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个未题匾的幽静园子终于不再幽静，姜宥胜命人将晚宴设在那里，彼时不分男女老少，齐聚园中，正是吃酒赏月的绝佳去处。
六张方形长木桌呈圆环状摆开，不同于往年的男女分席，这次是一家子一张桌，案板足够容纳五六人共同用餐，也不拥挤。
家丁布置好场地，婢女插花，挂画，调琴，生起小火炉煮茶，温酒……
一切就绪。
姜宥胜携兄带弟喜盈盈往园子里来，途中不时有人咂舌，说城主府的景致非比寻常。姜宥胜过耳便罢，并不因此倨傲。
廊亭曲折，两旁花团草丛一簇簇紧挨着，树枝横斜，有的直接伸进亭子里，却不讨人嫌，识趣地翘上梁去。
造型奇诡的假山背面，又是一条石板小径，小径是笔直的，路旁植了几株腊梅，不是开花时节，枝头叶底坠着青黄色的小果子，格外惹人怜爱。
小径尽头，两扇竹篱门敞开着，园子不大，却“五脏”俱全，小桥流水，草木繁茂，百花如锦，处处彰显生机。鸟儿藏在树枝上，躲在纱灯后，啾啾鸣叫，见有人来，扑腾着翅膀慌慌张张飞远了。
串串纱灯将整个园子照得通明，姜宥胜把兄弟们带到席前，大家依次入座，这才吩咐婢女小厮去请各位夫人和小辈们。
“哈哈哈！这一遭走下来，算是在满足口腹之欲前，先饱了眼福啦！”林天行屁股才挨上板凳，嘴就闲不住了。
“嗯……若说城中园林造诣最高的，就数城主府的工匠了。”有下人斟了茶，焦老爷子润了润口，“别处可比不得。”
“各位谬赞了，若是喜欢，常来就是，”姜宥胜也不紧绷着，开起玩笑来，“或者遣几个工匠到诸位府上整改一番？”
梁少青也不客气，紧接着笑道：“若如此，还得劳烦三哥先赐小弟一所宅子才是。”
兄弟们哈哈一笑。
李嫦眉伴着三位夫人还没到门前就听见里面爽朗的笑声。
“这些家伙，聚到一起就没个人样儿了，”林夫人嘴角噙笑，眼里却有丝担忧，“我家那个心眼子实，怕又要闹了笑话。”
“自家兄弟，何必拘着，妹妹倒该放心些。”李嫦眉的得体端庄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即便受了十几年的冷落，可她仍然是有分量的城主夫人。
“眉姐姐，逛了府上的园子，我都想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和少青安稳下来了。”江湖人眼里没那么多身份讲究，言语也是自然流露。
李嫦眉喜欢这样的真性情：“孩子也不小了，你们俩呀，日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少青说……他还想再闯几年，”说着，转脸看向林夫人，“他说等五哥回乡下养老了，就挨着五哥家买处院子。”
这些夫人们平日里往来甚少，没有李嫦眉的身份地位，没有梁夫人的天真洒脱，林夫人夹在其中实在是有些为难，只好笑着应道：“好啊，大家一处聚着也热闹了。”
严夫人默默跟着，不说话。
“夫人们到了。”
小厮通传一声，四人前后来至席前，向东道主行了礼，分别坐到丈夫身侧。
李嫦眉有一瞬迟疑，太久没与他同在一桌吃过饭，竟有些不习惯，许是担心姜宥胜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故意隔开一点距离，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弯腰坐下去，脸上仍保持着从容的笑意。
姜宥胜并未抗拒，更像是直接忽略了坐在身边的人。
家丁婢女开始前前后后传菜布菜，这时候才听门口的小厮再通传一声：“公子小姐们到了！”
之前还嬉戏打闹的少男少女一进门便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难得乖巧。
见他们一大群杵在门口，姜宥胜有意寻开心：“看来这园子的门还是太小了！”
在场之人抚掌大笑，赶忙招呼孩子们过来坐。
一眨眼菜已经上齐了，但好像漏掉了什么环节，姜宥胜迟迟没有吩咐小厮倒酒。
“焦老哥，什么时候才肯拿出你的宝贝呀？”
“哎哟——瞧我这记性！”焦老爷子猛然醒悟，这才向身边侍奉的大儿子说道：“快去把车上的酒拿来。”
“焦大哥，您老若再藏着，小弟们可都以为您只是说嘴了！”梁少青也开起了玩笑。
“嗐呀！”焦老爷子满脸无奈，深深的褶皱在脸上肆无忌惮地延伸，“年纪大啦，脑子不中用啦！”
焦远图在一旁不敢出声，正巧焦远征与几个小厮搬着酒坛过来，替老爷子解围。
“叔叔们少要怪罪父亲，都是侄儿大意，下车时忘记了。”
“看看，还是远征侄儿孝顺！”严秉儒笑容可掬，看了眼旁边的夫人。
严夫人一抬眸便又垂下眼睑，轻轻点头，唇角微扬，也不作声。
“瞧瞧你爹给你取这好名字，你若当真远征，焦老哥可就没这好福气了！”梁少青高兴，话也多，在这些老哥哥面前还像个顽劣的孩子。
