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04
李相夷突然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明日婚仪要讨吉利，不便为故去的兄弟设席，今夜便在我院内单独设宴，大家不醉不归啊。”
四顾门成立至今，一路风生水起，可光辉荣耀的背后亦是白骨累累。
这当中多少人是奔着李相夷的名头而来，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他如今幸得平安无恙，挚爱在旁，功成身退前夕总要告慰旧友，补上答应过他们的喜酒罢。
骤然提及故去之人，大家神情都有一瞬收敛。
门主没有架子，底下人就更没有什么森严等级，尤其是对少年人来说，从前都是兄弟姐妹……如今光阴荏苒，有的人已经阴阳相隔，确实令人唏嘘。
厨房的效率真是一等一的高，门主心血来潮发话要办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抬了十几张长案来，上面酒水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大厨还说热菜一个时辰内便能上齐，规格比照明日宴席，只少了材料过于珍贵的几道。
几条长案上都摆着已故之人的牌位，竟是密密麻麻，有些人的亲眷还在场，便自怀中取出他们的名牌，恭敬放在灵位后头。
“代我跟你哥哥和妹妹敬一杯酒，是我对不住他们。”
姜樵、姜耕、姜渔三兄妹是在四顾门刚成立时就跟着他的，三人原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但行事颇有原则，倒比剿匪的官兵更对他胃口。
四顾门初建，他们便来投奔。
姜渔进了百川院，不幸在查案时丢了性命。
在李莲花的世界里，姜樵和姜耕两兄弟都死在了漠北，兄长丢下一个叫姜半夏的孤女，在善堂呆了一段时日，四顾门解散后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在这里姜耕活了下来，虽然左臂和左腿都换成了义肢，但四顾门仍在，便不会亏待他们。
“门主这是哪儿的话啊！为民生大义赴汤蹈火本是四顾门人应有之义，能看到天下太平，我相信他们泉下也觉得与有荣焉！何况个人生死有命，没入四顾门，也未必不会死得更早。”姜耕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豪爽地仰头将杯中酒干了，“而且我侄女半夏，年前也入了四顾门的学堂，这女孩子家在别处哪能上得了学堂！”
“我、我一直喜欢纪湘，所、所以……”一个白乎乎的圆脸少年将一块名牌小心放在长案上，见门主目光瞥来，局促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端酒。
这个颇像白江鹑私生子的少年是厨房的杂役，叫什么他给忘了，也是悲田坊里领回来的孩子，因先天疾病无法练武，就尊重他的意愿送到厨房中帮工了。
纪湘是石水的徒弟，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侠，死在飞鹰帮的案子里。
他对纪湘的印象是翻版的小石水，倒不知她在门中竟然已有心仪之人。
“怪我没有护好纪湘。”李相夷自己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他手里，后者战战兢兢地接了，手足无措道：“我、我……”
李相夷顾自对牌位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那圆脸少年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学他的动作，赶紧喝干。
“刚才那一杯敬她，这一杯敬你。”李相夷拿起酒壶再次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门、门主……”
“往前看吧，纪湘她会希望你好的。”
李莲花在这个局里没有身份，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李相夷一杯一杯喝光，没有用内力蒸发酒劲，很快便满脸醺然醉意。
日头渐渐落了，小院里喝醉的人也越来越多，追忆往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开始用筷子敲着碗沿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门主！我们想看你在漠北那夜，篝火前舞的那套剑！”
突然有人大着胆子喊出来。
是葛英。
她心里其实也对门主有些不一样的仰慕，可终究是无法靠近。在漠北的那个晚上李相夷在篝火中舞了一段自创的剑法，像浴火重生的真龙。
大家都在拼命叫好，可她记得的是，那天他难得喝醉，说了很多话，比起门主、剑神、天下第一，更像个小孩。
“是啊门主，我们有人没见过呢！”
“来一段吧！”
“我见过，惊为天人！！”
“来来来，去厨房搬点柴来点火！”
“点什么火！这是门主的院子，你想搞出火灾吗？”
起哄声顿时此起彼伏。
李莲花像个局外人，坐在院子的最角落，淹没在一片鼎沸人声中。他旁边坐的都是新招进来没多久的生面孔，忙着向更前排的人打听从前的传奇，没人发现他红了眼眶。
李相夷经不住小丫头再三鼓动，抽出少师，在一片摇曳红烛中起舞。
重重剑影里，他白衣飘袖随风而动，腰间缀着血槽似的红，仿佛周身有无数亡灵低声唱和。
李莲花眼底浮起一层薄雾。
他困于尸山血海的噩梦时，小叶子曾对他说，你幻觉里的鬼魅并不是真正的他们……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魂的话，他们是会爱你的。
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却因为小叶子说要陪他一起下地狱而心生不忍。
可如今他亲耳听到了。
他们说，门主，我们跟你是一样的。
虽然我们人微言轻，但大丈夫肩担道义，九死不悔。
黄泉路上再见，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的门主。
连着我们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吧，去看太平盛世万里河山，我们并肩守护过的。
