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樟庄村不似陶家庄，虽然同在郊外，却有着天壤之别。
村民耕作劳碌，早出晚归，过着最简朴的日子。环境倒是清幽，村子周围的树木都是上百年的古树，水草丰美，一望无际的田野被风掀起波浪，层层叠叠翻涌而来，四处都能嗅到青草的香气，仿佛能把盛夏的阳光过滤得清凉。
陶灼大概是头一次过这么简单的生活，褪去华美的裙子，换一身朴素的装扮，荆钗布裙，反而把她衬托得更加清丽可人。
她不用劳作，只负责照料卧床的耽迟，然而耽迟的气色看上去并没有好太多，依旧时常咯血。
突然胸前一阵闷痛，耽迟一手紧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床沿，不停地咳嗽。
陶灼见状连忙赶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咳声停止的时候，他的身体依然是颤抖的，好像只要陶灼一松手，他就会一头栽倒。
陶灼干脆在床边挨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阿迟……”
关切的话还没等说出口，耽迟身子陡然前倾，一口血霍地溅在地上。
“阿迟！”
耽迟无力地勾了勾唇角，他似乎很疲惫，眼睛都要睁不开：“小桃子，我好累，要睡一会儿。”
气若游丝，一语罢便直接瘫倒在陶灼身上，任凭怎么呼唤也不见响应。
“阿迟！”
陶灼心下慌乱，只好求助于庄玏：“小庄哥，快去把马叔找来！”
马叔得知病人的情况，背起药篓就往山下跑。
“毕竟伤了脏器，恢复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马叔愁容未减，“能保住性命已是难得。”
“可是他这样……”
“唉——”马叔整理着新采摘的草药，毫不避讳，“也是难为他了，每一口呼吸都要忍受疼痛，要我说……并非老夫心狠，受这个罪，倒不如死了好。”
惊讶之余，陶灼竟有些心疼：“原来……他这么痛苦，可是为什么……他还会笑……”
扭头看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陶灼忽然红了眼眶。
“小姑娘，你也别哭，小公子顽强着呢，人家能和死神抗争，你可不能总掉眼泪啊！”马叔大概也是怜爱陶灼，随口安抚。
陶灼抽了抽鼻子，忍住眼泪：“对！我得坚强起来！”
马叔慈爱地笑着，阳光从窗口越过，斜照在他脸上，黝黑的面庞积攒着时光的刻痕，暖融融的，格外温厚。
陶灼恍然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和马叔有着同样的脸，他们总会和蔼地笑，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时常送来些食物和生活用具，从不曾因为是外来者就亏待了他们。有时候陶灼觉得，能够生活在这样静谧祥和的村子，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家财万贯，就这样简简单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与一人相携到老，坐享天伦。
“阿迟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呢？”脑子里奇奇怪怪冒出这个念头，陶灼回过神来，不由得红了脸。
“在想什么？”以为她还沉浸在伤感中，庄玏凑近些问。
陶灼见问，目光闪躲：“没、没什么。”
“别担心，他能挺住。”
“嗯。”
此时城主府的姜宥胜比陶灼还要苦恼，算来已有三五日没见了陶灼，只听姜微说是与姓迟的公子一起去了严老大的宅院，回程中途不知遇到什么事耽搁这么久。
答应了陶员外替他照看女儿，可如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倘若陶员外来要人，他该怎样交代。
万般无奈下，只好将陶灼的丫环萃杉喊来问话。
“我问你，你可知……你主子现在何处？”
“这……这……奴婢、奴婢不知。”萃杉咬着嘴唇，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见她紧张，姜宥胜稍稍放缓了语气：“你若知道，不必瞒着，可是他们遇到了难处？”
“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收到过小姐的信，说是……说是……”萃杉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说是疑似遇到了迟公子的家人，他们过去看看，想来……是……确认好了就回来了。”
似乎天衣无缝的谎话，萃杉紧张得心就要跳出胸膛。
“原来是这样，”姜宥胜若有所思，“这孩子，也该提前传个消息回来，多叫人担心呐！”
不见姜宥胜起疑，萃杉立即接茬道：“确实是我家小姐思虑不周，奴婢这就传信过去，让她专程修书一封，向城主说明原委。”
姜宥胜猛然抬起脸来，浓眉如山，不怒自威：“你既与她有书信往来，岂能不知她身在何处？”
萃杉浑身一震，哑口无言。
