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高悬一轮皎洁的月亮,如水的光把微风洗得清凉。

    满园子的人饮过酒,都是微醺模样,不知不觉地话就更多了。

    “诶?焦二小子跟陶丫头不是早就定了亲嘛,什么时候把事情提上日程啊?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梁少青想再促成一桩喜事,让大家借着酒劲儿高兴高兴。

    焦老爷子有心让陶灼早些过门儿,以免被旁人钻了空子,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起去:“陶老弟,你意下如何?”

    陶员外哪肯答应,又不好直言:“灼儿还小,不懂事,都怪小弟把她给宠坏了,只怕还需要我这个当爹的多培养些时日。”

    “哈哈哈!”林天行一听这话就爱揭老底,“什么不懂事,还不是陶老哥舍不得闺女嘛!”

    婚事又不能勉强,焦老爷子没法子,只得随着大家一同笑笑。

    陶灼和焦远图各自松了口气。

    可陶灼放心不下,碗里的肉也不吃了,骨碌碌转着眼珠为自己考虑起后路来。

    悄悄戳一戳身旁的耽迟,耽迟看似不经意地偏一偏脑袋。

    “喂,你说……要是真有一天爹爹把我嫁给焦远图,要不……你替我嫁呗?”大概只是脑子“灵光”一闪,完全不计后果。

    耽迟不动声色地夹了口菜:“陶小姐,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哪怕去和萃杉说这话,也比让在下替嫁靠谱吧?”

    陶灼小嘴一撇,泄了气:“是哦,忘了你是男的!”

    以为她就此作罢,耽迟悠闲地大吃大喝。

    不一会儿,又听她嘀咕道:“要不……你帮我求求连绮姑娘,她应该会同意的吧?”

    “你自己问她呗。”耽迟嘴里嚼着,说得含糊不清。

    “我没你熟啊!”

    话题很快揭过,长辈们不知是谁开了头闲唠起家常,小辈们老老实实旁听,不敢多嘴。

    似乎察觉到什么,耽迟突然警觉起来,抬起眼睑朝四外一瞟,身子依然慵懒地伏在桌案上,转着手里的酒盏,迟迟不往唇边送。

    严明飞随即蹙起了眉,侧着耳朵,早把注意力分散出去。梁少青很快止住笑语,换了副严肃的神情。

    轻微且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好像有人藏在花木丛中,跃上屋顶,每动一下,都听得见身体擦过草叶的声响,常人只当那是风声。见梁少青和严明飞都直挺挺的,紧盯着园门的方向,众人诧异。

    “怎么啦?”严秉儒惊奇地看向大儿子。

    “别出声!”

    “有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可话音未落,檐角的瓦砾“咔嚓”一声脆响,一个看不清形状的黑乎乎的东西猛地砸过来,迅速之势让人来不及避闪。刹那间冷辉一斜,下一秒撞上迎来的一闪,擦出耀眼的火花,转瞬熄灭。

    那团黑影向后滑出一丈站定,才显出人形的轮廓来。尽管这猛烈的一击被严明飞防住,但他显然并不着急。

    后知后觉的人这才意识到危险,一股脑儿地起身凑到一处去。

    陶灼扯了一把还在啃鸡腿的耽迟:“别吃了!你不要命啦?”

    严明飞、梁少青一家、林天行父子齐齐上阵,将惊慌的人护在中间。

    “怎么回事?”

    来不及做出回应,一伙儿蒙面的黑衣人不再隐匿,“刷啦啦”从门外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冷月映满刀锋,寒光熠熠,煞是刺眼。

    “啊!”惶恐中不知是谁脱口一呼,众人浑身颤栗。

    焦老爷子被焦远征驮在背上,焦远图拎着拐杖守住后方;严夫人下意识抓紧了严秉儒的手臂,将儿女揽在怀里;李嫦眉和姜微拥在一起,被姜毫姜末挡在身后;陶员外一条胳膊拦在陶灼身前,陶灼一手抓着父亲,一手扯着耽迟的袖子;林夫人被挤在其中,显得无措。

    “什么人?是怎么闯进府里来的?”姜宥胜强压住恐惧,从人群中跨出一步,义正言辞,“若有冤屈,尽可道来,此等之举意欲何为呀?”

