呐，我要见亨利王子，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说。”
“快来人呐！”
安娜塔莎这一番折腾，没能如愿见到亨利王子。
单独与她见面的是那个带着水晶鞋上门的侍从。
也不赖。
侍从明显比昨日憔悴许多，他已经被这一家人弄得焦头烂额了。
“我知道王子真正要找的人是谁。”安娜塔莎开门见山地说道。
第三章
“是谁？”
安娜塔莎却不直接回答，“长官，我可不能白白告诉你。”
对方意会：“你的命都快没了，还想和我讲条件？”
“这件事您也有责任，长官，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们只是想活命而已，对您没有什么坏处，反而能将功补过。”
那侍从沉吟两秒，敲敲桌面：“说吧。”
“亨利王子想要找的人就是辛德瑞拉。”
被愚弄过一次之后，侍从提高警惕：“水晶鞋已经断了，我如何相信你说的就是真话？”
安娜塔莎指了指他：“你是主办这个差事的人，全程的女子都已试穿过水晶鞋了，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有。”
“再说了，”她讥笑道：“如果想找的人就在面前亨利王子还认不出来，那算得上是什么真爱。”
-
夜幕来临的时候，士兵也送来了今天的晚饭。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面包，覆盖着斑斑点点霉菌。
还有一碗浑浊的水。
郁秋挑着吃了两口就再难以下咽。
夜风悄悄袭来，带着寒意，郁秋躺在干草堆上，拢了拢身上几根干草企图御寒。
属实是没什么用。
还是社会主义好，长在红旗下，吃喝都不愁。
怎么就突然穿越了呢？？
抬头看了看冰冷的石牢……如果能从这里逃出去的话……
郁秋秉着社会主义精神，在“爱国穿梭千年，红旗带你回家”为指导思想，展开了对穿越回家的方法的一百零八种猜想。耗尽脑细胞之后，她歪着脑袋休息。
余光里，有什么闪着蓝光的东西在她面前上蹿下跳。
郁秋下意识地伸手去捞，蓝光一闪变成了一个人。
是个披着头发穿蓝色长裙的女人，看不清她的年龄，因为妆容实在一言难尽。
“辛德瑞拉，咳，我是你的教母。”她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粗粝，仿佛是第一次使用声带。
郁秋拘谨地回应道：“您好？”
没想到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居然有这种审美爱好！
这紫色闪片发光眼影和凃出大半个嘴巴的死亡黑唇，过于亮眼了。
“我知道你遇见了一些困难。”仙女教母说着向前迈了一步。
下一秒，她消失在郁秋的视线里。
……
郁秋低头，看来仙女教母不仅声带是第一次使用，四肢也是新装上的。
郁秋忙去扶她起来，出乎意料地还有些沉。
“好孩子，我可以帮你。”
郁秋眼睛一亮，“你可以帮我离开这？带我回家？”
仙女教母微笑着点头。
“那我想想啊，上了大学之后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老家，就直接送我去老家看看外婆，地址就在H省Y市……”
仙女教母保持微笑，眼里的迷茫越来越重。
是自己不懂现在人类了？
郁秋话还没有说完，仙女教母一挥手，化作蓝色的点点荧光消失了，空气中飘散着她最后一句话，“……帮你到这了……”
郁秋缓缓睁开眼，嘴角向下，“我就知道是梦。”
话到嘴边，变成了“啾啾啾啾”的声音。
“啾？”
——救命！
“啾啾啾，啾！”
——我怎么会变成一只鸟啊？？？
郁秋煽动翅膀，绝望地在石牢里转圈圈，细微的鸟叫声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石牢栅栏宽大的缝隙正好容小鸟身材的郁秋轻松进出。
飞出石牢，对面是一片森林。
倒是挺符合她现在的鸟设……
郁秋在一棵梧桐树的鸟窝里暂时歇脚，从牢里的干草堆到树杈上的鸟窝。
逃是逃出来了，但这待遇一点没升级。
希望明天早上魔法失效，变成人形。
-
郁秋是被吵醒的，耳边有一万只鸟在叫的感觉。
——其实也差不多。
鸟窝里多了三位朋友，他们不停地对着郁秋啾啾叫唤。
很遗憾，郁秋依旧不通鸟语。
她在鸟窝的边缘扑腾翅膀——那我走？
一只豆豆眼的黄色小鸟快速点点头。
行吧。
郁秋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森林里，一道枪声响在她附近，震耳欲聋。吓得她一时愣在空中，忘记扑腾翅膀，笔直地往下坠。
“啾！”
救救救命——-
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接住了她。
“你吓到它了。”
声音醇厚。
郁秋坐在他的掌心里，与男人湛蓝色的眼睛相对，像一眼望进了蔚蓝的汪洋大海里。
郁秋眨了眨眼：“啾？”
