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站了起来,靠近了病床,气势汹汹、微微举起了手。屋里人呼啦啦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李贵。

    小桃娘恐惧感渐升,后背森森冷意,又极力稳定下来。她抬起头望向李贵已经举到面前的手指,一边流着恐惧的泪水,一边倔强地开口:

    “我是个成年人,赔偿的事情我说了算,你无权干涉。”

    “没用的东西。”手指变成巴掌,却被李槐拉住了。

    “爸,您别生气。现在这事儿她说了不算,我们上法院告他。”李槐转过身狠狠瞪着明徽君。

    “只要他拿不出妹妹故意撞车自杀的证据,就算伤人,哪怕是过失,也可以去告他。没有八十万,五十万总是有的。你等着瞧!”

    说到上法院,明徽君就更无所谓了。“想告我就试试吧!上法庭这事,我熟。”

    李槐被唬住了,看向李贵。

    李贵瞟一眼李槐,心中有些不满,别人说点吓唬他的话,他就没注意了。儿子年幼时,疏于照顾,调皮捣蛋,等他长大了,又叛逆不服管教。

    勉强把初中读完,高中职中就学了个烹饪,好不容易混毕业,手上根本出不来菜,最后搞了个不上不下的结局。自己现在打工干不动了,投资失败挣不到钱,这个儿子又指望不上。每一个弄钱的机会,都要牢牢抓住。

    打定主意,李贵大刀金马地坐了回去“这钱你是必须出的。你既然买得起那么贵的车,还赔不起款?要不这姑娘我们也不要了,反正是你撞的,你带回去,这辈子都活该你养。我是个光脚的,谁怕谁。”

    外婆受不了了,又跳了起来。“你是人吗?你是当爹的吗?你眼睛里只有钱吗?我的桃桃我照顾,不要你们管。”

    明徽君扶着外婆,眼神犀利地看着李贵李槐父子,“三十万就是我的底线,你们要就要,不要就拉倒。你女儿,她是个人,不是你挣钱的工具。”

    “我不同意。”小桃娘再次出声,看向明徽君。只见他皱着眉头,向自己摇摇头。

    “这钱就算赔,也不能给他们。”小桃娘经过刚才的一次反抗,勇气慢慢涌现出来,也用凶狠的眼神回瞪着李贵。

    李贵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感觉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什么时候,这丫头居然敢这样说话了。

    “三十就三十,李槐,给他账号,让他打钱。”李贵立刻对明徽君说。

    “做梦。”外婆吼着:“这是你女儿的救命钱。”

    眼看又要陷入争吵,明徽君又开口了:“既然答应了要赔款,自然是要赔的。不过这事怎么赔,比例如何,赔给谁?自然让交管部门和法治部门判断。我不会逃,也不会赖。

    这里是医院,我们今天在这里吵不出结果。但是,我的首要原则是:先把李桃的伤治好。这期间,不要用这种事打扰她休养康复。你们两父子再在这里纠缠不休,我立刻报警,告你们敲诈、伤害病人。”

    小桃娘感激地看着明徽君,终于有人说了明白话,三百多年的天宫同事友谊在此刻光辉无限。

    “给我滚,再也不准到医院来。”外婆再不客气。

    李贵、李槐毫无愧色,大摇大摆地站起身出了门。来时空着手,走时也甩着手。

    病房门外立着一对夫妻,五十多岁,男的个头不高、皮肤黝黑。女的微胖,满面愁容,提着果篮,不知已在门口站了多久。

    李贵父子大概猜到他们俩是谁,毫不客气从他们中间挤过去,重重一声:“哼!你们一家,都给我记着。”

    明徽君听到外面的声响,跟着走了出去。

    几人离去,病床上的小桃娘已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和力量,软软地瘫倒。外婆扶着她,慢慢躺了下去。

    不管是天界还是人间,从没有这么心情复杂的时刻。危机解除,眼泪还在默默地淌出、似乎一生的眼泪都要在此刻流出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为了谁。

    “啪!”大力拍打在肉上的声音清晰地从外面过道传来,明徽君侧着身子,脸颊上一排明显的指印。

    “老头子!”女人扑向齐茗护住,转过来脸吼着男人。“你干什么?打死你儿子就能解决问题?”

