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姜初妤辗转难眠。

    她的夫君就睡在枕边,可她却不敢靠近,更别说亲近。

    阿姐的话让她无端有了很强的危机感。

    她记得,顾景淮可是有着第一公子美名的,又立了军功归来,正是京都贵女争抢的对象,如此轻易被她抢去,恐怕招惹来的怨恨不止是熙和的。

    或许是她想得太简单,一心只顾着逃离渝州,哪知有没有落入另一个龙潭虎穴。

    窗外明月高挂,树影落在窗棂上,像伏在夜里的猛兽,静谧又危险。

    姜初妤侧卧在床上,看着树影随风微微摇动,眼皮越来越沉。

    马上就要睡去之时,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

    忘记喂小白猫了!

    她担心把它撑坏,还特意嘱咐下人不要私自喂食,本打算睡前去喂,可心事重重的,居然就这么忘了。

    睡意全无,姜初妤连忙坐起身,却发现睡在她身边那么大一个夫君,不见了。

    不会和熙和月下幽会去了吧?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披上罩衫踩上趿鞋,点了盏油灯匆匆出门。

    好在是盛夏时分,夜晚也不怎么凉,她松松系了罩衫,向院中那颗枇杷树下走去。

    屋里暂时没有安置它的地方,又怕它晚上瞎跑,春蕊和几个小宫女一起编了个更宽敞的竹笼,里面放了软垫,作为猫儿临时的小屋放在了树下。

    可没想到,此举也方便了偷猫贼。

    “谁?!”

    树下一抹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弯腰捡竹笼,闻声停手直起身,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在外人看来,姜初妤是个极强悍的女子,可没人知道她其实很怕黑。

    树梢的影子将那人整个包裹住了,他一袭黑衣,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诡异到姜初妤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什么脏东西了。

    恐惧像雾气顺着头发丝儿爬上她的背脊,她说不出话,手中油灯颤颤巍巍地晃,不自觉地退后两步,趿鞋磕在石子上,才终于回了神。

    “来、来人——啊!”

    黑影猛地转身冲向她,快得活像厉鬼索命,姜初妤吓得五官都皱在一起,素白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那人扑到她身后捂住她的嘴,吹灭油灯,将她虏到树后躲藏起来。

    姜初妤被吓得双腿发软,差点没站住,幸好被身后的人提着,没跪在地上。

    后悔回京都的心情在此刻达到顶峰,在砰砰的心跳声中,她听到那人说:

    “怕什么,是我。”

    他说这话时,压着声音贴近她耳侧,姜初妤被他的气息烫了一瞬,忽然通身的紧张感像炸开的烟火一样凋谢了。

    她的心绪缓缓归位,身子渐渐软下来,微湿的手心抓着衣摆揉了揉,还要嘴硬道:“我没怕。”

    顾景淮绕到她面前,张开右手,虎口处赫然一个牙印。

    怪不得她刚才紧咬下唇却没感到疼痛。

    姜初妤简直无地自容,慌忙垂下眼帘,故技重施:“不是我咬的。”

    ……

    “嗯,是这狸奴咬的。”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姜初妤脸更红了,紧了紧罩衫,侧过身去。

    她刚要反问他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院子里,却见他食指抵住唇,眼风往门口处瞟了瞟。

    守夜的仆人打着灯笼左顾右盼,大概是被她那一声叫了出来。

    姜初妤从树后走出,向他道歉:“对不住啊,我出来喂猫,不小心被它挠了一下,没见血,不碍事,你快回去歇息吧。”

    家仆也睡眼惺忪,问了安就回去了。

    等人不见影了,她才走回树后,迎上顾景淮平静无波的目光:“敢问夫君堂堂将军,夜晚摇身一变,成了偷猫贼,可有什么深意啊?”

    太好了,他不是真的去和熙和幽会。

    姜初妤心情大好,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中带着嚣张的亲昵。

    可顾景淮依然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仿佛刚才接玩笑话的不是他。

    “猫是熙和郡主的。”

    姜初妤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鼻头微微皱起,不悦道:“您明知是她的猫,为什么还要帮我捉回来?”

    顾景淮懒懒地抬眼,给了她一个“别犯傻了”的眼神。

    姜初妤嘴比脑袋快,反应过来他肯定也是捉来之后才知道的,心里不由有些发酸。

    他竟然为了熙和亲自冒夜来偷自家院里的猫,是怕她知道了不肯还吗?

    当年香囊的事,让他以为她是个难以通融、说一不二的人了吗?

    姜初妤一声不吭,默默蹲下身,展开一直攥在手里的香帕,里面包着的肉脯片都被捏碎了。

    借着月光,她小心地将肉片倒入竹笼中,小白猫沐浴着从天而降的美食,大快朵颐。

    “夫君大晚上去给郡主送猫,就不怕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谁说我要给她送去了?”

    “那您这是?”她抬头。

    “丢出去。”顾景淮黑着脸咬牙切齿道,“它发.情了,刚才叫唤了好一阵,你没听见?”

    夜里静谧,小猫嚼食声嘎吱嘎吱的格外清晰。

    “……”

    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好像是听到了怪动静,但她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以至感官暂时迟钝了。

    姜初妤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猫,两个新婚夫妻大半夜的围着一只疑似发.情的猫儿,怎么想怎么滑稽。

    顾景淮抱臂靠在树上,垂眼看她衣衫单薄缩成一团,也像只猫儿似的。

    他开了尊口解释道:“有人打扫时捉住的它,我原先只知你在找猫,便以为是你丢的。”

    “我?我哪里来的猫,怎会丢?”