男人忽然笑起来，嘴角若隐约现的酒窝让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埃里克，这是……”
一个女人走上前，与她姣好容貌不相符的是她粗哑的声音。
“艾莉森，你看，它多可爱。”埃里克说着用手指轻抚郁秋的头顶。
“是的，它很特别。”在艾丽森看来，这只小鸟灰扑扑的，头顶却有一小撮白色的毛翘起，造型奇特，但说不上可爱。“快放了它，我们继续上路吧。”
埃里克收回手，不愿意放开，“不，我想养着它，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声音给我一种熟悉……熟悉又温暖的感觉。”
一个鸟叫声还能听出这么多层次？
不仅艾莉森迷惑，郁秋也歪着脑袋，想不通。
“你愿意待在我的身边吗？小家伙？”埃里克把郁秋捧在面前，轻言细语的问道。
“啾，啾啾啾啾！”
不不不，我是人不是鸟。
郁秋拍起翅膀想要离开。
“看，他拍了翅膀，他答应了！”
？欺负鸟不会说人话？
随行的士兵行动力一流，现场捧来鸟笼，郁秋扒着鸟笼的门不愿意松爪。
不！我不要进去！
“好啦好啦不要太黏人了，快进去吧小家伙。”
埃里克满足地享受完这短暂的“温存”，手掌往前一送，将郁秋抖落到笼子里。
“啾！”
——救命！
鸟笼被挂在马的辔头旁，路途的颠簸和时不时刺进来的马鬃爱抚让郁秋生无可恋。
她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现在魔法失效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人，在场的人都会被吓昏过去吧。
可惜直到马车到达目的地，郁秋还是一只爪无缚鸡之力、因不通人言而被欺负的小鸟。
埃里克下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鸟笼，“累坏了吧小东西，我带你去房间休息。”他大步流星的离开，被甩在身后的艾丽森气的直跺脚。
刚一进门，就有侍从服侍埃里克换衣服，他把鸟笼放在桌上，背对郁秋露出光裸的后背。
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郁秋用翅膀挡住自己的眼睛，偷偷从羽毛缝缝里又看了两眼。
少年好身材！
“你这小家伙还挺有趣。”像得了新玩具就迫不及待的男孩，埃里克一换好衣服在桌前坐下，一张俊脸怼在郁秋面前，“对了，给你起个名字吧。”
“啾。”捂住眼睛的翅膀稍微往后挪了挪，改为捂住耳朵。
“那就叫你瑞秋吧！”
都是单名一个“秋”字，郁秋勉强接受。
埃里克却没了声音，他趴在胳膊上，盯着窗户出神。
“啾啾。”
——大兄弟要是没什么事就放我出去吧。
郁秋的叫声让他回神，然后他从盯着窗户发呆变成了盯着郁秋发呆。
“啾？”
——大兄弟你别这样我害怕！
良久，埃里克开口，“我在海底命悬一线的时候，忽然听到悦耳的歌声，那声音温暖，空灵，给人以力量。救我的人是艾莉森，她在海边唱歌，见我落水便救了我，为此还损坏了声带，我便再也没法听到那样的歌声了。”
“……啾啾？”
——大哥你这故事好像有点耳熟？
“可不知道为什么，瑞秋，你的叫声总会让我联想起那天的歌声，或许你就是上帝给我的礼物？”
这故事转折得让郁秋猝不及防，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也是没想到。
“啾。”
——人鸟殊途，回头是岸。
“埃里克。”艾莉森在门外叫他，“皇宫来了人，似乎有事找你。”
埃里克匆匆离开，艾莉森却留在屋里，悄悄掩上房门，她目标明确，直奔桌上的鸟笼。
“啾啾啾。”
——嗨美女！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果然，艾莉森打开鸟笼，单手捏起郁秋。
“啾，啾啾……”
——美女你这个手法不太令人舒适，没关系我能忍。
她仔细端详了郁秋很久：“我这个未婚妻，在他心里竟然还不如一只鸟重要，就因为你的叫声像她的声音？可笑！”
艾莉森说着越发愤怒，“她到底是谁？！凭什么一个声音就能让埃里克念念不忘！明明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为了冒充她我不惜弄坏自己的嗓子……可艾拉克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陌生！”
“啾！”
——小情侣之间的矛盾能不能不要波及其他人，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艾莉森骤然收紧手指，郁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一时发不出声音，躬起身体，奋力在艾莉森的手腕上一啄。
艾莉森吃痛甩开郁秋，郁秋忙煽动翅膀往门外跑。
救命救命救命！
有人杀鸟了！！！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拿她没有办法。但你，一只丑陋无比的鸟，还能让你跑了？”