“是陶丫头不许你说？”姜宥胜并没有咄咄逼人，“不，定是那迟公子叫她不让你说，那孩子，怕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萃杉立在原地，有些局促。
“罢了，你先去吧。”终是叹了口气，不做为难。
从书房里出来，萃杉的脸一阵通红，方才自己扯了谎，漏洞颇多，姜城主却不完全拆穿，留有余地。她下定决心，这就飞鸽传书给主子，让她亲自向姜城主陈明，哪怕也是扯谎，至少自己心里不会觉得歉疚了。
风卷着尘土绕过枝丫，送来大片黑压压的云。
燕子低飞从身侧掠过，向着屋檐下的巢。
“要下雨了。”
……
七日后，耽迟终于可以下床活动了，两人这便商量回程事宜。
“还是陶家庄适合休养，我们回陶家庄吧。”
“要先去一趟城主府，毕竟离开这么久，姜城主应该很担心你呢。”耽迟耷拉着眼皮，语气漠然。
不知为何，陶灼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愉快的气息，好像提起某个人，耽迟就像有千万种情绪在心头盘绕，错综复杂，总也理不清。
马车驶离樟庄村，庄玏在村口久久站着，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手中摩挲着一支桃木簪，那是他亲手雕刻的，簪头是两朵相依偎的桃花。
“还是没有勇气。”大抵觉得有神仙似的人物为伴，自己犹如想吃天鹅肉的□□，是配不上那样的姑娘的，于是最后灰了心。
“原来我们之前是被带反了方向！”陶灼撩开车帷，打量周遭的景色，见耽迟笑着，“喂，你早就知道？那你干嘛不喊停？”
“我只是好奇，想看那个车夫会把我们带到哪儿去。”耽迟漫不经心地答着。
“好奇？”陶灼简直无语，“你这一好奇，小命儿差点儿就没了！”
笑意更浓，好像并不在意浑身的伤，以及垮掉的身体，耽迟忽然想起什么：“倒要忘了，这个还给你。”
陶灼定睛一看，他手中是那支她珍爱如命的发簪，赶忙一把夺过来，佯装生气：“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拿我的东西用，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
耽迟神情一滞，眼底覆上郁色，可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抱歉。”
陶灼的心好像莫名揪了一下，强装笑脸：“没、没事，正好我也有东西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纯白色面具，正是那日碎掉的，裂口处已经完全补好。
耽迟微微有些惊讶，继而笑开：“甚好，还愁去城主府不太方便呢。”
陶灼不明白他此话是什么含义，也不过问，只见他欢喜便放下心来。
村民耕作劳碌，早出晚归，过着最简朴的日子。环境倒是清幽，村子周围的树木都是上百年的古树，水草丰美，一望无际的田野被风掀起波浪，层层叠叠翻涌而来，四处都能嗅到青草的香气，仿佛能把盛夏的阳光过滤得清凉。
陶灼大概是头一次过这么简单的生活，褪去华美的裙子，换一身朴素的装扮，荆钗布裙，反而把她衬托得更加清丽可人。
她不用劳作，只负责照料卧床的耽迟，然而耽迟的气色看上去并没有好太多，依旧时常咯血。
突然胸前一阵闷痛，耽迟一手紧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床沿，不停地咳嗽。
陶灼见状连忙赶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咳声停止的时候，他的身体依然是颤抖的，好像只要陶灼一松手，他就会一头栽倒。
陶灼干脆在床边挨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阿迟……”
关切的话还没等说出口，耽迟身子陡然前倾，一口血霍地溅在地上。
“阿迟！”
耽迟无力地勾了勾唇角，他似乎很疲惫，眼睛都要睁不开：“小桃子，我好累，要睡一会儿。”
气若游丝，一语罢便直接瘫倒在陶灼身上，任凭怎么呼唤也不见响应。
“阿迟！”
陶灼心下慌乱，只好求助于庄玏：“小庄哥，快去把马叔找来！”
马叔得知病人的情况，背起药篓就往山下跑。
“毕竟伤了脏器，恢复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马叔愁容未减，“能保住性命已是难得。”
“可是他这样……”
“唉——”马叔整理着新采摘的草药，毫不避讳，“也是难为他了，每一口呼吸都要忍受疼痛，要我说……并非老夫心狠，受这个罪，倒不如死了好。”
惊讶之余，陶灼竟有些心疼：“原来……他这么痛苦，可是为什么……他还会笑……”
扭头看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陶灼忽然红了眼眶。
“小姑娘，你也别哭，小公子顽强着呢，人家能和死神抗争，你可不能总掉眼泪啊！”马叔大概也是怜爱陶灼，随口安抚。
陶灼抽了抽鼻子，忍住眼泪：“对！我得坚强起来！”
马叔慈爱地笑着，阳光从窗口越过，斜照在他脸上，黝黑的面庞积攒着时光的刻痕，暖融融的，格外温厚。
