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啊,真的胆大包天。”

    信一毫不留情地踩在男人的手上,脚底缓缓碾动,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做他身形一转,手臂直直朝阿好伸去,挑起一边眉毛,吐出两个字:“给我。”

    “啊?” 阿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状况中回过神。

    “啊什么啊,发懵啊你” 信一的语气简直像个家长,数落道,“把棍子给我。”

    阿好赶忙将手中那根木棍递过去。递完后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木棍上的灰尘污渍染得漆黑一片。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双手急忙背到身后,脑袋也跟着低了下去,默默不语 。

    信一接过棍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嘴角上扬,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没想到,你看着柔柔弱弱,力气还不小,这棍子都能抡得起来。” 说罢,他再度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脚下猛地发力,重重踩在男人那已然血流不止的手上。这一脚用力极猛,连带着他脸部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气场。“算你好彩,赶紧滚。”

    混混早吓的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地连滚带爬赶紧走人,连痛都不敢喊一声,他看信一像看阎罗殿的黑无常,满是恐惧。

    信一接过阿好递来的木棍后,手臂奋力一挥,那根木棍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飞了出去。他心急如焚地往前跨了两大步,伸出手想要拉住阿好的手,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阿好仍沉浸在刚才那惊险一幕带来的后怕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两下。可信一的动作更快,手指一收,稳稳地拽住了她的手腕。阿好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开信一有力的钳制。

    信一见她这般模样,松开阿好的手腕,只是动作轻柔地捻起自己衬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被木棍弄脏的手。一边擦,一边抬眸,眼神里满是无奈,轻声说道:“这次可得长记性了,以后别再随随便便大发慈悲,想着去做什么好人。”

    阿好低垂着脑袋,满心愧疚,声音细如蚊蝇振翅般,她道:“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说你平时看了那么多书,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点心眼呢。”信一擦干净她的手,双手叉腰,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原本,他心里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以后别再这么莽撞。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阿好那低垂的脑袋,还有那怯生生的模样时,到了嘴边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地放柔,轻声问道:“没受伤吧?”

    阿好摇摇头。

    “你呢。”信一转头看向鱼蛋妹,他蹲下身来,从兜里掏出两颗朱古力给她,“看你这么醒目的份上,奖励给你。”

    鱼蛋妹接过朱古力,方才的害怕瞬间一扫而空,她拍拍胸脯,“我超厉害的。”

    阿好偷偷抬起头看向信一和鱼蛋妹,不服气地嗤了一声。

    “你比那个姐姐醒目的多。”

    信一不忘贬损阿好一句,他摸摸鱼蛋妹的头发,温柔道,“乖,回家吃饭吧。”

    鱼蛋妹点点头,她有些担心看向阿好。信一见状,安抚一句,“放心,阿好姐姐有我关照。等会也会叫西医给你妈看看伤。”

    鱼蛋妹仰着脑袋,目光一直在信一和阿好身上来回打量,眼中满是好奇。忽然,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让两人都始料未及的话:“你们是不是在拍拖?”

    这一问,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原本的氛围。

    “噗。”

    笑出声的是站在一旁看戏的十二少和四仔,两人笑作一团,不能自己。十二少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道:“你还说没拍拖?人赃并获。”

    “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信一立刻捂住鱼蛋妹的嘴,生怕她再吐出什么惊人话语来,他有些慌张地看向阿好,摇摇头,“我没那个意思啊,你别误会。”

    “我知。”阿好摆摆手,并不介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脸羞到发烫,“童言无忌嘛。”

    四仔捂嘴偷笑,笑到整个人抖成筛子,信一见两人不着调的,怕再出什么乱子,赶忙地把人推走,让他们先去请个西医来。

    四仔不甘心就此收场,继续添油加醋想看兄弟笑话,他随便胡诌道:“诶诶诶,你不是说带人家阿好去地下拳赛的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信一百口莫辩,翕张了张嘴巴,“我没说过。”

    十二少立刻会意,也附和道:“你没这意思你绕什么远路?”他毫不留情戳破,“去擂台其实根本不经过欢喜楼啊,我们都以为你是来接阿好的,对不对四仔。”

    四仔很认真地点点头,故作郑重确认道:“对啊,我也这么以为。”

    十二少和四仔你一言我一句配合得天衣无缝,其默契程度惊住了信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唱双簧的二人,有千万句不堪入耳的粗口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他咬紧牙关,终是忍了下去,他再三重复,“我没有,你们别添乱了好吧。”

    阿好听着他们三人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浑然没注意到自己才是这场闹剧的主人公。她站在一旁木讷地看着三人斗嘴,不好意思打断一句,“那个...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才没有!”四仔立刻接话,肯定道,“信一他约你有事。”

    信一恨不得立刻就冲去光明街弄一把毒粉毒哑四仔的嘴,可惜脱口而出的话就像开弓了的箭,他立刻开始找补,结结巴巴地搪塞道:“对,是有事找你。”

    他很快就想到由头,“帮你找工作的事,有回音了。合信凉果铺缺个熟手女工,你不嫌弃的话就去帮忙包糖纸,工资不算高,但胜在不会很累很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十二少和四仔泄了气,没了兴致。

    阿好长长哦了一声,也没有怀疑什么,直点头道:“好。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工?”

    “我跟阿婆说一声,大概后天,带你去见工。”信一努力保持面上的淡定,扯出一抹有点难看的尴尬笑意,他尴尬摊摊手,示意说没事了,“就这样,没别的事了。”

    阿好点点头,最后还是说了句谢谢,她朝四仔和十二少微微鞠了鞠,算是问好,正当她要走下楼梯时,信一鬼使神差地喊住她。

    “那个...”