恶毒女人你说谁丑呢！
郁秋气死了，她故意降低了一点飞行的高度，在艾莉森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提速往高处飞。
“啾。”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见鬼，这鸟怎么跟成精了一样……你别跑！你等着！我一定会抓到你！”
一人一鸟围着桌子跑了几圈，堪称西方版秦王绕柱。
如此往复几次，气死艾莉森的目标达到，郁秋拍拍翅膀准备从半开着的门缝离开。
嘭——
郁秋头晕目眩，直线降落，梅开二度。
第四章
这次，埃里克没能精准的接住，他心疼地从地上捡起郁秋，问道：“艾莉森，这是怎么了？”
艾莉森镇定得整理耳边的发丝，“我……我看鸟笼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它想逃走，便想着抓住它。”
埃里克没有怀疑艾莉森的话，低头问郁秋：“是吗，瑞秋？你想要离开？”
“啾。”
——她说谎！
“如果你真的要离开的话那我就放你走吧，毕竟森林才是你的家，我早该想到的。”
郁秋先是一喜，而后注意到艾莉森不善的，淬了毒的刀似的眼神，立刻扒住埃里克的衣领，“不不不，我暂时不走了。”
恐怕还没飞出去几步就被暗鲨嗝屁了。
“怎么了瑞秋？”
“啾。”
——我不走！
埃里克笑得无奈又甜蜜：“真拿你没办法。”他转而对艾莉森说道：“艾莉森，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吧。”
艾莉森被他的笑容晃了神，欣喜的点头答应，目光触及到郁秋，她迟疑道：“可是这鸟……”
郁秋站立在埃里克的肩膀上，脚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既然它不愿离开我，那就带着它吧。开明的君主不会在意一只小鸟的，何况瑞秋，它很聪明。”
郁秋闻言点头如捣蒜。
埃里克对此不惊反笑，带着点骄傲地说：“看！它能听懂我说的话。”
-
习惯了埃里克行动间造成的颠簸后，郁秋昂首挺胸立在他的肩头，对身后艾莉森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埃里克王子，这边请。”
眼前的画面让郁秋耳目一新，遍地都是俊男美女，他们穿着正式礼服，举止优雅，这就是上流社会吗！
“埃里克王子，您好。”
埃里克回应道：“亨利王子，好久不见，听说这次舞会是为您和您的平民未婚妻准备的。”
谁？亨利王子？
平民未婚妻？杜苏拉上位成功了？
郁秋抬头，紧盯着正在靠近的男人，他金发碧眼五官深邃，是传统的贵族王子的形象。
她竖起耳朵想到打听更多，大约是作为一只鸟，她的表情过于生动，引人注目，亨利看向她：“这是……”
“我新养的小鸟，它叫瑞秋。”
亨利伸出手摸了摸郁秋的头顶，毛绒绒地触感让他短暂地忘记那些烂摊子，“它真可爱。”
夸的明明是郁秋，埃里克一脸的与有荣焉，“我也这么觉得。”
他收回手，顺势拍拍埃里克的肩：“祝你今天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被亨利王子夸奖后，郁秋成了舞会上最炙手可热的小鸟。
以年轻热情的女孩们为主，都想要摸摸这只被亨利王子抚摸过的小鸟，四舍五入，她们就和亨利王子牵手了！
郁秋从埃里克的肩膀转移到了桌上，和美女贴贴她还是愿意的。
郁秋的桌前排起了长龙。
“这就是被亨利王子摸过的小鸟？”
“天哪它好漂亮哦！”
美女说出来的话也这么好听。
郁秋在一片赞美声中几乎快要迷失自己了，她的脸开始发红。渐渐地，体温上升，身体变得滚烫，就像是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炙烤一样。
“啾！”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郁秋拍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出去，飞得离人群越远越好。直到她体力不支，掉在一处草丛里。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都被抛在后面。
花园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见虫鸣鸟叫，草丛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
“亨利王子，人还没有找到。”
隐蔽处的低语伴着风传来。
“……皇后说，订婚宴势在必行，如果明晚之前还找不到那位姑娘，那么新娘是谁都可以，这只是……王子您获得平民支持的手段罢了。”
“你下去吧。”是亨利王子的声音。
郁秋轻轻拨开一簇草，怎么在这撞上亨利王子？