梁夫人从旁扯了他一把，蹙眉娇嗔：“你个老不小的，没个正经样子！”
梁少青嘿嘿一笑，不羞不恼，甚至对夫人抛了个媚眼儿。
梁夫人两眼一翻，扭头懒得理他。
林夫人见状掩口笑，却不多说。林天行默契地瞅了夫人一眼，嘴巴一咧，略显憨态。
严秉儒斜着眼瞥过来，像是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说什么，重重叹了口气。
焦远征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腼腆地挠挠头，在小厮的帮助下把酒分装进六只青瓷壶中，每桌呈上。
“都尝尝吧，免得又被人嘲弄老夫说嘴喽！”焦老爷子也活泛起来，颤抖着手臂去拿酒壶，被焦远征抢先一步抓在手里，为他斟上一盏。
“征儿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考虑终身大事呀？”严秉儒打心底里喜欢焦远征，酒还没喝到嘴里，就盘问起来。
焦远征脸一红思量许久，扭捏着不说。
提起此事，焦老爷子惆怅得很，感觉盏中的酒都不甘美了：“唉——征儿大了，可人太老实，也怪我身子不好，他光顾着我，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接触些姑娘。”
闻言，严秉儒反倒欢喜起来：“老哥莫急，我夫人家刚好有个外甥女，也到了年纪，不妨找个机会，让他们两个见上一见，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焦老爷子灰蒙蒙的眼底霎时有了光彩：“此话当真？”
“是真。”严夫人从旁应和。
焦老爷子按耐不住兴奋，焦远征的脸却红透了。
难得一桩喜事，大家高兴一回。
“来，姜某先敬诸位一杯，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府上相聚！”姜宥胜起身，拈着酒盏。
李嫦眉迫于礼节，不敢坐着，只好起身相陪，继而姜毫、姜末、姜微都站起来了，于是再也没人坐得安稳。
“姜老哥不必客气，小弟也备了几份薄礼，兄弟们莫要嫌弃。”陶员外说罢，家丁廖大昌引着几名小厮将礼物呈上。
有茶叶，古籍，绢画，一套金钱镖，大小双刀，样样皆为珍品。
“陶老弟有心了。”严秉儒最爱陶员外送来的古籍，随手翻看，即便是他这样在城中小有名气的读书人，这些珍藏本也难在市面上搜集得到。
六张方形长木桌呈圆环状摆开，不同于往年的男女分席，这次是一家子一张桌，案板足够容纳五六人共同用餐，也不拥挤。
家丁布置好场地，婢女插花，挂画，调琴，生起小火炉煮茶，温酒……
一切就绪。
姜宥胜携兄带弟喜盈盈往园子里来，途中不时有人咂舌，说城主府的景致非比寻常。姜宥胜过耳便罢，并不因此倨傲。
廊亭曲折，两旁花团草丛一簇簇紧挨着，树枝横斜，有的直接伸进亭子里，却不讨人嫌，识趣地翘上梁去。
造型奇诡的假山背面，又是一条石板小径，小径是笔直的，路旁植了几株腊梅，不是开花时节，枝头叶底坠着青黄色的小果子，格外惹人怜爱。
小径尽头，两扇竹篱门敞开着，园子不大，却“五脏”俱全，小桥流水，草木繁茂，百花如锦，处处彰显生机。鸟儿藏在树枝上，躲在纱灯后，啾啾鸣叫，见有人来，扑腾着翅膀慌慌张张飞远了。
串串纱灯将整个园子照得通明，姜宥胜把兄弟们带到席前，大家依次入座，这才吩咐婢女小厮去请各位夫人和小辈们。
“哈哈哈！这一遭走下来，算是在满足口腹之欲前，先饱了眼福啦！”林天行屁股才挨上板凳，嘴就闲不住了。
“嗯……若说城中园林造诣最高的，就数城主府的工匠了。”有下人斟了茶，焦老爷子润了润口，“别处可比不得。”
“各位谬赞了，若是喜欢，常来就是，”姜宥胜也不紧绷着，开起玩笑来，“或者遣几个工匠到诸位府上整改一番？”
梁少青也不客气，紧接着笑道：“若如此，还得劳烦三哥先赐小弟一所宅子才是。”
兄弟们哈哈一笑。
李嫦眉伴着三位夫人还没到门前就听见里面爽朗的笑声。
“这些家伙，聚到一起就没个人样儿了，”林夫人嘴角噙笑，眼里却有丝担忧，“我家那个心眼子实，怕又要闹了笑话。”
“自家兄弟，何必拘着，妹妹倒该放心些。”李嫦眉的得体端庄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即便受了十几年的冷落，可她仍然是有分量的城主夫人。
“眉姐姐，逛了府上的园子，我都想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和少青安稳下来了。”江湖人眼里没那么多身份讲究，言语也是自然流露。
李嫦眉喜欢这样的真性情：“孩子也不小了，你们俩呀，日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少青说……他还想再闯几年，”说着，转脸看向林夫人，“他说等五哥回乡下养老了，就挨着五哥家买处院子。”
