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娘张了张嘴,她能说点什么呢?

    李桃当时备受打击,精神状态十分恍惚,过马路时到底看到了什么信号灯已经不记得了。究其原因,还是身为仙人的自己好心办的坏事。现在自己和李桃融为一体,施害人和受害人一体同心,这个渊源如何说得清。

    她只能逃避地把脑袋转向窗外,看着夕阳里飞舞的细小尘埃。

    外婆见她不说话,想是回避她的问题,只有迅速转移了话题:

    “桃桃,你昨天醒了后,我给李贵打了电话,让他今天来看你。他答应和你哥一起来,估计很快就要到了。”

    “哦。”小桃娘翻了翻记忆碎片,李贵是李桃的爹,李槐是李桃的兄长。关于李贵的记忆碎片很多,李桃有点不知道从哪一块碎片开始看起。

    就在外婆收拾餐盘的时候,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病房。

    当先的一人套着长款羽绒服,大约20多岁,身材高瘦,表情阴沉。后面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厚实的棉服,面容浮肿、眉头紧皱。

    小桃娘一看到他,就像小兽遇到猎食者,恐惧感从后背蹿起。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抓紧了,说不出话、不能动弹。

    李桃的魂魄剧烈颤抖,仿佛想要挣脱树枝的束缚,神树受其影响,树枝树根簌簌发抖,传递到全身。本已被固定住的镜片纷纷粉碎,苍穹内狂风大作,镜片粉末随风成雾,记忆画面在眼前混乱起来。

    大风和神树摩擦出声,仿若哭腔:

    “爸爸,我错了,我听话。

    不要打我。我的都是哥哥的。

    爸爸,我乖乖的,别打别打。

    我错了我错了!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

    不能被李桃的情绪风暴控制,小桃娘使劲握着右手,指甲戳破掌心努力保持灵台清明,竖起耳朵去听外婆和李贵的对话。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外婆对李贵说。

    李贵看了小桃娘一眼,就看向了外婆“还要一个月?还要多少钱?我先说清楚,家里没钱。今年要盖房子,房顶钱还没有给,装修钱也没着落。”

    外婆听到这话,立刻垮了脸:“闺女身体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李槐明年要结婚,房子封顶才可能去说媳妇。李槐不是你外孙?你不是当老师的吗?你可以帮扶李桃嘛。”

    “李贵,你不要太过分,我今天只是请你来看看桃桃。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外婆气得发抖。

    “有什么好看的,她自己不想活了,看了就能变好?白白养了她十九年,只不过让她把彩票中奖的钱拿来给家里盖房子,就要死要活。你问问她,我亏待她了吗?”李贵都不愿意看着李桃,拿眼睛去盯着李槐。

    然后接着说:“他哥当年书都不读了,让妹妹去读大学,现在大哥要结婚,当妹妹的不该表示表示?”

    小桃娘低着头,两手拼命地抓着床单,努力控制颤抖的身体,憋着眼泪。

    外婆气得站了起来:“李槐当年被他爷爷奶奶宠得只想玩乐,不愿意读书,好不容易烹饪学校毕业了,天天做着挣大钱的白日梦,不去工作。怎么变成让着妹妹读了。

    桃桃一直捡着李槐的旧衣服旧书用,自己拼了命才考上的大学。上个月,她自己中了百万大奖,你说拿出来,她都给你了。

    她现在出了车祸,你做父亲的不愿意来照顾她,她是姑娘,你不方便我都忍了。现在只是让你看看她,说几句关心的话,你不能只说钱吗?”

    “老寡妇,你不要挑拨离间。”李贵也站了起来,“我看重儿子有错吗?我谈钱有错吗?谁家不爱儿子,谁不谈钱?我们农村人、穷人,不比你们当老师的,清高!

    你女儿舒晴活着的时候,你就看不得我们好,隔三岔五到我家找我麻烦。现在你女儿死了,我们没关系了,你没资格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

    外婆听到这话,几乎要跌倒:“我的女儿舒晴,过得什么好日子。一个人要干农活赚钱,还要带娃养家。你说你出去挣大钱,一去就是几个月,回来不顺心就打老婆孩子。你在外面欠下赌债,都是舒晴还的。后来舒晴生了病,根本不敢说,也没钱治,只能挺着。就,一个流感,人就没了。”

    听到这里的小桃娘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眼泪如同雨落。只能低下头,狠狠地拽着背角。

    李贵向前走了一步:“别说的就她一个人辛苦,我在外面不辛苦?这几年什么钱好挣?她一个女人在家带娃天经地义,家里有余钱,肉就算烂在锅里,给我用点怎么了?”

