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徐徐从远处驶来，车轮在松软的土路上压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痕迹，车轴“吱呀吱呀”唱个不停，仿佛与被风卷起的枯黄的落叶一同歌舞。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城南门外的破庙，这条路来来回回走过几十趟，姜宥胜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方向。他悠闲地坐在马车里，裹着披风，心说总算又能清闲一阵子了。
“吁——”
念头才刚升起来，马车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姜宥胜微微蹙眉，面色不悦。
“老爷，前面有人。”车夫战战兢兢回话，不知截住去路的人有何用意，更不敢冒险闯过去，不得不把车停下来。
后面的马车见前面的车停了，也跟着停下。
姜宥胜心下惶恐，想到自己并不曾结下仇家，不至于有人拦路取他性命，于是小心地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只见马车正前方立着一名红衣男子，俊美的容颜让他为之一惊，恍然间，与记忆深处的某位故人重叠在一起。
“迟公子？”虽未见过他的全貌，但看身形打扮，姜宥胜还是认出了拦在车前的人，不禁纳闷儿起来，心中暗忖，“他想做什么？”
不待他询问，迟悦率先开口道：“并非在下有意惊扰，只想问一问姜城主，可还记得此人？”说着，他缓缓展开怀中的一幅画卷，画中是一位抱着琵琶的绝色女子，样貌竟与迟悦有八九分相似。
姜宥胜的目光完全被画上的人吸引，连忙下车，紧走几步凑近了些细细端详，他甚至将画卷从迟悦手中拿过来，搭在臂弯，指腹轻轻抚摸女子的脸，不由红了眼眶：“……小愉。”
姜毫、姜末、姜微三兄妹见状纷纷下车来看，见此情景又不敢太靠前，他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似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父亲显露这般软弱的样子。
“这幅画是我亲手画的，”姜宥胜的目光不肯从那画上移开片刻，通红的眼角蓄满泪水，他终于抬眸，一行清泪滑落眼角，毫不避讳地看向迟悦，“小愉是你的什么人？”
“在下的生母，迟小愉。”迟悦不再隐瞒，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支银簪，簪头是一朵祥云，递到姜宥胜面前，“先生说，这是你当年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
姜宥胜接过簪子，摩挲着簪头的祥云纹，心中五味陈杂：“她竟有了身孕，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悦不作声。
“你的母亲……她可还好？”
“你果然再没去过红招楼呢，她五年前就病逝了。”迟悦说得云淡风轻，“就算当初她告诉你有了身孕，你愿意放弃城主身份让她进门？”
“病逝……”犹如晴天霹雳，姜宥胜身子一僵，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她怎么……不再等等我……”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将脆弱暴露无遗，所有的思念和寄托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你还要她等多久？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那你呢？”迟悦反问道，看着眼前这个他应该称呼“父亲”的男人，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姜宥胜只顾落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毫、姜末、姜微此时也都傻了眼，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姜宥胜扯过衣袖擦擦眼泪，如获至宝一般拉住迟悦的手：“悦儿，你跟我回城主府，欠你们娘俩的，我加倍补偿给你，好不好？”
迟悦没有应答，只任凭他拉着上了马车。走过兄妹三人身旁，看也没有看一眼。
与姜宥胜同乘一辆马车，迟悦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拘谨。可他要到城主府去，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要让姜宥胜从这一刻开始，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马车颠颠簸簸，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
兄妹三人乘坐的马车就热闹起来了。
“看方才的情景，这个迟悦是我们的兄弟？”姜末颇有些不忿。
姜毫稍一思量：“他是当年父亲要纳进门的那个乐姬生的孩子？”
“妓女生的种，也配进我们城主府的门！”姜末轻蔑地翘起唇角，“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
“那个乐姬是红招楼当年的花魁。”
“花魁又怎么了，还不是……”
“我的意思是……这个迟悦大概率就是红招楼的耽迟公子！”
“什么？”姜末这才认真起来，“耽迟公子不就是断刹阁阁主嘛？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啊！可是看他那副小身板也不像呀。”
