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夜三点,漆黑客厅里黑不见人。但窝在沙发边上一抺抖动的亮点忽闪,伴随着不时的嘀咕和不明口齿的断续吐糟。

    柳伽从下午四点在沙发上躺尸啃手机到现在深更半夜。

    她硬是除了那双手和眼睛跟着刺眼屏幕走,其他多余点动作都没有。

    她甚至连脸上的妆都没卸过。

    果然,烟鬼的烟瘾都没她严重。

    邹寂尧在客厅侧椅上坐,他观察了许久。

    柳伽意识与游戏融为一体,连他敲门好几下最后无人应才拿备用钥匙开门都不知道。

    他打包回来放在她面前的西瓜和最喜欢的牛肉面也凉了。反正主打一个不闻不吃,抱着手机沉浸式与世隔绝。

    空旷黑寂的客厅中光点仍闪,光点主人偶尔猫叫般弱声嘀咕响起又消失。

    临近凌晨六点,窗外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夹杂着雨点落叶吹打声簌簌不停,剩下的就只听见昏暗台灯下男人一边纸笔交替不停的笔音和敲键盘的打字音。

    邹寂尧陪着她一晚没睡,他在她的意识之外认真观察她,在厚重的诊疗笔记本上一笔笔记录她。

    纸页翻动清脆声在窗外露白后停止。男人站起起走到她身旁,沙发上的人在经过一夜沉迷后依旧精神抖擞睁大眼睛。

    邹寂尧弯腰蹲下,膝上漫不心掀开左腕上价值不菲的手工表面向她说:“玩够了?”他很淡然,“你连续玩了一整夜,可以起来洗漱吃东西休息了。”

    白光渐渐铺满暗色房间,客厅阳台上的蔷薇花瓣落了一地,玻璃门上带水沾了紫红色花瓣,大约是被风吹混着雨水黏上的。

    柳伽不是不说话,只是她又犯病了,人瞪着个圆圆杏眼对阳台上空洞无焦,她眼中此时没有任何光景,铺满大脑与意识世界的只剩一片朦胧白光。

    天,又亮了......

    梦怎么又结束了,好快。

    邹寂尧看她又无措迷茫的样子心脏揪疼,眼光不自觉垂落,眼角慢慢溢红。他喉咙酸涩发疼得厉害,抬起想触碰她脸颊的手又颤颤巍巍缩回放下。

    他明白,她这又是陷神了。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迟了......

    以后不会了。

    邹寂尧痛苦自责,瓷石地板上滴落几颗透明泪珠。

    当年他明明昏迷两年后活下来的,那封亲笔信她是没有收到还是被林锦珠篡改了,他怎么可能在柳伽的记忆中是死亡的。

    老师当初是在一家模具加工厂找到的柳迦,那个老板说柳迦是外地来的。

    所有一切疑点重重,当年和她有关的人和事都全部消迹,一切都物是人非,查起来困难重重。

    当初在国外醒后得到的消息是柳迦失踪了,他碍于身体和生父原因回不了国只能求助高老师。他们夫妻帮忙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人,可换来的是这种难受结果。

    他不在的这七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口铃声响起,桌上手机亮起提醒外卖送到。

    时间总是短暂的,邹寂尧抹干眼泪起身去门外拿早订好的早点。

    柳伽眼神伴随天光大亮逐渐回焦,疲惫感从四肢侵袭而来,她动作僵硬伸了个懒腰,紧接着才恢复通宵后的清明神色转过头。

    然后像被踩尾炸毛的猫明显大吃一惊,直接跳起来慌言慌语。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怎么不吱一声啊!”

    柳伽心想完了完了,游戏太投入都没发现他回家了。但又转念一想自己惊个毛线啊,这是他家,这还是她老公......

    邹寂尧没应她的话,低头直接撇开眼掩开眼眶微肿,自顾自把早点提到桌上摆开。

    他坐下向惊愕的柳迦招手,恢复一惯面无表情注视着喊人:“先过来吃东西。”

    吃完让她洗洗先睡再打算,凌晨一点发出的邮件四点收到,他刚好要去拜访这位老先生。

    邹寂尧给人倒了一杯温水,又把豆浆和鲜肉小笼包全推到她面前。

    柳迦闻着小笼包的肉香味深深吸气,一晚上没吃东西的她肚子正发出弹尽粮绝的抗议咕噜声。

    她抓起面前包子一口一个,连掉在桌上的残渣也没放过,长年养成的节俭习惯让她捡起就不管不顾往嘴里塞。

    邹寂尧斜光中看人大快朵颐的样子不免心口一阵刺痛闪过。

    她这些年,过得非常不好。

    他边喝水边交待:“我呆会儿要出门,你吃完就去卸妆洗漱睡觉,桌上餐具不用管,我晚上回来我再收抬。家里没来得及收始,厨房没吃的,中午我会订外卖,自己订个闹钟时间到了去门口拿。”