还听到了一点皇室秘密，你看，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谁在草里？”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瞒过亨利的耳朵，他慢慢朝着草丛靠近。
郁秋缩在草里大气不敢出。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
厄瑞波斯跟着郁秋两天了，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倒霉的女人。
找了个鸟窝被其他鸟赶走，飞在半路上差点被枪打中，直接叠入了第二个世界。
林子里那么多鸟偏偏拿她当宠物，现在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皇宫。
那他之前假扮仙女教母帮这女人逃走的意义在哪里？？
现在想起来就像个笑话。
厄瑞波斯捂着额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亨利王子走近郁秋时，化成光点散落在草丛旁的池塘里。
-
“爱丽儿，爱丽儿！”
有人在郁秋耳边轻声说话，她身边却没有旁人，只有在逐渐逼近的亨利王子。
一侧池塘的水面泛起涟漪，水面下有鱼隐约可见。
鬼使神差地，她觉得这声音是那条鱼发出来的。
郁秋指指自己，无声开口问道：“叫我？”
那鱼在水底轻轻晃动，伸出了一截它的鱼鳍，郁秋试探着握住。
手上传来一大股力量将郁秋拽进水底，而水面仅仅是轻微波动了一下。
亨利站在郁秋方才藏身的地方，四下查看，不见任何异样。
水下的郁秋双眼紧闭，一口气没憋住，预料中的呛水没有发生，她如同在地面上一样自如。
郁秋睁开眼，四肢有意识般地在水中舒展开，身边跟着的是拉她下水的罪魁祸首。
“你是……比目鱼？”
死去的童年回忆开始攻击我。
这条鱼，加上在水中的异样……不会是美人鱼吧？
可，她不是灰姑娘吗，那么大个王子还在外面站着呢！
不过说起来，埃里克也是王子……
郁秋觉得脑子有些缺氧，她浮上水面，已经不见亨利的身影。
半晌不见郁秋有别的动作，比目鱼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爱丽儿。”
“我在想……累了，这个世界毁灭吧……”郁秋生无可恋。
摄人的目光从比目鱼小小的豆豆眼里一闪而过，毁灭世界吗？
果然是你。
“爱丽儿……”
“我不是。”郁秋短促地反驳一声。
不是爱丽儿，也不是辛德瑞拉，她是郁秋。
“爱丽儿？原来你叫爱丽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斜插进来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郁秋一惊，她还没得及反应，对方已经快步走到面前。
是埃里克。
“我听见你的声音就知道是你，爱丽儿，那天在海底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郁秋抱有一丝侥幸地回答：“不是我。”
“不！一定是你！”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爱丽儿，我一直想见你一面，当面向你表达感谢，以及……爱慕。”埃里克说着，向郁秋迈近一步。
郁秋跟着后退，她皱眉：“可艾莉森呢？”
“当时……我以为艾莉森是你！可这些日子，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艾莉森也越来越陌生……”
“埃里克！”艾莉森突然出现打断他的话。
艾莉森眼含热泪，语言愤怒中藏着哀伤，“埃里克，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看待我的。”
“艾莉森，你不应该骗我。”
“我只是、我只是……”
郁秋慢慢把自己沉进水里，两个人的电影她不想拥有姓名，而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不知是谁路过花园，然后呼朋唤友地过来吃瓜，阵仗大得惊动了今天舞会的主角。
大家纷纷让路给亨利王子，看着哭泣的艾莉森，他大约对眼下的场景有了数，他对埃里克小声说道：“埃里克王子，人多口杂，你们的事不如之后再说。”
埃里克神色赧然，他一转身，愣住了。
“爱丽儿？爱丽儿！”
亨利茫然地看着埃里克半跪在池塘边，深情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池塘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埃里克越来越慌张，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妙龄女子淹死水中的剧情，一只脚几乎要迈进水里。
