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路上破关闯阵,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还算和谐融洽的氛围,此时变得凝滞起来。

    舒卷被这样盯着,莫名就有些心虚。

    于打破僵局上,她从小到大都不擅长,只可惜眼下避无可避,她只好伸手在雨渐耳面前挥了挥,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我不是那个意思,雨兄,我们是合作伙伴,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破阵出塔上,你说是不是?”

    雨渐耳一身黑衣,手中提剑,自阴影中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朝舒卷点头:“舒姑娘所言甚是,此塔越往下越诡异,你我还当齐心合力才是。”

    不知为什么,舒卷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丝讥诮的意思。她歪头瞧了瞧他的脸,又怀疑自己多心了。

    跟在雨渐耳侧后方,舒卷暗自叹了口气,这什么合作伙伴,简直比甲方还会阴阳怪气。

    下至三层,入眼是无数画着山水鸟石的屏风,有的横着,有的竖着,乱七八糟摆放堆在一起,活像一个屏风仓库。一根根藤蔓像是长出了手脚,缠绕在每一面屏风的底部。

    雨渐耳迈腿踏入其中,屏风就不停挪动变换,面前的一副双蝶戏牡丹图,转眼变成了池中双鲤图,那鲤鱼似乎活了过来,在屏风中吐了个泡泡,一个泡泡就从画里飘了出来,出现在舒卷面前。

    轻轻地漂浮,须臾间,无声地,碎掉。

    看起来有几分诡丽,舒卷却一刻也不敢靠近,方才她就是被那藤蔓缠住了脚踝,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她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摸着符箓,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触碰到地上的藤蔓,又被它缠住。

    先前给雨渐耳看过地图,但没想到这一层的迷阵不停变化,每一次变化,舒卷都将手机递给他看,渐渐地,两人走到了靠近下一层楼梯的位置。

    舒卷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笛声。

    转眼间,沉寂的藤蔓全都活了过来,几条长长的藤条窸窸窣窣地朝舒卷袭来。舒卷很快反应过来,抽出一张金剑符朝着藤条的方向扔了过去。

    一道金光霎那间在昏暗的塔内亮起,巨大的金剑斩断了藤蔓,插到了后面的屏风上。

    “你敢毁我屏风!”阴柔至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要杀了你,给我的小绿做花肥!”

    屏风破了一个大洞,舒卷透过绢布上的洞,隐隐错错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

    他左手端着一盆藤条无数,十分茂盛的盆栽,右手握着一只白毫毛笔,一双桃花眼勾起,眼眶绯红。

    雨渐耳上前一步,提剑将舒卷挡在后面,看着红衣男子:“红衣鬼笔墨惊魂,可是你?”

    那红衣男子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现在的后生里,还有人认识我。”

    雨渐耳冷哼一声:“我不仅认识你,还知道你的娘子便是一梦云山曲如屏……她当年逃出了铁血大狱,如今混得似乎并不好啊。”

    墨惊魂一听见自己娘子的名字,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你知道她?她在外面过得不好?我当时都劝她不要出去,是她不听我的……她不听我的……哈哈哈哈”

    “她若是听了你的,如今便和你一般,肉身俱毁,困在这塔里,又有什么意思。”雨渐耳的话里没有多少情绪。

    舒卷看了看雨渐耳,又看了看墨惊魂,一头雾水,但她大概听懂了他们话里的意思。当时曲如屏执意要逃出铁血大狱,但这个墨惊魂不愿意,所以曲如屏便独自走了,留下了墨惊魂,只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抵得住血雾的消磨,变成了一个妖灵。

    只是……看他的表情,又并不是幸灾乐祸,他为什么当时不和他娘子一起逃走呢?

    墨惊魂顿住,他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面目扭曲起来,整个妖灵的形体都像蒸发的水蒸气一般,快速升腾变得模糊,忽然,他开口道:“你们懂什么,若她与我留在铁血大狱,我们一起修炼,相互助长精血,便能抵抗血雾,我也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她根本就不是逃出去的,是那个人,那个人给了她一个条件,让她去杀一个人,她答应了,才被放出去的。她不知道,为那个人做事就是与虎谋皮,她偏要赌一赌。”

    “那个人是谁?”雨渐耳目光如炬,提剑挡在舒卷面前的手,并未放下一寸。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哈哈哈哈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出去要杀的,是令十万大山百万群妖俯首的妖王,叫做冯渐。那不是一个活人,是一个死人,是一个鬼魂。你可知,冯渐现今还活着没有?十万大山的妖王可还是他?”

    冯渐?

    舒卷心中“咦”了一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每次过剧情都是一扫而过,她不太能记住所有NPC的名字,这人好像是……那个什么冯门主?

    对了,镇妖司蓬门的门主,就叫冯渐!

