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大殿上立着一抹漆黑的人影,长袍遮蔽了整个身躯,连同他的脸,仅露出不见血色的下颌及一绺垂到腮边的刘海。

    忽明忽暗的烛光将他的影子嵌入墙壁,融进那团黑暗里,压抑的气氛让人无法喘息。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水蓝色裙摆被烛光照映,泛着星星点点的金。

    “鹣总管可真勤勉,这么晚还没歇下。”银铃般的声音偏带着讽刺的意味。

    鹣冷哼一声,一双眼宛如冰窟,微弱的烛火不足以将其点亮。唇角一勾,不见笑容:“鲽总管还不是一样。”

    鲽面容冷俏,语气却稍显暧昧:“鹣总管不会是特意在等我吧?”

    鹣半晌没有回应,算是默认:“冷池中的二十人……是被你调走的?”

    “怎么?”鲽并不慌张,反倒更加傲气,“我做事还用不着向鹣总管汇报吧?”

    “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不知是掩饰还是试探,鹣冷峻的神色有所缓和,“自从赤月改了规则,已经很难接到像样的生意了。”

    “我处理私事,不行么?”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好继续深究,鹣甘心示弱:“最近行事低调些,免得打草惊蛇。”

    “你的这条蛇心大得很,不是一般打草能惊动得的。”鲽也换上温婉的口吻,“只管安心,我没兴趣跟你抢这个风头。”

    “不是怕你抢风头,我……”鹣急着辩解,但鲽已经从他身边掠过。

    凉夜如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一点温情,宽大的帽檐下,那张苍白的脸慢慢恢复冰冷。

    ……

    聚会被一群人搅了,姜宥胜气得睡不着觉。

    城主府里里外外加强防守,梁少青等人都不敢睡,生怕那伙儿黑衣人再来一次。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闹到城主府来!”

    “往常都没事,偏挑这个时候,显然是冲着某个人来的。”

    “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姓迟的!”

    “对!其他人咱们都熟悉,只有迟公子……连陶老哥都说不清楚他的来历!”

    听大家纷纷把矛头指向耽迟,梁千岚不高兴了:“迟哥哥连武功都不会,倒是各位常年混迹江湖,不知道招惹了些什么人,你们在这里怀疑别人,怎么就肯定不是自己引来的呢!”

    “嘿!你这丫头什么意思?”梁少青见女儿与他唱反调,帮着外人说话,顿时来了脾气。

    “梁伯伯别恼,我倒觉得千岚妹妹说的不无道理,”林横也站出来,“不能因为迟哥哥初来乍到,我们就对他有偏见,他既然是陶姐姐的救命恩人,不一定是坏人。”

    严明飞仔细思量了两人的话,虽然那个陌生的少年给他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但还是点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不必把嫌疑都推到一个人身上。”

    大家于是都沉默了。

    此事依旧无从查起,姜宥胜又不甘心——那些人夜闯城主府,哪怕未造成多少损失,可实在太猖狂,倘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任凭他们胡作非为,日后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

    愤怒又无奈,姜宥胜片刻坐不安稳。

    “姜叔叔莫急,可容侄儿在江湖中暗访,看看有没有人妄图加害,此前还请转告各位叔叔伯伯多加防备。”严明飞自告奋勇,愿担此大任。

    “我来协助你!”梁少青同他并肩站在一处,扭头看向梁夫人的目光含情脉脉,轻轻把头一点。

    两人达成共识,梁夫人明眸含笑。

    聚在书房的人彻夜不眠,回到客房的人惶恐难安,烛火都还亮着,迎着从窗外扑进来的夜风摇摇晃晃。

    一家人挤在一个房间,谁也不敢独自安歇。

    陶员外恐怕再生事端,不放心陶灼和萃杉两个丫头,耽迟又是外人,只好亲自守着女儿。谁知耽迟却一副怕得要命的样子,非要与他们赖在一处。

    “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吓成这样?”陶灼一翻白眼儿,不冷不热地嘲讽着。

    耽迟双手环抱膝盖,蜷成一团缩在外厅的椅子上,耷拉着眉梢,眼底似有雾气,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刚刚那一刀差点儿就落在我身上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陶灼语塞。

    一旁的萃杉看不下去,只敢小声嘀咕:“迟公子竟还不如我家小姐胆子大。”

    “在下很惜命的!”