    柳迦一下子听得云里雾里,她记忆实在很差。

    “不用了吧,我不困的。”她反驳。

    邹寂尧平静的看她和熊猫同款的大黑圈,解释说: “你连续熬十几个小时,我怕才刚领证老婆猝死我要负责。”

    “懂吗?”瞳孔透着冰冷,他顿下,“好好补觉。”

    柳迦一听自己又熬大夜理了亏,只能连连应好。

    “主卧在楼上左边,等我回来。”邹寂尧提起手机触动几下。

    柳伽餐桌上的手机很快响起,她低头点开信息一看直直愣了片刻,感觉手上的小笼包都没那么香了。

    屏幕上短信字很清晰写着:工商银行*3530,账户收入500000.00,账户余额503000.61。

    柳迦耳朵表示没听错这是自己的手机响声,刚到嘴边的包子都不香了,五十万啊......

    她又惊又疑,差点口齿不清。

    “你......转这么多给我......干什么,你昨天刚给了我那么多巨款!”

    她明显被震惊了,张着口大得可以塞下一颗鸡蛋。柳伽这种底层牛马除了每月累死累活挣的那生活加低保费三千五,这辈子都没见到这么多钱。

    邹寂尧低嗤一声,抬头告诉她原因。

    “昨天给你的是戒指钱,今天给你的是零花钱,”平淡如水的言话中隐匿了些宠溺娇惯,“想充游戏就充吧,用完了再转给你。”

    邹寂尧并不介意她游戏氪金,人都是她的了,这点毛毛钱算什么,反正以后家里的钱都归她。

    爱怎么挥霍怎么挥霍,反正他邹寂尧现在最不缺就是人民币。

    “你怎么知道我会用来充游戏?”柳伽很好奇,这才刚认识几天这么快就把她扒个不剩了?正准备问时邹寂尧看她满脸写问号就开口了

    “高院长告诉我的,他说你每个月大半工资都用在游戏氪金。”

    高医生,告诉他了......

    那他是不是就知道自己有点病加后遗症了,柳迦得坦白下,瞒着人可不太好。

    “高医生找你了?”

    “我找的他。”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高医生之前说要介绍的对象是邹寂尧,他们是朋友吗,忘年交?

    “嗯,熟人。”

    “那他告诉你我有点后遗症的事吗?”

    “讲了。”

    “讲什么了?”

    邹寂尧放下筷子,刚才冷若冰霜的桃花眼顿时含情脉脉凝视着人。柳迦此刻接收不到来自这双眼里的浓烈情意,反倒顶着双傻乎乎大眼求解。

    男人瞧她反应有一瞬失落飘过,但很快颇有玩味打趣着:“高院长告诉我,你的头被树上椰子砸过出了点问题爱发呆,让我不要嫌弃你。”

    什么?

    她被椰子砸了。

    啥时候的事,她不是被车撞的么......

    但高院长也没讲错,爱发愣、出神、梦游总没错。

    柳迦在脑海反复搜寻记忆,高医生也没告诉过她到底什么时候被椰子砸了脑袋来着......

    柳迦手指无措乱掐,小心翼翼开口:“那你会嫌弃我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余生她将要和这个男人住一起,现在只有一个想得到对方对她有何意向的答案。

    柳迦很感激高医生和宋姨为她寻找的好归宿,她谈不上喜欢,但也没有对其他男人一样讨厌,心底会对他有一种莫名熟悉感,一种安心感。

    柳迦看着这张熟悉的英俊面容总会想到心中那个已逝少年,她的挚爱。

    总归说来,邹寂尧要是活着,也会和他同名的人一样英姿风发,名利双收。

    可生病的柳迦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一直在梦中,在错构幻想记忆中死去多年的爱人。

    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她还和她闪婚了,但总归是自己倒贴高攀,总要问问别人对自己意见怎么样,以后有什么要求。

    “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邹寂尧盯着人使劲逼自己扯出一抹淡笑,心里却苦涩蔓延流躺全身经络,从她口中认真流出的话跟一根根针扎他心上没区别。她不认识自己,她把她曾经的爱人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在认真询问对方意见。

    他确幸,幸好,幸好在她认知里的这个陌生男人还是他。

    邹寂尧回答她:“没有任何要求,更不会嫌弃你。既然我选择了你,那我就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足够能力照顾你,只希望你接下来好好生活,开心就好。”