    “三哥,不必跟他们多费口舌,这些人都不是讲理的!”梁少青手中一把长刀已然出鞘,舔过无数伤口饮过无数鲜血,那柄刀仿佛通了人性,在骤然腾起的杀气中铮铮长鸣。

    气氛达到冰点,四周静得可怕,所有人屏住呼吸,除此之外,一切生灵都已遁逃。

    稍微动一动手指,战斗一触即发。

    对方约有二十人,领头的应当就是最先发起攻击的那个,他站着不动,浑身包裹得严实,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倏地,他纵身一跃,穿过叮叮当当的嘈杂与纵横交错的身影,竟奔那群惴惴不安的人去了。

    银光乍现,掩过头顶的月亮,众人惊骇。

    血沫横飞之前,金属的撞击声震透耳膜,一杆红缨枪刚刚架过弯刀。梁千岚连退三步,显然吃力,她半个身子如同过电,麻酥酥的,却咬着牙,丝毫不让。

    “漂亮哥哥,你躲好了,我来护你!”

    耽迟一勾唇角:“小心啊。”

    “放心吧!我还没收你为徒呢!”话没说完,就冒冒失失地提□□去。

    众人捏了把汗。

    对方一击失利,顿时没了战意,不愿拖延,斜辉一扫,击退这个莽撞的少女,又转身跃上房檐,消失在摇曳的树影里。

    黑衣人都不恋战,火速抽身。

    严明飞眼疾手快,长剑一探拦腰绊住一个,本想问些什么,无奈此人心怀死志,见同伴走得决绝,眼中一冷,把刀一横,一股热血溅在桌案上。

    “啊——”有人见了血,失声惊叫。

    “走了?”林天行挠挠头,“干嘛呀整这么一出儿?”

    梁少青和严明飞查遍了死者全身,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这些人来历不明,个个都是高手,”林横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闯进城主府,可是姜伯伯与人生了过节?”

    姜宥胜当真思索起来,踱着步子:“不应该呀……”

    “不对!”梁少青率先换了个思路,“有没有可能……是园子里有他们想杀的人?”

    “这……”此话一出大家可就慌了,“会是谁呢?”

    “方才……那个领头的黑衣人是冲着谁去的?”严明飞忽然抬头,眼光亮得可怕。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茫然。

    片刻,梁千岚揉着肩膀站出来,红着脸不肯抬头,眼神闪躲:“我刚刚看他冲过去,怕他伤到漂亮……迟哥哥,就把他拦下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冲着谁啊。”

    “迟公子?”梁少青顿时皱起了眉,刀刃般的目光落在耽迟身上。

    耽迟一怔,满脸无辜:“在下初到宝地,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敢得罪人呐!”

    “确实不太可能,迟哥哥根本不会武功,方才在小竹林……险些被我吓坏了。”林横无意间提起之前的事情。

    “当时我也在,怪我没管好小林子,让他冲撞了迟公子。”严明飞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得说实话。

    “哎呀呀!”耽迟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不会是那个车夫的同伙或者亲人误以为在下害死了他,所以买凶来杀在下灭口吧?这可了不得!陶小姐,你得救在下呀!”明知不搭边的事儿,耽迟倒是越说越委屈。

    瞧他这副胆小怕事的畏缩样,几人便都不言语了。

    陶灼许是见惯了,丝毫没有同情之心:“怎么救?帮你买凶杀回去?”

    事情陷入僵局,大家受了惊吓,没了玩乐的心思,姜宥胜吩咐家丁婢女将客人送回房中休息。

    “一定是在下今早出门匆忙,没来得及烧香。”耽迟还在嘟囔着,待人都散去,斜眼朝檐角一瞥:那双眼睛……看样子,接下来该有大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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