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滋闻礼部郎中沈颐之女沈靖，贞顺和婉，温厚秉心，克娴内则……特为朕之第五子秦王赐婚，于今年九月初八成婚元服，钦哉’！”
沈靖叩首，轻出一口气，平静道：“臣女接旨，叩谢圣恩。”
宣旨的内监笑眯眯地恭喜，沈父与他寒暄，沈母趁机塞过去荷包：“这点子心意，权当请中贵人吃茶。”
内监心领神会地收了，提起此次还选中了永昌伯府家的庶女做秦王侧妃。
他又把身后的两个女官让到前头来，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两位尚仪女官。”
二人皆是容长面孔，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发髻与服饰一丝不苟，行动也一步不差，只是服色略有分别，应当是品阶不同。
沈靖不动声色打量一眼，便知宫中规矩必是十分严谨，但二人神态并不紧绷，自如地对她行礼，口称“沈姑娘”，便可知皇后御下虽严，却不至严苛。
沈靖扶起二人，道：“不知二位女官如何称呼？”
一人道：“妾孙澜翠，尚仪局四品司仪。”
另一个人道：“妾罗冬娘，尚仪局三品司籍。”
沈靖便称二人“孙司仪”、“罗司籍”。
沈父已经与宣旨内监寒暄完，开口留他喝茶，内监推说还要回宫述职，便离去了。
沈母叫陪房去给两位女官安排住处，又拨了两个小丫鬟去服侍，孙罗二人心知旨意下来，一家子必定有话要说，于是也不推辞，跟着人往后院去。
一家子进了正屋，沈父轻轻叹道：“大姐儿，当初选秀，我不盼你如何富贵，只求能归家自嫁，一世平安罢了，如今天家赐婚，要去做那皇室宗妇，虽是天恩浩荡，可齐大非偶，我这做父亲的，心里难免有些……”
弟妹年岁尚小，懵懂地看着父亲，问：“姐姐要嫁的人不好吗？姐姐别……”
沈母忙拍他一下，把一双儿女搂到自己跟前，嗔怪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秦王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后嫡出，太子胞弟，大姐儿嫁过去又是做正妃，正经的皇室宗妇，到时候可是一世的富贵荣华，怎么会不好？”
她又道：“就是不知道那永昌伯府家的庶女性情如何，平日里行宴也未曾见过啊，还得打听打听。”
沈父一向不知内宅事，只说：“永昌伯在礼部挂了虚职，先前倒是见过几面，虽说不熟悉，可也能看出行事有些荒唐，同僚平日里也有些微词。”
沈母哎呦一声，不知想了些什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从前见过永昌伯府夫人的呀，那眼皮高的，都不看底下人的，这下好了，到底我们大姐儿是正妃，还是我们大姐儿争气！”
沈父忙说：“这话别乱说，侧妃也是皇室宗妇，只不过名位差些，要是传出去，难免指责家里轻狂。”
沈靖并不言语，指腹轻轻按过圣旨上的祥云纹路，思绪如潮，回到选秀时。
当今官家年轻时便不耽于女色，如今人至中年，膝下子嗣不少，已经许久未曾选秀，此次大选，是有意为膝下长成的三位皇子，以及宗室里的几位郡王择选正妃侧妃。
沈靖自知家世不高，容色也并非一等一的好，只当自己在复选便会被刷下去，谁知竟一路顺畅，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她，却是有苦说不出。
原因只有一个，去岁九月殿试之后，沈靖中了二甲进士的舅家表哥，便已经上门提亲。
可国朝规矩，官家女子未经选秀者，不可私下婚姻，前些年都是明发圣旨说明了不必选秀的，可谁知就是这么巧，沈靖的年岁恰好赶上了。
两家虽未曾明面定下，可也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只想着是亲上加亲，再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入了殿选，便有可能被指给任何人，命数只在贵人一念之间，沈靖无法再对表哥保证什么，只能冷静等待自己的命运。
殿选当日，沈靖正在等候，便听一旁有人唤她：“是礼部郎中沈家的姑娘吗？”
沈靖回身，便见一位长眉凤目，锦衣华服的女子缓步过来，眼中似有敌意。
沈靖不着痕迹地蹙眉，行礼道：“家父正是礼部郎中，不知姐姐是？”
