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

    意识里朦朦胧胧出现一点光,那团光渐渐逼近,豁然放大,照亮周围一片纯白色世界。丝丝缕缕的疼痛感在周身游走,随着呼吸的节奏此起彼伏。

    恍惚中,出现一个女孩模糊的轮廓,她的面容愈发清晰,在一声声呼唤着。

    “她在唤谁?”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啪”的一声,仿佛是瓷茶碗打碎的声音,惊得他微微一颤——

    声音并非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中,是从哪儿来?

    尚未苏醒的耽迟脸上的神情出现细微变化,强烈的光线渗入眼底,粗鲁地将他的双眼打开一条缝隙。

    意识逐渐回归,疼痛占据脑海。

    忽觉喉间一阵腥甜,忍不住想要咳嗽。

    一口血从嘴里涌出,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撑起身子,浑身的伤口都因他剧烈的动作而无畏抗争。

    伏在床边小憩的陶灼被他惊醒。

    “阿迟!你醒啦——”

    尽管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得坐都坐不稳,但如马叔说的,起码命保住了。陶灼由于激动,又红着眼睛掉下珍珠来。

    见她落泪,耽迟努力地想要笑一笑,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调侃道:“怎么我还没死,陶小姐倒先哭起丧来了。”

    气氛一下被打破,陶灼哭笑不得,恨不得掐他的嘴:“都这副样子了,还有心思打趣我!”

    耽迟勉强笑笑,抬了抬手臂,应是想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尝试失败便也不执拗:“不许哭了,看看你的眼睛,真的是个小桃子了。”

    陶灼轻哼一声,嘟起嘴,撒娇一般:“都怪你!”

    “好好好,我的错。”

    实在不愿看两人“打情骂俏”,一直从旁守着陶灼的庄玏起身去找马叔。

    马叔诊过脉,总算舒了口气,却也难免感叹:“底子再好,也禁不住这样毁伤,小公子日后多加注意才是。”

    不待耽迟答话,陶灼抢先教训道:“听见没有?”

    耽迟只是笑。

    庄玏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清楚,这一男一女,无论哪个都不是他这等身份能够轻易攀附的。

    马叔向陶灼递了个眼神,陶灼会意,随着马叔走至门外。

    “马叔,阿迟他……”

    马叔捋着胡子,神情怅然:“小公子情志不舒,气郁失畅,要多宽心才是。”

    “什么?”陶灼双目圆睁,“不是……怎么可能,他、他……”

    “不会错的,老夫虽不是什么名医,但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

    “可是……他哪里情志不舒了,您看他一天天的……”陶灼说着,越来越没了底气,仔细想想,她又了解耽迟几分。

    回到房里,耽迟靠在床上,眯着眼正看过来。

    “说了什么?”

    陶灼一抿嘴:“说你个笨蛋长命百岁,长长久久!”

    “和谁长长久久?”

    陶灼一愣,也不知怎么就顺口说出这么个词来,不知如何答对。

    明知她扯谎,耽迟得逞,自顾自笑。

    “你这家伙!”察觉他故意,陶灼看在他身上有伤的份儿上,不予计较。

    一阵清咳,耽迟双肩颤抖,胸口起伏不定,嘴角又溢出鲜血,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陶灼连忙扯出手帕替他擦拭:“庄伯母煮了粥,待会儿送来,你将就吃点儿。”

    “粥来了!”

    两人正说着,庄玏提着食盒闯进门。

    把粥送到耽迟面前,他颤抖的手却连碗都拿不稳。

    “算了,我来。”陶灼接过粥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一吹,然后才送到耽迟嘴边去。

    耽迟似乎格外享受被陶大小姐伺候的感觉,身子往前一倾,把粥含在嘴里,歪头看她:“你怎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陶灼如往常一样同他斗嘴。

    “你不问我到底是……”

    “你就是你啊,”早猜出他要说什么,陶灼抢过话茬,“是吧,赤月大人?”

    耽迟轻笑,又含了口粥,看着她不再言语。

    “谁能想到弱不禁风的花魁是个杀手头子呢,说实话我也挺震惊的。”陶灼像是无意说出口。

    “你这是……查我了?”

    “怎么敢。”陶灼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用手巾擦拭他的嘴角,“吃饱了么,要不要再来十碗?”

    “真把我当陶家庄的猪啊?”

    “打架消耗体力。”

    “小桃子还真是无所畏惧呢!”

    “你都拿命救我了,我还怕你做什么?”

    房间里突然一阵寂静,谁也没再说话。

    ……

    没有陶灼在的陶家庄沉寂了不少,陶员外每日起早遛鸟儿,此外便同家丁下下棋、喝喝茶,或者闷在书房里,专心钻研某一本圣人经典,实在闲了,偶尔到附近相熟的贫苦人家去坐坐,送一点吃食,留一点银钱,也算积德行善。百姓对陶员外自然是感激不尽。

    清闲的日子阻碍不了他对女儿的思念,每隔一日,定要飞鸽传书去,唠两句家常,问一问归期,心里也好有个盼头。

    萃杉收到陶员外的信,犹豫着不知如何回复——

    “要不要告诉老爷小姐和迟公子去了严老爷家?哎呀,不行!”萃杉握着陶员外的信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拧着两道眉自顾自嘟囔着,“万一老爷捎信给严老爷,问小姐的事,那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啊?”

    突然,她灵机一动,眉头瞬间舒展开:“有了!我直接把老爷的信寄给小姐,让她自己裁决,最多就是迟一天回复,总比我自作主张的好。”

    说干就干,萃杉在信的末尾附上几句,说明不敢自专,就把信鸽放了出去。

    ……

    陶灼一脸担忧地看着总在咯血的耽迟,始终无法把他和昨晚那个用一支簪杀人的影子联系起来,他精致得宛如细瓷娃娃,极易破碎,除了长发和眉眼,都白得像纸一样,陶灼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收到萃杉的信,陶灼看罢无心抱怨了一句:“爹爹也真是麻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陶员外又问了?”耽迟在床上斜倚着,懒散地抬了抬眼皮,“不然……你先回去吧。”

    闻言,陶灼的目光一下子从纸上转移到他的脸上,竟有几分愠色:“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就生气了!”

    “这不是为了不让陶员外担心嘛。”

    “那是我爹,我都不怕他担心,你急什么,”陶灼翘着鼻尖,“再说了,你又不会照顾自己,我不在,你死了怎么办?”

    耽迟忽的笑起来,话语间夹着几声咳嗽:“咳咳……我就那么容易死啊?”

    “你瞅瞅你,”陶灼从腰间掏出随身的一面菱花小铜镜,递到耽迟面前,“吓不吓人?”

    “哎呀!”耽迟佯装被镜中的自己吓到,稍微往后挪了挪,“这是哪来的无常鬼?”说罢便又笑了。

    陶灼翻了翻白眼,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信,咬咬嘴唇:“喂,怎么回啊?”

    “就说你在照顾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掉的人。”耽迟无奈。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又要担心了。”

    “刚刚谁说不怕他担心来着?”

    “……罢了,反正他又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就先蒙混过去好了。”

    “嗯,小桃子真聪明!”

    “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夸你啊。”

    “算了吧你,是损我吧?”

    “诶,”耽迟探了探身子,牵扯到伤口,皱着眉头,却依旧笑着,“陶小姐以后……不会也这样骗在下吧?”

    “哼~看情况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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