“爹这样做岂不是引狼入室！”
“那我们该怎么办？”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瞎猜了，爹爹肯定有他的主意。”一直没吭声的姜微出言打断，“就算他真是那个什么阁主，若当真是爹爹的儿子，还能把我们杀了不成？倒是你们两个，少要找人家麻烦，别到时候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还把命给丢了。”
姜毫、姜末顿时语塞。
……
陶灼休息了一晚醒了酒，偏也是个不省心的，想着昨日迟悦竟连面都不露，便打算亲自登门去找他，也许道个歉，他就能回心转意了。
于是找到父亲软磨硬泡，这才争取到一天的时间。
主仆二人雇来一辆马车，与陶员外兵分两路。
“小姐，依我看，他都不来见你，你又何必去找他。”萃杉颇为不解，只为主子鸣不平。
“我就是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陶灼两手托腮，“怎么说他几句还闹上脾气了。”
萃杉没有办法，劝不住主子，就只好陪她胡闹。
热闹的一树街，熙来攘往的人群，主仆二人下了车，挤在人群之中，随着涌动的人潮向前去。
“小姐，老爷等得久了会不会担心啊？”萃杉还是不放心，毕竟陶灼若是有什么闪失，她逃不开责任。
“我们去去就回，不会太久，而且爹爹现在也才差不多到陶家庄。”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走快些！”
“哦。”
才到红招楼附近，就听众人纷纷议论：
“你们听说了嘛？耽迟公子好像回过红招楼呢。”
“真的吗？”
“都说今早他从楼顶跳下来，美得像花一样！”
“什么？耽迟公子……跳楼了？”
陶灼心中一紧，没由来地想到樟庄村马叔说过他气郁之类的话：“糟了！他不会真想不开吧？”
无心听旁人继续下去的对话，陶灼匆匆加快了步伐。
红招楼大门外，人们都在议论耽迟公子“跳楼”的事。
陶灼随便抓住一个人来问：“这位大哥，那个耽迟公子真的是从楼顶跳下来的？”
大哥一笑：“那还有假，我亲眼所见！”
“那……那他……死了么？”陶灼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抬头望着楼顶与地面的距离，吞吞吐吐问道。
却见大哥笑得夸张：“你当耽迟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断刹阁的阁主，就凭他的武艺，能摔死？”
听了他的话，陶灼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尴尬地笑笑：“也是啊。谢谢大哥！”
陶灼拍拍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又听耳边有人叹道：
“耽迟公子纵身一跃，宛如一朵随风飘摇的红牡丹，太养眼啦！”
“是啊，竟不想男子之中也有如此美人！”
“只是不知道耽迟公子去哪了，一早走了就再没见到人。”
……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城南门外的破庙，这条路来来回回走过几十趟，姜宥胜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方向。他悠闲地坐在马车里，裹着披风，心说总算又能清闲一阵子了。
“吁——”
念头才刚升起来，马车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姜宥胜微微蹙眉，面色不悦。
“老爷，前面有人。”车夫战战兢兢回话，不知截住去路的人有何用意，更不敢冒险闯过去，不得不把车停下来。
后面的马车见前面的车停了，也跟着停下。
姜宥胜心下惶恐，想到自己并不曾结下仇家，不至于有人拦路取他性命，于是小心地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只见马车正前方立着一名红衣男子，俊美的容颜让他为之一惊，恍然间，与记忆深处的某位故人重叠在一起。
“迟公子？”虽未见过他的全貌，但看身形打扮，姜宥胜还是认出了拦在车前的人，不禁纳闷儿起来，心中暗忖，“他想做什么？”
不待他询问，迟悦率先开口道：“并非在下有意惊扰，只想问一问姜城主，可还记得此人？”说着，他缓缓展开怀中的一幅画卷，画中是一位抱着琵琶的绝色女子，样貌竟与迟悦有八九分相似。
姜宥胜的目光完全被画上的人吸引，连忙下车，紧走几步凑近了些细细端详，他甚至将画卷从迟悦手中拿过来，搭在臂弯，指腹轻轻抚摸女子的脸，不由红了眼眶：“……小愉。”
姜毫、姜末、姜微三兄妹见状纷纷下车来看，见此情景又不敢太靠前，他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似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父亲显露这般软弱的样子。
“这幅画是我亲手画的，”姜宥胜的目光不肯从那画上移开片刻，通红的眼角蓄满泪水，他终于抬眸，一行清泪滑落眼角，毫不避讳地看向迟悦，“小愉是你的什么人？”
“在下的生母，迟小愉。”迟悦不再隐瞒，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支银簪，簪头是一朵祥云，递到姜宥胜面前，“先生说，这是你当年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
姜宥胜接过簪子，摩挲着簪头的祥云纹，心中五味陈杂：“她竟有了身孕，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悦不作声。
“你的母亲……她可还好？”
“你果然再没去过红招楼呢，她五年前就病逝了。”迟悦说得云淡风轻，“就算当初她告诉你有了身孕，你愿意放弃城主身份让她进门？”