女子与她行同辈礼，靠近之后，眼中敌意已消，那一眼像是沈靖的错觉，她道：“家父定国公，我名许元嘉。”
“原来是许姐姐，”沈靖扬起嘴角，“早闻许姐姐贤名，之前竟无缘得见，冒犯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许元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素白面孔，细眉杏目，并不十分出众，只是行止端庄，眉眼间便有一股不落俗的水秀……虽非数一数二的美人，细看之下倒也不是那么差。
她与沈靖从前未曾见过，也没有私怨，只是此次大选，她本是奔着做秦王妃去的，可昨日听了宫中传信，皇后竟已经选中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做秦王妃。
而她自己，似乎是要定给怀王。
怀王与秦王如何能比？
到底都是官家亲子、皇室亲王，这也罢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做个侧妃也罢，秦王正妃，如何堪配？只怕是想方设法讨好了秦王与皇后，才能攀上高枝。
许元嘉这才积了满腹怒火，只等第二日殿选，好好看看这未来的秦王妃是个什么样子。
此刻见沈靖举止得宜，并不是想象中那等轻薄狐媚货色，许元嘉心口的不甘消散了些，理智回归，也知道强求不来，若是她无故闹起来，还会损了自己的清誉。
更何况许元嘉不欲得罪皇后，事到如今，也不想得罪未来的妯娌，于是含笑道：“只是这几日听父亲提起伯父，说伯父政绩显著，妹妹自然也是人品贵重，眼下一看果真如此。”
她稍稍低了声音，对沈靖道：“不是姐姐空口白话，今日之后，妹妹怕是要有一场富贵呢。”
沈靖心中狐疑顿起，恰好此刻叫到她，匆匆辞别许元嘉，入殿。
“礼部郎中沈颐之女沈靖，年十七。”
沈靖上前一步，复又拜下，道：“臣女沈靖，拜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她抬起头，依旧垂着眼，似乎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在她面上穿梭而过，有一道女声响起：“瞧着是个端庄大方的孩子。”
皇帝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皇后的眼光一向不错。”
皇后低笑，又问：“可念过什么书，平日在家中都做什么？”
沈靖按部就班地答了，选秀，不出错的回答无非是女则女训，弹琴写字。
短暂的沉默后，皇后道：“记下名字留用。”
回过神，沈靖眼下算是知道许元嘉所说的一场富贵，是什么了。
实际上，她之前至多以为自己会得一个某位郡王的侧妃的位子，毕竟皇室近年来多在勋贵高官家中聘女为妇，秦王又是皇后所出，想来也该选一位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不知为何，竟是她。
正在思索，忽而听见沈母开口：“婚期定在九月初八，咱们也只有半年的时间筹备，从前备下的嫁妆怕是薄了些，还得再寻。”
沈父开口：“是了，这些事也该筹备起来，官家娘娘应该也会赐下妆奁，咱家亲戚……”
他话音顿止，下意识看向沈靖。
沈母又拍他一下，道：“这些事自有我来操持，你去忙你的，二姐儿和章哥儿的课业也要看看，快去。”
沈父讪讪地带着小儿子去书房了。
沈母看看沈靖，欲言又止，沈靖倒是不在意，道：“无妨，母亲，说到底与舅舅家只是交换了生辰八字，私下里换回来也就是了。”
沈母一时无话，看她半晌，才低声拭泪道：“大姐儿真是长大了，又有了好归宿，姐姐若是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沈靖心口忽然一疼，沈母倒自己反应过来，摆摆手接着道：“没有什么，你舅舅那边叫我们去说，只是明日亲戚们都要来贺喜的，大姐儿，你要见见安哥儿吗？”
沈靖说：“好。”
她扬起微笑，说：“事已至此，两下里说开了，对彼此都好。”
——
次日，沈家的亲朋旧故们上门道贺，沈靖见到了女眷们，也见到了舅母。
舅母拍拍她的手，面上不露异色，笑道：“阿靖是个有福气的，来日成婚，舅母还要好生为你添妆。”
沈靖道：“多谢舅母。”
她抬眼看着舅母，眼中似有询问。
舅母轻轻点头。
