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夏烟的头发上有淡淡香气,和景元白的味道并不相同,一个雅致,一个清幽。

    景元白靠近时,半束的发辫缓缓坠下,还未散开的墨发和她的纠缠在一起,两种味道也奇妙的结合了。

    卫夏烟不知上方的少年想要做什么,不过此刻被完全禁.锢着,几乎连动也不能动,她目光里带着浅浅的探寻,景元白薄唇从她发丝上挪开,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留下自己的东西,就会被旁人永远放在心底么?”

    景元白错开她,在耳畔轻问了句。

    景元白眼底有迷茫,小臂半撑着身体,问过,却也没急着下去,反而陷入沉思。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做过的。

    有记忆的那一年,几乎是从四岁开始。

    不过当时年纪太小,除了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铁链锁在慕将军府后院,更令他想不通的是,那些时常出入后院,对他非打即骂的主子以及下人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但对于自身所受到的折磨,他其实没什么感觉,甚至不会觉得疼痛。

    后来的某一日,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能让他自己松掉锁链,又能在将军府来去自如的秘密。

    景元白偶尔兴致上来,会去主子们的院子逛逛,也会去将军府的书斋听学,翻翻那些标着大道理的书本,但这一切,将军府众人并不知晓。

    他们还以为那“怪物”一直被锁在后院,索性说起话来也无甚顾忌。

    然后,他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晓他原是慕将军的私生子。

    将军府里的人恐惧他,厌恶他,却又总想着要将他践踏于脚下。

    于是,从某一次开始,景元白便在其中寻到了乐趣。

    他留下了来人的一根手指。

    因为长日寂寞,他就把那根剥了皮只剩下白骨的手指当作玩物,他开始喜欢有人来后院“看”他,期待并欢迎他们主动过来让自己取乐。

    后来,景元白收集了不少“小玩物”,将它们摆满院子,坐在台阶上欣赏。

    ……

    结合王大娘的话,少年心想,他从前也留下了不少人的东西,可他并未生出什么思念的情感来。

    景元白根本无法体会,思念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的回忆还未结束,便听卫夏烟道:“想要被对方思念,须得先建立情感才行。”

    “那要如何?”

    景元白虚心求教。

    卫夏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对这种事情有了兴趣,但以景元白时而流露出来的执着来看,若不给这人解释个清楚明白,怕是今夜都不能睡了。

    她思索着,轻声道:“因为祝秦和他爹爹是父子关系,天生的骨血亲缘,所以看到爹爹的遗物,自然会产生思念之情。”

    “一定要是父子?”

    他自己不也是慕将军的庶子?为何就没有这种情感?

    景元白还是不懂。

    卫夏烟有些犯难,而后尝试说道:“也不一定要存血亲关系,譬如朋友,兄弟,姐妹,亦或是……眷侣,也是一样的。”

    “可这些,我都没有。”

    景元白笑意粲然。

    毕竟,现在的慕将军府,莫说是人,可能连只蚂蚁,都已经化为灰烬了。

    卫夏烟正想劝说“没有也不必烦恼”,就见景元白的目光捋着她面庞一寸一寸游走,随即,少年似是有些愉悦道:“可烟烟说过,要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是么?”

    卫夏烟看出他是在确认什么,只好尴尬的点了下头:“是、是的。”

    那日不过是两句敷衍之词,这世间人心难测,谁又敢随便就说“永远”二字。

    景元白不在意她眼底的躲闪,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缓缓绕着,似是好兴致的和卫夏烟分享自己曾拥有过的那些“小玩意”。

    “小木剑谁都能做,没什么新鲜的,留它不如留自身之物。”

    “何为……自身之物?”

    卫夏烟听得泛起寒意。

    景元白用她的头发绕了个结,继续把玩着:“当然是自身所拥有的,手指,耳朵,或是眼睛,我以前有很多,不过看久了腻歪,我就把它们喂了狗。”

    景元白说的轻飘飘,卫夏烟却已经止不住要发抖了。

    少年的话给了她提醒,眼前之人并非自己曾遇过的那些寻常人,所以她就不该用正常人的想法来理解景元白。

    景元白感兴趣的东西向来都令人畏惧,卫夏烟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也越来越意味深长。

    藏在被角下的手指不受控的抓紧床单,景元白拉着她讨论这么久类似的问题,该不会是想——

    就在她想要确定心中所想时,景元白就先一步给了她答案。

    “既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也就如你口中所言……是建立了情感的,不如我留下一样烟烟的东西可好?”