陶灼恍然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和马叔有着同样的脸，他们总会和蔼地笑，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时常送来些食物和生活用具，从不曾因为是外来者就亏待了他们。有时候陶灼觉得，能够生活在这样静谧祥和的村子，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家财万贯，就这样简简单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与一人相携到老，坐享天伦。
“阿迟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呢？”脑子里奇奇怪怪冒出这个念头，陶灼回过神来，不由得红了脸。
“在想什么？”以为她还沉浸在伤感中，庄玏凑近些问。
陶灼见问，目光闪躲：“没、没什么。”
“别担心，他能挺住。”
“嗯。”
此时城主府的姜宥胜比陶灼还要苦恼，算来已有三五日没见了陶灼，只听姜微说是与姓迟的公子一起去了严老大的宅院，回程中途不知遇到什么事耽搁这么久。
答应了陶员外替他照看女儿，可如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倘若陶员外来要人，他该怎样交代。
万般无奈下，只好将陶灼的丫环萃杉喊来问话。
“我问你，你可知……你主子现在何处？”
“这……这……奴婢、奴婢不知。”萃杉咬着嘴唇，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见她紧张，姜宥胜稍稍放缓了语气：“你若知道，不必瞒着，可是他们遇到了难处？”
“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收到过小姐的信，说是……说是……”萃杉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说是疑似遇到了迟公子的家人，他们过去看看，想来……是……确认好了就回来了。”
似乎天衣无缝的谎话，萃杉紧张得心就要跳出胸膛。
“原来是这样，”姜宥胜若有所思，“这孩子，也该提前传个消息回来，多叫人担心呐！”
不见姜宥胜起疑，萃杉立即接茬道：“确实是我家小姐思虑不周，奴婢这就传信过去，让她专程修书一封，向城主说明原委。”
姜宥胜猛然抬起脸来，浓眉如山，不怒自威：“你既与她有书信往来，岂能不知她身在何处？”
萃杉浑身一震，哑口无言。
“是陶丫头不许你说？”姜宥胜并没有咄咄逼人，“不，定是那迟公子叫她不让你说，那孩子，怕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萃杉立在原地，有些局促。
“罢了，你先去吧。”终是叹了口气，不做为难。
从书房里出来，萃杉的脸一阵通红，方才自己扯了谎，漏洞颇多，姜城主却不完全拆穿，留有余地。她下定决心，这就飞鸽传书给主子，让她亲自向姜城主陈明，哪怕也是扯谎，至少自己心里不会觉得歉疚了。
风卷着尘土绕过枝丫，送来大片黑压压的云。
燕子低飞从身侧掠过，向着屋檐下的巢。
“要下雨了。”
……
七日后，耽迟终于可以下床活动了，两人这便商量回程事宜。
“还是陶家庄适合休养，我们回陶家庄吧。”
“要先去一趟城主府，毕竟离开这么久，姜城主应该很担心你呢。”耽迟耷拉着眼皮，语气漠然。
不知为何，陶灼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愉快的气息，好像提起某个人，耽迟就像有千万种情绪在心头盘绕，错综复杂，总也理不清。
马车驶离樟庄村，庄玏在村口久久站着，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手中摩挲着一支桃木簪，那是他亲手雕刻的，簪头是两朵相依偎的桃花。
“还是没有勇气。”大抵觉得有神仙似的人物为伴，自己犹如想吃天鹅肉的□□，是配不上那样的姑娘的，于是最后灰了心。
“原来我们之前是被带反了方向！”陶灼撩开车帷，打量周遭的景色，见耽迟笑着，“喂，你早就知道？那你干嘛不喊停？”
“我只是好奇，想看那个车夫会把我们带到哪儿去。”耽迟漫不经心地答着。
“好奇？”陶灼简直无语，“你这一好奇，小命儿差点儿就没了！”
笑意更浓，好像并不在意浑身的伤，以及垮掉的身体，耽迟忽然想起什么：“倒要忘了，这个还给你。”
陶灼定睛一看，他手中是那支她珍爱如命的发簪，赶忙一把夺过来，佯装生气：“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拿我的东西用，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
耽迟神情一滞，眼底覆上郁色，可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抱歉。”
陶灼的心好像莫名揪了一下，强装笑脸：“没、没事，正好我也有东西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纯白色面具，正是那日碎掉的，裂口处已经完全补好。
耽迟微微有些惊讶，继而笑开：“甚好，还愁去城主府不太方便呢。”
陶灼不明白他此话是什么含义，也不过问，只见他欢喜便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