沈靖脱身出来，在后园中见到了表哥颜栩安。
颜栩安正在一棵梅树下，长身玉立，听见动静回首，唤她：“阿靖。”
沈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表哥。”
颜栩安生得清俊，神色落寞下来，沈靖也不免心软，她无奈，挥退侍女，道：“表哥何必如此，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只是造化弄人，你我有缘无分罢了。”
颜栩安低声说：“我不怨你，阿靖，怪我没有早一年便上门提亲，我总以为该等自己功成名就，哪知一步错，时至今日……悔不当初。”
沈靖叹道：“去岁冬日里，我折此梅花相赠，如今花已谢，你我缘也尽，日后只是兄妹。”
颜栩安脱口道：“我尚留着花枝……”
沈靖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将两人从前交换的信物交还，拜道：“只望表哥日后仕途宏达，顺遂安康，待表哥成婚时，做妹妹的自会送一份贺礼。”
颜栩安不言，沈靖转身离去，才听他在身后道：“表妹成婚之时，我亦有贺礼送上，望表妹岁岁长安，一世无忧。”
沈靖没有回头，回了院子，靠在窗边，狸奴飞快地窜入主人怀中，她抚了抚小家伙柔软的皮毛，隐隐听见悠扬的笛声从院外传来，吹的是一阙《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侍女朝云暮雨知道这一桩事，也都为他们遗憾，朝云谨慎些，端来茶盏，开口问：“姑娘，表少爷这样，会不会对姑娘不好，两位女官就住在隔壁院子。”
“女官们知道这两日家里乱，不会出门的，”沈靖摇摇头：“让他吹吧，吹完这一曲，也该放下了，总比压在心里，翻来覆去，反倒生出执念的好。”
朝云与暮雨对视一眼，不再多话。
沈靖自省是个冷心人，人天生一双眼睛在前，就是要朝前看的，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要沉溺于过往，反倒拖累以后的人生吗？
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缓缓写下“秦王妃”这三个字，长舒一口气，终于慢慢笑了起来。
既有如此机缘，何不博一场荣华富贵？
沈靖叩首，轻出一口气，平静道：“臣女接旨，叩谢圣恩。”
宣旨的内监笑眯眯地恭喜，沈父与他寒暄，沈母趁机塞过去荷包：“这点子心意，权当请中贵人吃茶。”
内监心领神会地收了，提起此次还选中了永昌伯府家的庶女做秦王侧妃。
他又把身后的两个女官让到前头来，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两位尚仪女官。”
二人皆是容长面孔，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发髻与服饰一丝不苟，行动也一步不差，只是服色略有分别，应当是品阶不同。
沈靖不动声色打量一眼，便知宫中规矩必是十分严谨，但二人神态并不紧绷，自如地对她行礼，口称“沈姑娘”，便可知皇后御下虽严，却不至严苛。
沈靖扶起二人，道：“不知二位女官如何称呼？”
一人道：“妾孙澜翠，尚仪局四品司仪。”
另一个人道：“妾罗冬娘，尚仪局三品司籍。”
沈靖便称二人“孙司仪”、“罗司籍”。
沈父已经与宣旨内监寒暄完，开口留他喝茶，内监推说还要回宫述职，便离去了。
沈母叫陪房去给两位女官安排住处，又拨了两个小丫鬟去服侍，孙罗二人心知旨意下来，一家子必定有话要说，于是也不推辞，跟着人往后院去。
一家子进了正屋，沈父轻轻叹道：“大姐儿，当初选秀，我不盼你如何富贵，只求能归家自嫁，一世平安罢了，如今天家赐婚，要去做那皇室宗妇，虽是天恩浩荡，可齐大非偶，我这做父亲的，心里难免有些……”
弟妹年岁尚小，懵懂地看着父亲，问：“姐姐要嫁的人不好吗？姐姐别……”
沈母忙拍他一下，把一双儿女搂到自己跟前，嗔怪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秦王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后嫡出，太子胞弟，大姐儿嫁过去又是做正妃，正经的皇室宗妇，到时候可是一世的富贵荣华，怎么会不好？”