亨利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埃里克王子，水里有什么，我叫士兵帮你打捞。”
……倒也不比这么大费周章吧。
眼见自己藏不下去，郁秋视死如归地从水底站起来。
“爱丽儿！”
“辛德瑞拉？”
“白雪？”
等等——
最后一个是什么？
围观群众里卧虎藏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人群中走来，他逆着光，看不清容貌，但轮廓深邃，从走路姿势来看，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在郁秋面前站定，露出坚毅的眉眼和深邃的五官。
在郁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看清了郁秋。
他单膝跪下，轻轻牵起郁秋的手：“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公主。”
不是吧？
又来一个？？
第五章
郁秋坐在大殿里出神。
我，郁秋，何德何能，被三个帅哥围着争抢。
做梦都不敢这么大胆。
但真实发生了。
亨利：“我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穿着水晶鞋与我在那个美妙的夜晚共舞的姑娘，我的未婚妻！”
埃里克：“不，她是在海底救了我的人，她有悦耳的嗓音治愈的歌声，是我的女神！”
第一个牵过郁秋手的男人：“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白雪是我们W国一年前失踪的公主。”
亨利与埃里克对视一眼，决定先对付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
面对两个气势逼人的王子，男人丝毫不怯弱，“我说过，我从W国来，是个骑士，我的名字是安德烈·利尔。听说亨利王子订下了未婚妻，皇后派我来送上贺礼。”
说道这里，他挑眉：“如果亨利王子所说的未婚妻是白雪公主的话，这贺礼怕是送不出去了。”
亨利质问道：“你如何证明辛德瑞拉就是你口中的白雪公主？”
郁秋看向安德烈，暗自点头，对对对，如何证明？
“你又如何证明她就是辛德瑞拉？”安德烈反问。
亨利成竹在胸，“她的家、她的继母和姐姐都在这，这些都是证据！”显然他认为安德烈无中生有。
“我与白雪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模样我是不会忘的。更何况……”安德烈说着站起身，靠近郁秋。
亨利和埃里克挡在郁秋面前，安德烈无奈作罢，说道：“她脖子上挂着一个项链。”
郁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项链很轻，藏在衣服下，难怪她一点儿也没发现。
“挂坠是苹果形状。”
郁秋掏出项链，还真是。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亨利强硬道：“项链说不定是路上捡的、别人赠与的，或者只是款式相同而已。”
安德烈双手坏在胸前冷静回击：“也有可能是贵国人口审查力度不严，给失踪的公主伪造他人的身份，居心叵测！”
“你……！”亨利气急，转而看向郁秋。
安德烈与埃里克也相继看向郁秋。
顶着三个人灼热的目光，郁秋抬着看着雕花的穹顶。
这叫她怎么解释呢……
“我其实……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失忆大法好！
埃里克带着希冀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在海底救过我？”
郁秋故作茫然地摇摇头。
埃里克湛蓝眼睛里的光立刻暗淡下去。
亨利则叫内务大臣立刻去请宫廷医师。
“医生，她怎么样了？”
城内医术最好的宫廷医师正在为郁秋看诊，他给郁秋来了个全套外科查体，疑惑地说道：“她没事儿啊。”
埃里克可在一旁指指自己的脑袋，提示道：“主要是这儿的问题。”
“哦脑子啊……”白胡子的医生颤颤巍巍地重新上前，掰着郁秋的脑袋左右看了看。他退出一步的的距离，伸出两个手指，问郁秋：“姑娘，你看这是几？”
……
“医生，我是失忆，不是失智。”
老医生称自己看不出脑内的毛病，遗憾退场，像从没来过一样。
三个男人依旧静静伫立在郁秋身旁，不知所措。
“对了！”医生去而复返，在殿外探出头，“对待失忆的病人，一定要耐心，可以尝试用物品或者曾经的场景唤醒她的记忆，总之要用爱温暖她！”
三个男人暗自思量。
晚上，郁秋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一点也没觉得放松。
她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惊喜”真叫人应接不暇。