这些夫人们平日里往来甚少，没有李嫦眉的身份地位，没有梁夫人的天真洒脱，林夫人夹在其中实在是有些为难，只好笑着应道：“好啊，大家一处聚着也热闹了。”
严夫人默默跟着，不说话。
“夫人们到了。”
小厮通传一声，四人前后来至席前，向东道主行了礼，分别坐到丈夫身侧。
李嫦眉有一瞬迟疑，太久没与他同在一桌吃过饭，竟有些不习惯，许是担心姜宥胜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故意隔开一点距离，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弯腰坐下去，脸上仍保持着从容的笑意。
姜宥胜并未抗拒，更像是直接忽略了坐在身边的人。
家丁婢女开始前前后后传菜布菜，这时候才听门口的小厮再通传一声：“公子小姐们到了！”
之前还嬉戏打闹的少男少女一进门便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难得乖巧。
见他们一大群杵在门口，姜宥胜有意寻开心：“看来这园子的门还是太小了！”
在场之人抚掌大笑，赶忙招呼孩子们过来坐。
一眨眼菜已经上齐了，但好像漏掉了什么环节，姜宥胜迟迟没有吩咐小厮倒酒。
“焦老哥，什么时候才肯拿出你的宝贝呀？”
“哎哟——瞧我这记性！”焦老爷子猛然醒悟，这才向身边侍奉的大儿子说道：“快去把车上的酒拿来。”
“焦大哥，您老若再藏着，小弟们可都以为您只是说嘴了！”梁少青也开起了玩笑。
“嗐呀！”焦老爷子满脸无奈，深深的褶皱在脸上肆无忌惮地延伸，“年纪大啦，脑子不中用啦！”
焦远图在一旁不敢出声，正巧焦远征与几个小厮搬着酒坛过来，替老爷子解围。
“叔叔们少要怪罪父亲，都是侄儿大意，下车时忘记了。”
“看看，还是远征侄儿孝顺！”严秉儒笑容可掬，看了眼旁边的夫人。
严夫人一抬眸便又垂下眼睑，轻轻点头，唇角微扬，也不作声。
“瞧瞧你爹给你取这好名字，你若当真远征，焦老哥可就没这好福气了！”梁少青高兴，话也多，在这些老哥哥面前还像个顽劣的孩子。
梁夫人从旁扯了他一把，蹙眉娇嗔：“你个老不小的，没个正经样子！”
梁少青嘿嘿一笑，不羞不恼，甚至对夫人抛了个媚眼儿。
梁夫人两眼一翻，扭头懒得理他。
林夫人见状掩口笑，却不多说。林天行默契地瞅了夫人一眼，嘴巴一咧，略显憨态。
严秉儒斜着眼瞥过来，像是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说什么，重重叹了口气。
焦远征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腼腆地挠挠头，在小厮的帮助下把酒分装进六只青瓷壶中，每桌呈上。
“都尝尝吧，免得又被人嘲弄老夫说嘴喽！”焦老爷子也活泛起来，颤抖着手臂去拿酒壶，被焦远征抢先一步抓在手里，为他斟上一盏。
“征儿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考虑终身大事呀？”严秉儒打心底里喜欢焦远征，酒还没喝到嘴里，就盘问起来。
焦远征脸一红思量许久，扭捏着不说。
提起此事，焦老爷子惆怅得很，感觉盏中的酒都不甘美了：“唉——征儿大了，可人太老实，也怪我身子不好，他光顾着我，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接触些姑娘。”
闻言，严秉儒反倒欢喜起来：“老哥莫急，我夫人家刚好有个外甥女，也到了年纪，不妨找个机会，让他们两个见上一见，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焦老爷子灰蒙蒙的眼底霎时有了光彩：“此话当真？”
“是真。”严夫人从旁应和。
焦老爷子按耐不住兴奋，焦远征的脸却红透了。
难得一桩喜事，大家高兴一回。
“来，姜某先敬诸位一杯，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府上相聚！”姜宥胜起身，拈着酒盏。
李嫦眉迫于礼节，不敢坐着，只好起身相陪，继而姜毫、姜末、姜微都站起来了，于是再也没人坐得安稳。
“姜老哥不必客气，小弟也备了几份薄礼，兄弟们莫要嫌弃。”陶员外说罢，家丁廖大昌引着几名小厮将礼物呈上。
有茶叶，古籍，绢画，一套金钱镖，大小双刀，样样皆为珍品。
“陶老弟有心了。”严秉儒最爱陶员外送来的古籍，随手翻看，即便是他这样在城中小有名气的读书人，这些珍藏本也难在市面上搜集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