“病逝……”犹如晴天霹雳，姜宥胜身子一僵，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她怎么……不再等等我……”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将脆弱暴露无遗，所有的思念和寄托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你还要她等多久？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那你呢？”迟悦反问道，看着眼前这个他应该称呼“父亲”的男人，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姜宥胜只顾落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毫、姜末、姜微此时也都傻了眼，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姜宥胜扯过衣袖擦擦眼泪，如获至宝一般拉住迟悦的手：“悦儿，你跟我回城主府，欠你们娘俩的，我加倍补偿给你，好不好？”
迟悦没有应答，只任凭他拉着上了马车。走过兄妹三人身旁，看也没有看一眼。
与姜宥胜同乘一辆马车，迟悦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拘谨。可他要到城主府去，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要让姜宥胜从这一刻开始，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马车颠颠簸簸，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
兄妹三人乘坐的马车就热闹起来了。
“看方才的情景，这个迟悦是我们的兄弟？”姜末颇有些不忿。
姜毫稍一思量：“他是当年父亲要纳进门的那个乐姬生的孩子？”
“妓女生的种，也配进我们城主府的门！”姜末轻蔑地翘起唇角，“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
“那个乐姬是红招楼当年的花魁。”
“花魁又怎么了，还不是……”
“我的意思是……这个迟悦大概率就是红招楼的耽迟公子！”
“什么？”姜末这才认真起来，“耽迟公子不就是断刹阁阁主嘛？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啊！可是看他那副小身板也不像呀。”
“爹这样做岂不是引狼入室！”
“那我们该怎么办？”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瞎猜了，爹爹肯定有他的主意。”一直没吭声的姜微出言打断，“就算他真是那个什么阁主，若当真是爹爹的儿子，还能把我们杀了不成？倒是你们两个，少要找人家麻烦，别到时候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还把命给丢了。”
姜毫、姜末顿时语塞。
……
陶灼休息了一晚醒了酒，偏也是个不省心的，想着昨日迟悦竟连面都不露，便打算亲自登门去找他，也许道个歉，他就能回心转意了。
于是找到父亲软磨硬泡，这才争取到一天的时间。
主仆二人雇来一辆马车，与陶员外兵分两路。
“小姐，依我看，他都不来见你，你又何必去找他。”萃杉颇为不解，只为主子鸣不平。
“我就是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陶灼两手托腮，“怎么说他几句还闹上脾气了。”
萃杉没有办法，劝不住主子，就只好陪她胡闹。
热闹的一树街，熙来攘往的人群，主仆二人下了车，挤在人群之中，随着涌动的人潮向前去。
“小姐，老爷等得久了会不会担心啊？”萃杉还是不放心，毕竟陶灼若是有什么闪失，她逃不开责任。
“我们去去就回，不会太久，而且爹爹现在也才差不多到陶家庄。”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走快些！”
“哦。”
才到红招楼附近，就听众人纷纷议论：
“你们听说了嘛？耽迟公子好像回过红招楼呢。”
“真的吗？”
“都说今早他从楼顶跳下来，美得像花一样！”
“什么？耽迟公子……跳楼了？”
陶灼心中一紧，没由来地想到樟庄村马叔说过他气郁之类的话：“糟了！他不会真想不开吧？”
无心听旁人继续下去的对话，陶灼匆匆加快了步伐。
红招楼大门外，人们都在议论耽迟公子“跳楼”的事。
陶灼随便抓住一个人来问：“这位大哥，那个耽迟公子真的是从楼顶跳下来的？”
大哥一笑：“那还有假，我亲眼所见！”
“那……那他……死了么？”陶灼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抬头望着楼顶与地面的距离，吞吞吐吐问道。
却见大哥笑得夸张：“你当耽迟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断刹阁的阁主，就凭他的武艺，能摔死？”
听了他的话，陶灼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尴尬地笑笑：“也是啊。谢谢大哥！”
陶灼拍拍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又听耳边有人叹道：
“耽迟公子纵身一跃，宛如一朵随风飘摇的红牡丹，太养眼啦！”
“是啊，竟不想男子之中也有如此美人！”
“只是不知道耽迟公子去哪了，一早走了就再没见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