她又道：“就是不知道那永昌伯府家的庶女性情如何，平日里行宴也未曾见过啊，还得打听打听。”
沈父一向不知内宅事，只说：“永昌伯在礼部挂了虚职，先前倒是见过几面，虽说不熟悉，可也能看出行事有些荒唐，同僚平日里也有些微词。”
沈母哎呦一声，不知想了些什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从前见过永昌伯府夫人的呀，那眼皮高的，都不看底下人的，这下好了，到底我们大姐儿是正妃，还是我们大姐儿争气！”
沈父忙说：“这话别乱说，侧妃也是皇室宗妇，只不过名位差些，要是传出去，难免指责家里轻狂。”
沈靖并不言语，指腹轻轻按过圣旨上的祥云纹路，思绪如潮，回到选秀时。
当今官家年轻时便不耽于女色，如今人至中年，膝下子嗣不少，已经许久未曾选秀，此次大选，是有意为膝下长成的三位皇子，以及宗室里的几位郡王择选正妃侧妃。
沈靖自知家世不高，容色也并非一等一的好，只当自己在复选便会被刷下去，谁知竟一路顺畅，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她，却是有苦说不出。
原因只有一个，去岁九月殿试之后，沈靖中了二甲进士的舅家表哥，便已经上门提亲。
可国朝规矩，官家女子未经选秀者，不可私下婚姻，前些年都是明发圣旨说明了不必选秀的，可谁知就是这么巧，沈靖的年岁恰好赶上了。
两家虽未曾明面定下，可也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只想着是亲上加亲，再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入了殿选，便有可能被指给任何人，命数只在贵人一念之间，沈靖无法再对表哥保证什么，只能冷静等待自己的命运。
殿选当日，沈靖正在等候，便听一旁有人唤她：“是礼部郎中沈家的姑娘吗？”
沈靖回身，便见一位长眉凤目，锦衣华服的女子缓步过来，眼中似有敌意。
沈靖不着痕迹地蹙眉，行礼道：“家父正是礼部郎中，不知姐姐是？”
女子与她行同辈礼，靠近之后，眼中敌意已消，那一眼像是沈靖的错觉，她道：“家父定国公，我名许元嘉。”
“原来是许姐姐，”沈靖扬起嘴角，“早闻许姐姐贤名，之前竟无缘得见，冒犯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许元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素白面孔，细眉杏目，并不十分出众，只是行止端庄，眉眼间便有一股不落俗的水秀……虽非数一数二的美人，细看之下倒也不是那么差。
她与沈靖从前未曾见过，也没有私怨，只是此次大选，她本是奔着做秦王妃去的，可昨日听了宫中传信，皇后竟已经选中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做秦王妃。
而她自己，似乎是要定给怀王。
怀王与秦王如何能比？
到底都是官家亲子、皇室亲王，这也罢了，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做个侧妃也罢，秦王正妃，如何堪配？只怕是想方设法讨好了秦王与皇后，才能攀上高枝。
许元嘉这才积了满腹怒火，只等第二日殿选，好好看看这未来的秦王妃是个什么样子。
此刻见沈靖举止得宜，并不是想象中那等轻薄狐媚货色，许元嘉心口的不甘消散了些，理智回归，也知道强求不来，若是她无故闹起来，还会损了自己的清誉。
更何况许元嘉不欲得罪皇后，事到如今，也不想得罪未来的妯娌，于是含笑道：“只是这几日听父亲提起伯父，说伯父政绩显著，妹妹自然也是人品贵重，眼下一看果真如此。”
她稍稍低了声音，对沈靖道：“不是姐姐空口白话，今日之后，妹妹怕是要有一场富贵呢。”
沈靖心中狐疑顿起，恰好此刻叫到她，匆匆辞别许元嘉，入殿。
“礼部郎中沈颐之女沈靖，年十七。”
沈靖上前一步，复又拜下，道：“臣女沈靖，拜见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她抬起头，依旧垂着眼，似乎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在她面上穿梭而过，有一道女声响起：“瞧着是个端庄大方的孩子。”