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算了明天在想。
侍女端来的早饭香气扑鼻，将郁秋从睡梦中叫醒。
鱼肉嫩滑可口，鲜香四溢，郁秋握着小勺的手突然僵住。
坏了，她落下了比目鱼。
-
花园里的闹剧散场，重归平静，只有池塘里不时传来鱼类游动的声音。
厄瑞波斯用鱼鳍重重拍了拍水面，溅起一小片水花。
人都走了？
这些人就这样抛下我走了？
他们抛下的可是最伟大的黑暗神！
回应他的只有草丛里饱餐一顿后发出满足叫声的蛐蛐，以及……
“瞧！我看见什么好东西！”
一双粗糙的大手捞起厄瑞波斯。
男子身穿围裙，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油烟味，他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双手捧着鱼，大步往厨房走。
“放开我！我原谅你的无知。”厄瑞波斯在他手中扑腾。
男子加快了脚步，“哦别害怕小东西，我保证没点一点儿痛苦的成为我今天的晚餐。”
什么？
厄瑞波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还想吃了我？？
他更加生气地用鱼尾拍打男人的手掌，但这影响不了男人的好心情。快步进入厨房，把鱼放在案板上，挽起袖子抓起一把盐粒子，宣布道：“好了小鱼，让我给你做个按摩，放松一下肌肉。”
烹饪美味比目鱼第一步：充满盐分的按摩视其肉质松散入味。√
“呸呸！”
厄瑞波斯吐出一口盐巴，他一抬头，闪着寒光擦菜刀立在他头顶。
新奇的体验。
这辈子竟然还能体会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还是个无知的人类。
厨师背过身在灶台上架起一口大锅。
烹饪美味比目鱼第二步，在锅里自由舞蹈出原生态的鲜美。√
装备把鱼下锅的男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案板愣住了。
鱼呢？
他这么大一条鱼呢？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锅突然凭空漂浮起来，一点一点倾斜，直到整锅水都浇在她头上。
“哎哟，烫！烫死我了！……谁砸恶作剧？！”
隐身的厄瑞波斯在皇宫里穿梭，见鬼那女人究竟去哪了？
-
十天前，黑暗神殿中出现了一股不同寻常能量波动，塌上小憩的厄瑞波斯立刻睁开眼，停工百来年，终于来活了。
他拢起滑到肩膀的长袍衣襟信步走入一个纯白的望不见尽头的空间。
空中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球体，每个球体表面的颜色都在不停变化，走近看才发现那些变换着的是一幅幅活动的场景。
六个拳头大小的球体突然开始快速旋转，在满屋子乱窜。
厄瑞波斯伸出一只手，旋转的球体暂时停下来，却依旧不甘的颤动。他稍一收手，它们就重新运动起来。
“奇怪……”
厄瑞波斯索性收了手，背在身后，看这几个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发现没再被管束之后，六个球慢慢聚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与之相反的，圈的范围渐渐缩小，最终六个球合并成一个比之前大了一倍的球，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每个球体都是一个世界，三千世界，大大小小，各自运转。
而刚刚，六个世界合在一起，产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厄瑞波斯的手刚触摸上这个新世界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黑暗力量在里面涌动，他撤出手，举起它仔细端详，球体表面走马观花变化着的画面在厄瑞波斯来看不值一提。
每一帧画面在他眼中都能被无限放大。
直到——
“找到了。”
黑暗力量的源头。
-
“找到了！”
郁秋在屋外的水景处找到了比目鱼，又细又窄的引水渠根本容不下比目鱼圆鼓鼓的身材，“呀，你怎么在这里？”
很惊讶吗？
厄瑞波斯在水里吐了个泡泡，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郁秋小心地抱起比目鱼，诚恳道歉：“昨天晚上那个情形你也看到了，慌乱之下不小心忘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厄瑞波斯轻哼一声，不与这区区人类计较，正事要紧。
他复盘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厄瑞波斯决定由暗转明，待在这女人身边，助力她早点聚集起这个世界的黑暗势力。