    站在旁边的李槐接着说“我妈在的时候,只对妹妹好,我要什么都不给。现在家里确实没钱,李桃的100万花完了,把家里债还了,把房盖了,我看上的姑娘还要三十万彩礼。妹妹补偿我是应该的。”

    “你!你们!”外婆去拽住了李贵的衣服。

    李贵立刻拿手去推外婆,李槐也冲上去准备帮助父亲。老人家被两个男人推着,马上就要摔倒。

    小桃娘嗓子仿佛被掐住了,只能睁大泪眼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明徽君及时进来扶住了外婆。

    李槐看这是个陌生面孔,伸手去推他:“哪儿来的,一边儿去。”

    明徽君立刻捂住手臂靠在墙上,“啊,打人了,好痛,手断了。”

    李槐一听吓得连忙倒退,李贵也一动不动看着明徽君。

    小桃娘看到明徽君,元神震动,终于从李桃的状态中恢复一丝清明。

    “齐茗,你来了。”外婆拍着自己心口说,“真抱歉,让你看到家里人这个样子。”

    明徽君拉过来一把凳子,扶着外婆坐下:“阿婆,你坐。什么事,大家坐下来慢慢谈。”说完看着李贵李槐两父子。

    “你是谁,少管闲事。”李槐站到了李贵身后,李贵也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四个人隔着小桃娘的病床,对望着。

    “我是齐茗,是我撞了你女儿。如果你们缺钱,应该找我要赔付。”明徽君不慌不忙地说着。

    “原来是你小子开车撞了我妹妹,你死定了。”李槐又开始撸袖子,被李贵拉了回来。

    李贵看着面前这个绑着绷带的年轻人,无所谓地笑笑。“来得好,就是要找你。我们家李桃既然是你撞的,你说吧怎么赔?”

    明徽君闲闲地说:“你开个价。”

    “八十万”李贵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医保虽说可以报销,但是前面重症病房使用费、手术费、自费用药,营养品,还有照顾她的误工费,这些都报不了。”

    “八十万?你是这么算的吧:医疗误工自费部分十万,剩下七十万,留二十万封顶老家房子,十万装修,三十万做彩礼,还能剩点办婚礼。”齐茗掰着手指头算给他们听。

    李槐急了:“你偷听我们说话。”

    明徽君掏掏耳朵:“声音太大,过道上想听不见都不行。”

    李贵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八:“八十万,一分钱不能少。你说的是现在的医疗费,我不是这么算的。她是个女的,现在还出了车祸,破了相。后面如果发现又残废了,就算在我们农村,也嫁不出去了。要养着她。五十万我都亏了。”

    “你怎么不去抢?”外婆愤怒地吼道。“你这样要价,到底是救闺女还是卖闺女?”

    明徽君镇定地看着李贵:“这场车祸,虽然我们还没去办理手续。但是有监控为证,李桃无意中闯了黄灯,目前我是没有主要责任的,赔付比例不会超过四成。

    我的车买了全保险,现在在走流程了,医保报销不了的部分,会适当报销。这样算来,我最多赔付你们十万。当然,从道义来讲,二十万也是可以的。”

    李贵朝着李桃看过来,小桃娘不由自主又打了一个冷战,身体对这个人的惧怕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小桃啊,你看,你终是我李家的姑娘。家里盖房,哥哥娶嫂子,你也有面子对不?拿到八十万,后面哥哥嫂子也会照顾你的。只要你同意,好好配合,我和你哥就算打官司,也要把这钱要过来。”李贵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大家把视线都投向了小桃娘。

    小桃娘定定神,把注意力投向内心的元神。

    李桃,你想要吗?

    小桃娘在桃树下问李桃:“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做?”

    李桃在树间瑟瑟发抖:“我害怕,我最怕爸爸了。他只要回来就要打人,喝醉了打人,不高兴要打人,我妈妈要挨打,我们都要挨打。”

    “那你要听他的话吗?”

    李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妈妈临死前告诉我,女孩子要自立,只有自立了才能有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所以我才会拼命考大学,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家,摆脱他们的控制。”

    “那你同不同意要那八十万?”

    “不同意。我害得齐茗和我一样死了,我已经欠他了,不能再敲诈他。”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吗?”小桃娘温柔地问。

    “真的可以和爸爸他们正面刚吗?”李桃说“我,我不敢。”

    “可以的,只要我们一起,从现在开始改变。”小桃娘抱住了包裹住魂魄球的树枝,用脸轻轻蹭着。“现在我是你,你是我。你可以给我决心,我可以给你力量。”

    “我,我试试。”李桃在小桃娘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停止了发抖,神树也慢慢平静下来。穹顶里飞舞的粉末缓缓落下,银白一片,遮住树枝、覆盖在焦土上,仿若下了一场漫天大雪。

    病房里的小桃娘终于重新掌控了身体,吐出一口浊气后,抬头看向了几个人。

    外婆眼含泪水,担忧地看着自己。

    明徽君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微微向她点点头。小桃娘了解他,无论做任何事,他都会提前做很多调查准备工作,他说出来的话绝不会无的放矢。

    李槐一会儿看看明徽君和外婆,一会儿看向李贵,心慌写在了脸上。

    李贵仍然皱着眉头狠狠盯着自己,但是李桃的魂魄没有再次动荡,小桃娘的元神也很平静。

    两个灵魂已经是同一个意志、同一个声音。

    小桃娘张开嘴巴,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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