    柳迦听到答案机械性点头,除了高医生和宋姨从来没有人说希望她开心,可这个人是第三个。

    早餐用完后邹寂尧出门了,柳迦也听话上楼睡觉。

    主卧房间很宽大,整个色调是她喜欢的温馨浅粉白,和外边死寂的黑白调天差地别。中间矮脚玻璃桌上还放了个瓷白花瓶,上边插了一大束淡香玉兰花。梳妆镜上整齐摆满了新折封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她打开衣帽间,一排排分类挂好的新衣裙映入眼帘,旁边是男士衣服。柜子里摆满了以前她只能在网上看到的各种奢侈品:包包、手表、珠宝……

    柳伽表面对这些饰物眼花缭乱,感叹,可内心却掀不起一丝一毫贪念欲望。

    她洗完脸才刚上床,高司德老先生就发来了微信问候。

    高医生:听小邹说你们已经领完证了,他人你喜欢吗?相处得惯吗?

    柳伽:高医生,邹先生人很好,他一来就给了我好多钱。

    她讲话一向直白,给钱又支持她游戏氪金的都是好人。

    柳伽:他说他也不嫌弃我,希望我开心。

    柳伽:谢谢您和宋姨。

    高医生:小柳迦,以后有空了和他回家坐坐。

    柳伽:好!

    屏幕上边弹出今日游戏提示,柳迦本想点进去,但停顿后又关上手机闭眼,邹寂尧很怕她猝死。

    她不能给任何人惹麻烦。

    不能因为自己惹麻烦……

    床头桌上手机亮屏弹框出现游戏提示:

    亲爱的星级执笔师,执笔系统将全面对主角命运进行调整,全新单元剧情即将解锁开始,请敬请期待。

    手机设了闹钟也开了静音,深入睡眠的柳伽全然不知她不久后将有一个为她量身打造,身临其境体验的期待。

    北城郊区靠乡有一家鲜为人知的农家乐,阿尔莱老先生的妻子是本国人,从北欧离开后他一直陪妻子住在这,两个人耕作经营这间面积不大农家乐过日子。

    邹寂尧一下飞机就按地址马不停蹄去了地方。阿尔莱老先生知道他要来,但他近年来身体受不了远行,不能去市里机场迎接老朋友爱徒,只能在村口等着人。

    送邹寂尧来的是艾芙,她实在不明白邹寂尧为什么要坚持回国,留在加拿大帮忙父亲公司不行吗?

    崭新的黑色系限量保时捷一路颠簸在乡村马路上,和过往的面包车、小电瓶、摩托车根本不上一个档次,显得格格不入。

    郁闷开车的艾芙终于忍不住问了。

    “哥,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你一回就闪婚后玩下乡,要不是老爸交待要看好你,我才不陪你。”

    她这天才哥哥和自己老爸关系几近生疏,因为是寻回的独子有亏欠,老爸异常舔他。其实是怕他跑了那么大个公司没人管导致他退休时间延长。

    疯批哥哥用命威胁老父亲成功回了国,她在意大利呆好好的突然就被老爸当工具人指派来监视人行踪了。

    邹寂尧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心烦闭眼,果然是被娇生惯养长大,他止不住叹气建议:“我会留在这很长时间,你要是待不惯玩几天就回意大利去。”

    “你和他放心,我暂时不会乱跑,只呆在这。”邹寂尧知道他们不放人的心思,开口给监视者做出保证。

    “对了,”艾芙差点忘问了最重要的事,“我嫂子怎么样了,她还是没记起你吗?”

    “没有。”他拿起记录本翻开,“今天就是为了治病来的。”

    艾芙听后选择闭嘴,没见过治病不上医院下乡算了,还不带病人的。

    行吧,可能是她见识短了。

    把人成功送到后艾芙上周边采风去了,下午再来接人。

    俩人在院子坐下,邹寂尧把记录本递给老人,直入主题询问。

    “您有办法治么?”

    阿尔莱戴上眼镜,细心看着一条条记录。

    是不错,情况有百分之八十吻合,并且还要更严重一些,臆想深陷程度更深。

    老人面目和善,摘下眼镜问他:“你真想治?你要想好,这种方法在这里可是不允许的。”

    他提前告知:“这个过程需要付出成本巨大,你有能力负起责任吗?”

    “发生的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我的目的和您当初一样,我只想治好我的妻子。”邹寂尧没有一点犹豫,语气坚定。

    阿尔莱毕生是个坚定的浪漫主义开放者,他年纪一把也没改变过心性。

    他很乐意帮痴情人这个忙,说不定成功后可以开创一个先例帮他在业界出个名也不错,人才可不能被埋没,继承他一点技术也是好的。

    “我答应你,可我要先见人才能制定方案。”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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