    “许是婉妃养的。”

    “……”

    姜初妤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您方才为何强调这是熙和郡主的?”

    顾景淮奇怪地瞅她一眼:“自是怕你阻拦我扔了它。”

    他重新拎起竹笼,语气冷冷的,“也不是扔,就是暂时把它放远点,明日再物归原主,如何?夫人可还有意见?”

    姜初妤一时百感交集,脱口而出:“茂行哥哥。”

    自己都愣了一下。

    顾景淮转身欲走的背影佁然未动,几息之后,终是应道:“何事?”

    她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

    顾景淮:“……”

    他侧身望去,见她身上衣物单薄,微微一愣别过头去:“夜里凉,快回去吧。”

    姜初妤也有些赧然,双手抱臂,但夜晚时神思本就飘忽,她此刻心里的疑问必须要问出来:“莫非,您喜欢熙和郡主吗?”

    话音刚落,姜初妤像一个醉酒的人被迎面泼了水,立马清醒了,恨不得咬断舌头。

    她问这个做什么!

    他一定生气了吧。

    咔。

    竹节断裂了。

    本就做得不牢固的竹笼稍微出现一丝裂痕,小白猫在里面不老实地动了几下,忽然散架了。

    顾景淮只好徒手抓起猫,虽已无洁癖,但他第一次碰这东西,总觉得手中触感十分别扭。

    他的脸色似乎比夜还黑,切齿道:“没有。”

    姜初妤双眸亮了亮,又害怕说多错多,不敢动也不敢言。

    顾景淮手掌托着猫身,小白猫的四爪悬空,十分不安地扭着身子喵喵叫,他掌心发痒,忍不住松了手。

    小白猫落地的瞬间立马蹿了出去,躲进草丛里没影儿了。

    “呀!”

    姜初妤连忙提着裙摆去追,可忘记了自己出门匆忙,穿的是趿鞋,刚跑一步,鞋咻一下飞了出去。

    一只光洁的玉足赫然出现在眼前,比浑身白毛的猫还要白。

    顾景淮连忙撇开脸,举头佯装赏月。

    姜初妤猛地原地坐下,用衣摆慌忙遮住裸露的脚,耳垂霎时红了一片,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不敢向后看,确保脚缩进裙中不会再露出来,才慢慢站起身单脚蹦向飞了的趿鞋,硬着头皮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压着嗓子学猫叫吸引小白猫。

    幸好小白猫没跑多远,就躲在一棵树后的草丛中,姜初妤喵喵叫了几声后,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扒开一看,果然就见它窝在里面。

    “找到了!”

    她蹲着把小白猫高举起来,邀功般给他看,却见他缓慢地张握着手,唇角绷紧,神色很不自然。

    姜初妤心里最后一丝尴尬也散去了,连忙凑到他跟前关心道:“是不是哪里被它挠到了?”

    顾景淮摊开的手掌中起了片密密麻麻的红点,看着有些瘆人。

    姜初妤有了个不好的猜想,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闷的喷嚏。

    顾景淮下半张脸闷在另一只臂弯里,与她的视线相汇,俊脸有些挂不住,清清嗓想说自己无事,没想到一张口又是一个喷嚏。

    “……”

    姜初妤抱着猫连连后退,惊道:“原来您与猫犯冲?早说一声我来捉就好了。”

    “……我也是才知道。”

    顾景淮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每每摊上跟她有关的事,总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摊上更大的麻烦。

    当年还说什么她是他的福星,命里犯冲还差不多。

    姜初妤给猫拴了长绳系在院中树下,回房去找他,发现他已合衣而眠。

    她猫着腰走到床边,轻轻唤道:“夫君,醒醒。”

    顾景淮睁开半只眼,中衣松垮地披在身上,稍微一动,流光泻在他琵琶骨上,成了一汪水。

    “又有何事?”

    任是脾气再好的人,被接二连三叫醒,都不可能会有好脸色,何况他脾气也不算多好。

    若是她不说出些正事,那谁也别想睡了。

    “您的手呢?我看看。”

    姜初妤温言软语,一脸关切。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景淮气焰消了下去,摊开掌心。

    “您自己上药了?”

    她刚去找守夜的人问药,那人没提他来拿过了啊?

    顾景淮另一只手指了指床案上放着的药罐:“抹的那个。”

    姜初妤拿起来看了眼红纸上的药名,连忙放下它,掏出帕子把他手上的药全擦了:“跌打损伤的药膏不治这个。”

    借着微弱烛火一瞧,那片红疹已有蔓延向手腕的趋势,看起来不太妙。

    她细嫩的葱指紧攀着他腕处,似皎洁的月华。

    顾景淮只垂眼看了一息便移开目光:“入夜了,先凑合一晚,明日再叫太医来看罢。”

    “不行,起码把药上了。”

    她上药的手法娴熟,搓揉的力道恰到好处,药膏顺着掌心的纹路渗入肌理,竟真不觉得像方才那般奇痒无比了。

    一夜安眠。

    第二日清早,顾景淮醒来后,竟发现他睡在里面,与她相对而卧。

    她握着药瓶,身体安静地随呼吸起伏着,身上的薄被遮不住肩,中衣的前襟咧了个口子,露出了小半片胸脯。

    新婚夜说过不碰她是一回事,送上门的香.艳又是另一回事,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顾景淮看够了,才伸手为她紧了紧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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