他听见心底有层冷硬的外壳裂开一条缝，然后轰然碎裂。
历历往事终虚化。
四顾门成立至今，一路风生水起，可光辉荣耀的背后亦是白骨累累。
这当中多少人是奔着李相夷的名头而来，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他如今幸得平安无恙，挚爱在旁，功成身退前夕总要告慰旧友，补上答应过他们的喜酒罢。
骤然提及故去之人，大家神情都有一瞬收敛。
门主没有架子，底下人就更没有什么森严等级，尤其是对少年人来说，从前都是兄弟姐妹……如今光阴荏苒，有的人已经阴阳相隔，确实令人唏嘘。
厨房的效率真是一等一的高，门主心血来潮发话要办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抬了十几张长案来，上面酒水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大厨还说热菜一个时辰内便能上齐，规格比照明日宴席，只少了材料过于珍贵的几道。
几条长案上都摆着已故之人的牌位，竟是密密麻麻，有些人的亲眷还在场，便自怀中取出他们的名牌，恭敬放在灵位后头。
“代我跟你哥哥和妹妹敬一杯酒，是我对不住他们。”
姜樵、姜耕、姜渔三兄妹是在四顾门刚成立时就跟着他的，三人原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但行事颇有原则，倒比剿匪的官兵更对他胃口。
四顾门初建，他们便来投奔。
姜渔进了百川院，不幸在查案时丢了性命。
在李莲花的世界里，姜樵和姜耕两兄弟都死在了漠北，兄长丢下一个叫姜半夏的孤女，在善堂呆了一段时日，四顾门解散后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在这里姜耕活了下来，虽然左臂和左腿都换成了义肢，但四顾门仍在，便不会亏待他们。
“门主这是哪儿的话啊！为民生大义赴汤蹈火本是四顾门人应有之义，能看到天下太平，我相信他们泉下也觉得与有荣焉！何况个人生死有命，没入四顾门，也未必不会死得更早。”姜耕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豪爽地仰头将杯中酒干了，“而且我侄女半夏，年前也入了四顾门的学堂，这女孩子家在别处哪能上得了学堂！”
“我、我一直喜欢纪湘，所、所以……”一个白乎乎的圆脸少年将一块名牌小心放在长案上，见门主目光瞥来，局促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端酒。
这个颇像白江鹑私生子的少年是厨房的杂役，叫什么他给忘了，也是悲田坊里领回来的孩子，因先天疾病无法练武，就尊重他的意愿送到厨房中帮工了。
纪湘是石水的徒弟，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侠，死在飞鹰帮的案子里。
他对纪湘的印象是翻版的小石水，倒不知她在门中竟然已有心仪之人。
“怪我没有护好纪湘。”李相夷自己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他手里，后者战战兢兢地接了，手足无措道：“我、我……”
李相夷顾自对牌位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那圆脸少年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学他的动作，赶紧喝干。
“刚才那一杯敬她，这一杯敬你。”李相夷拿起酒壶再次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门、门主……”
“往前看吧，纪湘她会希望你好的。”
李莲花在这个局里没有身份，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李相夷一杯一杯喝光，没有用内力蒸发酒劲，很快便满脸醺然醉意。
日头渐渐落了，小院里喝醉的人也越来越多，追忆往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开始用筷子敲着碗沿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门主！我们想看你在漠北那夜，篝火前舞的那套剑！”
突然有人大着胆子喊出来。
是葛英。
她心里其实也对门主有些不一样的仰慕，可终究是无法靠近。在漠北的那个晚上李相夷在篝火中舞了一段自创的剑法，像浴火重生的真龙。
大家都在拼命叫好，可她记得的是，那天他难得喝醉，说了很多话，比起门主、剑神、天下第一，更像个小孩。
“是啊门主，我们有人没见过呢！”
“来一段吧！”
“我见过，惊为天人！！”
“来来来，去厨房搬点柴来点火！”
“点什么火！这是门主的院子，你想搞出火灾吗？”
起哄声顿时此起彼伏。
李莲花像个局外人，坐在院子的最角落，淹没在一片鼎沸人声中。他旁边坐的都是新招进来没多久的生面孔，忙着向更前排的人打听从前的传奇，没人发现他红了眼眶。
李相夷经不住小丫头再三鼓动，抽出少师，在一片摇曳红烛中起舞。
重重剑影里，他白衣飘袖随风而动，腰间缀着血槽似的红，仿佛周身有无数亡灵低声唱和。
李莲花眼底浮起一层薄雾。
他困于尸山血海的噩梦时，小叶子曾对他说，你幻觉里的鬼魅并不是真正的他们……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魂的话，他们是会爱你的。
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却因为小叶子说要陪他一起下地狱而心生不忍。
可如今他亲耳听到了。
他们说，门主，我们跟你是一样的。
虽然我们人微言轻，但大丈夫肩担道义，九死不悔。
黄泉路上再见，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的门主。
连着我们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吧，去看太平盛世万里河山，我们并肩守护过的。
他听见心底有层冷硬的外壳裂开一条缝，然后轰然碎裂。
历历往事终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