    可他不是镇妖司的降妖师吗?为什么又变成十万大山的妖王了呢?想到这里,舒卷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云渐就是云敖从十万大山带回来的,云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渐”字,他是鬼死化作了聻,难道……难道……

    雨渐耳的眉头慢慢蹙起,他道:“你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外面的境况。”

    墨惊魂眼目凶光,杀意外泄,可他到底忍住了:“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只能问别的。”

    “光凭曲如屏一个,想杀冯渐,应当不够吧?当年一起逃出去的三个大妖,除了曲如屏,还有杜若和沐雪,他们都是为了杀他,才被那个人放出去的?”

    “没错,好了,你告诉我,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形?”墨惊魂有些急切,实在是太久没有妖怪来到第三层塔了,他迫切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雨渐耳沉声道:“我只能告诉你,冯渐死了,如今十万大山的妖王,是杜若,而曲如屏,她刺杀冯渐的事情败露后,便被群妖追杀,至今下落不明。”

    墨惊魂一脸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她走时我就提醒过她了,那杜若心机深重,不可与之同路,她必是遭了他的算计了,想必杜若将杀冯渐的名头,都甩在了她的身上。”

    舒卷瞧着墨惊魂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中揣测,他到底是在怪曲如屏没听他的话,还是在替曲如屏打抱不平,又或许,两者都有吧。

    只是他如今只剩下妖灵,被困在这里,就算有心,也无计可施。

    说到这里,墨惊魂似乎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手中的笔忽然一转,满地的屏风便齐齐转了起来,他养的盆栽,见主人动手,也兴奋得手舞足蹈,朝着舒卷和雨渐耳扑了上来。

    “你们想去塔底,先过了我这一关。”

    墨惊魂声音很尖很细,在塔里回荡,搅得舒卷神魂不宁。

    雨渐耳一边砍断眼前的藤蔓,一边道:“你因血雾化为妖灵,困于此塔,为何却要为塔主卖命,这塔底究竟藏了什么?”

    墨惊魂笑得发抖:“我既已化为妖灵,又如何能让他人好过?这铁血大狱里有我不知多少血仇,我要他们都被血雾吸干,化作妖灵,进塔里来陪我。”

    太……太扭曲了。

    舒卷十分震惊,他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啊?

    雨渐耳却笑了:“红衣鬼笔墨惊魂的恶名,当真名不虚传,听闻你一百年前,为了助曲如屏练成绝技一梦云山,将数百活人血祭,画入这屏风之中,想来传闻非虚。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着,他下手更加凌厉,手中剑闪着雷电的光,直击墨惊魂面门。

    正在他御剑之时,一道藤蔓快如飞箭,朝着他背心刺去。

    舒卷看见,连忙摸出一张金剑符,替他将藤蔓斩断,然而就在她注意前面的时候,她的脚踝再一次被藤蔓缠住。

    她被拖住,往旁边跌了下去。

    一面画了河流的屏风,眨眼间朝着她的方向撞了过来,原本应该会跌倒在地的舒卷,身子砸在那屏风上,她只来得及“啊”了一声,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

    眼前一片白雾茫茫,舒卷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云里雾里,像是在一个梦境,又像是在一段回忆。

    她走了几步,如山水画卷的小村子,就豁然映入眼帘。

    似乎是傍晚,夕阳的余晖为村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茅屋的上方燃起袅袅炊烟,庄稼人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牧童骑牛归家,几个姑娘还在河边浣洗衣裳,一个挽着裤脚的汉子在对岸,提着鱼向其中一个姑娘喊了句什么,引得其他几个姑娘笑了起来。

    那被叫了名字的姑娘,穿着灰白朴素的麻衣,可在夕阳下,双颊绯红,眼里含了秋波,很是美丽动人。

    可转眼间,她的眼里就只剩下恐惧。

    舒卷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红衣男子手握毛笔,面前是一块洁白的绢布,那绢布瞬间染了血,转眼间提鱼的汉子,血肉都被吸干,魂魄被吸入一张巨大的绢布里。

    这人便是……红衣鬼笔墨惊魂!

    人群传来阵阵惊叫,大家都丢了手里的东西,拼命往村子里跑,口中喊着:“妖怪来啦!”

    他们跑得快,没注意舒卷这个陌生人。

    舒卷就被推推搡搡着,跟着这些人跑。可她身后的人,在不断减少,一个,两个,三个,都被那红衣染血的墨惊魂,吸干精血,夺了魂魄,绘入画里。

    怎么画中,还有画啊?

    她从袖中摸出符箓,朝着墨惊魂扔过去,却发现符箓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她心中一惊,这里是什么的地方,为什么她的符箓不起作用?赤焰伞呢?她的赤焰伞呢?

    血溅到了她脸上。

    她伸手摸了摸。

    村子里还剩下的人,都躲进了屋子里,将门关了起来。

    她站在村道上,不知道去哪里,她不知道要躲到哪里。

    眼前还有一户人家没关门,她便跟了上去,还没进屋,门就在眼前关上。

    “姑娘,姑娘!”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舒卷转眼一看,是先前那个穿麻衣的姑娘,她将门开了一条缝,伸手唤舒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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