    齐茗的父亲,齐勇嘴唇哆嗦着:“你还护着他。他今年22岁了,宠到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齐茗的母亲不依不饶地说:“我好不容易老来得子生下他,精心呵护又怎么了?你只知道他不乖就吼他打他,你教过他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闯了多少祸,你都替他遮掩。”齐勇开始吼齐母,“小时候打架斗殴吃喝玩乐攀比富贵,你给了多少钱?前几年读书读不进,你拿钱去他打点,让他混个野鸡大学文凭。去年他好不容易熬毕业了,不愿意去打工,一心想进城当老板做生意,你就给他买豪车,给他一大笔钱去做生意。结果呢?半夜上街飙车,差点撞死人,车也毁了。如今巨额赔款说答应就答应了,我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明徽君靠在墙上低着头,刚才面对李贵父子时悠闲自得,现在面对自己原身的父母却一句强硬话都不敢说。

    齐母被吼得后退,抱着儿子强硬地犟着:“我就一个儿子,我的当然都是他的,我的命都是他的。你只知道动粗骂人,每次你们闹完,都是我安抚的,给点钱就能好,为什么不给。他要做老板,当然是要先装好门面,开好车也不会被同行看不起,我哪里错了?”

    齐勇看着齐母,气得发抖:“你你你,我们两个只是守着茶山的农民,今年的春茶还没出。家里这点存款,这些年早就耗光了。哪里有三十万赔给别人。赔不起,这个败家子是不是还要坐牢?”

    齐母眼泪汪汪看着齐勇:“你不管,我管。我们离婚,茶山有我一半,我把它卖了,就能救儿子了。”

    “放屁!”齐勇声如洪钟“这茶山是我齐家的基业,是几代人种出来的。你想都不要想。”

    齐母抓住了齐勇的胳膊:“我只要儿子,你说怎么办?你说啊,老头子。”

    齐勇只是看着齐茗,不说话。黝黑的脸颊,气得通红。

    明徽君心里叹着气,自己原身中的齐茗魂魄无畏地晃动,似乎是看惯了这样的场景。估计齐母再哭闹一会儿,齐父也会答应的,如同以前很多次一样。

    但是,真这样下去,这个齐家也就全完了。

    明徽君抬起头,看着自己在人间的父母。想起了自己上天宫前的凡人爹娘,一样的田间地头、辛苦耕耘,一样的满面尘土、满身泥味,自己也曾在田坎飞奔,在野花间打滚。

    “爸!妈!”明徽君说道。

    齐勇和齐母停止了哭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这个儿子,从初中开始,就再也没有喊过爸妈,现在居然又喊了?

    齐母的反应是感动的,齐父却觉得反常为妖。

    “这次的事故,就让我处理。赔款的事,我来想办法。”明徽君诚恳地说:“我长大了,我能自己处理好的。”

    “哼,你长大了?你可以自己处理?”齐勇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生气了。

    “你去,你自己去处理。你翅膀硬了,是好是坏都该让你好好感受下,社会毒打也是你自己选的。从现在开始,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回答有点出乎明徽君意料,连忙喊着:“爸!”

    “不要叫我爸,我不是你爸。”齐勇把果篮往地上一跺,拉起齐母“我们走!”

    齐母慌乱了,在齐父的胳膊下反抗,又怎么拗得过齐勇的铁爪:“真走吗?真的不管他吗?这是我儿子,也是你儿子!”

    齐勇头也不回,只管拽着齐母。

    齐母挣脱不开,只得频频回头对着齐茗说:“乖儿不急,我回去劝劝你爸再说。保持联系啊!”

    齐勇拖着齐母走了,留下明徽君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病房内的两人,听了个全场。

    小桃娘担忧地看着外婆。外婆走到门口,从玻璃窗侧望出去,只看到这个高个男子孤独伤病的背影。

    外婆出去拉住明徽君:“你别急,钱的事情好商量。我们不会多要你赔款的。你自己还有伤没好,先养好身体才是正事。进来坐,坐下慢慢商量。”

    过了好一会儿,明徽君走了进来。坐在小桃娘旁边,两个人对望着。

    小桃娘问外婆说,“能让我和他单独说会儿话吗?”

    “好好,你们谈。”外婆赶忙说:“我要回家一趟,齐茗帮我照顾她一会儿。我最多两个或三个小时就回来。”

    外婆收拾好东西迅速出了门。

    明徽君开口:“小桃娘……”

    “你还是叫我李桃吧。”小桃娘说:“我们现在都掉入这世间泥沼,谁也脱不了身,未来还有更多的坎等着我。我再不是喜神殿无忧无虑的小仙,我想以李桃的身份,从这里重新开始。”

    明徽君望着小桃娘的眼睛:“好,从这一刻开始,我也不是财神殿的少官。我是齐茗,你是李桃。”

    新生的李桃看着新生的齐茗,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房间的无影灯闪了两次,两人不自觉抬起头。天花板金光一线,画了一个圈。圈里伸出两只小金靴,落下一个穿青绿色道袍的男孩。这个男孩年龄在儿童之上,少年之下,介于玉雪可爱和英姿飒爽之间。眉心一点金痣,昭示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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