皇帝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皇后的眼光一向不错。”
皇后低笑，又问：“可念过什么书，平日在家中都做什么？”
沈靖按部就班地答了，选秀，不出错的回答无非是女则女训，弹琴写字。
短暂的沉默后，皇后道：“记下名字留用。”
回过神，沈靖眼下算是知道许元嘉所说的一场富贵，是什么了。
实际上，她之前至多以为自己会得一个某位郡王的侧妃的位子，毕竟皇室近年来多在勋贵高官家中聘女为妇，秦王又是皇后所出，想来也该选一位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不知为何，竟是她。
正在思索，忽而听见沈母开口：“婚期定在九月初八，咱们也只有半年的时间筹备，从前备下的嫁妆怕是薄了些，还得再寻。”
沈父开口：“是了，这些事也该筹备起来，官家娘娘应该也会赐下妆奁，咱家亲戚……”
他话音顿止，下意识看向沈靖。
沈母又拍他一下，道：“这些事自有我来操持，你去忙你的，二姐儿和章哥儿的课业也要看看，快去。”
沈父讪讪地带着小儿子去书房了。
沈母看看沈靖，欲言又止，沈靖倒是不在意，道：“无妨，母亲，说到底与舅舅家只是交换了生辰八字，私下里换回来也就是了。”
沈母一时无话，看她半晌，才低声拭泪道：“大姐儿真是长大了，又有了好归宿，姐姐若是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沈靖心口忽然一疼，沈母倒自己反应过来，摆摆手接着道：“没有什么，你舅舅那边叫我们去说，只是明日亲戚们都要来贺喜的，大姐儿，你要见见安哥儿吗？”
沈靖说：“好。”
她扬起微笑，说：“事已至此，两下里说开了，对彼此都好。”
——
次日，沈家的亲朋旧故们上门道贺，沈靖见到了女眷们，也见到了舅母。
舅母拍拍她的手，面上不露异色，笑道：“阿靖是个有福气的，来日成婚，舅母还要好生为你添妆。”
沈靖道：“多谢舅母。”
她抬眼看着舅母，眼中似有询问。
舅母轻轻点头。
沈靖脱身出来，在后园中见到了表哥颜栩安。
颜栩安正在一棵梅树下，长身玉立，听见动静回首，唤她：“阿靖。”
沈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表哥。”
颜栩安生得清俊，神色落寞下来，沈靖也不免心软，她无奈，挥退侍女，道：“表哥何必如此，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只是造化弄人，你我有缘无分罢了。”
颜栩安低声说：“我不怨你，阿靖，怪我没有早一年便上门提亲，我总以为该等自己功成名就，哪知一步错，时至今日……悔不当初。”
沈靖叹道：“去岁冬日里，我折此梅花相赠，如今花已谢，你我缘也尽，日后只是兄妹。”
颜栩安脱口道：“我尚留着花枝……”
沈靖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将两人从前交换的信物交还，拜道：“只望表哥日后仕途宏达，顺遂安康，待表哥成婚时，做妹妹的自会送一份贺礼。”
颜栩安不言，沈靖转身离去，才听他在身后道：“表妹成婚之时，我亦有贺礼送上，望表妹岁岁长安，一世无忧。”
沈靖没有回头，回了院子，靠在窗边，狸奴飞快地窜入主人怀中，她抚了抚小家伙柔软的皮毛，隐隐听见悠扬的笛声从院外传来，吹的是一阙《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侍女朝云暮雨知道这一桩事，也都为他们遗憾，朝云谨慎些，端来茶盏，开口问：“姑娘，表少爷这样，会不会对姑娘不好，两位女官就住在隔壁院子。”
“女官们知道这两日家里乱，不会出门的，”沈靖摇摇头：“让他吹吧，吹完这一曲，也该放下了，总比压在心里，翻来覆去，反倒生出执念的好。”
朝云与暮雨对视一眼，不再多话。
沈靖自省是个冷心人，人天生一双眼睛在前，就是要朝前看的，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要沉溺于过往，反倒拖累以后的人生吗？
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缓缓写下“秦王妃”这三个字，长舒一口气，终于慢慢笑了起来。
既有如此机缘，何不博一场荣华富贵？