    四仔和十二少抱臂倚靠在墙边,不约而同地闻声看向信一,又起兴致,表情都变得八卦和飞扬起来。

    “我们打算去看擂台打拳,要不要一起去?”

    阿好蹙了蹙眉,“打拳?”

    “搏击比赛看过没?”四仔搭腔一句,“就跟那个差不多,只不过擂台可以下赌注。”

    “地下擂台。”阿好还在害怕刚才的意外,听到这里就露出些许抗拒的表情,她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是先回去了。”

    信一讪讪地笑了笑,顿时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无比懊悔。他被拒绝了也没耍任何脾气,说没关系,下次带她去别的地方玩儿。信一让十二少和四仔去找医生,他先送阿好回去。

    二人并肩走在窄巷里,头顶光影筛落在二人身上,别有一番韵味意境。

    城寨里的霓虹灯牌变幻不同,一个接一个在眼前闪过,有时是红,有时是绿,照在阿好侧脸上,将她白嫩的皮肤染上一层浮动的潋滟光彩。

    士多店老板的收音机里正在放梅艳芳的第一张专辑,梅姐低沉淳厚的迷人声线诉尽缱绻情意,爱情百态。

    “重重心中痴债,原是欠下你一世,无限无尽爱在我心底。悠悠心中痴意,源源不绝抚慰,只望可补偿一切。”

    信一放慢了脚步,在她身后点燃一支烟,任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在她身侧。直至将阿好送到安定楼楼下时,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阿好有些不知所措,她加快脚步,想赶紧躲开,掩饰内心的慌乱,可信一紧跟其后,步伐很快就跟上。她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临到家门口,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剩一声微弱的叹息。

    信一将烟掐灭,当个没事人一样,还是那么语气温柔同她道晚安,“晚安。”

    “晚安。”

    阿好有些眷恋地看了信一一眼,脚步依依不舍地往上挪动。还没走上楼梯,阿好就忍不住开口,她探出脑袋看向在楼下等她上楼进门后再离开的信一,吞吐道:“你...你们要去哪里看打拳?”阿好鬼使神差地脱口一问,话刚出口,连自己都愣住了。

    信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随口应道:“兴定楼那边吧。”

    “打拳好玩么?”阿好其实对打拳没什么兴趣,但不知怎的,或许是受四仔和十二少平日里那些天花乱坠的描述影响,又或许是因信一的邀约,她竟突然来了兴致,“我能跟你们去么?”

    “行啊。”信一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多了几分雀跃笑意,“不过你多少岁了,这种场面未成年可能不能去。”

    阿好一听,眉头轻拧,满脸不解,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未成年。”

    “你穿着校服,又这个身高,不是高中生是什么?”说着,信一伸出手,比了比阿好的身高,她大概就到他胸脯上面一些的位置,“大概这么高?”

    “穿校服是因为节俭,毕业了也不舍得丢了。长不高也不是我想的,爸妈给的啊。”阿好小声嘟囔着,还不忘回怼一句,“就你长得高,跟条甘蔗似的。”

    信一摆摆手,笑声愈发爽朗,“管你十八还是二十二,成年了就行。”他朝她挥挥手,语气里满是热忱,“走啊,带你开开眼。”

    这个地下擂台,曾经是雷振东的势力和产业。这里满是金钱的铜臭与欲望的腐朽,人们在此赌钱、赌命,每一场拳赛都溅洒鲜血,人们在拳拳到肉的击打中痛苦挣扎,暴力与血腥肆意弥漫,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肮脏。

    直到后来,龙卷风成为城寨话事人后就取缔了这里。如今,这里虽仍是拳赛擂台,却严禁赌博,更多以竞技娱乐为主。

    地下擂台隐匿在一间棋牌室之中。穿过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前厅,便能看到擂台矗立在场地中央。擂台呈四方形,在灯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周围用粗壮绳索围起。此刻,擂台四周已被观赛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兴奋地叫嚷着,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震耳欲聋的声浪。

    一个身着白背心的寸头少年蹲在台边,正专注地戴拳套、绑绷带。他手法娴熟,每个动作都沉稳有力,将绷带一圈圈缠绕在手上,打得紧实牢固。

    “今天就打残那个扑街!”站在台边的观众激动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怒吼,一脸自信地喊道,“乐仔,就靠你了。”

    乐仔咬着绷带一角,用力拉紧绑好,随后站起身,开始活动筋骨。他扭动脖子,接着转动手腕、脚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双手在空中快速挥舞,带起呼呼风声,低头扫了眼周围狂热的观众,眼神中透着锐利光芒,胸有成竹地说:“放心,会赢的。”

    阿好刚跟着信一走进来,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周围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刺痛她的耳朵,令她心烦意乱。她下意识地紧跟信一的脚步,眼神中满是警惕,生怕被汹涌的人群冲散。在与人群不断的碰撞中,她愈发慌乱,慌乱间,干脆伸手紧紧抓住信一的手臂,身体也不自觉地贴紧他,在陌生环境中寻求依靠。

    信一察觉到阿好的举动,脚步微顿,回头看向她。只见阿好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眼睛瞪得圆圆的,时刻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那模样活脱脱像一只受惊的猫,浑身散发着不安与紧张。信一觉得有些好笑,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浮现笑意,心底涌起一阵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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