    少年兴致勃勃,幽深的瞳孔里盛着一抹光。

    卫夏烟顿时恐惧的寒毛竖起,她忙摆手,语速凌乱的拒绝:“不、不用这样的景公子,你也说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所以那些能代表思念的寄托之物,是没有任何存在必要的!”

    “可我想留。”

    景元白执着的应道,随即弯唇一笑,袖口处银蛇匕首掉落,凌厉的光在她眼底一闪,“很快的,烟烟。”说罢,尖锐的刀尖就朝卫夏烟递了过来。

    卫夏烟的惊惧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本能的闭上眼,生怕景元白真来挖她双目。

    就在她哀叹自己马上要变得“残缺不全”时,景元白就开口提醒她:“睁眼,烟烟。”

    卫夏烟一顿,长睫在眼下颤抖如筛,而后就偷偷掀开一个小缝。

    “??”

    卫夏烟一脸迷惑的看着少年。

    景元白已经从她身上下去,坐到了一边,匕首被重新收入袖口,少年的指尖多了一小撮头发。

    卫夏烟惊异的坐起身,“这是……我的头发?”

    她下意识摸了摸肩侧散乱的发。

    景元白饶有兴致的掂了掂,笑道:“是我们的,待我做好,就还给你。”

    削掉的头发……还能还回来……吗?

    她不太懂对方的意思。

    但只要不被景元白割掉耳朵鼻子就好,她倏然松了口气,顺便抹去额角的细汗。

    不过见身旁少年似是很珍惜手中的头发,还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了起来,心底很快又泛起一丝异样。

    折腾了好一会儿,卫夏烟的困意也跑光了。

    窗缝处,一股股深重的血腥味似是越发浓郁,不断袭来的同时,卫夏烟还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河边行走,似乎还有些……鸡叫?

    那叫声虽断断续续,但她还是很快就分辨出来了。

    “这还没到天鸣,怎么有鸡在叫?”

    卫夏烟摸不着头脑,起身下来,似是想开窗看看。

    收好头发的景元白也翻身下榻,景元白本就没打算睡,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道:“烟烟留下好好歇息,我出去走走。”

    “去哪儿?”

    卫夏烟诧异。

    景元白目光偏向远处,笑着道:“看戏。”

    “我可以同去么?”

    她见景元白已走至房门前,焦急的上来拉他衣袖。

    刚刚君思年遮遮掩掩不断催促他们回来睡,她就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只是王大娘好心提醒,卫夏烟便觉,即便外面有什么事,那也不关他们的事。

    好奇害死猫,她的好奇心,基本会在确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会跃跃欲发。

    既然景元白要去,那她也不怕什么了。

    景元白目光停留在被拉着的衣袖上,忽的想起那日烟烟骗他喝茶,然后又……

    少年稍稍思索,再次低下头来,可薄唇移到卫夏烟耳畔时,又快速收了回去,他伸手拉上卫夏烟,一同出了屋子。

    他们虽不知这百草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可也隐隐有些预感,或许待会儿看到的场景,和义庄里那些活尸,以及赵老汉口中的“不可渡河”都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二人脚步放慢,推开院门往羊皮筏子那处瞧。

    因为两兄弟的尸体是从那处飘来,而另一侧又通向市集,所以有问题的,只能是羊皮筏子那一侧。

    那一侧的对岸,又刚好对着他们回来时的密林,若说一点异况都没有,也没谁会相信。

    此时天晚,就连冷月也藏进了云中。

    茫茫大雾从一侧徐徐散开,很快就铺满整个河面,但那雾气也只在河水上泛起,河岸两侧的光景,倒也能看的清楚。

    卫夏烟和景元白的手牵在一起,二人慢慢的捋着河沿走,路过羊皮筏子后,又向前走了几里地。

    “好像快到了,景公子。”

    她轻声说了一句,因为那几声鸡叫也越发近了。

    景元白挑了挑眉,眼底兴味浓重,除却对那股难闻的血腥之气有些厌恶,依旧脚步不停的往前寻着。

    又走出数步,二人便同时顿住。

    这处没有院落,四周多为荒草覆盖,卫夏烟和景元白一闪身躲进草丛中,顺着视线向远处瞧。

    这一瞧,卫夏烟也很快明白鸡叫来自何处了。

    远处的河沿边似是丢着个黑布袋,布袋一头系的死死的,来回乱晃的布袋看着像是不太结实,有一处破了口子,口子里赫然伸出个鸡头来。

    不过那只鸡的嘴巴像是被什么缠住了,咕噜咕噜的发不全声音,怪不得听起来破碎不堪。

    而再一看,卫夏烟便觉得头皮发麻起来,捏着景元白的那只手,也出了汗。

    因为在黑布袋的旁边,还有“东西”也被一同送到了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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