    陶员外也不好赶他走,关心起女儿来:“灼儿啊,你去睡一会儿吧,爹爹在呢,不用怕。”

    “爹爹,我睡不着,”陶灼越发懒怠,脸上显出稍许疲惫,“本来高高兴兴的聚会,却被莫名地搅了局,姜伯伯一定很生气吧。”

    陶员外只是叹气。

    “我就说整天打打杀杀的准没有好东西!”严秉儒大概也是不能安心睡下,此时却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敢一个人出门来,恰好听到他们谈论,便一推门,大步跨进来。

    “老二哥。”

    “严伯伯。”

    父女俩连忙打声招呼,起身相迎。

    蜷缩在椅子上的耽迟也抬起头跟着喊了一声:“严伯伯好。”

    严秉儒看他这般形态,关切地上前询问:“吓坏了吧?听说……之前就被那些孩子吓到一次了?”

    “嗯。”耽迟屁股都没离开过椅子,委屈地点点头。

    严秉儒对耽迟出奇地和蔼,却扭头对那些顽劣的孩子们隔空骂了一句:“这些混小子!”

    次日清晨,姜宥胜命人备好丰盛的早膳,邀客人在园中相聚。

    “今日小酌,也算对昨晚稍作弥补,实在不曾想到会出这档子事儿,让大家受惊了,姜某心中有愧。”姜宥胜把盏,眉头一夜未舒,眼底的血丝又添了几条。

    “姜老弟不必自责,也算我们兄弟六个又共患难了一回,”焦老爷子此时慷慨,慢吞吞地举起酒杯,“我作为老哥哥,还是高兴能和你们聚一聚的。”

    “好在大家毫发无伤,”严秉儒话说到这里,突然转了个弯儿,“不过有些人还是该约束约束小辈。”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有陶员外会意,捋一捋胡须,笑道:“老二哥何必计较这些,孩子们还小,顽皮一点也正常。”

    “还得是陶四哥!”梁少青也不纠结严秉儒话中的含义,又拿陶员外开起玩笑来。

    兄弟几个说笑着碰了杯,一饮而尽。

    “姓迟的那孩子讨喜得很,陶老弟呀,不知是否愿意让他到我家里玩儿些日子,”严秉儒难得直言不讳地表示对一个晚辈的喜爱,“我见了他就觉得心里痛快!”

    “我看你是被恭维得痛快吧!”梁少青笑嘻嘻扬着脸,故意驳他的面子。

    严秉儒自然不饶:“莫不是老朽只配得上与匹夫争口舌之快?”

    “那你该别争呀!”梁少青还真没想到他不做辩解,反而如此坦然,倒使自己讨了没趣。

    梁夫人见他吃瘪,不禁掩口笑。梁扶雨梁千岚两兄妹虽听不太懂,似乎也知道父亲没能讨到好处。

    姜宥胜将责备孩子般的目光往梁少青身上一瞥:“都多大的人了!”

    “承蒙严伯伯厚爱,小侄他日自当筹备嘉礼,登门拜访。”耽迟不敢怠慢,尤其对这个过于挑剔的老先生,说着,举起酒杯略表敬意。

    酒还没喝下去,就听梁少青又嘟囔道:“得!这是臭一块儿去了!”

    耽迟也不说话,笑意骤浓,随即向梁少青举杯示好。

    陶灼从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家伙也太会了吧,是怎么做到几句话收买了严伯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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