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相夷的见面很是微妙,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又有些难以明言的警惕。

    小叶子拉着他从李相夷小院的后门溜进去,结果撞见李相夷正在把试过的婚服往下脱——

    “阿灼!你怎么……!!”

    连门都不敲!这般没规矩!

    李莲花偏头笑出声来,拉着小叶子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他那三年也没少吃小叶子风风火火的亏。

    “哎呀,相夷哥哥,外面人太多了,我要不赶紧进来就被人发现了嘛……”小叶子背对着他说话:“我要跟你说一件很神奇的事啊——”

    “李莲花?”

    李相夷都不用她开口,一见阿灼毫不避讳地牵着一个跟他长相相似的人……就猜到了大半。

    小叶子把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相夷哥哥你好聪明呀,那看来都不用我介绍啦……”

    “没想到竟会在我要娶阿灼的时候见到你。”

    李相夷换完衣服,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将小叶子整个人揽在怀里,颇有几分宣誓主权的味道。

    李莲花打量着面前的李相夷。

    他已经过了二十岁生辰,却并未经历师兄之死、东海一战,更不曾苦于碧茶毒发和颠沛流离,仍是那个傲视天下的翩翩少年郎。

    最快的剑,最烈的马,最绝顶的武功,最张扬肆意的人生。

    换下婚服以后,他穿回了那身标志性的白衣飘袖劲装,左手提着名动天下的少师剑,右手揽着盛装的心上人,脸上满是骄傲。

    面对与自己如出一辙却又大相径庭的眉眼,李莲花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了句恭喜。

    你当真很幸运。

    “那相夷哥哥我就溜回去啦?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李相夷摆手道:“赶紧回去,按礼法我们今日不该见面,被喜娘逮到唠叨死你。”

    然后他转过来,背着手饶有兴趣的打量李莲花。

    李莲花也抬眸打量他。

    他实在与自己有太多不同了——

    总是束着高马尾,走路带风,透着股少年人独有的轻快肆意。

    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动作大开大合,不像他会下意识微微含肩。

    他看小叶子的目光灼热深情,揽着心上人一脸风光得意,毫不避讳占有欲。

    这就是李相夷,目空一切,挥斥方遒。

    也是他最好的时候,无惧无畏,热烈勇敢,像一轮永远不会坠落的炽热太阳。

    李相夷却看了他一会就失去了兴趣。

    虽然也好奇自己是怎么一点点变成这般普通的模样,但其中变故他已经听小叶子转述过一回。

    他最关心的只是小阿灼,但阿灼已经是他的人了,李莲花显然无法构成什么威胁——他们之间可以日后慢慢详聊,外头还有很多人等着他。

    “我要出门应酬了,你来吗?”

    李相夷说完这句话,没有等他回复便脚步轻快地往门外去。

    少年束起的高马尾与肩腰处坠着的红绸飞扬在身后,迎着已渐渐西斜的日头,晃得他睁不开眼。

    李莲花抬起广袖遮了遮,提起衣摆跟着他踏出了门槛。

    李莲花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提起衣摆跟了出去。

    屋外头的院子里,正人声鼎沸。

    人很多,都是些四顾门的熟面孔,甚至还有漠北之战和东海之战里死去的那些——在这里他们活下来了。

    那两次,他知道此行凶险,没有用门主的权力逼大家上战场,自愿去漠北和东海的都是门中跟他关系最近的一批——

    也正是因此,他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在这里,他们仍言笑晏晏,将李相夷簇拥在人群中心。

    李莲花突然很想替自己问一声:你们后悔吗?

    --

    李相夷前脚跨出门来,白江鹑便乐呵呵打趣他:“门主你终于抱得美人归了,这得多少姑娘心碎啊。”

    “就是啊,门主你成亲也不用退出四顾门啊,你当真不要我们了吗——”

    李莲花记得这个小姑娘叫葛英,她是父母养不活了,被扔在悲田坊门口的。无了和尚说她有习武的根骨,却不适合入普渡寺,就送来四顾门,一直跟着阿娩。

    她十三岁就入了四顾门,是当年他折梅所赠十七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东海之战时才刚及笄,还没来得及许个人家就被雷火炸死了。

    “葛英!大喜日子别搁这煞风景!”白江鹑乐呵呵道:“门主这个年纪赶紧成家才是正理,等抱了娃肯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门主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呀?”又有一个人插话进来,眼神晶晶亮。

    李莲花的视线移过去,又是一张熟面孔。

    这个瘦高少年叫阿槐,是四顾门成立那一年,查案时顺带端了个人贩子窝点解救出来的。那些孩子已经找不到亲生父母,官府也无意收留,便带回了门中。

    师兄挑走了那些尚能习武的孩子,剩下十岁以下的便送去了四顾门名下的善堂。阿槐因为已经被迫害成残疾,没被师兄选中,可年纪又已经大了——最后是去普渡寺跟无了和尚学了两年医术。

    漠北之战的时候他自请随行,救了不少人,可自己却永远留在漫天黄沙里了。

    “门主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这次是席岑,原是一个小镖局的公子,因被传押送武林秘籍而惨遭灭门,李相夷从血海中把他提溜出来,又帮他报了仇。

    他倒是没死,只被炸断了腿。这孩子早慧,是四顾门中难得的清醒人,他去参加东海之战完全是为报恩,听说李相夷死了,没等四顾门解散就主动要求退出,后来好像去做小生意了。

    “不是,你们这也操心地太早了吧……”李相夷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就是啊,男孩女孩还不知道呢就起名字呀。”

    “怎么不知道,门主起码得生一男一女吧?男孩继承四顾门,女孩像灼姑娘那样做个女夫子!”

    “两个肯定不够,门主这么厉害,得生十个八个吧。”

    “来来来,让我们祝门主早生贵子。”白江鹑跟着起哄。

    “你们,诶——”被群起调戏的李相夷连连摇头,他根本就没想让阿灼这两年怀孕,而且阿灼直言自己怕死,根本就不情愿生孩子……

    “门主我们明日能去闹洞房吗!”

    “门主你还缺滚新床的小孩吗,我家正好有一对龙凤胎!”

    “滚新床不是有二门主的儿子吗?”

    “那不是还缺个女孩吗,再说这讨吉利的事十个八个也不嫌多啊……”

    都是些少男少女,跟李相夷算是同龄人,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纪。加上是这种难得可以以下犯上的场合,气氛被炒得越发火热。

    李相夷头皮发麻,难以招架,脸都红到脖子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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