和光明神相安无事了这么久，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厄瑞波斯用鱼鳍拍拍郁秋的胳膊，“给你个机会，将你所谋划的东西尽诉与我，我会帮助你。”
严肃的语调与他的大扁脸完全不匹配。
郁秋走回房间，找了个脸盆把他放进去，收拾妥当之后才不在意地问道：“什么谋划？”联想起昨天，她摆摆手，“这你恐怕帮不了。”
复杂的人类爱情修罗场，一条小鱼能懂什么。
厄瑞波斯：“你说什么？”
？
她质疑我？？
“啪啪”两声，厄瑞波斯用尾巴在小小的脸盆拍出海浪的气势，他提高音量“我乃是黑……”
门外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
“辛德瑞拉。”
按称呼认人，来人是亨利。
郁秋示意厄瑞波斯噤声，打开房门，有被盛装打扮的亨利王子闪到眼。金线缎的上衣贴身外面是敞胸披肩，袖口用宝石装饰，中筒靴包裹出修长有力的小腿。
“不知你今日是否……”
“爱丽儿！”
“白雪！”
郁秋绝望地闭上眼睛，又来了又来了。
第六章
郁·新晋海王·分身无术·呐喊·秋迎着朝霞出门，披着晚星回来，一身疲惫。她背靠着房门，用背脊的力量缓慢把门合上。
厄瑞波斯用鱼鳍扒着盆檐，郁秋路过他，又被他奇怪的姿势吸引退回来，停在桌边观察他，“你在干什么？”
——在沉思。
厄瑞波斯缓慢地抬头看了郁秋一眼，又缓慢地低下头去。
郁秋对他的古怪举止从不追根究底，她将她们之间对不上的脑回路定义为人鱼之间的文化差异。
睡意袭来，郁秋躺在床上很快睡着。
“辛德瑞拉……”“爱丽儿……”“白雪……”
郁秋站在一片白雾之中，四周交替呼喊着这三个名字。
今天的场景和上次见到仙女教母的的梦境如出一辙，郁秋提高警惕四处张望，却不见有人出现。
声音由远及近变得清晰，浑厚的男低音加上混响多出几分庄重，他问：“你是谁，辛德瑞拉，爱丽儿，还是白雪？”
几个世界跌落在一起的时候，从逻辑上来讲，“她”应该是她们中的一个，但……
“我谁也不是。”
果然。
几天相处下来，厄瑞波斯觉察到郁秋的身上的能量不动不同于这个世界里其他人，她，格格不入。
“你有何目的？”
郁秋明知这个场景古怪，却像中了蛊一样，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回家？怎么又是回家？厄瑞波斯皱起眉，“你可知我是谁？”
郁秋摇摇头。
“我是无所不能的黑暗神。只要你成为我的信徒，我便会满足你的愿望。”
说完，厄瑞波斯紧盯着郁秋，她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空气都安静了。
他忍了又忍，再度开口：“你在想什么，被这荣耀砸晕了头？”
……黑暗神，听起来好不吉利而且好反派的样子。
总所周知，反派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拒绝。”郁秋说道。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厄瑞波斯气极反笑，从来没有人敢拒绝神的眷顾。
郁秋仰头，因为一片虚空中不见人影，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打转。“对不起，我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
这片大陆由光明神和暗黑神掌管，信奉神明，是所有人自出生以来就有的共识。不相信神明的，这是头一个。
郁秋说道：“你连真身都不敢露，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黑暗神，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
你当是哄三岁小孩呢，搁这开空头支票。
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半身人影，看不清五官，声音从那处传来，“普通人不可直视神明。”
郁秋眨眨眼：“还有呢？作为神明，总得有些超凡的本事吧。”
她话音刚落，周围陡然一变，空白的空间慢慢填上色彩，复刻出华丽的宫殿，郁秋置身其中，如身临其境。
并且，这场景过分熟悉了。
殿中回响着悠扬的舞曲，一男一女正相拥舞蹈，远看真像是一对璧人。
郁秋脸色骤变，“别播别播别播！”
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上午的亨利和郁秋。
“嘶……”
“啊……”
听着亨利时不时发出的痛呼郁秋都替他脚疼，所以体贴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亨利疼得揽着郁秋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量，“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舞会上见面共舞的场景，跳完这支舞，你说不定会……”
话还没说完，郁秋又踩上去一脚，亨利额角抽动：“……想起来一些。”
殿内的场景散去，换成了新的布景。
雏菊盛开的花园，耀眼的阳光，画架前坐着的年轻画师和他的模特。
这是下午的埃里克和郁秋。
“那日的阳光也和今天一样，我在水中看见你飘动的长发……”埃里克沾了沾色板上的颜料，迟迟没有动笔，碧蓝色的颜料就像那天阳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的海水。
埃里克睁开眼，“那是我此生最生动的时刻，所以我想将它记录下来，冒昧请你当一次我的模特……”他的目光从画转移到模特身上，“爱丽儿？”
“……”
他的模特睡着了。
天色转瞬即黑。
“从这里出发，穿过克亚沼泽，途径特罗凡城……”
这是晚饭前的地理课，哦不，和安德烈的约会。
安德烈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手绘地图，略显粗糙，曲折的线条贯穿全图，所经之处标注了一些地名。
安德烈手虚虚一指，“……最后沿着索波河，就到了圣布城，您出生的地方。”
郁秋双手托腮，认真地点头。
安德烈对学生的反应很满意，“我想等我们到了圣布城，您一定能找回之前的记忆。”
郁秋深以为然，“你说得对！这张地图能留给我看看吗，或许我能想起些什么来。”
没错，这就是郁秋的一日约会，度日如年，她完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看着身边的另一个“郁秋”收好地图，整个空间突然一黑，郁秋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郁秋？郁秋！”
“医生呢？……快找医生！”
“120已经打了……”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可她看不见他们，他们的声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在这！我……”
郁秋正要开口呼救，周围突然亮起，恢复到之前那一片白色的空间。
骤然从黑暗到亮如白昼，郁秋伸出手挡在自己眼前，她急切地问道：“你真的能让我回家？”
“……能。”
郁秋放下手，努力睁大眼看着空中的黑影，“可是你刚刚犹豫了。”
厄瑞波斯刚刚的迟疑是因为，最后黑色的画面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并且是他完全不熟悉的。
但既有来处，必有归途。
他郑重承诺：“神从不说谎。”
郁秋重重点了下头，像是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成为你的信徒。”
说完，她闭上眼站在原地等待。
……
厄瑞波斯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
“不是说送我回家吗？”
“成为我的信徒，你必须要完成一件事……为我，聚集这个大陆上的黑暗能量。”
黑暗能量？什么东西？
郁秋虚心请教，“我该怎么做？”
“得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了……”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意味着这场对话即将结束，“需要的时候，我会帮助你。高呼吾名……厄瑞波斯……”
“不是，等待，这就走了？我现在就很需要帮助啊……”
“厄瑞波斯！”
郁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依旧在皇宫寝殿里，像个华丽的囚笼，“是梦？”
听见她动静的比目鱼在铜盆里拍出水花，郁秋索性披起外套走到它身边，手指缓缓搅动着盆里的水，时不时拂过鱼鳍，比目鱼不自在地在狭窄的盆里左右躲闪。
“黑暗能量……”郁秋喃喃自语，突然，她收回手，蹲下身，视线与比目鱼齐平，问道：“你知道黑暗能量是什么吗？”
比目鱼动作一顿。
“算了，你应该也不知道。”
就在郁秋放弃时，比目鱼开口：“黑暗能量，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人的黑暗面。贪婪、欲望、嫉妒、愤怒……每个人都会有，但当它们超过一定的量时，便形成了能量物质，普通人无法看见。”
居然真的有这东西？
“那我能看见吗？”
比目鱼缓缓摇头，因为没有脖子，整个身体也跟着摆动起来，有一丶丶可爱。
“黑暗能量，只有黑暗神本人才能看见。”
听比目鱼提起，郁秋顺势问道：“你说这个黑暗神，他在神仙界风评怎么样？”
“当然高大威猛……我的意思是，我也没有见过黑暗神，都是听别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